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燕薄秋哼了一聲,別開頭去,皇后又道:“她不肯受賞罷了,你怎么這么生氣?” 燕薄秋沉默了片刻,才垂著頭悶聲道:“她不受我的賞,怎么會愿意跟我玩?” 皇后忍俊不禁道:“母后倒不這么覺得,或許長樂她是喜歡你,才不肯要賞罷了。” 燕薄秋倔強道:“可我就是想賞她,把那座大屏風(fēng)給她。” 皇后聽罷,也不勸她,答應(yīng)道:“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說完,便吩咐道:“來人,照公主所言,把那座屏風(fēng)送去翠濃宮?!?/br> 宮人們應(yīng)聲,立刻派人去辦了。 燕薄秋這才高興了些,稚嫩的小臉上有了笑意,拽著皇后道:“母妃陪兒臣看看書吧,兒臣昨日認(rèn)了好多字?!?/br> 皇后欣然道:“好。” 正在這時,外面匆匆進(jìn)來了一個太監(jiān),俯首跪下,慌張道:“啟稟娘娘,上書房那邊的劉太傅遞話過來,說大皇子又偷偷溜出去了?!?/br> 皇后一頓,道:“先將他找回來。” 太監(jiān)抖如篩糠,顫顫答道:“已派人去尋了一個時辰了,不見蹤影?!?/br> 皇后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燕薄秋緊緊揪住她的衣擺,仰起小臉,滿眼希冀地叫她:“母后?” 皇后略一猶豫,又有太監(jiān)匆匆進(jìn)來道:“娘娘,皇上請您過去一趟御書房?!?/br> 皇后摸了摸燕薄秋的頭發(fā),安撫道:“母后去去就回。” 孩童眼里的那份希冀便暗淡了下去,燕薄秋松了手,退開一步,道:“兒臣恭送母后。” 皇后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道:“母后晚上來陪你?!?/br> 她說完,便被一群宮人們簇?fù)碇掖疫h(yuǎn)去了,燕薄秋站在殿里,好了許久,她才輕輕踢了踢地上厚厚的地毯,低聲道:“騙子……” 嘀咕完之后,她又轉(zhuǎn)頭看著一眾宮人,眼圈微紅,惡聲惡氣地罵著:“愣在這里做什么?都給本宮滾出去!滾出去!” 到了下午時候,翠濃宮再次迎來了坤寧宮的太監(jiān)們,又是搬的搬,抬的抬,秦雪衣和小魚俱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橫亙在花廳里的龐然大物,上面蓋著一層綢布,看不清楚里面的物什,她疑惑問道:“這是個什么東西?” 打頭的太監(jiān)一擺手,兩側(cè)立即有宮人上來,分別扯開那屏障上的綢布,然后一座華麗無匹的巨大屏風(fēng)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把翠濃宮的宮人們都給震住了。 那太監(jiān)賠著笑對秦雪衣道:“這是去年南洋上貢的白牡丹琉璃嵌雞血石屏風(fēng),郡主您瞧瞧,這上面的牡丹都是用比發(fā)絲還細(xì)的天蠶雪絲繡成的,南洋最好的繡娘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繡出這滿滿一屏風(fēng)的白牡丹,您瞧這牡丹,栩栩如生,精妙絕倫,傳聞在春夏時候,若將這屏風(fēng)擺在庭院里,能引來蜂飛蝶舞的奇景?!?/br> “您再看這琉璃,都是南洋最好的官窯里燒出來的,色若云彩,晶瑩剔透,光彩奪目,您再看看這上面嵌著的雞血石,都是上好的山陽雞血石,成色極佳,每一顆都價值千金!” 那太監(jiān)唯恐秦雪衣又要給退回去,絞盡腦汁,好一通夸贊,把這屏風(fēng)夸得天上有地下無,最后夸到自己都詞窮了,只能用殷切的目光望著秦雪衣,急切地希望她立即開口把這屏風(fēng)留下來。 秦雪衣聽了半天,又看了看這華麗得幾乎要閃瞎了她眼的大屏風(fēng),道:“這么貴重的東西,皇后娘娘要將它賞賜給我?” 太監(jiān)恭敬答道:“是,請郡主收下吧?!?/br> 他恨不得在心里重復(fù)一萬遍,讓秦雪衣收下屏風(fēng)。 秦雪衣打量一番,沒什么興趣地道:“好看是好看,勞煩公公幫我多謝皇后娘娘的恩典,不過這座屏風(fēng)還是帶回去吧,我這里用不上?!?/br> 開玩笑,她那個聽雨苑才巴掌大的地方,要是哪天下雨下雪了,她就得和小魚一起在內(nèi)殿扎馬步打拳,秦雪衣本來就嫌地方小了,哪兒還放得下這么一座大石屏風(fēng)? 她都想把現(xiàn)在內(nèi)殿的那座小屏風(fēng)給挪出去,騰出地方來,被小魚好說歹說勸住了。 豈料幾個太監(jiān)噗通就給她跪下了,把毫無防備的秦雪衣給嚇了一跳,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一旁圍觀的翠濃宮眾人也被驚住了,那太監(jiān)叩了一個頭,道:“奴才懇請郡主收下這賞賜,否則四公主殿下怪罪下來,要斥責(zé)奴才們辦事不力?!?