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而她入這寧府,為的是幫助少夫人清理好寧家,其二也是為了遏制月氏獨大,不讓貴妃娘娘的擔憂成真。 秦姑帶著人離開后,綠芽捧著幾本賬冊渡到了月橋面前:“姑娘,送來的賬冊都在這兒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自然是要看看的,”月橋隨意的撿了一本翻了兩頁,很快就把整本賬冊都翻了個遍,笑了兩聲:“這冊子是從大夫人那里抱來的吧,瞧瞧這賬本真是細心,某某匠人幾日毀了幾棵花木,某某婢女幾日從花房處抱了幾株花未還云云,這是要追查呢還是寫著玩呢?” 撇著嘴,月橋把賬冊隨意往榻上一擱,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囑了綠芽兩句:“往后還是叫我少夫人吧,如今秦姑過來,人多嘴雜的被聽見了不好?!?/br> “是!”綠芽應下,又疑惑的看著被仍在床上的賬本,問道:“夫人說這賬本太細心,這是好還是不好?” 月橋一下仰倒在榻上,似是而非的說了句:“是好也是不好?!?/br> 首先那賬本不齊全,比如某某匠人毀了花木,有沒有懲罰,罰了多少;其次照顧花木本就容易不小心折損,若是不罰那又做下登記是為何,更奇怪的是某奴婢們抱了花木走,但賬冊上并沒有寫上是哪一房,誰的丫頭,拿去做何用? 如此一看,這賬冊竟然像是隨手一筆記錄一般。 月橋更懷疑大夫人這些年來為了籠絡下頭的下人婢女們?yōu)樗k事,所以這些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留了一手記著,如今老爺子讓她放權(quán),安氏緊緊抓在手里的那些自是不會輕易拿出來,如此這專門被她用以拉攏人的便被拋了出來。 月橋若是按照上頭的懲罰,自然會引起下人們不滿,之后誰會給她跑腿辦事? 而以大夫人如今的地位,府里整個中饋都掌握在手里,把下人們的錢袋子給緊緊捏著,早就不需要去籠絡人心了,這些冊子自然成了燙手山芋。 若不然,在明德堂里,安氏后面也不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想來那時便打定了主意,在他們離開明德堂后還故意發(fā)怒,詮釋了一個被兒媳搶走權(quán)力的委屈當家主母形象,讓寧小候心下愧疚,特意跑去主院獻殷勤了。 真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貴妃接到秦姑消息時,原本帶笑的臉稍稍收斂了幾分,伺候她的寧枝察言觀色,輕聲詢問:“娘娘原何不開顏,這月夫人是位聰慧的,如此不正合娘娘的意?” 貴妃點點頭,卻隨即一凝:“話雖如此,但本宮始終弄不懂她的目的,為此憂心罷了?!?/br> “娘娘多慮了,”寧枝掰了個橘子遞上去,笑得別有深意:“那月夫人再是厲害,也只是這大都的臣婦罷了,而娘娘卻有她們比不上的生殺大權(quán),若是那月夫人當真不安好心,一心想毀了寧家,娘娘也不用客氣才是?!?/br> 貴妃卻不同意這話:“用權(quán)力去達到目的,只能讓人服其表,不能讓人服其心,本宮是真心不想讓這般絕色聰慧的女子就此沉溺于仇恨之中,失了本心,得不償失?!?/br> 寧枝被她娓娓動人的話敲了敲,突然從常年被捧著的逐漸自覺不同反響的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認清了自己,慚愧的低下頭:“是奴婢說話失了妥當,還忘娘娘恕罪?!?