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到底是太年輕了些,”三夫人道。 “可不,這性子也著實厲害,堵得老夫人和那安氏險些暈過去了,看得我真是暢快得很,”四夫人也笑了起來。 上回去那月家道歉,分明就是安氏和莊氏合謀,最終老爺子卻怪在了她男人頭上,說他一個大男人應該出面去周旋云云,也不瞧瞧,他們庶子庶房的,人微言輕,哪能做得了安氏和莊氏這兩個嫡出夫人的面兒? 若非她還想再看看情形,這月氏倒真的是個可以拉攏的人。 這一日,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在說起關于這月氏女的事,可無論如何,黑暗過去,黎明終會到來。 新婦頭三日都要與眾人一同用飯,說是增進情誼,但今兒這頓早飯,能安下心用的人可不多,月橋和寧衡來得不算早,但也不晚,進門給長輩問了安,便在位置上落座,安安分分的,看得安氏稀奇不已,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笑了句:“看來娘昨兒的法子還真管用,衡兒媳婦,既然老夫人都給你們鶯歌院賜了人,不若我也賜個吧?!?/br> “好啊,”月橋頭也不抬,手指在淡藍色的紗袖上彈了彈,漫不經(jīng)心的應了下來。 安氏不疑有他,高高興興的說道:“那行,便是這般說定了下來,待會就讓我屋里那二等丫頭過去,模樣生得不錯,你定然是滿意的?!?/br> 在隱去的角落,月橋無聲的嗤笑了下。 人齊,寧家一眾人開始用飯,席上只聞丫頭布菜的微弱聲響,主子們便只淺嘗了幾口就放了筷,這一點上,原本等著挑刺的人落了空。 待眾人正要散去之時,一直安安靜靜的月橋終于開始發(fā)招了,她喊住了要離開的寧閣老,道:“祖父,我娘家得知祖父高義,為表示謝意,特讓我答謝祖父一番?!?/br> “不用,不用,”他還能跟個小丫頭計較不成? 月橋可不是這樣好打發(fā)的,她連禮都備下了:“祖父,這是我娘家的心意。” 自古只有收禮,回禮的,怎能把人家真心實意的禮給往外推?寧閣老撩了撩胡須,應了下來:“既是你娘家送的,那祖父便收下就是,往后切不可如此,咱們都是一家人?!?/br> 月橋笑了笑,朝門外揚了楊聲兒:“進來吧。” 眾人隨著她看過去,只見她的話方落下,便有一婀娜多姿、妖sao嫵媚的麗人搖臀擺尾的走了進來,那聲管都捏成了一條線,膩得人酥酥麻麻的:“小女子給諸位大爺請安?!?/br> 第35章 蘭姨娘 月橋便介紹起她來:“這是麗兒,特意尋來的傾城佳人,昨兒祖母送了我一可心人,做孫媳婦的無以為報,自然就投桃報李了,且這麗兒今日進寧家伺候祖父的事兒想必已是眾人皆知,定然會贊揚祖母大度,都這些年了依然兢兢業(yè)業(yè)的給祖父尋覓佳人相伴,可敬可泣?!?/br> 那麗兒便趁此機會朝著寧閣老拋去一記柔弱嫵媚的目光。 “我何時……!”老夫人大怒,她何事給老爺子尋覓佳人了? 月橋一臉的理解:“祖母,你就別否認了,為了給祖父尋覓佳人,怕人罵你老不羞,做孫媳婦的自然要主動一些不是?” “你,你的意思是!”是外頭所有人都以為這狐貍精是她找來,且還用了孫媳婦娘家的名頭? 月橋捂著嘴偷笑,但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老夫人被氣得頭暈眼花的,一下軟在了靠墊上,睜著寒光目目的眼銳利的盯著月橋:“你倒是有膽量!” 月橋不理這茬,對麗兒努了努,自有人上去纏住寧閣老,她這才回頭看著臉色不對勁的安氏:“娘,你記得待會早些把人送過來?!?/br> “不不不,我突然想起,那丫頭這些日子病了,重病,不能去了,”看了老夫人,安氏已經(jīng)不想再賜人這事兒上去動腦筋了,大房已經(jīng)有一個思蘭院的小蹄子了,莫再來一個給她添堵了。 “是嗎?”月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冷艷艷的臉對著安氏下首的二夫人莊氏笑了起來:“二嬸,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這國色天香的美人尋多了幾個,不如你帶一個回去唄?” 