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那位穿藍色衣裙的便是那月家姑娘吧,看著可真美?!?/br> “那可不,她要是不美又怎會被那下霸王給搶回去當媳婦,你們瞅瞅那新媳婦的臉色可是不大好?” “還別說,真是這樣呢,我就說吧,這高門大戶的嫁進去了又如何,準是受氣的命兒,那里頭多少夫人小姐的,個個都是金貴人物,抱著金磚出生的,還不知道得拿多少氣給她呢,這閨女生得一副好樣貌,真真是可憐人?!?/br> “唉,可憐得很。” 聲聲入耳,月橋倒是低眉垂眼不吭聲,寧衡一張臉黑了又白,白了又綠,胸口起伏個不停,怒道:“把這些人給爺趕走?!?/br> 都是吃飽了撐著了是吧,別人家的事兒說得跟親眼見到似的,他下意識的撇了眼乖巧安靜的月橋,暗道,到底誰給了誰氣受? 外頭接了命令,當下便有幾個護衛(wèi)開始趕人,老百姓們一哄而散,還有人嘴里念著“小氣”“不給看還不讓說”等等閑話,氣得寧小侯險些要擼上袖子下去找人揍上一頓,好讓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無論如何,從寧家回門的轎子很快便到了月家住那小院,院子大門,月小弟在原地走來走去,見這隊浩浩蕩蕩的人走來,眼一下就亮了起來,跟個小炮彈似的,一下就沖到了正下轎的月橋懷里。 月橋身子不穩(wěn),一下往后倒了下去,綠芽臉色大驚,伸手的手卻只碰到了月小弟胖乎乎的胳膊,關鍵時刻,寧衡突然健步如飛的沖了過來,堪堪把人扶住,還眼眸泛著春水,柔情蜜意的叮囑:“你看看你,怎這般不小心,以后可不許了知道嗎?” 月橋沒說話,盯著人。 小侯爺被看得臉上慣常的痞雅笑意都有些僵硬了:“怎,怎么了?”往常這招明明是無往不利的,被他風流多情,含情脈脈的看著,就算是再貞烈的女子還不是臉頰暈紅,小鹿亂撞,一顆心碰碰的跳個不停,直期盼著這眼更深、更久,他的溫柔呵護能更柔,最好能柔中帶剛,帶出一種稍稍的強勢,讓人更覺有一種被寵溺的感覺。 這些都是小侯爺打小在女人堆里廝混得出的結論,對付女子,他若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沒什么,”月橋淡然的撇開眼,扶正了月小弟,有心想斥責他兩句,但見人眼巴巴的看著,一顆心又軟了下來,最好只得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道:“下次可不許胡鬧了?!?/br> 月小弟連連點頭,拉著嬌花jiejie的手就要往里走。 被忽視的寧小侯擠著笑招呼著小舅子:“華哥兒,還記得姐夫嗎?”他指了指身后抱著一堆回門禮的人說:“這里頭有姐夫專門為你挑的玩物,你定然會喜歡的?!?/br> 月小弟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聲,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這是欺負了他jiejie的人,才不是那勞什子姐夫呢? 當著眾人的面兒被小舅子下了面兒,寧小侯心里還是十分不痛快的,打從他出生開始,就從沒人敢給他氣受,自從遇到了月家人后,一輩子的臉都丟他們身上了。 反正丟著丟著就丟習慣了,也只得這一家罷了,寧衡想起寧公和寧閣老的叮囑,如此安慰自己。 一番心里建設做完,寧衡便屁顛顛的跟在月橋姐弟后頭進了屋,也不認生,對著院子里等著的月當家和余氏張口就喊:“爹娘,我?guī)蚧貋砹?。?/br> 月當家啞然失口,冷哼了兩聲,暗道,這小子臉皮厚得很嗎?余氏婉轉了許多,淡淡的笑了笑:“來了啊,都快些進來吧?!?/br> 難得的得了個丈母娘的笑,寧衡簡直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不過沒一會,余氏在吩咐了王嬸兒把那些禮帶下去后,便帶著月橋去了后院,留下寧衡和月當家大眼看小眼,相顧無言。 