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jiejie,太醫(yī)有沒有說陛下中了什么毒?”寧衡坐在榻邊,問了句。 貴妃寧凝搖搖頭,神色憔悴:“如今還瞧不出,只說這毒十分霸道,險些要了陛下的命,好在他是天子,身上定然是有龍氣庇佑,這才得以護(hù)住心脈,不過我想……” 寧衡扭頭看著她。 貴妃咬了咬嘴角,眼角一下狠厲起來:“溫家肯定知道!” 她已經(jīng)肯定陛下中毒和溫家有關(guān),或者說是溫太后有直接關(guān)系。身為母子,陛下可以防備溫皇后,卻不會防備溫太后,而這幾日,溫太后也召陛下去了嬉福宮幾次。 因為立了珍兒為太子,陛下對溫太后有些愧疚,卻不想這份愧疚卻成了一道催命符! 在親弟弟面前,貴妃臉龐哀傷不已,手指顫抖著撫上安然沉睡的坤帝,在他臉頰上觸過,眼淚一下滑落,打在坤帝顯出蒼老的臉上:“她們太過狠心了,陛下就算不立帶著溫家血脈的子嗣為太子,可又何曾不是想要保全所有人呢?” 兩代后族、母族,若再出一任皇帝,這本就是對朝綱不穩(wěn),對社稷不公!坤帝是有私心,他只是想保全他們母子罷了,但又何嘗不是想保全其余的子嗣? 讓他們安享富貴,不再為了爭那個位置而兄弟相殘、血流成河! 立嫡? 溫家將勢力大盛,越過陳氏皇族?;屎鬁厥显偕頌榛侍?,依她那性子,寧凝這樣的寵妃還有活路?就算二皇子本人大度,但他能拗過生母? 立長? 容妃母子娘家不顯,就算立了又如何,外家無權(quán)無勢,大皇子憨厚,等坤帝一走,又如何抵擋得了宮中有兩朝太后的溫氏女,朝中還有半邊天的溫家人? 沒有!都沒有! 只有寧家能與溫家抗衡! 這既是對貴妃母子的保護(hù),又何嘗不是對別的皇子的愛護(hù),甚至是對二皇子的愛護(hù)? 這一番苦心竭力的謀劃,坤帝在心中又何嘗不是思慮良久,連平日里對她都是說不出口的。但,就因為沒有把這一切都攤開了說,又有誰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呢? 寧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貴妃悲慟不已的低泣聲里,定定的說道:“jiejie放心,弟弟一定會找出陛下所中何毒,替你拿回解藥的。” 貴妃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我知道的,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你了?!?/br> 坤帝突然倒下,朝上定然是大亂,寧衡不止要幫著太子鎮(zhèn)壓朝上的風(fēng)波,更是要替坤帝尋得解藥,讓外頭的謠言平息下來。 雖然這謠言實在可笑得很! 太子身為下一任天子,再過半載就要登基,他們母子下毒謀害坤帝,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們?yōu)楹我\害陛下,這對他們而言沒有半分好處! 這些有腦子的人都會想。但,身有異心的人如何去管這可笑不可笑,他們只需要一個名頭罷了,若是奪了這大寶,那史書之上還不是任由坐在那寶殿之上的人信口胡謅?想編什么理由就編什么理由? 老百姓不會管,哪怕知道這帝位之爭定然是臟亂不堪,但,他們誰有那個本事去管? 如今,她只嘆幸好陛下有先見之明,讓劃分了封地的宗室親王們歸了金陵,若是這些人里再出點亂子,打著什么清君側(cè)的名號行事,讓各地亂了起來,那這大都朝才真的是水深火熱,讓外族得了機會呢。 “jiejie也要保重身子,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才是,溫家兩后在宮中經(jīng)營了幾十載,其中的門路誰也不敢說全然知道,便是這繡春宮里,jiejie也得防備些才是。”溫皇后還好,她與陛下早早失和,這宮中又大多是墻頭草,她手里掌控的棋子不多,唯一讓人警惕的就是溫太后。 這個年邁的婦人當(dāng)年能在后宮里廝殺出一條血路,護(hù)著兩個兒子長大成人,如今心里下了決定,就能讓一個帝王生死不明,她才是那個最厲害的人,身后還不知隱藏了什么東西! 與她對上,貴妃實難占到先機。 若不是騎虎難下,貴妃又是這種情況,換成了普通世家里,他早早就把人接回家了! “你放心吧?!辟F妃微微額首,輕輕的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 有些時候,因為沒有防備才會吃一個大虧,因為不知道敵人在哪兒才會小心翼翼、束手束腳,但如今既然敵人已經(jīng)站在了明面兒上,那敵明我暗的情況下,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寧衡與貴妃匆匆說了話,后又在明正殿里與太子、寧系一脈和?;庶h一脈商議了對策,直到夜幕降臨,眾人才沉重的離去。 