莊氏的臉僵了僵:“沒想到侄兒媳婦這樣好心,連我這隔壁的嬸子都惦記著。” 莊氏雖不若安氏那般在意當家老爺,但誰讓二房屈居在大房之下呢,以后是要分家搬出去的,況且二房還有三個庶子,外加兩個庶女,這以后可都是要分二房一份的,若是再塞個狐貍精進來,以后在生下一子半女的,那家產(chǎn)還得分一份出去,這可是比打殺她還讓莊氏難以接受的。 所以,這人是萬萬不能塞進來的。 莊氏也掛著虛偽的笑,跟月橋寒暄起來:“這倒是不勞煩侄兒媳婦憂心了,你是小輩,這些啊用不著你,雖說這些規(guī)矩你不懂,但沒關系,二嬸今兒就與你說個明白,是不是啊衡哥兒?” 被問話的寧衡茫然的抬起眼:“二嬸怎么了?” 莊氏一噎,又重復了一次:“二嬸說,這你媳婦送人這事兒不合規(guī)矩,哪有給長輩送人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不合規(guī)矩? 寧衡雖也不滿美人把祖母、娘給氣著了,但自己人自己維護,旁的人說三道四算什么,何況,不就是送了兩個女子嗎,這些女人也太小氣了點? 雖然心里這般想著,但寧小侯可不敢當面說出來,他自幼在女人堆里混,最是知道這些女子的小心眼,只道:“二嬸若是看不上,不若讓月氏再尋個美的來?” 雖然這些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他屋里這個美人的。 莊氏在寧衡這兒碰了璧,氣得嘴都險些歪了,她也是個混不吝的,打定了主意若是那月氏硬塞,她也顧不得再好言好語,她就是不收,莫非那月氏還能奈得何?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打從這兒后,月橋便沒再理會過她,大有懂她所說的規(guī)矩的意思。 這一頓飯下來,桌上的婦人們吃得心驚膽戰(zhàn)的,生怕被人給強行塞了個美人,自覺沒有得罪過那月氏的,則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氣兒,安氏和莊氏都有些不自在,等丫頭們撤了碗筷,一眾人便等不及似的告退離去。 明德堂內,老夫人目光陰鷙的盯著某處,嚇得被新提拔上來的貼身侍女薄荷一下垂了眉眼,不敢再看。 出了明德堂,幾房人便在花園處各自告辭離去,臨去前,眾人復雜的看了眼跟在安氏后頭的月家女一眼。 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兩日,這個從村里來的姑娘就把侯府給攪動得不得安寧,上至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通通與她接下了仇怨,且都沒在她手上討得了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越是美麗的人心思就越是深不可測。 經(jīng)此二事,原先并不把月橋放在眼里的人不得不開始擺正了姿態(tài),不敢在輕視于她,雖不會特意示好,但也不會像二夫人那般沒看清形勢就貿然站隊,這不,被人逮著機會就險些下不來臺不是? 如此,月氏能得貴妃做靠山也終于找到原由了。 無論旁人如何想,安氏這會是對月氏避之不及,蹙著眉頭拋下一句“忙你的去吧”就帶著下人奴仆匆匆走了,安氏走后,寧衡也表示要出門子一趟,讓月橋自己回鶯歌院,月橋隨意的點點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綠芽,你說我很可怕嗎,怎的這一個個的都不敢與我多說上兩句?”那最開始主動來找她結盟的曹氏如今看著她就躲躲閃閃的,別說談話了,連多靠近些都不敢。 綠芽搖搖頭,跟在她身后朝花園深處慢慢走去:“姑娘心腸最是柔善溫潤,阮嬸說這些人不過是礙于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顏面不敢同姑娘交好得罪了她們罷了?!?/br> 人這一日一日的,莫非不過吃吃喝喝罷了,而這些要人命的都拿捏在別人手上,只要她們對月橋不喜,下頭的自是會察言觀色的同她疏遠甚至是孤立。 