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無礙的,”月橋在前搖搖頭,一派風輕云淡。 若是走陰的,直接讓那丫頭去尋了蘭姨娘,挑起蘭姨娘和鳶姨娘相互爭斗,鬧得大房不安寧不是更好,但在堪堪一個下人都敢當著她的面兒明里暗里的嘲諷她時,月橋也不打算玩陰的了,左右是攪得寧家不安生,她親自cao刀不是更好? 原本她便是個喜歡直來直去的人。 “可是,”秦姑還想再說些什么,月橋已經擺手不再說了。 卻說如今大房內風頭正盛的鳶姨娘,在一朝成了大老爺?shù)逆液?,如今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且在整治了如今落井下石的同房婢女后,更是如意得很,尤其昨晚在她的一通伺候下,大老爺已經應下要幫襯下她娘家。 鳶姨娘的娘家地方不比月橋的家鄉(xiāng)渭水府好多少,都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而鳶姨娘家更是比不得月家那幾個有手藝有點子,家里男丁多,對鳶姨娘這個女娃自然就不會看重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七八歲,鳶姨娘的容貌卻是漸漸長開,出落得也比一般的閨女出色,要不然也不會把人給賣了個好價錢供自家吃喝。 鳶姨娘在思鳶院這些日子也不時想起娘家的人,且她深知若是娘家依舊如同現(xiàn)在一般混在鄉(xiāng)下做那泥腿子,待往后她便再無依靠,所以,哪怕娘家的再不得她歡喜,也只能把他們給扶持起來,以備往后不時之需。 新伺候她的丫頭叫環(huán)兒,嘴甜得很,這會正在替鳶姨娘梳頭,那嘴里的好話噼里啪啦就沒斷過:“姨娘,你的膚色真好,連頭發(fā)都又長又密,隨意帶上兩件珠花便是好看得不行,難怪大老爺被迷得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整日過來打轉,給姨娘賜下了無數(shù)的珍寶,”起了個頭,環(huán)兒朝隔壁努了努嘴:“姨娘你是不知道,那思蘭院的明心如今整日看奴婢不順眼?!?/br> 鳶姨娘打從得道升天以來被下人們明里暗里的捧著,早就沒了最開始的小心謹慎,處處體貼甚微,反正如環(huán)兒所說,大老爺?shù)男娜缃穸荚谒@兒,為此還駁了蘭姨娘的面,讓她灰頭土臉的,一顆心早就膨脹了起來,便是讓她現(xiàn)在對著大夫人,鳶姨娘也是不虛的。 主仆兩個正自得時,外頭兩個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呼天喊地的叫聲便傳了進來。 “不好了姨娘,不好了姨娘。” “姨娘不好了?!?/br> 鳶姨娘的臉一沉:“什么不好了,沒規(guī)沒矩的,吼什么吼!” 環(huán)兒也跟著狐假虎威的沖著兩個進來的粗使婆子叫囂:“沒聽見姨娘的話嗎,有什么好好說,吼什么吼,如今可比不得以前,在咱們姨娘這兒定要注意規(guī)矩,知道嗎?” “是是是,”兩個婆子也顧不得甚,弓著腰連連點頭。 “好了!”鳶姨娘不耐煩的抬了抬手,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了?”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趕忙一五一十的把他們去逮那賤婢,卻被少夫人橫插一手,如今把人帶走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姨娘,你可不知道,這少夫人氣焰太過囂張,老奴兩個都搬出了姨娘的名頭,但那少夫人可是一點臉面也不給?!?/br> “可不,往常這府里的大小主子們誰不給姨娘兩分薄面,這少夫人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些?!?/br> 鳶姨娘被說得胸口一起一伏,顯是怒火濤濤,身穿薄紗,若是有男子在,定然還得欣賞下這玲瓏有致的身段,但現(xiàn)在主仆幾個卻都義憤填膺,那環(huán)兒更是無意的脫口而出一句:“這少夫人也太不將情面了,姨娘你好歹是大老爺?shù)逆?,論理她應該喚你庶母才是。?