/br> 其余幾人也齊齊道:“請郡主收下賞賜!” 聲音震天,把不遠(yuǎn)處走路的燕懷幽都給嚇了一個趔趄,她疑惑看向花廳位置,道:“怎么了?” 旁邊立即有宮人過來,低聲道:“坤寧宮又來人派賞了?!?/br> 聽聞此言,燕懷幽姣好的面孔有一瞬間的扭曲,好半天她才壓住了心里的嫉恨,狠狠道:“派了什么賞,要這么大的陣仗?我翠濃宮到底是誰的地盤?” 那宮人小聲答道:“是……是一座石屏風(fēng)。” 燕懷幽冷嗤一聲:“本宮還當(dāng)是個什么寶貝,原來是屏風(fēng)?!?/br> 她說著,忽然頓了頓,又問道:“是一座什么樣的屏風(fēng)?” 宮人答道:“是一座白牡丹琉璃嵌雞血石的屏風(fēng),去年年底南洋上貢的那一座?!?/br> 他才說完,便聽見嗤啦一聲,燕懷幽竟硬生生將手里上好的絲絹帕子給撕成了兩半兒,她氣得眼睛都泛起了紅,連話都說不囫圇了:“那屏風(fēng)……竟、竟落到她的手上了!” 去年南洋上貢了不少奇珍異物,燕懷幽一眼就看中了這一座白牡丹琉璃嵌雞血石屏風(fēng),只可惜等她去要時,發(fā)現(xiàn)屏風(fēng)已經(jīng)被賜給了四公主燕薄秋,燕懷幽心中不忿,一直念念不忘至今。 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坤寧宮太監(jiān),他們竟然還在求秦雪衣收下那座屏風(fēng),燕懷幽的臉都有些扭曲了,她簡直要氣炸了肺! 秦雪衣看見她來,抬了抬眉,笑道:“三公主殿下又來了啊,殿下快來看看,這屏風(fēng)好看嗎?” 回應(yīng)她的是,嗤啦一聲,燕懷幽手中的絲絹帕子徹底成了一團(tuán)抹布。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么么噠!~ 第20章 那座特別貴重的白牡丹琉璃屏風(fēng)到底是留了下來,秦雪衣不肯收,那幾個太監(jiān)就磕頭不止,不肯離去,她沒受過別人這么大的禮,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琉璃屏風(fēng)被搬進(jìn)了聽雨苑,可惜地方實在小,放不下,秦雪衣便讓人搬進(jìn)耳房了,等那幾個太監(jiān)要走時,她想了想,叫住他們道:“替我?guī)б稽c東西給四公主殿下?!?/br> 幾個太監(jiān)面面相覷,秦雪衣進(jìn)了內(nèi)殿,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長長的木匣子,這里面的東西她原是想給小魚的,只是如今她受了人家的禮,也沒什么拿得出手,只好先送了出去。 接了匣子的太監(jiān)恭恭敬敬地告退,秦雪衣才舒了一口氣,摸了摸小魚的頭,笑瞇瞇道:“郡主再重新給你刻?!?/br> 幾個太監(jiān)派賞派出了一身汗,這會兒總算是如釋重負(fù),才回了坤寧宮,就被燕薄秋叫了過去,她急切問道:“怎么樣,她領(lǐng)了賞賜了嗎?” 打頭的太監(jiān)笑道:“領(lǐng)了領(lǐng)了,長樂郡主還叫奴才們給殿下帶了一樣禮物來?!?/br> “禮物?”燕薄秋眼睛頓時一亮,立即接過那木匣子,打開一看,卻見里面是整整齊齊擺了一排的木雕娃娃。 那娃娃與她平日里見的木娃娃不同,圓臉蛋大眼睛,頭大身子小,身上還繪著各式各樣的彩色小衣裳,甚是可愛,其中還有一個娃娃頭頂扎著兩個小揪揪,跟她的打扮一模一樣。 燕薄秋喜歡極了,她舉著那娃娃跳下椅子,笑容燦爛地問宮人們:“這是不是我?” 宮人們都紛紛附和應(yīng)答道:“是,是,這娃娃好看,簡直跟殿下一模一樣?!?/br> 燕薄秋遂心滿意足,抱著那娃娃不肯放手,還要帶著它同吃同住,誰若敢擅自拿,她就要發(fā)脾氣打人,這還是她頭一回收到別人的小禮物,與父皇母后的那些賞賜不一樣,她愛惜得不得了。 卻說天色剛剛擦黑的時候,秦雪衣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這幾日雪化了不少,溫度雖然低,但是尚能忍受,樹下的那個雪人還沒融化,只是瘦了一大圈,眼看著那條紅絲巾都要圍不住它的脖子了。 正在這時,小魚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微微喘著氣,秦雪衣納罕道:“跑這么急做什么?有狗追你么?” 小魚擺了擺手,道:“不是,郡主,是、是那個林侍衛(wèi),他送信來了!” 秦雪衣愣了一下,收了拳勢,道:“什么信?” 小魚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過來道:“他說是替清明送來的?!?