臨走時,寧衡拍了拍小太子的肩,憐惜他不過一夜之間就更長大了一般,面兒上再也沒有前幾日的靈動鮮活,道:“珍兒,陛下倒下,你就是個大人了,回去好生安慰安慰你母妃,外頭的事有舅舅們替你跑著呢,你們母子也要好好的才是?!?/br> 陳珍眼里一下涌出了淚水:“小舅舅……” “乖?!睂幒鈬@了一聲:“他們原本是打算趁著國喪期間動手,搶一個先機,打我們抽手不及的,不過這會兒陛下還有救,這恐怕就是老天爺也不讓亂臣賊子好過,亂了那幕后之人的計劃,你也要沉住氣,知道嗎?” 雖如此安慰著陳珍,但寧衡心里有數(shù),那溫家定然還有后招。 這種時候,外調(diào)兵不及,若要逼宮,那便只有依仗著金陵城里的兵衛(wèi)力量。而在金陵城,統(tǒng)共只有三萬兵士駐扎在城外,余下五城兵馬司有五千余人,溫家因往前得坤帝的信任,被派任五城兵馬司副統(tǒng)領(lǐng),可調(diào)兵三千人,而皇城禁衛(wèi)軍不過一千余人,若真打,人數(shù)懸殊太過。 回寧府時,夜已深。 “媳婦,你還沒睡呢?”寧衡原本是悄悄走近的,只在上床時,才發(fā)現(xiàn)月橋正睜著眼看他。 “怎么睡得著?”月橋先是看了里頭安然沉睡的寧樹兒一眼,這才抿嘴兒說道:“今日外頭兵荒馬亂的,全是馬蹄踏過的聲音,不止百姓們不敢出門,連我們也心有余悸?!?/br> 她還沒說,今日上街的人都遭到了盤問。 姓氏、出身、家中老幼、住址被盤問了個遍,就是出門采買的小丫頭一路行過都被盤問了好幾次。 寧衡脫了外衣,在她身邊躺下:“沒事的,你安安心,待把那些亂臣賊子給鎮(zhèn)壓下去就好了。” 月橋白了他一眼。她身為寧家媳婦,太子舅母,哪里能安得了心,道:“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我問你,陛下如何了?你可知是誰下的毒?” 這些朝廷上的大事,寧衡本不欲說的,只是對著那雙淡淡的眼,還是忍不住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聽完,月橋淡淡的念叨了一句:“溫家……” “嗯,溫家狼子野心,不忿陛下?lián)窳苏鋬簽樘樱谷粚Ρ菹孪露?!”說起這個寧衡就氣! 都說這四海九州皆是皇權(quán)所指之處,陛下身為天命所歸的天子,厚待誰、寵誰本就是陛下的事,溫家得到的地位權(quán)勢還不夠多嗎? 就因為不忿沒有擇帶有溫家血脈的皇子為太子,就要向陛下下毒! 狗還知道不咬主人呢! 這溫家虧還是母族和后族,簡直就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嗎! 月橋沒跟著罵,只扭過身子,說道:“相公,既然咱們可用的人比溫家少,但至少在溫家下毒謀害陛下未遂后搶了先機,如今城門已關(guān),不如你先召集一干人等,在城中守著,若是溫家真的帶人逼宮,那就把你們工部的連弩拿出來,先埋伏一步!” 寧衡聽著,漸漸的露出苦笑:“宮中人手本就不夠!何況……”這純粹就是送死! 月橋一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了過去,沒好氣的說道:“誰讓你調(diào)宮中的人手了,調(diào)有點底子的護(hù)衛(wèi)之類的,又不是死守著不讓攻進(jìn)去,若真到對陣的時候,這一批人就先用手中武器滅了一部分,邊打邊退,等真打到皇宮了再跟禁衛(wèi)軍匯合,這樣既消耗了人手,又讓他們惶恐,豈不是很好?” 寧衡聽得跳了起來:“媳婦你這主意不錯!” 說著他就要起身去吩咐,被月橋給拉了一把:“這都半夜了,你調(diào)誰去!” 只沒等夫妻兩個說更多,突然外頭腳步聲重重的響了起來,房門外,寧全兒重重的拍著門:“少爺,大事不好了,城外火光四起,護(hù)衛(wèi)們探得有兵士正朝著城里過來!” 寧衡兩個面面相覷,突然他大步走了出去,開了門劈頭就問:“那些士兵是五城的還是城外駐守的?” 寧全兒面色惶恐,眼里還帶著驚:“是五城的?!?/br> “五城的,”寧衡肯定道:“看來是溫家忍不住要動手了!祖父他們可得了消息?” “閣老和幾位老爺處已讓人通知了!”寧全兒剛說完,寧衡就大步回了屋,在月橋面前,他突然啞了聲音。 反倒是月橋先開了口:“你快去吧,好好保護(hù)自己?!?/br> 寧衡重重點了頭,定定的瞧了她幾眼,而后大步出了門。 月橋一直瞧著,直到他修長的身姿消失在門外,衣擺翻飛,沒有回頭,但步伐堅定,是那樣一往無前,宛如一張撐開的傘,讓她還有些慌亂的心一下就靜了下來。 