坐了片刻后,月老大和月老二便趕了回來,兩兄弟一進門,寧衡就覺得這屋小了些,月當家就夠壯實的了,月老大更是魁梧,一個就當他兩個了,寧衡想著他那胳膊上有力的肌rou,身子就隱隱覺得有些發(fā)疼。 這個大舅子惹不起。 二舅子雖然風度翩翩,遺傳了他丈母娘那如沐春風的微笑,但迎親那日發(fā)生的事歷歷在目,就因為這舅子的口才之好,把他帶來的一眾小輩們給說得啞口無言,險些連人都接不回去,若不是最后關頭替換上了小舅子,他恐怕得成為金陵第一個娶不回新娘子的人,那丟臉才叫丟大發(fā)了。 這個二舅子也惹不起。 總之,這幾個舅子都惹不起。 “妹夫來了啊,”月家兩只與寧衡打著招呼,卻不知怎么的讓人背脊一僵。 很快,寧衡就知道是為何了,晌午入了席面之時,面對著大小兩個舅子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寧衡喝得十分艱難。 而且這兩個舅子太精明了,讓他連下手作弊都做不了,最后乖乖喝了不少酒,直喝得臉頰發(fā)紅,眼神迷離,最后一頭栽倒在桌上。 寧衡被灌醉了,這一晚自是回不了寧府。 早在天色將要黑下之時,大夫人安氏便遣了好些丫頭去鶯歌院打探消息,得到寧衡兩個還未歸家時,臉色就陰沉了下來,直到天色黑盡,還未見人歸,心里恨得牙根癢癢。 “你這又是做何?”寧公方才從書房過來,見她面色不善隨口問了一句。 安氏瞥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這兩日老爺怎不去那小妖精那兒了,只聽得問,又想起了這茬,恨恨道:“還不是那月氏回門的事兒?” 寧公脫了外衣交給房里伺候的丫頭,淡淡的蹙起了眉:“她又做了何事?” “到現在還沒回來呢?”金陵地界的風俗,回門那日,婆家備好三牲六禮隨同新嫁娘一同回去,而男方則要在落日前帶新嫁娘回婆家,表示以后那新嫁娘就是婆家的人了,與娘家便是走動的親戚關系。 反之,若是男方在回門當日歇在了女方,以后,便生生被新嫁娘給壓了一頭,安氏記得自己當年回門,吃了午飯不多時,她娘便主動送她出來,還囑咐她往后要好生打算,半點不落人口舌,而這月氏倒好,連規(guī)矩都不懂了? “你就沒私下囑咐過衡兒?”那月家才來金陵不久,不清楚這里頭的門道也情有可原。 安氏沒好氣的說道:“怎會沒說,為了怕他不當回事,我還特意囑咐過寧全兒呢,衡兒能忘,那寧全會忘?” 大夫人的交代,寧全兒自是不敢忘的,只是…… 他在門口著急的走來走去,不時的撓頭抓腮、不時的朝房門口看,只盼著他家少爺這時候能醒過來,趕緊趁天黑回府,可惜的是,他失望了。 寧衡第一回真刀真槍的被人灌醉,如今在床上睡得香甜得很,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的下晌才醒來,一直守著人的寧全一下撲了過去:“少爺啊,你這睡得也太久了,這都要天黑了,再不回去,只怕大夫人那兒不好交代了!” “怕什么,不是還沒黑嗎,娘的交代我記著呢,”寧衡捏了捏發(fā)疼的眉心,暗道以后遇上這幾個大小舅子定然要繞道走,這醉酒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可,”寧全猶猶豫豫的吐出幾個字:“可今兒已是第二日了?!?/br> 寧衡一下詫異的看了過來:“你說什么?” 未等寧全回他,寧衡一把跳了起來朝外頭沖,徒留寧全驚訝后跟著追在后頭:“少爺,少爺,你慢些,慢些!” 第39章 又一計 月橋回門第二日,一早淮王府郡主陳明月便登門拜訪,月橋出事兒那陣兒她跟著哥哥陳世子跑了幾趟月家小院,與月橋也打過幾回照面,但確確實實沒到這種地步。 聽到綠芽通報時,月橋也挺納悶的,她好些日子沉浸在自己輕忽大意、降低警惕性等等自責之中,與陳家兩位并未多說過幾句話,這陳郡主怎會上門找上了她?雖說疑惑,但月橋還是同綠芽道:“快快請郡主過來,別怠慢了客人?!?/br> “是,”綠芽快步出去,很快便把陳明月給迎了進來。 直到人站在面前,月橋才發(fā)現些微的不同,這回的陳明月給人的感覺不同于她以往的豪爽,無論是行事還是說話皆多了幾分扭捏,帶了兩分小女兒家的嬌態(tài)。 