第12節(jié)
朱雀大街上的寧國公府的主家們不過才將將起身,陳銳等人直奔寧家大房而去,在偏廳等了片刻,才等到了寧家大夫人安氏。 安氏先前不過才起身,正在小桌上用了些湯水,便有丫頭報說淮王世子和郡主來訪,她眉心一跳,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看著不過三十出頭,明艷動人,原是想讓丫頭請大老爺去接待世子的,不過一想起他恐在思蘭院蘭姨娘那小賤人處,心里就恨得不行,回報的丫頭不敢看她臉上扭曲的神色,恭敬的等著吩咐。 好一會,才聽安氏仿若視若無睹的淡然聲音響起:“罷了,我先去招待世子和郡主,遣人去思蘭院里通知老爺一聲?!?/br> “是?!遍T邊便有下人應了句,接著便匆匆走了。 安氏在婢女的伺候下,換了一身平素里見人的正裝,整個人顯得雍容華貴,等她帶著丫頭仆婢浩浩蕩蕩趕到時,陳銳等人已等候多時。 安氏未語先笑,腳步才將將邁進門,便道:“世子和郡主難得造訪寧家,真真是稀客呢?”話落,她當先在主位上落座,親切的招呼他們道:“都坐,可曾用過膳食了?” 陳銳和陳明月稍稍行了禮:“大夫人?!?/br> 安氏點點頭,撇見一旁沉著臉的月余煦,帶笑的臉不由得淡了幾分,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打從大房的閨女寧凝當上了皇貴妃,且恩寵到如今,寧國公府便從一重臣之家升到了皇親國戚的地位,且皇貴妃出自安氏,因此,滿金陵內(nèi),臣下婦人之中,安氏這個一品誥命夫人更是風頭無兩。 已是許久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了。 月余煦未開口,倒是陳銳替他說了出來:“大夫人,這位月公子乃是本世子的至交好友,很得我父王看中,今兒帶他來貴府,倒確有一事!” 安氏按捺下心里的跳動,驀然想起了淮王家的情形,頓時意味深長的從月余煦身上撇到了一旁的陳明月身上,笑道:“世子請說?” “本世子想請夫人帶我們走一趟寧小公子的院子,請他交出一人?!?/br> 陳銳話剛落,安氏徒然驚動起來:“不…世子這是何意,大清早兒的跑我寧家來找人,可是欺我寧家無人?” 昨兒寧衡不避諱的抱了個人進門,安氏隨后就收到了消息,早前皇貴妃就打了招呼,不得再縱容寧衡行事,可安氏到底心疼兒子,只得給他打起了掩護。 再則,在安氏心里,她兒子什么德行她還能不清楚? 不就是愛欣賞欣賞美人嗎,又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且女子又沒損傷,第二日就放了回去,并不是多大的事兒。 安氏這幅拒不認賬的模樣讓月余煦一下胸腔起伏起來,他正要說道說道,卻被陳銳給一把拉住,不著痕跡的搖搖頭。 陳明月就沒這些顧忌了,她早對兄長與寧大夫人繞來繞去半晌不滿了,當下上前兩步,毫不客氣的嘲諷了起來:“大夫人也別嚷嚷了,你兒子什么德行全金陵城誰不知道,我們來府上找人,自然是確認人就在此處,別那么多廢話了,趕緊把人交出來吧,否則別怪我在府上橫沖直撞了!” 伴隨著陳明月的話落,在她腰間的皮鞭一下被抽出,還在地上甩了兩下,打出了幾個聲響。 安氏簡直要被她這土匪行經(jīng)氣得要暈過去了,難怪無人敢娶淮王家的郡主,就這說著就要動手的脾性,誰敢娶? 一旁的婢女趕忙扶著安氏給她順氣,在這檔口,寧大老爺匆匆趕了過來,他一瞧見廳中這場景,也一下沉了臉:“世子和郡主這是何意,欺我寧家無人不成,上這兒來耍威風了?” 陳銳眼見局面已經(jīng)失控,當下也顧不得好言好語了,好商好量了,當下便把月家姑娘如何失蹤,他們又是如何得知人被寧小公子帶回的事兒說了出來。 “這,”寧大老爺不敢置信的朝安氏看過去:“你不是說衡兒已經(jīng)改好了嗎?” 他倒是不懷疑陳銳等人說謊,畢竟,淮王家的探子親自出動,自然是已經(jīng)有了證據(jù),且寧家是皇貴妃母家,淮王也不會胡亂作為耍他們寧家玩,這樣于淮王也并無好處不是? “我?!