/br> “你已經(jīng)很好了,”貴妃真心實意的說道。 在她的身邊常年被宮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們捧著、敬著、讓著,長年累月的,極少有婢女們不會被吹動心,漸漸自覺高人一等,做事囂張跋扈起來。 她身邊的都如此,貼身大宮女不是被吹得更厲害? 得了貴妃寬慰,寧枝心里稍稍寬了寬,由衷的嘆道:“謝娘娘提點,娘娘真不愧是陛下心里最疼愛的人,這份善心數(shù)十年如一日?!?/br> 貴妃一下滿臉通紅了起來:“我撕了你這張利嘴,連本宮都打趣起來了!” “娘娘饒命!”寧枝跟著尖起了聲兒,主仆倆笑成了一片。 繡春宮外室,串珠的簾子后,坤帝復手而立,大太監(jiān)碎金站在他身后微微側(cè)步,清晰的看見坤帝嚴肅的面容一下柔和了下來,眼里滿是笑意。 那寧枝丫頭有句話說得不錯,在坤帝心里,貴妃寧凝確實是心地善良、心思巧足,否則怎會讓坤帝數(shù)年如一日的寵愛至今,不曾有絲毫倦怠,四海之上,也難得有這般數(shù)年身居高位,卻從不曾忘記自己身份的女子,當?shù)萌司粗亍壑亍?/br> 坤帝在那簾子后站了沒多久便提步走了出去,碎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忙跟在身后出了繡春宮,小聲兒的問了句:“陛下,你不是專程來找貴妃娘娘的嗎?” 坤帝大步走著,沉聲說著:“貴妃這會子必然不愿見我?!彪m說他是無意聽到了,但貴妃臉薄,與宮人的調(diào)笑被他這個正主給聽見了,必然羞怯難安。 碎金雖說在猜度人心上十分上道,但對這男女之情那可是半絲不懂,在原地呆了半晌,楞是沒聽懂坤帝的意思。 宮里哪位娘娘不希望見到坤帝,莫非貴妃已經(jīng)膩味兒了? 傍晚之時,去主院伺候了一日的寧小候終于被安氏放了回來,只是他這回來并不是一個人,身后還跟了個嬌嬌滴滴的小丫頭,低垂著眉眼,長得跟小白兔似的,望著人的時候眼眸里都是怯怯的,連聲音都跟沒有張開似的,偏偏身段還凹凹凸凸,別說一個大男人,便是女人見了都愛憐得很。 寧小候說,那是安氏房里的二等丫頭,名叫鳶兒,是安氏特意賞下來的,說是如今月橋著手掌管東西了,那便多個人來照顧寧衡。 寧衡想著月橋奪了安氏的權(quán),一番衡量下便應了下來。 房里很靜,靜得寧衡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只是他一時也搞不懂這不安些什么,但就是下意識討好的沖著月橋笑得諂媚:“我都答應娘了,你就把人給收下吧,讓她給你做個打掃的丫頭便可?!?/br> 打掃丫頭? 月橋嘴角一彎,順著他的話應了下來:“好啊,就在我這院子后頭去負責灑掃吧?!?/br> 什么顧著安氏才帶回來,她難道是個傻的? 第44章 引眾觀 月橋的順水推舟,不止讓正要繼續(xù)勸的寧小候呆住,便是那鳶兒也愣住了,怯懦的眼滿是不敢置信,她看了看月橋,又看了看寧衡,眼里突然溢出了淚珠,哽咽著說道:“少夫人,奴婢是大夫人派來的,若是讓大夫人知道了,恐會說少夫人善妒。” 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怯怯糯糯的別提多惹人愛憐了。至少寧小候就見不得美人哭泣,至于她話中內(nèi)容倒是沒有深想,他轉(zhuǎn)頭就沖月橋笑笑:“是啊,畢竟是娘屋里的人,做個灑掃的丫頭不是委屈了?” “委屈?” 月橋有些好笑。 她悠閑的往后一靠,涼涼的說道:“那依你們的意思…”她指了指面帶喜色的鳶兒,問:“要怎么安排她?” 