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好孩子,你也要放寬心才是,那享福的好日子定然是在后頭呢?”福嬸兒哪能不明白,畢竟今日這位要嫁的可是那朱雀大街惡貫滿盈的寧小霸王呢? 上回那小霸王搶了民女的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再看看這位的樣貌身段,便是入宮當個娘娘也是使得的,偏偏被小霸王給橫插一刀,作孽,作孽! 說話中,綠芽端了盆水便進來了,這綠芽不過與她年紀一般大小,生得也是清清秀秀的,北地人,算是阮嬸和龐嬸的同鄉(xiāng),兩日前才被月余煦送過來,做事麻利,口風嚴密,倒是讓月橋十分滿意。 “姑娘,外頭喜婆帶了娘子過來給你上妝了?!?/br> 月橋的情形自有四喜娘子答話:“行,讓她們都進來吧?!?/br> 綠芽把盆擱在架子上,朝外走去:“唉,我這便去。” 不過幾個呼吸間,外頭便進來了幾個凌亂的腳步聲,帶頭的喜婆朝銅鏡中一看,便甩著袖子叫了起來:“哎喲喂,這是哪家的天仙兒啊,莫不過那九天仙女下凡塵吧,新郎官可真有福氣?!?/br> 月橋不若一般的新嫁娘一般露出羞怯的笑,反而臉色一下慘白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兒。 屋里眾人心思各異,都暗地里同情這位姑娘,定然是拗不過那寧家的財大勢大唄,否則又豈會在成親當日,臉上連點喜色也沒有的? 見此情形,喜婆便收了風,指揮著帶來的人盤頭的盤頭,上妝的上妝,過了兩刻,余氏當真端了碗月橋鐘愛的蓮子羹一口一口喂下她,后由得娘子們替她涂上紅唇,穿上喜服,扶著人在床沿坐下,蓋上那紅蓋頭。 “既然你決意如此,娘也不說了,你記得我此前說過的話,受了委屈記得要回來說,知道嗎?”余氏又殷切叮囑了一番,這才留了綠芽守著人,出去招呼往來的賓客了。 一直等到她踏出門,房內(nèi)才輕輕的傳來一聲“嗯”。 在她應(yīng)下了那樁婚事后,月當家和余氏便極力反對,月余糧、月余煦紛紛勸著她,見她心意已決后,余氏便傳了她不少該注意的事兒,隔日,月余糧便在朱雀大街相鄰的蘆葦街上支了個豬rou攤,月余煦送來了綠芽和一粒據(jù)聞是宮廷秘方的藥丸子,吃下一顆,不說百毒不侵,便是能抵抗個三五刻那也是救命良藥。 正因家人兄長如此維護,她便非做不可。 良辰吉時,寧衡意氣風發(fā)的帶著人進了月家小院,被幾位大小舅子一通為難,險些誤了吉時,趕在最后一刻堪堪迎著人上了轎。 鞭炮聲、鑼鼓聲齊齊響起,烏泱泱的人群交織成一幅幅熱鬧非凡的畫面,迎親人逐漸走遠,月家這處便安靜了下來,看著那遠去的隊伍,月當家頭一回感慨:“女兒家生得太過記仇也是不美,眥睚必報哪是女娃們能做的事兒?” 月家小橋打小便是如此,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幼時,說起不過是長輩們相談的反話罷了,心里還是非常驕傲的,只是隨著年歲增長,尤其到了如今,便不是美談了。 “當時不見你阻止,如今說什么風涼話!”余氏不高興的嘲諷了兩句,轉(zhuǎn)身進了門。 “這婆娘,”月當家老是在兒女們面前被媳婦教訓,一張老娘丟了無數(shù)回還舍不得丟,漲紅著臉,嘴里喃喃念著什么追了過去。 月老大、月老二、月小弟還并排站著,月小弟仰著頭,不忘跟他們確認:“大哥、二哥,jiejie最厲害了!” 心眼子多得很的嬌花jiejie只是喜歡用柔弱的外表來掩飾她的暴力,若非,若非不是上回不謹慎著了道,才不會出事呢。 雖說著肯定的話,但他眼巴巴看著人的模樣還是讓人格外心軟,兩人同時在他頭頂上摸了摸,道:“是啊,你jiejie最厲害了。” 遠處的拐角處,印出地上修長的影子,他在原地停頓了片刻,最終朝著另一條路上走了。 