陳明月間月橋似乎才起床的模樣,連頭發(fā)都未梳得完好,不由得懊惱起自己的莽撞,但這會來都來了,兩難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訕訕的笑了起來:“那個,我不是打擾到你了?” 月橋拉拔了下頭發(fā),搖搖頭:“沒有啊,我在家里一貫打扮得簡單。” 陳明月沒什么心眼,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再則她心里還忐忑著,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便拉著人東湊西拼的說起了話,只是陳明月自小喜愛舞刀弄槍的,身邊又沒有要好的手帕交,對跟女子閑聊委實不擅長,還是月橋看不下去主動把話頭接了過來才不那么顯得尷尬。 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到了晌午,月橋對陳明月此番來意越來越糊涂之時,陳郡主卻出人意外的一下站了起來,屁顛顛的往外沖,還留下了一句話:“那個,不早了我先回府了?!?/br> “唉,”月橋措手不及,如煙的眉峰輕輕蹙起,喃喃道:“怎么了這是?” 這陳郡主今日當真古怪得很。 略過這茬不提,月橋便坐在銅鏡前,在烏黑的發(fā)絲間插上了兩支珠花,隨后才朝著前廳走去,剛路過院子,就見方才急吼吼要走的陳郡主正漲紅著臉與二哥正說著什么,她看了兩眼正要走,卻不想露出了點響動,陳明月一下回了頭,雙眼瞪得大大的,一溜煙就推開月余煦跑了。 月橋看得莫名其妙,問著:“二哥,郡主這是怎么了?” 月余煦攤攤手,不確定的表示:“我也不知,方才進來時不小心撞到她了,可能又哪兒惹到她了吧?” 反正從最初她把他當初妄想攀龍附鳳的登徒子時就是如此,向來是不會給他好臉色,本以為看在前兩日救了她的份上,這位郡主娘娘能稍稍和顏悅色一些,看來,還是他太過天真。 月余煦嘆息的搖搖頭,與月橋二人并肩而行,途中還問了一句:“那小侯爺還睡著?” 月橋稍顯冷淡的臉頓時就笑開了,眉眼彎成一條線,用力的點點頭:“大哥和二哥做得好,他沒個睡上個一日一夜的是醒不過來的?!?/br> 月余煦云淡風輕的表示:“本還想趁著他醉酒再揍他一頓的,上回大哥偷偷摸摸的揍人也不叫上我,想想還是算了,這回先放過他。” 這是回門,不好落人口舌,待下一回他落單之時他再行動,也不會有人想到他頭上去。 黃昏之時,睡了一日一夜的小侯爺跟猴子似的從房里竄了出來,衣衫都沒穿好就要往外跑,最后被剛到家的月老大提溜似的拽了回來,跑斷腿的寧全兒追了上來,喘著粗氣勸道:“少爺,你就算要回府,也得先整理好了再回去啊!” 寧衡在大舅子手中半點不敢掙扎,吶吶的道:“大哥,我先回房去收拾收拾?!?/br> 月余糧可有可無的從鼻子里哼出點聲,把人放下,寧衡便一溜煙的帶著寧全跑了,等回了房,小侯爺還惦記著自己方才那幕,問道:“沒被人瞧見吧?” 被大舅子跟擰小雞似的擰著回來,寧衡已經不敢回想了,想他在一眾世家子弟里也算得上身姿挺拔的了,遇上這大舅子,真是一言難盡得很。 “沒有沒有,”寧全跟他保證,還把自己探聽來的一咕嚕說了:“少爺你是不知道,咱們家這位大舅子力大無窮,兩手就能輕松的提起數百斤的重物,別說你了,就是加上小的,只怕也輕輕松松?!?/br> “這樣啊,”寧衡這才方開這茬:“快去通知少夫人,咱們得趕在天黑前回府?!?/br> 寧衡頗有些憂心忡忡,也不知道昨兒個未歸,娘親會不會生氣? 月橋來得很快,身后還跟著綠芽抱了不少余氏特意打包的吃食,兩人趕在天黑之前回了寧府,剛踏進大門,就有丫頭稱老夫人在明德堂里等著要見他們。 寧衡一下苦了臉:“怎么辦,怎么辦,祖母在,娘肯定也在,說不定……”突然他認真的看著月橋:“美,不,媳婦兒,待會你記得,祖母要是發(fā)脾氣你就往我身上推,說我喝醉了耍酒瘋知道嗎?” 月橋挑起了眉:“為何?”其實他就算是不說,她也會潑水過去的,不過寧衡的主動提及還是讓月橋不解。 “哪有那么多為何,”寧衡擺擺手,步履匆匆的朝前走著:“反正你記得這樣說就對了?!?/br> 這么漂亮的美人,他還沒好生欣賞呢,怎能忍心讓她被責罵?