寧衡被問住了,良久才把安氏的原話說了出來:“娘的意思是不如讓鳶兒做個姨娘得了,還有上回祖母送來的荷月一起住一個院子,撥兩個下人伺候就得了?!?/br> 安氏一個勁的說權(quán)力被兒媳奪走讓她在府中丟了顏面,又說起老夫人被氣得還未轉(zhuǎn)醒云云,把月橋給說得一無是處,不忠不孝,寧衡被說得有些愧疚,只得安氏說什么便是什么,再則,對這鳶兒,他也并不是一點想法也沒有的。 “姨娘???”月橋面色上并沒有怒色。 寧衡見此,趕緊見縫插針的游說:“就是姨娘罷了,往后她們都歸你管,你是咱們鶯歌院的主母,這院子里都你說了算?!?/br> 寧衡說了老半天的話,就差屁股后頭有個尾巴在搖了。 月橋看得有些好笑,等看夠了戲這才松口:“娘說是過來伺候人的,到你這兒張嘴就是被人伺候的姨娘了,那這到底是伺候人的還是來享福的?” “自然是伺候人的,”寧衡斬釘截鐵的保證。 只是這個伺候的只是他罷了,寧小候從小在女人堆里混,對女人家的心口不一太了解了,自然是撿一些愛聽的說。 卻不知,正中下懷。 月橋應了下來:“既然是伺候人的,那便先讓她們在我這兒伺候一些日子試試,免得被往前的主子們給慣得不知道怎么伺候人了,你說呢?” 寧衡能說啥? 本來姨娘就是伺候他的,至于怎么伺候,反正有他,也用不著學不是?但他見月橋似笑非笑的眼,心里就是一顫,頗有些沒骨氣的認慫:“自然自然,你是當家主母都你說了算,是該好生導教導她們怎么伺候人。” 月橋滿意的點點頭。 而鳶兒則不敢置信的看著寧衡,驚呼出聲:“公子!” 方才在來的路上,明明小候爺對她很有興趣,他們心知肚明,就差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了,怎么……怎么會! 小候爺?shù)降字恢?,把她們放到了少夫人手心,她們哪里還有活路? 寧小候也覺得此舉有失他說一不二的風范,只是話說了出來也只得硬著頭皮咽下,倒是不敢看這位新得的美人詫異的眉眼,淺淺的交代兩句就跑了。 “你好生待著便是,萬事有我呢?!?/br> 有我呢? 有我! 鳶兒眼珠里含淚看著,見人頭也不回,只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掉,那顆心才覺得找到了良人,卻一下被踐踏入了那泥里。 可到底她只是在瞬之后轉(zhuǎn)頭朝著月橋的方向撇清自己:“少夫人見諒,奴婢,奴婢是大夫人賜下來的,并非是奴婢自己扒上五公子,還請少夫人明察?!?/br> 本來只是順推舟的月橋這才正了臉色,打量了那鳶兒片刻,腦子里募然想起了她娘說過,不能小瞧任何人的話,嘴角突然笑了起來。 可不,這一個個在府里的丫頭心眼子可真不少呢。 她眉宇間染上了愁緒,輕輕抵手在額邊揉了兩下,一直立在一旁的綠芽立刻上前,關(guān)切的問著:“少夫人,你怎么了?” 月橋臉色有些白,嘆著:“許是這兩日不曾休息好,這不頭有些疼?!?/br> “頭疼?”綠芽一下驚呼起來,著急的打轉(zhuǎn):“這可如何是好,夫人你一向身子骨贏弱,肯定是太過勞神費心了,還被……” 綠芽住了口,又道:“不如奴婢去請大夫吧?” 月橋搖搖頭,指了指底下的鳶兒,道:“讓她來給我按按就行,你去收個小院讓她們住,我這兒啊用不著大夫,免得傳出去說我沒侍疾好反而嬌弱?!?/br> 綠芽想了想,這才退后,當看著鳶兒不情愿的臉后,一下不耐煩起來:“說你呢?少夫人頭疼讓你過來給夫人揉揉,你倒好站哪兒跟木樁子似的,連點眼色也不會看,還怎么伺候當家的?” 鳶兒眼里的憤恨一閃而過,到底還記得沉住氣,僵手僵腳的上前,綠芽白了她一眼,冷哼著下去了。 豎起,老夫人醒了,一眾人還沒高興多久,又有鶯歌院的下人來報,說少夫人倒下了。 