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浴池里煙霧繚繞的,早早便置下了湯藥浴,聞著味兒倒是不大,月橋還當(dāng)是府上統(tǒng)一給登山的女眷備下的,在綠芽的伺候下褪了衣衫,緩緩步到了池子里,她肌膚白皙,寸寸如上等的胭脂一般,在藥浴的浸泡下,緋紅的小嘴忍不住喟嘆了一聲兒。 綠芽專心替她捏著,泡到半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小聲兒的說起了一事兒:“姑娘,奴婢聽廚房的人說,那上回說姑娘你壞話的那女子今兒被接走了。” “什么接走了?”月橋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沒聽清楚。 “就是上回說姑娘你壞話的那個?!本G芽解釋的比劃了下:“后頭還想攀那周家的公子那位,在街上讓人看了好一場熱鬧呢?!?/br> 被她這一說,月橋朦朧的記憶倒是回了神兒:“她啊?!?/br> “那可不,這名聲都被敗光了,不接走還能如何呢?”綠芽不以為然的感嘆,對這嫌貧愛富的女子著實沒點好印象。 月橋只過了下心,也沒放在心上。 房里被浴池的熱氣兒給熏得暖洋洋的,外頭,點點雨滴打在窗戶沿上,不大一會兒就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 寧衡把手中的琴譜扔到一旁,抬頭朝外頭瞥了一眼:“呼,好大的雨?!?/br> “方才還好好的呢?!鄙砗筇魺羲藕虻膶幦珒簬撞竭^來,把窗戶給關(guān)上了,那窗戶紙底下,已經(jīng)濕了好大一片,關(guān)了窗,他扭頭一看,只見寧衡已經(jīng)披了外衣正要出門的架勢,忙跟了上去:“哎喲我的爺,這么大的雨,你去哪兒?” “爺去后院瞧瞧?!闭f話間,寧衡已經(jīng)開了門,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快,幾個來回人就走遠(yuǎn)了。 寧全兒一見,只得取了傘跟了上去,嘴里還不由念道:“這藥浴也讓人備下了,大晚上的,還有甚可不放心的?!?/br> 寧衡到時,月橋已經(jīng)睡下,綠芽正坐在床邊兒替她捏著腿,他一來,身上還帶著粘上的雨水,見此,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你這是做何?” 綠芽便說了原由。 話落,寧衡目光跳動了幾下,解開了身上披著的外衣,朝她努努嘴:“你出去?!?/br> 綠芽不明所以,最后還是一臉呆愣的被攆了出去,正和急匆匆而來的寧全兒打個正著。 沒了礙事的人,寧衡心滿意足的蹭上了床,挨著月橋身邊兒蹭了許久,這才回想著方才丫頭的模樣動作輕柔的替人揉捏起來,一邊兒揉,還一邊看人臉色。 燭火微明,不時的跳動閃爍,繡著鴛鴦戲水的寬大屏風(fēng)上隱隱的映照出一對親近纏綿的人,發(fā)挨著發(fā),臉挨著臉,十分動人。 第109章 黃儷和趙大云 離金陵府不過數(shù)十里的城外,幾輛馬車在大雨中艱難前行著。不時有披著梭衣的下人在馬車周邊檢查四周環(huán)境。 雨越下越大,前頭早就瞧不清楚路,隱隱的燭火在馬車小小的一塊兒地方若隱若現(xiàn),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一般,在這緊迫之時,突然有人指著不遠(yuǎn)處微弱的一盞燈高聲說道:“老爺,有人家了?!?/br> “真的,真的,在哪兒?” “好像是一戶莊子?!?/br> 下人們七嘴八舌的說開了,在這荒郊野外,尤其如今大雨傾盆,又黑得讓他們看不清的時候,這靜謐黑暗的四周就仿佛一個吃人的怪獸一般,隨時要把他們給吞沒,此時能遇到個莊子,無疑能讓人精神一震,從黑暗里脫身而出。 這一行人,正是接閨女回去的黃員外等人。 黃員外此時早就沒了先前的精神,臉上暗淡了下來,整個人奄噠噠的,聞言,也只讓隨身伺候的小丫頭告訴管事去莊子上問問,借幾間房屋休息休息。 小丫頭乖巧的應(yīng)了聲兒,掀開簾子招了管事把黃員外的話給傳了下去,很快,管事就敲響了莊子頭的大門,又等了半晌,才有個披著外衣的老頭不耐的開了門:“誰啊這是,夜深了都不讓人清凈清凈?!?