歡天喜地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的從大街小巷穿過,最后到了寧家門口,早早便等著的人在他們到了門前,又是一陣敲鑼打鼓放鞭炮,響完,讓新郎官迎了新娘子下轎,夸了火盆,一路行到前廳,寧閣老、老夫人端坐首位,其次是寧公和安氏,皆含笑看著他們走至跟前兒,待行完禮拜完堂,一群大大小小的公子哥們便簇擁著人送新娘子去洞房。 洞房里邊人還不少,大都是寧家四房的少夫人和小姑娘們,還有一些沾親帶故的親眷,見新人到,一下把人團團圍住,起哄著說要看新娘子。 “去去去,看什么看,我都沒看呢,”寧小霸王不耐煩的揮著手。 “瞧你這話說的,我看看自己弟媳婦還看不得了?” “就是,五哥,聽聞我這嫂嫂美得很,你可不能獨藏,我可是要看的?!?/br> “……” 此起彼伏的話接連響起,月橋垂著頭聽他們又笑鬧了會,便有喜婆說道時辰到了,接著喜婆又念了段吉利話,不大一會,月橋便覺得蓋頭動了動,隨后一下被挑開了去。 “呀” 又是一陣抽氣聲,寧小霸王被人羨慕的打量著,驕傲的翹起了尾巴。也不瞧瞧,這可是連他都把持不住的美人,豈是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二人又飲了合巹酒,喜婆高高興興的說了聲禮成,寧衡便被一群人給押了出去,名為是喜酒,實則在場的男子中,這會兒沒人不羨慕他的。 得了這樣的美人,不把人灌爬下怎行? 男子們魚貫而出,洞房內(nèi)看過了新娘子的女眷也走了不少,最后只留了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笑得溫和,主動說起了話:“五弟妹,我是你二嫂,你莫怕,咱們女子啊都是要過這一關(guān)的,待你在府中熟悉了便好。” 這位少夫人曹氏待人溫和,雖面上說不上多出彩,但勝在氣質(zhì)沉穩(wěn)大氣,舉手投足便讓人有一種傾吐和依靠的感覺。 月橋不知她來意是好是歹,只有禮的回她:“多謝二嫂提點?!?/br> 曹氏搖頭:“不談什么提點不提點的,咱們都是嫁進府的,為人媳的難處大伙都是知道的,以后啊彼此有個照應(yīng)也就罷了?!?/br> 月橋輕輕抿著紅唇,明白了曹氏的來意。 第32章 洞房 月橋覺得,自己一向是個非常識時務(wù)的人,還是來者不拒那種,而且特別心軟,特別容易信任,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人家挖坑讓她跳,她也高高興興的往下跳。 送走了曹氏后,月橋取下了頭上的黃金頭面,隨意的扔在了床上,瞪著腿亂晃,雪白的腳丫子晃得人心慌意亂,綠芽眼疾手快的關(guān)了門,忙把手中端的清湯面擱在了桌上,快步走到跟前:“姑娘,你小心些,”她朝門外看了看,指了幾下:“寧府派來的幾個丫頭在外邊守著呢?” 月橋不以為然:“知道就知道吧,最多不過背后議論我不懂規(guī)矩罷了,原就是出身寒微,莫非我裝模作樣的,人家就不說了?” 人的嫉妒心是有多強烈,在上回那事出了后她就懂了,無論熟不熟識,無論交情好不好,但你只要礙到了別人的眼,她們都會在背后說你小話,甚至不惜…毀了你。 用血淚得出的結(jié)論,她是絲毫不敢輕視。 綠芽一想也是,她們家姑娘性子本就隨性,且跟這寧家的關(guān)系又一言難盡,指望著變成大家閨秀跟這里的主子們打成一片,無外乎是人當著客套,背后罵她們不過是豬rou攤出來的。 再則,姑娘她,也不像是會在這兒好生過日子的人……吧? 綠芽這樣想著,當初二爺通過兩位嬸子找上她,不就是知道她別的一面嗎,猶記得二爺當初把她交給姑娘時意味深長的說的那句,讓她好生聽姑娘的,指哪兒打哪兒的話。 她一個激靈,腦子里的線條連成了一片。 “對了,阮嬸和龐嬸安排好了嗎?”月橋翻身坐了起來,走至桌邊,百無聊賴的扒拉著那清淡得一看就讓人食欲不振的面條:“這就是給新娘子吃的?” 別唬她,她雖然是農(nóng)家女,但她娘可不是,來之前,余氏可把那些小小道道的、事無巨細的給她說過,就比如這給新娘子吃的一般,便是放在她家也斷然不會如此的,且這寧家還是一等公府,她嫁的又是嫡子嫡孫,給少夫人的吃食少說也有一桌點心小菜的任她挑才對。 