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月橋正要拒絕,陳郡主卻搭著她的肩膀一下應(yīng)了下來:“好啊好啊,反正回去也是閑得慌,還不如在樓上看看下面人來人往,也別有一番意思,是吧小橋?” 卻不知這番話讓月橋詫異的撇了她一眼。 順著月橋的目光,見陳郡主似乎是容光煥發(fā)一般,笑得明艷奪目,而她的視線對著的正是她二哥! 方才不是還喊著累,要回去歇息? 這一瞬間,所有疑惑和不解都在月橋心里解開。從陳郡主的言行舉止,那些怪異之處,與她拉近關(guān)系,還問她什么小花的事兒等等,不過是因為這位淮王家的郡主殿下,動了春心罷了。 若不是二哥說過郡主對他不假言辭,還曾當他是登徒子甩過鞭子,順著這些蛛絲馬跡她早就該知道的。 只是,她著實不知這樣不合的兩個人,錯了,應(yīng)是這樣不喜二哥的陳郡主為何會一改初心,如今卻看上了她二哥。 罷了,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月橋隨即點點頭,順著陳郡主應(yīng)了下來:“是啊?!?/br> 于是,一行人又回了樓上入座。 月余煦兩個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也是聽聞了里國商隊來了大都,隨行帶了不少里國獨有的產(chǎn)物,過來瞧一瞧里國的駿馬布匹,親自驗證里國人的不同。 月余煦給眾人都滿上茶盞,開始道:“我方才和淮哥兒去商隊里轉(zhuǎn)了轉(zhuǎn),那些駿馬布匹果然是不同凡響,里國身處草原,整日與牛羊為伴,身體強壯,可謂是馬背上的族民,他們的戰(zhàn)斗力十分強悍,大約三十年前,里國邊境和大都邊境發(fā)生了一場大戰(zhàn),最后兩敗俱傷,至此,這才安定了下來,若是說踏入大都境內(nèi),仿佛倒是頭一次?!?/br> 里國在草原上安家落戶,那里遍布牛羊,滿地青草,雖沒有都國人的生活來得多樣,但吃喝不愁,倒也不曾起過要搶奪占領(lǐng)都國的意思,這些年,周邊國家互通往來,又為各自國家?guī)チ死?,里國眼湊著也動了心思,派了使者過來把從前的恩怨一筆勾銷,隨后又派了商隊過來跟都國做起了貿(mào)易往來。 明昭書院里對里國來訪分成了兩派,一派說兩國應(yīng)以各自利益為先,以后與同他國一般,也派出使者和商隊出訪,一派說里國不安好心,如今來都國不過是為了知根知底,好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 這兩派爭論不休,書院的先生們對他們的爭執(zhí)卻沒有任何意見,只讓人寫上一篇文章,描述里國和都國各有甚不足等等。 月橋抿了口茶,突然問道:“二哥,我記得下月你們要考試了吧?” 月余煦和月淮目前都是秀才公的身份,若是下一場考核過了便能擁有舉人身份。 都國的科舉是每隔一年舉行,童試、院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輪流,月二哥獲得秀才公身份的時候還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初出茅廬,又窩在渭水府,任誰也料不到小小一個地方,還能同時考中兩個秀才,連帶的,月家村也很是風(fēng)光了一陣。 如今他們已經(jīng)身在了金陵,還在都國最優(yōu)異的學(xué)府明昭書院讀書,今年這場科舉,對月二哥和月淮來說,幾乎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兒。 月余煦笑道:“是啊,我和淮哥兒在月中便要啟程回鄉(xiāng),由水路坐船回去?!?/br> 陳郡主眼一亮,有些扭捏的插了進來:“今日這金陵城確實有些膩味了,小橋你們渭水府好玩嗎?” 月橋憋著笑,什么好玩不好玩,分明就是想追著她二哥,順便去瞧瞧小花罷了。她道:“還行,山清水秀,別有一番滋味?!?