痹趯幋罄蠣斪谱颇抗庀拢彩嫌星а匀f語都辯駁不了,只得側(cè)了頭,不敢看他。 寧大老爺被氣得當即甩了寬袖,帶著陳銳等人匆匆朝寧衡的院落走去:“世子請同我來,若真是那小畜生所為,老夫定然會給你個交代?!?/br> “不!”安氏眼見他們走了出去,一把推開扶著她的丫頭,也跟了上去。 鶯歌院里,寧全正在房門外來回渡著步子,聽著里頭時不時的一陣碎裂動響,守在外頭的他也被嚇得一驚一乍的,隨著那動靜,還伴隨著他家小公子的低聲安慰,只是小公子越是安慰,那里頭的動靜就越大。 愁眉不展間,寧全看見怒氣沖沖走過來的一群人,險些腿彎子一軟,他哆哆嗦嗦的正要提醒里邊的人,卻見為首的寧大老爺已經(jīng)走了過來,寧全當即咧嘴一笑,幾步上前行禮:“給老爺請安,不知老爺……” 寧全的通報聲還沒傳遞兩句,寧大老爺已經(jīng)不耐煩的一腳踢開了人,幾個大步上前一把揣開了房門,里邊的情形頓時納入眼底,他頓時瞠目結(jié)舌,眼底似有暴風雨一般怒喝一句:“你個小畜生,老子打死你!” 跟在他后頭的人都瞧見了里邊的情形,頓時啞口無言。 “meimei!”月余煦的驚呼聲讓人回了神,隨即,陳銳只見他那個一向痞雅淡然的好友一陣風似的跑了進去,抱住了房里那位依著圓柱似乎渾身蒼白無力卻美得讓人驚心的女子,雙目通紅,一片血絲。 “哥哥?!痹聵蜉p聲叫喚了兩聲,聲音脆弱嬌嫩,還帶著淡淡的沙啞,被這熟悉的溫度圍攏,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先前忍著的驚懼和惶恐一下化成了淚水掉了下來:“哥哥,你來了?!?/br> 手中的花瓶碎片從她手上話落,她攀著月余煦的胳膊,像一只受了傷的小鳥一般,終于歸巢。 第17章 事發(fā) 月橋的脆弱一下一下打在了月余煦的身上,讓他險些落下了淚,這個時候,他心里涌上了漫天的悔恨。 悔恨不該讓她來金陵這個吃人的地方,悔恨他沒有保護好她,悔恨……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月橋那一身白色里衣,那一副纖弱蒼白的模樣,那披頭散發(fā)的驚惶,無一不在昭告世人,寧小侯向來不強迫美人的事兒不過是一場笑話! 陳銳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 陳明月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房里的情形,事實俱在,再多余的言辭也不過是蒼白無力。 可,不是說寧衡不會強迫女子的嗎? 陳銳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想法,事實上,在來之前,他也是這般想的,寧衡強搶的民女何止一二,可他仿佛當真是為了欣賞一般,從來不強迫良家女子,第二日就把人給放了,這也是為何他和淮王昨晚在接了消息后,想著給寧國公府一個面兒,一大早過來帶人走的原因。 只要cao作得當,月家女的名聲并不會受到影響,不過是被關(guān)在寧家一晚罷了。 可現(xiàn)實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他看著滿地的狼藉,再看著那抱在一起,緊緊用力的手臂上凸出來的青筋和女子嬌弱哭泣的重影,只覺得腦海眩暈,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幾分自責。 若是他能聽meimei的話,在接到消息后便過來把人帶走,那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fā)生? “畜生!”寧大老爺又是一陣吼道,指著站在中間的寧衡:“你個小畜生,你給我出來,來人,去給我請家法過來!” “不要老爺?!