這寒酸得誰知道是一公府少夫人的吃食? 綠芽面露羞愧:“是我不好姑娘,我去廚房的時候,那廚房的人說因為外頭來的賓客太多,貴客也太多,實在是忙不過來,且上頭早打過招呼,今日給新娘子的吃食不得太過油膩影響到你,所以……” 所以,這是告訴她,她只配吃這素淡的湯面? 月橋嘴角彎了彎:“阮嬸和龐嬸呢?” “回姑娘,”綠芽道:“兩位嬸兒去收拾行禮了,姑娘帶來的嫁妝都要清點入庫,這不,她們便過去跟管事的一同清點寫文書了?!?/br> 月橋點點頭,一把扔下了竹筷,又撲在床上瞎折騰起來,在外頭守著的兩位美婢聽到這動靜相顧一笑,不屑的撇了撇嘴。 果然村姑就是村姑,哪怕飛上了枝頭做了鳳凰,那骨子里的下等氣息也永遠改不了,而少爺也總會發(fā)現(xiàn),有一日,還是她們最合他心意了。 這一想,兩人不由得拉了拉身上的衣裳,露出幾點白嫩嫩的皮兒,擺著表情,就等著寧小侯回來時第一個看到的便是她們,而非里頭那個粗俗不堪的鄉(xiāng)野村姑。 阮嬸和龐嬸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搔首弄姿、賣弄風情的奴婢,當下阮嬸給了龐嬸一個眼色,龐嬸會意的抱著賬本子進了新房,后腳她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尖銳痛叫聲。 阮嬸兩手一扔,原先還撩人心扉的美婢就跟軟泥一樣攤在了地上,嘴里還不斷溢出哎喲哎呦的痛聲,阮嬸拍拍手,怪笑道:“小蹄子,守門就守門,大白日的就想爬床,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趕緊起來給我把門守好,要是待會發(fā)現(xiàn)你們偷懶,我要你們好看!” 地上的美婢中一人抬起了頭,可憐巴巴的:“你不能這樣對我們,我們姐妹可是大夫人的人,是大夫人派來伺候少爺?shù)?,是少爺身邊的大丫頭?!?/br> 阮嬸臉一唬:“管你誰的人,既然來守門就得有守門的規(guī)矩,當自己在蘇河迎客呢?” 阮嬸不屑的撇了她們一眼,凸自進了屋,把那姐妹倆氣得紅了眼。這人不禁動手打了她們,竟然還罵她們是樓子里出來的? 囂張,實在是太囂張了,這村姑不僅僅沒規(guī)沒矩,連帶來的下人也無法無天,連她們是大夫人賜下來的人也不給薄面,說打就打。 “jiejie,這口惡氣我忍不了,我要告訴大夫人去?!?/br> “珠兒且慢,今兒是公子大喜之日,大夫人定然忙著招呼諸位誥命夫人,你且過來,我們這般行事……” 那叫珠兒的忍著痛慢慢靠了過去,另一位叫云兒的婢女悄聲在她耳邊不知說著什么。 她們不知,這一幕,被里頭盯著她們的龐嬸給看得一清二楚,龐嬸嘴角微動,無聲的譏笑了兩聲,反身到了月橋跟前,見她看過了賬本,便插縫說了起來:“姑娘不知,那兩個賤婢此刻定然在想著如何去告狀呢?” “是嗎?”月橋不置可否:“不過,我這兒倒是有一樁事要麻煩兩位嬸子了。” 阮嬸和龐嬸神色一頓:“姑娘請講。” 月橋的眼便斜到了那已經(jīng)涼透了的面條上去了,原本就寡淡的清湯被面條一發(fā),更是讓人毫無胃口。 夜晚朦朧之際,寧家也掛上了大紅的宮燈,這一批宮燈由宮中所制,其繁復(fù)程度只略略遜于宮中,精美異常,那面兒上也用的雪山產(chǎn)出的絲綢,光滑得如同一抹雪一般,繡著絲竹樂器、彈唱吹打的喜慶場面,見此,不少暗地里碎嘴說寧家迫不得已娶人進門的人都閉了嘴。 寧小侯此人除了欣賞美人外,另還有一不為外人得知的小秘密。 這個小秘密在周圍一圈又一圈世家子弟起哄灌酒下非常的獨特,哪怕嫉妒他的人已經(jīng)快要喝爬了,寧小侯仍然位于中間來者不拒,除了雙頰坨紅外,眼神清明,大有千杯不倒之態(tài)。 素來在酒rou場中無往不利的世家公子們見此直接紅了雙眼,這得的美人比不過寧小侯,這么多人還灌不醉他? 