/br> “那…” 月余煦打斷陳郡主發(fā)光的臉:“不行,郡主身份貴重,去哪里游玩不好偏生要去那等鄉(xiāng)下地方,何況,銳兄也要科舉了,郡主不如待在金陵等銳兄科舉,以全兄妹之情?!?/br> 陳郡主被一口回絕,臉上有些不滿,隨后突然一下想起了似的得意起來,她瞥了瞥月余煦:“我哥哥也是要回江南考試的,咱們正好可以一起走。” 月余煦聞著茶香,頭也不抬的回道:“皇族成員自是可以在金陵考核的?!?/br> 陳郡主早就打定了主意,挺著胸:“身為宗室成員自然更應(yīng)該以身作則,在老百姓跟前充當一個好的領(lǐng)頭人才是?!?/br> “……” 兩個人你來我往,爭鋒相對,月橋著實看不下去,打斷他們:“你們現(xiàn)在說這些毫無用處,陳世子到底是回江南,還是留在金陵科舉,相比早有決斷才是?!?/br> 月余煦和陳明月互相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倒是一直沉默的月淮此時穩(wěn)定了心情,在裊裊升起的茶氣中,身姿挺拔,溫和清雋,朦朦朧朧中笑得有些苦澀:“小橋,你最近過得好嗎?” “挺好的,”月橋眉眼一動,回道。 月淮嘴唇的苦澀更深了:“那便好?!?/br> 他們兩個之間的古怪氣氛便是連陳郡主這個大大咧咧的人都有所感應(yīng),讓她突然就不自在起來,猶豫了半晌,才遲疑的說著:“今兒出來太久了,我也該回府了,免得父王和母后擔心?!?/br> 隨后,四人結(jié)了賬,步出了酒樓。 出了酒樓后,四人就各走各的了,月余煦和月淮回了書院,陳郡主在暗處的人也上了前,擁著人回府,這頭,月橋便帶著綠芽去了蘆葦街。 月家的豬rou攤在蘆葦街上也算是奇特的了,蘆葦街是一條胭脂水粉街,香氣濃郁,本是金陵城的姑娘和各位紈绔最愛逛的地方,直到月家豬rou鋪開張,街坊鄰里才驚詫莫名,本還是暗自嘀咕這姓月的這戶人家莫不是腦子有問題吧,豬rou鋪不去那集里賣,偏生開在這種地方,能時常在這蘆葦街逛的,誰身上沒幾個銀子啊,怎也不可能買了胭脂還買塊豬rou回去啊,這也不搭不是? 不料,這月家豬rou鋪開張后,竟然買賣一日強過一日,甚至比周邊胭脂鋪的買賣好上不少,好些大戶人家竟然繞過那集里專門跑到蘆葦街來買月家的豬rou,惹的周圍的店鋪東家門四處打聽,這一打聽,一下就把月家豬rou鋪的來歷給探得一清二楚了,連那原本想仗勢欺人的幾家也一下熄了風(fēng)。 如今莫說大戶人家,便是普通老百姓也圖個熱鬧專門跑到蘆葦街上買月家豬rou了。 月橋和綠芽到的時候,月家豬rou鋪前頭排了不短的隊伍,在那案前,月老大一手拿著刀,叮叮咚咚的剁個不停,在他身旁,月小弟板著小臉手腳麻利的收著銀錢。 主仆兩個一直等到豬rou鋪前的rou賣完,排隊的老百姓沒買成的嘀咕了幾句離開才上前,只見月小弟跟個財迷似的,扒著手上的箱子使勁搖著,聽著里頭傳來的聲響笑成了一朵花。 月老大拍了拍他的頭,教訓(xùn)了兩句:“財不露白知道嗎?” 月小弟嘟了嘟嘴,眼前一黑,他頓時抬起了頭,臉上一下笑開了話:“姐!” 月老大也看到了她們主仆,忙招呼起來:“快些進來,你們怎么出門了,還這個時候跑到這兒了?”說完,月老大頓然回頭,臉沉了下來:“莫非那月家又給你委屈了?” “那倒是沒有,”月橋繞過他,進了里頭的鋪子,見里頭稀稀拉拉的堆放著東西,不由彎下腰整理了起來,邊整理邊道:“陳郡主邀我陪她一同看那里國商隊帶來的東西,然后還碰到了二哥他們,便在酒樓里多坐了會?!?/br> 月老大跟在她身后,這才臉色好了幾分,見她忙個不停,不由道:“你先放著,這些東西都臟得很,待會我好生洗洗才是?!?/br> 月橋便聽話的不整理那些臟的,只把那些亂放的東西歸置了下,“噠噠噠”,月小弟端著一盆水過來放在她腳邊,仰著頭:“姐,你洗手。” 這樣乖巧懂事的月小弟,還是月橋頭一回見,她感嘆道:“小弟懂事了?!?/br> 頓時,被夸的月小弟就翹起了尾巴。 月橋洗了手,摸了他一把,把人拉到身邊細細的問了起來:“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怎想著跑來幫大哥守攤子了?” 