/br> 這幾日聽了秦雪衣說,她也對這個叫清明的宮婢略有耳聞,這才一路奔了回來,生怕誤了事情。 秦雪衣一聽,果然欣喜地接過信,打開一看,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紙上是娟娟墨字,寫得不多,寥寥數(shù)行,小魚大字不識一個,只能在旁邊好奇問道:“郡主,上面寫了什么呀?” 倒是沒寫什么,清明只是在信中說,她得知了秦雪衣去宿寒宮找她的事情,只可惜她近來事情繁忙,一直不曾得空,希望她見諒。 秦雪衣?lián)哿藫坌偶?,笑道:“清明說,她今夜有空,我可以過去拜訪。” 小魚睜大眼睛道:“晚上去?” 秦雪衣不以為意道:“晚上去有什么奇怪的?她是長公主殿下的貼身宮婢,每日要做許多事情,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我若白日里去,打擾了她,恐怕她要受罰的?!?/br>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嚴(yán)苛的桂嬤嬤,逮著機(jī)會動不動就要杖責(zé)宮女們,她可千萬不能給清明惹上了麻煩。 “可……”小魚總還覺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具體為什么怪,她又說不上來,郡主說的話在情在理,她怎么就覺得有一些些不對勁呢? 恐怕是她多想了,一定是的。 小魚沒勸阻,看著她家郡主顛顛地提著燈籠離開了,不由嘆了一口氣,宛如在目送負(fù)心漢遠(yuǎn)去一般。 秦雪衣去了宿寒宮時,正好撞見了要出去的林白鹿,他面露驚訝道:“郡主怎么來了?” 秦雪衣看了看,隨口問道:“這么晚了,林侍衛(wèi)是要去哪里?” 林白鹿道:“殿下今夜宿在抱雪閣,不必我等在這里值守,我這就要回舍房歇下了。” 秦雪衣眼睛噌地一亮,道:“你們殿下去了抱雪閣?” 林白鹿莫名道:“是,郡主是要拜訪殿下么?” “不必了,不必了,”秦雪衣笑瞇瞇道:“我就是來見清明一面,就不好叨擾殿下了?!?/br> 林白鹿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好在天色尚暗,秦雪衣沒有看出來,他沉默了片刻,才猶豫道:“既然如此,不如我?guī)Эぶ鬟^去?” 見他如此熱心,秦雪衣便沒再拒絕,這么晚了,她在人家的宮殿里大搖大擺地走也不太好,有個人帶路,自然是更好了。 林白鹿將秦雪衣帶到了枕秋殿前,在門口停了步子,道:“清明在里面,郡主請進(jìn)吧?!?/br> 秦雪衣道了謝,林白鹿躊躇片刻,聲音有些干巴巴地道:“能否……借郡主的燈籠一用?” 秦雪衣欣然應(yīng)允,爽快地將燈籠遞給了他,叮囑道:“天冷路滑,林侍衛(wèi)路上小心些?!?/br> 林白鹿接了燈籠,低低道了一句謝,轉(zhuǎn)身快步走了,秦雪衣看著他的背影急急消失在夜色中,頗有些納悶,怎么好像后面有鬼追他似的? 林白鹿走路帶風(fēng),一路出了宿寒宮,到拐角處才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不見人影,才松了一口氣,額上竟然滲出來一層薄薄的汗意,旁邊暗處傳來一個聲音,好笑道:“你怎么跟做了賊似的?” 林白鹿提起燈籠,段成玉從拐角后轉(zhuǎn)了出來,揚了揚下巴,問道:“進(jìn)去了?” 林白鹿點點頭:“嗯?!?/br> 他猶豫了一下,道:“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段成玉懶懶地道:“她自己一開始就認(rèn)錯了人,再說了,咱們殿下也是個女子,讓她陪著一起睡個覺罷了,不會拿她怎么樣的,放心好了,林嬤嬤?!?/br> “可——”林白鹿還是有些不安,皺著眉道:“這不就是騙了長樂郡主么?” 段成玉噗地一聲笑了:“不枉我叫你一聲林嬤嬤,您可真能cao心?!?/br> 他說著,又正色道:“殿下已有整整三日沒睡覺了,這樣下去,她病發(fā)的次數(shù)會越來越頻繁,若有長樂郡主陪著,她便能睡個好覺,別說只是區(qū)區(qū)騙一騙她,我就是將她打暈了,也要送過來的?!?/br> 說完,段成玉接過他手上的燈籠,道:“走了?!?/br> 林白鹿回頭看了一眼,宮墻巍峨,被浸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猶豫了一會,到底是沒有回去,跟著段成玉一并走了。 …… 秦雪衣雖然沒了燈籠,但是好在她還記得這院子的布局,順利地找到了寢殿,輕輕叩了叩門,她叫道:“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