綠芽見月橋腳步不停,不由得詢問:“姑娘,咱們不回去嗎?” 回去? 月橋彎腰逗弄著這成片的嬌貴名花,搖頭:“回去做何,寧家這么大,我還沒好生逛過呢?” 綠芽便點點頭,在旁邊守著,恰在這時,只見一女子帶著個丫頭從她們前頭轉了出來,許是方才在那半大的假山后,讓月橋主仆二人都不曾發(fā)現(xiàn)這里多了兩人。 那女子生得柳眉彎彎,體態(tài)風流,臉蛋小巧白嫩,最獨特的便是那一口櫻桃小嘴,紅艷艷的惹人心扉,這無疑是一個尤物,連半厚的衣衫也遮掩不住那一副勾魂的身段,月橋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自顧逗弄開得艷麗的花朵了。 “喂,你是誰,見到我們蘭姨娘為何不行禮?”那女子身后的丫頭俏眉怒眼,眉余之間也盡是風流含媚之相。 綠芽撇了月橋一眼,見她不理睬,便也眉觀眉,心觀心的半垂著眼瞼。 “放肆,哪來……”那丫頭還要呵斥,便被那蘭姨娘給喊住了:“明心住嘴?!?/br> 不過輕輕一句媚意的呢喃,卻瞬間讓那丫頭明心住了嘴,恭恭敬敬的在身后立著,半點不敢不滿,蘭姨娘從月橋身上穿的宮錦緞布匹上移開眼,打量著這面生的女子側臉,只一見,便心驚不已,抖著嘴笑了笑,步履輕移,到了月橋主仆面前,施了一禮:“大房蘭氏見過少夫人。” 在蘭姨娘猜到月橋身份時,月橋也想起了這位蘭姨娘是何人。 大戶人家里,妻妻妾妾總是少不了的,有那愛重妻子的,對妾室便少了幾分寵愛,權當養(yǎng)了個漂亮美貌的小寵一般,但世上大部分男人,都難以過得了那美人關,寵著寵著,便放了幾分心上去,有那寵得忘了嫡庶尊卑的,妾室還能爬到原配頭上去作威作福。 寧國公雖是個理智的人,但同樣也是個普通的男子,也同樣過不了美色一關,大夫人安氏雖長得明艷動人,且保養(yǎng)得極好,但眉宇之間太過傲氣,眼神輕輕一撇睥睨叢生,哪怕對著寧公,也自由一股世家千金所出的貴氣。 男人或許敬重這一類的女子,但大多喜愛能放得下身段、能撒嬌、能哭鬧、能嫵媚、能讓他們得到虛榮、滿足的女人,而安氏顯然是做不到的,她能像個舞姬一般穿戴妖sao的扭臀跨腰,與男人嬉笑作樂嗎? 不能。 而這位蘭姨娘在對付男人方面卻是個中高手,除了正兒八經(jīng)的夫人頭銜,蘭姨娘在大房可謂風頭無兩,討好巴結的下人比比皆是,而這一切皆是來自寧公的寵愛,一月里有半月有余寧公是宿在那思蘭院,有幾日歇在外書房,到安氏一個正頭夫人頭上,不過堪堪四五日,若不是安氏牢牢把持著府中中饋,還有一個當皇貴妃的親閨女,只怕也同那起寵妾滅妻的大家夫人一般,日日以淚洗面,哀嘆遇人不淑了。 “免禮,”月橋扶弄著手中的花朵,淡然受下了蘭姨娘這個禮。 蘭姨娘的臉色微微一變,嘴角有些不自然,只到底壓下了心中不滿,嬌笑著上前搭話:“少夫人好雅興呢,就少夫人手上這一株紫色的粉蝶,可是宮里賜下的呢,尋常人等別說瞧一眼了,誰敢如少夫人一般直接觸摸?這花兒啊可是嬌貴得很,當然,自然是沒有少夫人嬌貴的?!?/br> 月橋聽她說完,這才低低笑了兩聲:“一株花兒而已,哪比得上蘭姨娘身姿綽約,風情無限,才情大名連我這個才嫁進來的也是如雷貫耳、好生佩服呢?” 第36章 水晶珠 月橋說得沒錯,金陵城中,寧國公府有寧衡這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便有蘭姨娘這個囂張跋扈被寧公寵愛三千的狐貍精。 外頭說起蘭姨娘,那真是香艷蝕骨,說她媚術天成,只要她想,便沒有男人能逃過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眼,其姿態(tài)妖sao,是整個蘇河上的姑娘們學習的對象。 總之,寧國公府的蘭姨娘,大名早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蘭姨娘自然知道不會有人說她好話,只訕訕的笑道:“是,是嗎?” “自然是啊,”月橋側頭與她對上,在她一雙驚顫的眸子里抿抿唇:“外頭隨便去找一個人,無論是那打更的更夫,走街串巷的貨郎,賣貨物的小販,還是倒夜香的老者,只要提起蘭姨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些人,足以把蘭姨娘整個扒光研討了。 “你,”蘭姨娘臉色頓時一變,不善的說道:“少夫人當真是一張鐵齒銅牙的利嘴,怪不得這些日子把寧府攪得不得安寧,妾身原還以為少夫人與我是同一種人,如此看來,倒是妾身看走眼了!” 她冷冷的哼了兩聲,怒極:“我們走!” 主仆兩個怒氣沖沖的走了,身后,月橋怡然自得的彈了彈花瓣,用她們能聽見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嘲弄譏諷:“同一種人,蘭姨娘切莫忘了自己的出身吧,有些人,哪怕做了主子,骨子里的媚俗卻是怎也變不了的?!?/br> 蘭姨娘曾便是蘇河中樓子里所出,到了如今,風光無限的蘭姨娘自然是蘇河女子艷羨嫉妒的對象,誰都希望,自己能成為下一個蘭姨娘,從此后改籍換牌,呼奴喚婢,好不威風。 蘭姨娘腳步一頓,臉上更是一瞬間扭曲了起來,眼尾輕輕一橫,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咱們走!” 月氏,今日之辱,來日必報。 “姑娘,綠芽不懂,你為何故意激怒那蘭姨娘?”綠芽不解,這蘭姨娘雖笑得和善,但眼底藏著的兇歷卻無端讓人不喜。 這樣的人,得罪了便要小心她的報復。 月橋道:“我便是不得罪她,往后也總會有一日會翻臉無情,她接近我,無非是想與我暫時達成共識,一起對付大夫人罷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想用她來對付安氏,自己在后頭得那漁翁之利,最后壞名聲由她背了,而蘭姨娘卻毫發(fā)無損,這可能嗎? 另一頭,怒氣沖沖的蘭姨娘回了思蘭院,一口氣兒把屋里的珍品擺件給砸得粉碎,發(fā)泄過后,看著一地的狼藉,她這才擺擺手:“讓人進來收拾了吧。” “是,”明心應了下來,眼尾一掃到某處時,卻瞬間涼透了半截身子,花容失色的驚叫起來:“不好姨娘,那不是大夫人嫁妝單子上的陪嫁嗎,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姨娘……” 想當初,蘭姨娘瞧上了大夫人那般的水晶串珠的幾扇不大的小屏風,非纏著寧公讓打造幾件一模一樣的,寧公被纏得無法,遣人去一打聽,原那小屏風是那宮中所制,是皇后特用來賞賜嬪妃和各家夫人的,那安家夫人便曾得了那么幾件,全都給了安氏做陪嫁帶過來,外頭自然是打造不了的。 說起來,蘭姨娘這屋里那幾件,還是寧公悄悄命人帶出來的,只讓蘭姨娘看個新鮮,布置個幾月便歸還回去的。 若是讓大夫人知道蘭姨娘屋里偷偷拿了她的嫁妝來擺著,只怕吃了蘭姨娘的心都有,就是寧公再維護,也得顧忌著外頭的閑言碎語和安家那頭。 拿嫡妻的東西給小妾用,光是這說詞就足以讓寧公名聲盡毀。 被明心一說,蘭姨娘定眼一瞧,地上那珠子散落一地,上頭蒙上了灰,被蹭上了一道道痕跡,哪里還是個稀罕的物件?她臉色煞白抬起頭,神色帶著慌亂:“如今,如,這如何是好?” 正說著,卻不知何時,寧公下了朝回來,正踏進了思蘭院,見蘭姨娘可憐兮兮的站在屋中央,頓時心里就一疼:“蘭兒,這是怎……”話未完,他目光觸及到地上一攤的碎物時,臉色勃然大怒:“這是怎么回事!” “公,公爺……”蘭姨娘腦筋急轉,一瞬間,臉上就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都,都怪那新進門的少夫人!” “月氏?”寧公一下抓住了重點:“與她又有何干系?” “她,”蘭姨娘抽抽噎噎的道明了原委:“妾身原本見她獨自在那花海之中,便上前一敘,誰知那少夫人瞧不上妾身,明朝暗諷擠兌妾身的出身,公爺也知,妾身在委身公爺之前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如今膝下還有了聰明伶俐的孩兒,可,可還得被人如此侮辱,所幸當場只有兩個丫頭,否則,否則,妾身當真是無顏見人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