可事實上,直到夜深沉之時,這群公子哥還真沒把人灌醉,反而把自己給灌爬了,由各家下人攙扶著離開了寧家,寧衡這頭,斜斜的靠在寧全身上往洞房走去,邊走,小侯爺還醉眼迷離的不忘問道:“全兒啊,今兒爺表現(xiàn)得如何,可否神勇?” 寧全擠開了笑:“爺,你真是太神勇了,一個人把他們?nèi)扰懒?,厲害!?/br> “那是,”突然寧衡撐真身子朝他問道:“全兒啊,你覺得馬明明這臭小子是不是有些不把爺放在眼里?” 他哪怕腦袋里邊已經(jīng)開始朦朧了,也清楚的記得今兒來那一圈人中,馬明明那小子是吼得最兇的一個!這臭小子想干嘛呢? “這個,”寧全眼咕嚕一轉(zhuǎn),誠實的說道:“小的在外頭也瞧得清清楚楚,馬公子不給公子擋酒就算了,還起哄呢?” 依著寧小侯那獨特的技能,這恐怕也是頭一遭被人灌這樣慘。 快到新房門口時,寧衡朝寧全擺了擺手:“你回去吧,爺自有美人照應(yīng),記得明兒個提醒爺找那馬明明的麻煩去!” 寧全嘿嘿笑了兩聲,朝雙眼迷離的寧衡擠眉弄眼的笑了笑,一溜煙跑開了。 寧衡腳步剛抬,迎面而來兩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一左一右的攙扶著人,嬌滴滴的開口:“爺,讓云兒和meimei珠兒來服伺你更衣洗漱吧?” 那珠兒也宛如毒蛇一般手臂攀在了寧衡脖頸處,仰著臉含情脈脈的湊近了去,寧衡雖不停的悄悄倒酒,但入了他口的還是不少,這不,酒勁一上來,又聽到這一管子酥脆的聲音,頓時下身一股熱血涌到了頭頂,他往下一看,正要勾起的嘴唇一僵,一把推開了人,一副扔臟東西的模樣,嫌惡不已:“滾滾滾,哪來的無鹽丑女,還敢在爺面前賣弄?!?/br> 這一嚇,頓時把寧衡所有的興致都給嚇萎了,他心慌不已的推開了洞房的門,在看到月橋詫異看過來的目光后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了正事兒。 今兒可是他大喜的日子,幸好美人沒瞧見他方才的丑態(tài),否則…… 寧衡厚著臉皮滾到月橋跟前兒,打量她一張洗凈了米粉后獨有的如玉肌膚,粉嫩得讓人想讓人一口咬下,尤其那睫毛長長的眨啊眨,一根一根的撓得寧衡那個心肝撲通撲通的直跳動,風月場上的霸主,此刻垂涎著想一親芳澤,卻被美人一只細滑的手給擋住了。 美人瑩瑩含水的眸子看著他:“還不快去洗漱去?!?/br> 這一嗔,又讓寧衡三魂七魄丟了大半,雙眼無神的只顧著點頭了:“洗漱,我這就去,這就去?!?/br> 很快,后頭池子里就傳來了窸窣的聲兒,月橋冷冷的嗤笑了一聲,臉上哪兒還有方才半分奉承,她腳上未裹鞋襪,輕輕走到了桌邊,看著上頭滿滿的一大桌子菜,對寧家上下這偏袒的心思絲毫沒有芥蒂。 又不是真的嫁來恩恩愛愛的,寧家的偏頗如何,她根本就懶得計較。 寧衡心里惦記著美人,很快就跳進池子里洗好了,等他隨意穿了里衣,發(fā)上還滴著水出來時,就見月橋坐在桌上,親切的招呼他:“來,快過來吃些東西,你喝了不少酒怕是餓了吧?” 對著這樣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寧衡確實很餓,也確實肚子很餓,但他久經(jīng)風月,在做到最后一步前,總是有些濃情蜜意的時候,當下便含笑坐到了旁邊,由得月橋給他布了菜,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酒足飯飽,重頭戲終于來了,寧衡笑意加深,正想擁著人入帳,肚子里卻一陣一陣的鬧將了起來,他臉色白了白,最終沒忍住。 這一晚,寧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們各個都不好受,整晚不成睡好覺,反倒只有月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而寧衡早就虛脫不知道躺在哪個角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