卑彩弦幌?lián)淞松先?,抱著寧大老爺?shù)母觳玻骸安灰蠣?,衡兒從小身子弱,他收不得家法伺候的?!?/br> 寧大老爺一把甩開了人,冷哼:“都是你縱容成性,要不然他能這般無法無天!”寧大老爺不好再待下去,走到了一邊,朝著被安氏攔下的小廝吼道:“還不快去!” “是是是,奴這就去?!毙P再不敢耽擱,眼見寧大老爺發(fā)了脾氣,再也顧不得別的,小跑著去請家法了。 安氏眼見寧大老爺主意已定,她心一橫,瞅了瞅四周,悄悄招呼著身邊的小丫頭,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后,小丫頭悄悄溜出了鶯歌院,往寧家主屋跑去了。 寧大老爺又遣了兩個小廝去把寧衡押出來,自顧朝一邊的廂房走去,先前被寧大老爺一腳踹開的寧全揉著肚子急忙擋在寧衡面前,被一把給推開。 到了寧衡面前,小廝不敢放肆,只做了個請的姿勢,弓著身子道:“少爺,老爺已在隔壁房等著了?!?/br> 寧衡眼神一直在月橋身上打轉(zhuǎn),美人嬌泣,連哭也掩不住她的驚心美麗,他眼里有幾分擔憂,不肯前去。 小廝只好又在他耳邊說道:“少爺,老爺……” 這回沒等他們說完,寧衡已經(jīng)甩了袖子,大步走了出去,小廝連忙跟了上去,并著陳銳拉著陳明月等人一起,稀稀拉拉都到了隔壁,把這里留給了這對兄妹倆。 月余煦漫天的悔恨最終都化成了一片片只言片語:“是我對不住meimei,是我對不住meimei,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哥哥一定要給你討個公道。” 此刻,他的眼已是猩紅一片。 月橋在月余煦懷里輕輕搖著頭:“不要哥哥,不要沖動?!?/br> 她醒來后,早已看出這里不是普通人家,自古民不與貴斗,他們無權(quán)無勢的,生與死在別人眼里也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誰能想到,那迷藥里竟然還含著情藥? 那藥,于她無礙,卻會引得人獸性大發(fā)。 若不然……就這些權(quán)貴子弟,怎能在她身上作威作福,要怪,也該怪她太不小心謹慎,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月橋從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痕跡開始,到這一段時辰,腦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隔壁,寧大老爺看著跪在地上的寧小侯,也是恨鐵不成鋼:“你說你,這府上外頭那么多美人,你找誰不好,偏偏要挑那良家女子,你jiejie說的話莫非你忘了不成?” 寧衡梗著脖子:“我沒忘?!?/br> 他只是,只是…… “那你倒是說說,既然沒忘,你搶了也就搶了,可你萬不該毀了人家清白!”寧大老爺冷冷一笑,嘲諷一聲。 寧衡未脫口的話一下說了出來:“誰讓她太美了!” 對,要不是因為她太過美麗,他又怎會看著看著便生出想要占為己有的心思,不想把人給放出去;而恰好她身上那似有若無的情香勾得他渾身難耐得緊,理智一寸寸的失去,最后,欲念勝過了一切。 他本來就不是甚正人君子,何況,送到嘴邊的rou,他傻了才往外推拒。 醒來時,他回味著昨晚的香艷,才記起月橋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味兒是歡場中女子慣用的香,尋常男子聞了面前就是個丑八怪也得當個天仙一般啃得下去,何況,樓子里用香,也只是增加點趣味兒罷了,他舔了舔嘴角,心道馬明明居然用了這香在美人身上,太猴急了點。 他哪里知道,馬明明壓根就沒過這一道手。 “你,”此時,寧大老爺險些被氣得一個后踉蹌。