/br> 管事濕噠噠的把來意說了,又塞了幾個銀錠子過去,老頭這才臉色好了不少,爽快的應(yīng)了下來:“行,老奴先去問問莊子的管事,你們先進(jìn)來避避雨吧?!?/br> 黃家的管事又再三道了謝,等老頭一溜煙跑了進(jìn)去,忙指揮著下人把趕著馬車往莊子邊兒靠,又問了黃老爺?shù)囊馑?,一眾人進(jìn)了莊子里頭避雨。 老頭回來得很快:“我們劉管事說了,既然是過路的行人,又受此大雨所困,便先在我們莊子上歇歇腳吧?!?/br> “多謝?!秉S老爺疲倦的臉上露出個笑,又便管事遞了個眼色,黃家的管事自領(lǐng)會了意思,給看門的老頭子又塞了個銀錠,得了賞,老頭也不嫌棄被打擾的不悅,還主動帶他們往里走去,一邊說著:“咱們這莊子主家姓劉,是金陵府的劉家下頭的一個小莊子,”怕人不知道劉家,老頭還得意的解釋著:“劉家你們知道吧,以書香傳家那個,府中的老爺們都在朝廷上任職,在文人圈里那可是一言九鼎的,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安家也比不上我們劉家的底蘊來得厚實?!?/br> 黃老爺面色平淡的聽著,在他說到動情處還配合著微微額首,旁的人沒他這份自如,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這劉家真這樣家大勢大的,這莊子能開在這荒郊野外的? 誰不知道,越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其下的莊子頭就離金陵府越近來著? 一路上只聽到老頭從劉家說到了這莊子,好不容易到了廳里,只見那門口立著個中年男子,面含笑意的抬頭打斷了老頭的話:“剛叔,這時辰不早了,你快早些去歇著吧?!?/br> 老頭嘿嘿了兩聲應(yīng)了下來,還給黃員外等人介紹起來:“這是我們莊頭的劉管事?!?/br> “幸會幸會,鄙姓黃。” 黃員外眼神一凝,微微有些訝然。 方才他還以為這立著的男子是這劉家哪位爺呢,這模樣雖說不上多出彩,但氣質(zhì)溫和,身子挺拔,絕非一般奴仆才是,沒料,只竟然只是個莊頭的管事。 先前那老頭把劉家給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他心里是不以為然的,這會卻有一種所言不虛的感覺。若非一般沒有涵養(yǎng)的人家,哪里培養(yǎng)得出這樣的人? 劉管事就像沒瞧見似的,先在他們一行人身上瞧過,等視線停在了黃儷身上時不由一頓,嘴邊帶了點苦笑:“不瞞客人,在下還道你們一群人都是男子呢,并沒特意給女眷安排屋子,倒是失禮了?!?/br> 要說這莊子確實偏遠(yuǎn),而且上頭若是要來人游玩,也會提前給說一聲兒,像這一行人趕了夜路還帶著女眷的實在少之又少。 黃員外見他客氣有禮,忙擺擺手:“是我們失禮才是,還望管事勿怪?!?/br> 說著,他眼角余光撇見一旁神情透露出幾分不滿的黃儷臉色頓時又是一黑。 今兒這事兒,為何要趕夜路,問題還是出在了黃儷身上,他們一群人原本早早就出了城,偏生黃儷不想離開,一路上不是要歇息就是要下車,且她又?jǐn)[出一副隱忍含淚的模樣,黃員外再是生她氣,但到底疼愛了這十幾年,一個心軟就生生把這路給拖到了現(xiàn)在。 且還禍不單行,屋逢夜雨連陰偏漏雨,打斷了他們原本定下在野外安營扎寨的想法,只得冒著大雨在路上行走,就為了早個人家能安頓安頓。 若是黃儷能懂點事兒也罷,到如今竟然絲毫不知悔改,她不耐什么,他這個當(dāng)老子的臉都被丟盡了還沒不耐煩呢? 黃員外如今對這個女兒那真是失望透頂,只道:“我們?nèi)缃裰煌袀€棲身之所就行了,至于我這女兒,管事看看有哪兒空的把她插進(jìn)去就是?!?/br> “爹!”黃儷頓時氣得大吼了起來。 什么叫有空的就把她插進(jìn)去,若是沒空,那是不是她還得站上一夜??? “閉嘴!”黃員外想也不想的厲聲呵斥了起來:“這兒有你爹在,你插什么嘴?”說完,轉(zhuǎn)頭面向劉管事,羞愧的抬了抬手:“真是失禮了,管事莫怪?!?