/br> 第57章 妾之兇 丫頭的一句庶母,卻讓鳶姨娘腦子里的那根弦一下亮了起來。 可不就是這樣嗎,她是大老爺?shù)逆巧俜蛉耸谴罄蠣數(shù)膬合?,可不就是庶母?/br> 再是庶,也挨得到一個母字!管到庶母頭上,那月氏真真是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了。此時的鳶姨娘把往日那些在鶯歌院里所受到的欺辱和憤恨全數(shù)放了出來,對月橋,她原就恨得牙癢癢,當日她初到鶯歌院便被那月氏給羞辱,隨后還點名讓她去伺候,這些她都忍了下來,哪知道,哪知道最后卻被那月氏給使手段攆了出來。 “呵!” 鳶姨娘冷笑了幾聲。 多虧她被攆了出來,若不然她又怎么能攀得上大老爺,成了大房的姨娘,如今還能在身份上壓那月氏一重呢? 她斜倪那兩個粗使仆婦一眼:“那月氏現(xiàn)在何處?” 兩仆婦一愣,對鳶姨娘突然大漲的氣勢心里咯噔一下,還撇了撇方才說什么庶母不庶母的丫頭環(huán)兒一眼,見她跟著鳶姨娘沆瀣一氣,心里那句當講不當講就不好意思說了,支吾道:“約莫是回鶯歌院了?!?/br> 鳶姨娘一聽,招呼著他們就朝外走:“走,去鶯歌院!” 環(huán)兒當仁不讓的跟了過去,兩個仆婦心一緊,面面相覷片刻,最后只得也小跑著追了上去。 卻沒發(fā)現(xiàn)在她們都離開了思鳶院后,那門外一個拿著掃帚裝模作樣的小丫頭一下丟開了掃帚,撒開腿丫子跑到了隔壁思蘭院,對著那院子里一個正磕著瓜子殼的,神情頗有些無奈的大丫頭不知說了什么,那大丫頭眼前一亮,先是抓了一把瓜子塞到小丫頭手里,隨即又說了一句讓那小丫頭笑得合不攏嘴,等小丫頭一走,這大丫頭立馬拍拍屁股去了身后的房間。 房里,蘭姨娘正軟軟的爬在外間的塌上,同十少爺寧澤不知說著什么,母子兩個都笑得合不攏嘴。 美人橫臥,身姿惑人,那一顰一動全是風情,明心實在不懂依著蘭姨娘的容貌竟然會輸給一個干癟癟的小丫頭,不過…… 見她進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寧澤便起身施了禮,道:“姨娘先處理事情,兒子得了空再來看你?!?/br> 蘭姨娘點點頭,抬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去吧,要好生聽先生的話才是?!?/br> “是,兒子聽娘教誨!”寧澤神態(tài)越發(fā)恭敬,一板一眼的說道。 等寧澤出了門,蘭姨娘一張魅惑的臉上柔和不再,只剩了冷漠:“怎么了,明知十少爺難得才來我這兒一回。” 寧家重視子弟教導,寧澤小時候便是由奶娘帶著長大,在三四歲后更是直接搬到了外書房去跟其他兄弟一起讀書習字,母子倆難得相見,且這還是好的了,寧澤如今還在她的膝下,若是夫人起了心思把人奪過去,那邊連這難得相見的機會都沒了。 明心連忙告罪,在蘭姨娘不耐煩的眼里,越發(fā)謹慎的挑了話說:“回姨娘,方才隔壁院子傳來消息,說那鳶姨娘帶著丫頭仆婦去了鶯歌院找少夫人的茬?!?/br> 蘭姨娘眼眸微顫,難得的呆了起來,隨即她翻身而坐,嘴角的笑意不斷擴大:“可是真的?” “絕無錯漏,”明心還道:“那小丫頭說鳶姨娘還在屋中自稱是少夫人的庶母?” “嘶啦”一聲,蘭姨娘長長得指甲一下劃過了面料極好的紫色綢緞,絲線輕輕挑起,還打了個卷,這衣裳顯是徹底毀了,但蘭姨娘根本來不及心痛這件最喜愛的袍子,心里被方才明心那話給驚訝得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那鳶姨娘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這就算是不瘋只怕也離不遠了才是,庶母,虧她說得出口? 便是她在這大房內囂張跋扈了這些年,也不敢說敢當那少夫人的庶母,這個不過初初被抬成姨娘的丫頭到底是哪來的臉和底氣? 明心見此,這才把方才擅自闖入后的忐忑放下,遲疑的問了起來:“姨娘,那你說我們要不要趁機……” 蘭姨娘臉上笑意盎然,抬手打斷她:“不用,我們什么也不必做,只靜靜的等著就行?!?