寧家大宅,各房夫人跟人精兒似的,早就心里有底了,安氏跟莊氏正要回秉一臉問話的寧閣老和寧公二人,卻不想一直沒存在感的三夫人和四夫人兩個突然把人擠開,道:“侄兒媳婦想必是累著了吧,前兩日才給娘侍疾,回去又看賬本子,晚上又忙著安排娘和大嫂賞下的妾室,這不,定然是太過年輕了被忙得團團轉(zhuǎn),倒下了?!?/br> “可不是,媳婦也這樣認為?!?/br> 隨著她倆的一唱一喝,安氏和莊氏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尤其是安氏,更是急于辯駁:“胡說,她是自己身子骨不好,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而莊氏不忿,純粹就是被兩個她向來看不上的人給搶在了前頭,心里不舒坦罷了。 “你真往他們院子里塞人了?” 寧公青著臉問道,又不敢置信的看著靠在床榻上的老夫人,老夫人臉上動了兩下,一下側(cè)開了。 到這兒,還有什么不懂的。 “你們,你們這是……”寧公有火發(fā)不出,這里頭還有親娘的手筆,若只是安氏一人,他還可以罰她。 “不像話!”寧公說不出,但寧閣老確實敢發(fā)火的,當下就指著兩人罵道:“你們一個是當祖母的,一個是當娘的,卻因為私怨至我寧府規(guī)矩于不顧,傳出去你們還有什么臉面,他們成親才幾日就這番做態(tài),你們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寧家?guī)状瞬缓鲜遣皇???/br> 世家規(guī)矩里都是成親有子或成親一年有余無子的才會考慮給小輩房里塞人,可這才幾日,連月都沒過就這樣迫不及待,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先前還有人猜測他們寧家是娶人進門折磨,只為了躲避那場口舌呢,這不是一一應證了外頭的傳言? 她們到底還知不知道輕重! 老夫人面紅耳赤的反駁:“這都是咱們寧家的家事,那外頭怎會知曉?” “你,”見她冥玩不寧,寧閣老怒極的甩了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無知婦人!” 真當寧家跟鐵桶一樣嗎? 這些丫頭下人里也不知有多少是別人安排的探子,偏生這些人做事還毫無顧忌,只怕闔府上下早就風言風語了。 寧閣老走后,其他人也借著各種借口溜了,紛紛不想面對快要暴怒的老夫人,一踏出明德堂,莊氏四處看了看,見幾個當家的男人不在,便嘲諷起了后頭的三、夫人:“瞧瞧你們的模樣,還當真以為幫著那月氏打壓我們,你們就能贏得了?” 真真是愚蠢! 誰知三夫人和四夫人兩人一人笑了聲兒,理都沒理這兩個平日里趾高氣昂的人,帶著丫頭下人們便從旁走過。 也是她們傻,還忘了有愛哭的孩子有rou吃這話了,以為在安氏和莊氏的打壓下總有一日會出頭的那天,結(jié)果生生讓人看了這么多年的笑話,不說她們,累得三房和四房兩房人出門子時也被人欺壓,被人嘲笑。 明明都是寧家的孩子不是? 如今,安氏別想再借著嫡出媳婦的威風再耀武揚威了,該她們兩房人得的,哪怕撒潑打滾也要拿到手上,而不是像從前一般,明明知道被人克扣,還得忍著裝不知。 相比于安氏和莊氏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三夫人和四夫人正歡歡喜喜的討論著回去給下頭的小輩們一人做一件新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