何況,以他寧小侯游歷花叢的經驗告訴他,女人都是水做的,要好生呵護、溫柔以待,她們才會對你死心塌地,越是危機時刻,越是能展現男子漢魅力的時候,這時候挺身而出,哪怕如橋美人這般淡然的人也定然會對他改觀的。 月橋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唇角淡淡的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 真當他是蘇河上的樓子姑娘打發(fā)? 到了明德堂,不止老夫人,連四位夫人也在,儼然三堂會審場面,老夫人寒著臉,在他們剛踏進門時就怒沉沉的說了句:“還知道回來了?” 寧衡被吼得身子一顫,下意識的往前幾步要開口,被老夫人一把止住了,指著月橋道:“你來說,為何昨日不見歸家,你可知新婦回門下晌之前必得回婆家才是規(guī)矩,如今這外頭盯著寧家的有多少,你此番行事讓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話我寧家不懂禮數!” 被一通指責下來,尋常女子定然花容失色,但月橋紅艷艷的唇角卻彎了彎,稍顯得沒什么誠意:“金陵的規(guī)矩,孫媳著實不知?!?/br> “好你個不知!”老夫人是一個字都不信。 她是人老但心不老,月家這閨女看著柔柔弱弱的顏色生得極好,身段聘聘婷婷的比大房那蘭姨娘還吸引人,但那心可比那自以為聰明的蘭姨娘狠得多,打從她第一回見,就知道這女子不是個善茬,如今看來,當真是個會藏的。 她本以為,月氏只有那一張嘴皮子利索,沒曾想看走了眼,她裝瘋賣傻的功夫也是不差的。 “祖母,”寧衡忙插了話進來,一溜煙到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都怪孫兒不好,是我貪杯多喝了點,結果就睡到了今兒方才醒,這不,剛醒就立馬回府了。” 寧衡笑意妍妍的,又把所有過錯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老夫人心里便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fā)不出來,心里門清,什么貪杯,什么多喝,她這個孫子的本事她一清二楚,定然是被那月家人故意灌醉的,讓他不得歸家,故意讓人笑話他們寧家呢? 安氏如今也悔恨不已,早知這月家人不留情面,她當時就不該顧著顏面放他們一馬,如今這月氏女毫發(fā)無損,她兒和寧家倒是丟了個大臉。 大房嫡子,往后就要被個女人給壓了。安氏怎么想怎么不舒坦,陰陽怪氣的說了起來:“這倒是稀奇得很,我那時還跟寧全兒交代了一番呢,若是想歸家,就是醉了還抬不回來?” 寧家還缺這幾頂轎子不成? 這一個塞一個的問題讓寧衡頭都大了,反觀月橋跟個沒事人一般,笑瞇瞇的站在中間,絲毫不覺得拘謹,就跟擺在房里的一副畫一般,若是沒這出事兒,便是值當得人好生欣賞欣賞,三夫人和四夫人不做痕跡的對視了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欣喜。 寧衡腳步一轉,又苦著臉又去安撫大夫人:“娘,那不是因為我喝醉了耍酒瘋沒人靠得近嗎,所以……” 安氏怒瞪他,所以,所以你才要護著人? 寧衡被看得不自在的撇開了眼,嘟囔著嘴不說話了,這手心手背都是rou,讓他看誰受委屈他都心疼??? “好了,既然已是如此,多說無益,”老夫人擺擺手,嘆著氣兒,一瞬間xiele氣:“時辰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 “娘,”安氏蹙著眉喊了一句。 寧衡得了令,拉著月橋就溜了,深怕老夫人反悔一般,隨后三夫人和四夫人也告了退,安氏猶自不死心的問了一句:“娘,難道就這樣算了?” 老夫人斜眼看了安氏一眼,道:“當長輩的還能跟個小輩計較不成?傳出去若因這個責罰于她,恐會惹人非議,月家確實才來金陵,不知者無罪的道理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