/br> 有人自取滅亡,而作為精心培養(yǎng)這個看不清是非的攪家精的主人,大夫人安氏也得受牽連,此局大房幾乎所有的半大主子們都牽涉其中,剩下那些不足為懼,而她,恰好坐收那漁翁之利。 明心恍然,恭維的湊了過去,替蘭姨娘捏著肩,感受著身下的若若無骨,明心不知覺就把心里頭的話給說了出來:“也不知大老爺是如何想的,那鳶姨娘比不過姨娘你半分,卻竟得了寵愛,要不然,她也不敢這般目中無人才是?!?/br> 蘭姨娘微微閉著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同她計較什么,小丫頭片子,一朝得寵便張狂得不知姓甚名何,遲早是要栽個大跟頭的。” 能在后院里安身立命的女人有幾個是沒有點城府的,哪怕不得寵但在后宅里有一席之地的肚子里的彎彎繞繞不知多少,便是她應付起來也得小心警惕,這鳶姨娘不過是半大個主子,才初初入了這后院,見的東西、經歷過的還太少,自然有的是人讓她踢到鐵板,教教她后宅生存之道。 可到那時,她那張狂的面目已經暴露在眾人眼前,當大老爺見到捧在手心的小女子原也是個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時,還會繼續(xù)寵愛她嗎? 且說鳶姨娘帶著思鳶院的丫頭仆婦們氣勢洶洶的到了鶯歌院,一路橫沖直撞,把鶯歌院里的攔路的婢子給拂到一邊,狂若無人之境一般朝著側院而去。 而早有機靈的丫頭見勢不對急忙跑到側院去通報了。 “少夫人,大事不好了,鳶姨娘帶著人打上門了?!?/br> 彼時月橋正在秦姑的指點下磨香,秦姑說世家里的女子身上的香皆是親手而制,而秦姑自宮廷而來,手中握著數(shù)種秘方。 但無論是何種秘方,對只會養(yǎng)兔子養(yǎng)雞的月姑娘來說,這都是個難題,因此秦姑便要求她從最末等的磨香開始。 磨香,顧名思義便是磨制香料,且這磨的手法還不得快了慢了,重了輕了,要均勻細致,手法一致,那磨出來的香料便才細膩柔滑、香氣均衡,如此,第一步便做好了。 在月橋的面前,擺著大大小小數(shù)十種香料,且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尋來的淡雅馥郁的料,或許是上天開了一扇窗,總會關上一扇門,對動物得心應手的月姑娘對著這高雅的玩意十分不趁手,連續(xù)在秦姑的不敢置信下失敗了好些次。 在又一次沒有均勻研磨失敗后,月橋也有些不耐煩了,恰逢下人大呼小叫的跑了進來,把她驚得手一頓,接著煩躁的把跟前兒的磨石一推,問著氣喘吁吁的丫頭:“誰來了?” 丫頭捂著胸口,回道:“是,是鳶姨娘?!?/br> 月橋頗有些詫異,便是一邊的秦姑也蹙起了眉:“她來做何?” 秦姑的話,這回還是那鳶姨娘親自回道了,只見她們一行人氣焰囂張的走了進來,為首的鳶姨娘把那通報的丫頭往旁邊一推,大搖大擺的走到月橋面前,見她端坐在凳上安穩(wěn)如山,面前擺了一堆精致的香料,還有一旁的秦姑在旁指點,臉色一下扭曲了起來:“月氏,你好大的膽子,我好歹是你的庶母,你竟然敢扣押我的丫頭,伸手伸到了庶母頭上,若是傳揚出去,只怕你這個少夫人少不得被人譏笑奚落,別的我也不廢話,你趕緊把人給我交出來,再給我道歉陪個禮,這事兒便也算了?!?/br> 鳶姨娘趾高氣揚的,說得十分大氣憤慨,偏生最后又要學做貴婦一般表示自己大度。 月橋還是第一回聽見這般好笑的事兒,當下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左看又看,見自己院子里的都被鳶姨娘這一手給驚訝得回了不神,唯有秦姑沉著臉,當下站了出來,厲聲呵斥:“放肆,鳶姨娘,你失心瘋了不成?” 庶母,什么庶母? 在大都,唯有正室逝去,妾室理事且一家老爺暫無娶妻打算時,妾室若是撫育了子嗣,這才勉強的喚一聲庶母,但鳶姨娘怎配? 大夫人在世,且她無才無德并未有撫育子嗣的功勞,怎敢讓自己臉上貼金,張口閉口庶母庶母,這至大夫人于何地? “什么失心瘋,你個老虞婆少多管閑事,”鳶姨娘不耐煩的說道:“我是大老爺?shù)逆遥匀辉搯疚乙宦暿傅?,合情合理,倒是你,”她對著秦姑鐵青的臉,微微有些發(fā)顫,但瞬間又挺直了腰板:“倒是你,該回哪兒就回哪兒,這是我寧府,可不是你能說三道四的?!?