月小弟瞥了她一眼,驕傲的挺起了胸膛:“我可是勵志要把豬rou鋪開到大都各個角落的,自然要從小的做起,等我長大了……” 月小弟的夢想實在是太過偉大,月橋不得不打斷他:“既然你不愛讀書,那去學(xué)武如何?” 每年科舉后,總是有些武館弟子往上走,需要填上新的血脈補上,依著月小弟對書本的厭棄程度,學(xué)武正適合好動的他。 誰料月小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什么也不肯去,最后月橋只得無功而返。 在月家豬rou鋪待了一二時辰,月橋主仆回寧家時,正是夕陽西落之時,到了鶯歌院里,綠芽正要伺候月橋回房更衣,卻被她抬手打斷:“你先去歇息下吧,我去主屋看看。” 說完,她抬腳便走向?qū)幒獾奈葑印?/br> 推門而入的時候,恰逢寧衡轉(zhuǎn)過頭,還有些有氣無力的抬著手指著進門的人:“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把我餓死了你也逃不掉的?!?/br> 第54章 終看懂 月橋的行為這叫什么? 這叫目無尊卑,這叫以下犯上,想他大都建朝三百余年,從未聽聞過有婦人毆打自家夫君的事兒,自古男女有別,男重女輕,夫唱婦隨,事事以夫君為先,便是在那民間,再是潑辣的女子在自家當家的面前也不敢放肆。 而月橋不僅僅放肆了,還無視了三從四德,這樣的女子應(yīng)被休棄才對,最初躺在床上時,寧小候滿心的怒火,想著等人回來就扔給她一封休書,讓她回月家去,自家是供不起這樣的大佛,他身上的那些傷就算看在一場夫妻情面兒上繞過她。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寧小侯又痛又餓,心里的怒火反倒是沖散了不少,從咬牙切齒在心里痛罵到餓得一字都吐不出來。 原本昨兒他就喝多了,到了半夜便是餓極,這會子又過了一日,寧衡都覺得下一刻他就要倒下一般,所以現(xiàn)在見得月橋走了進來,竟然再也沒用早前的那些憤怒,眼巴巴的紅著眼眶倒更像是委屈一般。 寧衡本就生得好樣貌,身姿挺拔,衣裳是淡藍色的上等綢緞繡著雅致繁復(fù)的翠竹滾邊,頭上梳得一絲不茍的胭脂玉冠被打落,如今松松散散著烏發(fā)攤在那床上,面容英朗還帶著點少年人的模樣,尤其散在那露出些的雪白里衣上,端的是秀色可餐,與月橋這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月橋腳步頓了頓,眼眸深處微微動了動,抬腿走了過去,及至床邊,她淡粉色的衣裳和寧衡淡藍色的綢緞觸碰在一起,竟異常的和諧。 從她的角度,居高臨下的盯著人,黑瞳瞳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身下的人,出塵的臉龐嘴角沒有一絲笑意,凜然冷艷,寧小侯微微有些不自在,瞥開了頭:“怎,怎么了,莫非我說得不對?” 她……她不會是想趁著他現(xiàn)在毫無反抗能力之時,再,再揍他一頓吧? 月橋這才移開了眼,眉眼一勾,眼角斜長得有些魅惑,她淡淡的勾起嘴角:“沒什么,我還以為你要在屋里咒罵或者鬧得各位長輩都過來。” 寧衡啞然。 他不是沒想過讓人把他娘叫過來,然后好好包扎一下,好生睡一覺,再把這個潑婦給休出門去,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傷,他頓時就有些遲疑了。 他一個堂堂大男人,被新婦給揍成這樣,若是還讓別人看見,傳揚了出去,那以后他寧小候在金陵城不是要淪為別人的笑柄? 男人的顏面和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之間他最終選擇了保全自己男子漢的顏面為重,再則,昨晚那不過是他喝醉了手腳無力才讓月橋得逞,若是他好好的,一個大男人還揍不過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究根到底,寧衡對月橋那般勇猛的行為還是表示懷疑。 他面色不斷變化,張牙舞爪的沖人叫囂著:“你莫要得意,如今你的真面目已經(jīng)被我知道了,若是你不想被休棄回月家,就得給我規(guī)矩點,否則,我寧家容不下你此等以下犯上的婦人!” 