/br> 劉管事從頭到尾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道:“客人說笑了,不如這樣吧,令千金就委屈著跟我們莊頭的小公子奶娘一塊兒擠擠吧,正巧這趙奶娘是一個屋,也寬敞。” 黃員外自然沒有不滿,痛快的應(yīng)了下來。 兩人都無視了臉色難看的黃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諸位想必也累了,我已讓廚房備好了熱水喝吃食,也打理了幾間屋子供你們休息,待會自有人領(lǐng)你們過去。” “多謝劉管事了,真真是安排妥當(dāng),我們再是滿意不過了?!?/br> 交代完,劉管事便同她們告辭了,黃員外等人在廳里不大一會兒便有莊頭的下人端了吃食過來,等他們用畢,又領(lǐng)了人去房里歇息。 黃儷沒用飯,在下人來請她時還想擺擺架子,奈何黃員外臨走時說過了,若是她不去那便在這廳里待著也是行的便走了,隨著他離去的還有一眾黃家的下人,等他們一走,這廳里頓時就余下了黃儷主仆,開著的門呼呼的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直讓黃儷連打了幾個冷顫,又冷又餓的,委屈得眼眶里溢滿了眼淚,最后只得隨了莊子的下人去了那趙奶娘的房里。 趙奶娘原名趙大云,是前些日子才從劉家發(fā)派過來的,莊子上的人都不喜歡她,這從主家發(fā)到這兒,定然做了錯事的人,如今到了這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趙大云還擺著小公子奶娘的派頭,整日在莊上不是遛彎就是背著手指點這個指點那個的,整一甩手掌柜,比劉管事派頭都大,從上到小的,就沒一個人喜歡她。 趙大云許是也知道自個兒不討喜,每日到了黃昏吃了飯便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里,弄得神神秘秘的,旁人也不知道她在做何,只離得近的小丫頭們在夜深時偶爾會聽到她念念叨叨的聲音,嚇得人晚了都不敢出門。 這不,帶路的小丫頭把黃儷主仆帶到了趙大云門口,連門都沒敲就急匆匆走了。 “沒規(guī)沒矩的?!秉S儷不滿的說道,朝小翠努了努嘴:“去敲門?!?/br> “是?!毙〈鋭傋叩介T口,還沒敲,里頭就應(yīng)聲開了門,趙大云站在里頭淡淡的撇了她們一眼,就移開了目光,朝里頭走著:“進(jìn)來吧。” 這視若無睹的模樣一下把黃儷給激怒了,她跟著進(jìn)了屋,不忿的指責(zé):“你什么意思,你一個下人膽子也太大了!我跟你說,你要是我家的下人我早……” 罵得正起勁時,黃儷在觸及到趙大云的目光時,一下停了下來。 趙大云看著停頓的她,怪笑了兩聲兒:“說啊,你怎么不說了?” “哼?!秉S儷撇開了眼,她才不會說方才她被這下人那兇狠的眼神給嚇住了,到這會兒心都還顫著,雖然只有一瞬,但這婦人給她的感覺卻像那山林中的野獸一般,稍不注意就被她給吞了。 想到這兒,黃儷更是害怕了起來,這荒郊野外的,莫非這莊子還是哪個妖精變的,這婦人也莫非是哪個精怪變的,就等著像她們這樣的人主動送上門好一網(wǎng)打盡? 下一刻,趙大云卻沒理她們主仆了,盡直脫了鞋襪上了床,朝里側(cè)翻了個身:“快睡吧,早些睡明兒早些走?!?/br> 見此,黃儷一顆提著的心又放了回去,小翠又一直提點她外頭正大雨傾盆,在山林外頭待著,沒個片瓦遮身,到明兒就要倒下了。 是啊,出門就要挨餓受凍,在里頭好歹還能取取暖呢?黃儷心一橫,脫了外衣就跟著躺上了床,不過蜷縮著身子,小心的挨著床沿,小翠見她睡下,也在一邊找了個位置歇下了。 睡到半夜,黃儷耳邊一直悉悉索索的有聲兒傳來,她緊緊蹙著眉頭,最后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時,嚇得頓時尖叫了起來:“?。 ?/br> 這一道聲音在寂靜的莊子里猶如劃破長空,驚得屋頂停靠的鳥兒剎那四散逃逸。 不到片刻,黃員外和劉管事等人都紛紛趕了過來。 第110章 是月橋? “??!救命!”黃儷被面前這一幕嚇得一下從床上滾到了地上,在她的跟前兒,一個披頭散發(fā),手中還不知拿了什么在喋喋不休的人瞪著她,目光像是要找她索命一般。 