他哆哆嗦嗦的指著一臉正氣凜然的寧衡,捂著胸口:“我怎會生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在一邊旁聽的陳銳兄妹心里也不禁認同。罵得好! 只是因為生得太過美麗,便毀了人清白?那這世上美麗的姑娘這般多,豈不是要個個都搶入府上把人占為己有不成? 誠然月氏女美得天姿國色,但人有家有婚約,哪能輪到寧衡來做主了?若是世家貴族子弟個個都如同他這般行事,那大都如何愛護子民? 寧衡抬頭挺胸,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安氏怕他繼續(xù)與寧大老爺作對落不得好,一把撲了過去,輕聲跟寧衡說道:“衡兒,別犟,你聽話,先給你爹認個錯?!?/br> 寧衡蹙起了眉:“娘?!?/br> 安氏拍了拍他,又趕緊安撫怒急攻心的寧大老爺:“老爺,衡兒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素來心眼不壞,哪次搶了姑娘不是好好送了回去,又送銀子又送金銀的,這次又豈會犯錯?” “大夫人這意思是說月家姑娘的錯了?”陳明月不滿安氏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明明是寧衡強搶了民女,到最后,清白被毀,竟然還要被誣陷? 無論有甚原因,也不該將錯就錯才是,若是及時一些,請府上的府醫(yī)來診治,又何來這一出?況且寧衡自個兒都承認了,他確是因為貪念了人月姑娘的美貌才借著由頭把人給占了。 他若真是個好的,這天下太太平平的又豈會有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發(fā)生,他這個打頭的若不做個表率,跟著他的那些敗家子又豈會有樣學樣? 追根究底,做下害人事情的人貪富貴,是錯,寧衡等人管不住自個兒,也是錯! 面對陳明月這些小輩的質(zhì)問,安氏心里有些不悅。 再怎么說,她也是皇貴妃的母親,是陛下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陳明月雖是宗室郡主,但也不能目中無人不是? 她撇了撇嘴:“郡主言重了,臣婦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我兒雖有錯,但那香又非他下的,衡個可從來不強迫女子的,再則,這皇城腳下,何種姑娘沒有,用得著去強迫一個村姑?” 這也是安氏不把人放眼里的一點,她旁敲側(cè)問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介村女,當下就放了心。 不過攀上了淮王世子又如何,不過是有些交情罷了,難不成淮王還會為了她跟寧國公府上對上不成? 為此,她可勁的埋汰著月橋:“世子和郡主也不必太過憂心,像這些村里的姑娘,想必也是瞧上了國公府的繁榮為此不惜拿自個兒做誘餌罷了,這也并非奇事兒,若我兒愿意,納她做個妾還是使得的?!?/br> 安氏這番作態(tài),讓陳銳都忍不住開口:“夫人也切莫要欺人太甚了!” “我哪兒……”安氏眉一挑,正要說話,方才去請家法的小廝已經(jīng)回來了,他手里抱著個長盒子,額邊汗滯淋淋,他扯著衣角擦了擦汗水,在寧大老爺面前彎了腰:“老爺,家法來了?!?/br> 安氏擰著手里的繡帕,一下眉心緊蹙。 寧大老爺點點頭,揭開了盒子,拿出里頭保存完好的藤條,這藤條上長了數(shù)條尖銳的刺,個個粗壯得很,他拿著藤條在寧衡面前抖了抖,最后問了一次:“逆子,我問你,你知錯不知錯?” 寧衡早知寧家有家法,但從未見過,今日一見,他不禁倒抽了口氣兒,但隨后,寧小侯的驕傲又涌上了心頭。 他愛美人并無錯,占了美人也并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