/br> “你!”秦姑著實沒想到,這鳶姨娘能囂張成這樣,她打從宮中出來,面上端的是貴妃娘娘的面子,這鳶姨娘倒好,明知她的底細竟還絲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第58章 發(fā)發(fā)威 在秦姑氣得臉色鐵青的時候,端坐在圓凳上的月橋淡然的開口了:“秦姑,退下!” 月姑娘說話從來都是如輕風細雨拂過人心,此時難得的帶上了一縷威嚴,然本來氣得發(fā)抖的秦姑下意識一怔,隨后弓了弓身,退到了后面。 “你這是什么意思?”鳶姨娘瞪著兩條細長的眉眼,質問著好像有點變化,有好似沒有變化的月橋,一股說不出的咯噔好像在心里閃過,但此行對鳶姨娘來說,那就是站在了庶母的身份上,過來看著這個從前讓她羨慕嫉妒的女子是如何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因此,心里那絲不安下意識被她給忽略了。 因此,鳶姨娘冷笑一聲,不屑的撇開了眼:“我勸你還是別玩心眼子了,你那些小把戲我早就一清二楚,雖然你有些手段,但是在我的眼里卻是不值一提?!?/br> 雖說旁人都說這月夫人的手段高明,連老夫人、大夫人和其他幾位夫人在她跟前都沒討到好,但在鳶姨娘看來。 不過是這些人太蠢罷了。 他們誰人的身份不比那月氏高處一大截,卻為何屢屢被月氏壓,還不是明明有身份卻不知道用,只要抬出身份出來,用長輩的身份壓她一壓,便是她有通天的氣焰也使不出來,她以前當丫頭的時候,不止見了多少被婆婆們給壓得一輩子都出了不頭的新婦,怎么輪到這里卻不行了,不過是這些人自持身份,不懂利用罷了。 既然這些人不用,那她便用了。 鶯歌院的下人們被他這囂張的氣焰給氣得滿臉通紅,但沒有主子的命令,他們也只敢在邊上站著瞪著那一群人而不敢出頭。 反倒是鳶姨娘帶來的全都面帶譏笑,不屑的看著這鶯歌院的人,瞬間便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感覺。 在這種氛圍里,月橋從淡藍色的寬袖里抽出了一張白色的繡帕,那帕子上繡著兩只精巧的花骨朵,她動作輕柔的擦了擦手,等把十根修長白嫩得可入畫的纖細手指一一擦拭了下,這才把繡帕放到了案上,輕輕捻了捻下擺,從容的站了起來。 她從案后步出出來,施施然的長裙拖拽著劃過精致的地毯,猶如在山林間閑適的游走一般,一步一步猶如山中精靈,叢花仙子,淡然優(yōu)雅,卻自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讓人不敢小瞧,反倒是方才闖入院子里的鳶姨娘的人卻不自覺的往后退,鳶姨娘臉上也是一變,但到底強撐著不敢如下人一般憑著知覺退后。 退一步,那便是在這月氏跟前認輸了。 “你……你做什么?” 月橋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她比鳶姨娘高,此刻只稍稍傾了傾身,便有一股從上到下藐視的意味,月橋一下笑了起來,眉眼俱開,鳶姨娘從未見過她笑,此時卻有一股心涼的感覺從心底冒了上來,隨后,她的臉頰一痛。 “啪”的一聲在整個院子炸開。 鳶姨娘還是呆呆的模樣,但她身后帶來的下人們卻是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喊道: “姨娘?!?/br> “姨娘。” 在下人們的驚呼聲里,鳶姨娘這才反應過來,一下捂著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你,你竟然敢打我?” 這…這個月氏是瘋了不成,竟然敢打她?她知道她是誰嗎? “打你?”月橋搖搖頭,隨后整個人一下就變了,手臂一下抬起,“嘭”的一聲打在了鳶姨娘身上,隨后不止雙手被用上了,連腳都用上了,直接把鳶姨娘給揍了一頓。 “啊!”鳶姨娘拼命抵抗,但她的力氣被月橋完全壓制,只能被壓著毫無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