小翠被這叫聲給驚醒,見到這一幕,跟著黃儷一起叫了起來,很快主仆兩個在墻角兒抱著瑟瑟發(fā)抖,眼睜睜看著趙大云神神叨叨的走近她們。 “你做什么,你走,別吃我……” 黃儷一邊兒流淚一邊兒低聲求道,這兒想到睡前想的那一茬,真真是后悔得腸子都清了,早知道如此,她還睡干嘛,便是去外頭吹風(fēng)淋雨受了涼也總比這些妖怪吃了好。 “吃了你都不夠補償?shù)?。”趙大云恨得牙癢癢的。看中手中密密麻麻寫滿了符文的黃紙,長嘯一聲。 她辛辛苦苦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只待今日一過,她恨了許久的人就得遭到報應(yīng),就得被萬人唾棄,卻在臨門一腳時功敗垂成。 這一想,她真是想把這臨時來的人給揉碎了都不解恨。 她好恨,恨上蒼不公,恨惡人還在逍遙法外,恨無人替她做主,恨…… 趙大云的眼神越來越兇狠,把黃儷主仆兩個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好在外頭響起了不少的腳步聲,不多時,門嘭的一聲被踹開,黃員外帶著黃家人當(dāng)先闖了進(jìn)來:“儷兒。” 他的聲音對黃儷來說,猶如天籟之音,頓時把恐慌之中的她拉了出來,沖著黃員外撲過去:“爹,女兒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別怕,別怕,爹在這兒?!秉S員外雖說對黃儷心寒,但那也是不會見她身處危險時還無動于衷的,安慰黃儷時,他一雙眼如鷹一般四處查看,在看到趙大云身上時一頓。 確切的說,是見到趙大云手上的那一張黃紙時,他下意識的緊縮了瞳孔,驚呼出聲兒:“邪術(shù)?!?/br> 黃員外能把黃家在渭水府經(jīng)營得有條有理,讓各路豪杰們都賣一張面兒,到如今這年紀(jì),什么沒見識過,正因為見了,他才控制不住怒火的攀升,對緊跟著趕過來的劉管事發(fā)了火:“用此等秘法邪術(shù)害人,可謂是其心不正,劉管事,我一家老小不過是今日借宿于貴莊,豈料竟見得這樣藏污納垢的事兒,若是我兒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如何是好?” 劉管事鐵青著臉,同黃員外抬手施禮:“都是在下御下無方,還請黃老爺莫怪,你放心,此事我定然給你們一個交代?!闭f完,他揮揮手:“把人帶到廳里,余下的人在屋里繼續(xù)找,有任何發(fā)現(xiàn)及時回報!” “是!” 莊頭的下人們動作很快,一行人撲上去捉住趙大云不讓她動,一行人翻箱倒柜的,把趙大云氣得大叫起來:“劉志,你瘋了不成,別以為你是劉家的家生子就可以假公濟私了,我是二少夫人的人,你捉我就不怕她怪罪不成?” 劉管事只當(dāng)沒聽到似的,含笑著朝黃員外父女一請:“黃老爺請,這瘋婦的話不用放在心上?!?/br> 別說,他還真沒把二少夫人放在眼里,一來二少夫人娘家不給力,嫁到這金陵府里,后頭沒人撐著,連陪嫁都七鼓八湊的用了聘禮才換出來兩間街角的鋪面兒,平日里又仗著身份趾高氣昂的,說小了是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往大了說,就是狗眼看人低,一朝得了勢,尾巴都翹起來了。 何況在劉家里頭,其他夫人、少夫人們哪個不比二少夫人會來事兒,他雖然是劉家的家生子,但親爹是劉家屋頭的大總管,娘也曾伺候過老夫人身側(cè),他又自小隨著府上幾位老爺一塊兒長大,還真是不怕這威脅。 不過一個被發(fā)派過來的奶娘罷了,給了兩分臉面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 黃員外也沒理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只扶著黃儷,帶著人出去了,等人一走,莊頭的下人們下手更沒顧及,不一會就翻出了數(shù)樣?xùn)|西,這些東西擺在面前,讓人忍不住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