須臾,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過來了,那時,月橋已穿戴好衣衫,頭發(fā)隨意挽著,還替熟睡的寧樹兒穿好了衣服,把人裹在小被子里。 “少夫人……”綠芽侯在她身邊,等著她發(fā)話,一旁還有阮嬸、龐嬸和秦嬤嬤等。 月橋不疾不徐的吩咐起來:“綠芽,你親自趕去月家一趟,讓爹娘做好準(zhǔn)備,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是?!本G芽點點頭,提著裙擺就出了門。 隨后,月橋把寧樹兒抱在懷里,帶著一干人去了老夫人的明德堂里,路上,碰到不少丫頭下人急急慌慌的,沒個主心骨一般,等到了堂里,莫說幾位當(dāng)家夫人,就是幾位少夫人,各房公子小姐們都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當(dāng)主人家的都是如此,莫怪下頭的人也是這般了。 倒是老夫人還穩(wěn)得住,還訓(xùn)斥了兩句:“慌什么,亂什么,這天還沒塌下來,一個個的這幅喪著臉做何?這自古以來,登上帝位時哪次不是這般,既想跟著享福,哪有受不得風(fēng)吹雨打的?” 夫人們被訓(xùn)斥了倒是收斂了兩分,只還是止不住的擔(dān)憂。 莊氏忍不住抱怨:“我家老爺就是個文人,這會子他跟著去能做什么?這萬一有個什么的,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本就越發(fā)心浮氣躁之時,再被她這一火上澆油,幾位當(dāng)家夫人都抱怨開了,你說你當(dāng)家的去了,我這一房連老子帶兒子都去呢,誰又說什么了,文人不去,那文人還享福不享福了? 這吵吵嚷嚷的,公子小姐們只在一旁神色麻木,或在一邊沉思著什么,月橋冷眼看了會,隨后就帶著人出了院子。 “少夫人,你這是……”阮嬸問了句。 “我瞧嬸嬸們精神頭好得很,就不跟著湊熱鬧了,還是回咱們院子吧,告訴下頭的,若有事自來鶯歌院通報?!鳖D了頓,她又道:“讓機靈的小子從院子后門出去瞧瞧去,現(xiàn)在外頭如何了?” 阮嬸等人雖不知她要做何,但還是麻利的讓個半大的小子悄悄出去瞧了起來。 須臾,小探子回報說街上家家戶戶都緊閉著房門,但外頭四處有火光,瞧著離他們這里還有不少距離,如今外頭鬧哄哄的,時不時有人走過,那些人他還是知道的,同寧家都有些關(guān)系,是以前跟著他們家少爺?shù)囊蝗杭w绔子弟。 得了這個消息,月橋稍稍安了心:“招張護(hù)衛(wèi)過來?!?/br> 寧家侍衛(wèi)被抽走了一些,但這個侍衛(wèi)頭子還在,不大一會就站在了月橋面前,抬著頭道:“不知少夫人尋在下有何要事?” 屋里都是心腹,月橋也沒避著,道:“張護(hù)衛(wèi),本夫人想讓你即刻為我打聽一個人?!?/br> “夫人請說?!?/br> “翰林院編修,溫家二房嫡次女的夫婿,月淮?!?/br> “這……”護(hù)衛(wèi)頭子頓時遲疑起來。 月橋看著他:“怎么?有問題?” 張護(hù)衛(wèi)想了想,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情緒,不過一瞬,他就應(yīng)了下來:“少夫人放心,在下這便去?!?/br> 等人一走,伺候的幾個心腹頓時猶猶豫豫起來,面帶遲疑的看著她。月橋也沒解釋,把一團小被子放在榻上,露出寧樹兒白白嫩嫩的臉蛋,還輕輕的蹙著小鼻頭,睫毛一眨一眨的,看模樣似是快蘇醒了一般。 外頭街上的聲音慢慢大了起來,還能聽見有廝殺喊叫的聲音,月橋似乎都能想象那竭力的模樣,還有外頭小丫頭們止不住的抽泣聲兒。 張護(hù)衛(wèi)正是在這時邁著大步進(jìn)來的,看模樣還是從外頭匆匆趕回來,一進(jìn)門,他便主動說了起來:“回少夫人話,在下已探聽到消息,月編修目前正在月府里頭?!?/br> 月淮家這兩年也是發(fā)生了不少事的,他一直得溫閣老看重,當(dāng)成自家小輩培養(yǎng),但溫芩因為跟淮嬸等人不睦,時常鬧得府上雞飛狗跳的,月淮的父親和兄弟姐妹住不慣,早早就歸了老家去,倒是淮嬸兒,因為怕溫芩那性子欺負(fù)她兒子,說甚也不愿跟著回老家便留了下來,跟溫芩整日鬧騰的滿大街都知道。 說實話,到底是舍不得這榮華富貴還是真的擔(dān)心兒子受欺負(fù),明眼人都知道。 “備馬!” 月橋說了一聲,又鄭重的同幾位心腹說道:“阮嬸、龐嬸,樹兒就交給你們照看著,我去去就回。” “不可!” “少夫人不可!” 別說兩位嬸子變了臉色,就是秦嬤嬤和張護(hù)衛(wèi)都連忙阻止起來。 張護(hù)衛(wèi)更是說道:“外頭如今已亂起來了,少夫人萬萬不可出府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