寧衡自以為疾言厲色,月橋卻隨意的點了點頭:“好啊。” 在寧衡有些呆住的時候,月橋一巴掌拍在寧衡身上,讓他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才彎著腰湊近了上去,語氣輕柔的詢問:“那你是想以什么理由休棄我?是我打了你還是我打了你,可我就是打了你又如何?” 當日的仇,她從不敢忘,入了寧家門的這些日子,她過得也算是豐富了,先是把幾位向來看不上她的夫人明里暗里的擠兌,沒讓她們落著點好,如今又痛揍了寧衡一頓,心里的惡氣才舒緩了不少。 寧家諸位夫人瞧不上她,她還瞧不上這個骯臟的地方呢,外表看著光鮮艷麗,爺們們出門貴氣橫生,卻不知這里頭還不知道裝了多少根茅草,比如床上這一位。 寧衡氣得喉頭一堵,卻偏生奈何她不得。 有一點月橋說得對,他是不敢在休書上這樣寫的,這樣無異于招認自己被新娶的新婦揍了一頓,都朝開天辟地第一回,往上數(shù)便是前幾朝也沒聽說過這般稀罕的事兒,何況,寧家是國公府邸,是正兒八經(jīng)的勛貴,且還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上頭還有他jiejie在位,若是他傳出了這樣的丑聞,別說他沒臉面,便是國公府以及他jiejie也是面上無光的。 寧小侯雖然紈绔,但這一點想得非常清楚,所以,月橋揍了他的事兒不僅僅不能清算,還得幫著掩埋下去。 如今,拿捏著人的反倒成了月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寧小侯最終忍了下來,板著臉不吭聲了。 好在月橋也不指望這位出生高貴的寧小侯爺能服軟說兩句好話,有些人便是如此,因為骨氣,哪怕淪落到再是卑微,也會挺著背脊,從血液里流淌著曾經(jīng)的輝煌和血脈。 她轉(zhuǎn)身朝外走去:“我會吩咐人給你準備吃的?!?/br> 有了下人的精心照料,寧小候這一頓打不過兩三日就消退了下去,只是臉頰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青色,身上的傷口也開始結(jié)痂,好在有衣裳遮擋,尋常根本瞧不出有任何問題,又修養(yǎng)了兩日,寧衡的身子已是大好,整個人頓時又生龍活虎起來。 寧全兒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正見寧衡的眼打量過來,腳步一頓,笑得諂媚:“爺,你起來了?” “爺?”寧衡玩味的念著這兩個字,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打小就跟著自己的下人:“小爺我還以為你的主子只有側(cè)院那個呢,咋的,終于想起還有一個主子了?” 被關(guān)在這屋里這些日子,寧衡整日見的便只有一個粗使丫頭,那丫頭是月橋特意派來的,為人木訥,不懂變通,只會問一句答一句,換了往日早被寧衡給打發(fā)出去了,但那幾日身旁莫說個嘰嘰喳喳的人,便是連個會動的活物也沒有,寧衡也只得從那丫頭口里聽到這幾日府上的大小事情。 他躺在床上第一日,大房那頭蘭姨娘就和鳶姨娘不知為何打了起來。 第二日,因為以前的采辦物事,二嬸把他娘從前安插的人全部換成了自己人,如今那些人找到他娘哭訴,在大房主院哭了半日,等人被打發(fā)走,伺候他娘的夏秋、夏云趕忙請了大夫上門。 第三日…… 第四日…… …… 家里每日都有事發(fā)生,但都沒人來通知他一聲,皆是事后他問及那粗使丫頭時,被那丫頭一板一眼敘述出來的。 便是他這個打小就跟在身邊的奴才這些日子也是完完全全沒個影子,虧他還有臉來? 寧全兒被嫌棄,心里也是十分委屈,小跑著到寧衡跟前,替他揉腿捏肩,期間還控訴著:“小侯爺你可是冤枉死奴才了,非是奴才不來伺候您,而是被少夫人給攆出去了,這不,今兒才找到機會偷偷摸摸進來呢?” 寧衡懷疑的看著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