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大娘子笑盈盈地退了出來,心里頭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叫人來問話:“現(xiàn)在是幾時了?” 那仆役答道:“大娘子,已是戌時二刻了。” 大娘子頓時放了心,那李老爺每回在三刻左右就要走,眼下時間也對得上,她心里滿意極了,簡直是一樁白撿的買賣。 想到這里,她便打算去看看李老爺那邊的情況,若是小小提醒一聲,李老爺說不得還會快點兒完事。 大娘子上了二樓,旁邊的房間里隱約傳來了令人面紅耳赤的動靜,她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經(jīng)過,往三樓而去,比起嘈雜的一二樓來說,三樓又安靜了許多,沒什么人聲。 待走到了盡頭,有一間屋子緊閉著,門口還有兩名小廝把守,見了她來,連忙低聲喚道:“大娘子?!?/br> “嗯,”大娘子看了看那門,悄聲問道:“怎么樣了?” 一名小廝道:“還在里面呢?!?/br> 大娘子等了一會,側(cè)耳細聽,眉心微蹙起來,疑惑道:“怎么沒動靜?” 另一個小廝也道:“是啊,小的們也覺得有些奇怪。” 大娘子若有所思道:“莫不是已經(jīng)完事了?” 她說完,便看向左邊那個小廝,道:“你,去敲個門,給李老爺報個時辰,別叫他耽擱了回家的時間?!?/br> 小廝聽了,果然依言敲門,叫道:“李老爺,李老爺?” 里面依舊安靜,就在大娘子起了狐疑的時候,門里忽然傳來一點動靜,像是有人磕到了桌椅似的,大娘子心中的疑心更甚,揚聲道:“李老爺?” 很快,屋子里傳來了李老爺哼哼唧唧的聲音,粗聲粗氣地道:“做、做什么?” 語氣有些顫,像是還帶著喘,大概還在辦事兒,大娘子心里的疑心又去了大半,聲音里帶上笑,提醒道:“李老爺,眼下已經(jīng)快戌時三刻了。” 過了一會,屋子里的聲音才含糊道:“知道了?!?/br> 大娘子笑意微僵,心道,怎么沒有要走的意思?難不成他今兒嘗了鮮,還想多待會不成? 這可不行,樓下的那兩位客人還在等著呢,總不能把人在那里晾著啊。 大娘子還欲說幾句,卻見有一名小廝匆匆上了三樓,朝這邊跑來,面帶急色,小聲道:“大娘子,糟了,樓下有官兵來了。” 大娘子面上倏然一變,壓低聲音道:“好端端的,官兵來做什么?” 那小廝道:“說是要查宿娼的官兒,把整個樓都給圍了,大娘子,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大娘子這才終于慌了神,朝廷明令,官員不可宿娼,她們這種青樓妓院也不許接待官員,被發(fā)現(xiàn)了,一定會重罰,輕則流放,重則是要掉腦袋的。 雖然法令如此,但是實則做得到的沒有幾個,世上哪有不吃腥的貓?當了官也是一樣的,只要不被揪出來,就不會有事情。 大娘子好歹也開了這么多年的青樓了,自有她的門路,雖然今兒沒提前接到風聲,但是她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低聲道:“慌什么?我先去樓下看看,你盡快安排人,去給各個屋子透個口風,實在沒法,讓他們先去地窖藏一藏,等風聲過了再出來?!?/br> 她說完,便快步往樓下走去,那幾個小廝也顧不得屋子里的李老爺了,跟著風風火火離開了。 聽著那腳步聲遠去,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屋子里,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顫巍巍響起:“他、他們都走了,這會該放開我了吧?” 說好的人正是李老爺,與大娘子他們想的不同,他此時非但沒在辦事兒,反而快要被事給辦了。 那長長的簪子尖利無比,閃著冷光,正抵在李老爺?shù)牟弊由?,秦雪衣熱得一張小臉通紅,她隨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笑意盈盈地問道:“老爺,我伺候得您還好?” 李老爺都快哭出來了,哆嗦著道:“好,好……” 作者有話要說: 慶祝評論區(qū)開了,本章留言,發(fā)紅包! 第80章 李老爺原本是背著家里的河東獅,偷摸著出門嫖個娼,結(jié)果還碰見了這檔子事,摸了這姑奶奶幾下,差點被打到手臂骨折,倒霉催的。 他簡直是欲哭無淚,二百兩白花花的銀子撒出去,人沒嫖到,反倒是挨了一頓打,這會兒還要被人脅迫。 秦雪衣倒是沒想真把他怎么著了,打量他一眼,眉一抬,道:“老爺身上這件袍子倒是不錯,借我穿一穿唄?” 性命被人捏在手里,李老爺自然是無有不應(yīng),連聲答道:“好,好,姑奶奶您把手往后稍稍,我把袍子給你。” 聽了這話,秦雪衣便把簪子收回些許,一雙眼睛仍舊緊緊盯著他,但凡對方稍有異動,她就能立即做出反擊。 不過那李老爺?shù)故抢蠈?,不敢耍什么花招,連忙脫下了袍子,雙手奉上,討好道:“姑奶奶,給?!?/br> 秦雪衣看了看,一手接過那袍子,李老爺便搓著手,看向簪子的眼神頗有幾分懼意,賠笑道:“姑奶奶,那……能放我走了嗎?家中拙荊定了規(guī)矩,若是亥時之前還不回去,就、就要家法伺候了?!?/br> 居然還是個怕老婆的,秦雪衣差點樂了,道:“老爺既然如此懼內(nèi),為何還要冒險出來嫖?” 李老爺又搓了搓手,頗有些不好意思,嘿然道:“這……天底下的男人都如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秦雪衣登時大翻了一個白眼,把簪子插回發(fā)髻上,一抬下巴:“滾吧?!?/br> 李老爺長舒了一口氣,生怕秦雪衣反悔,連滾帶爬下了榻,連衣裳都忘了整理,打開門就奔了出去。 難為他如此龐大的體型,一口氣從三樓奔到了一樓,差點沒從樓梯上滾下去,李老爺扶著樓梯呼哧喘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這四周未免也□□靜了些。 他抬起頭一看,只見四周全部都是官兵,手持長戟,個個都兇神惡煞,空氣肅穆無比,李老爺簡直驚呆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出門嫖個娼而已啊! 大門口,有一道身影一步步踏進來,暖黃的燈籠光芒落在他身上,投下蒙蒙的光暈,發(fā)間的深紅石榴籽折射出冷冷的光,如他的眼神一般。 竟還是個女子。 在場大部分的嫖客都倒抽了一口氣,心說,這莫不是哪家的河東獅跑來青樓抓jian了不成? 另外一撥嫖客也俱是倒抽涼氣,心肝都顫悠起來,腿肚子有些抽筋,這人不是長公主殿下么?! 長公主的臉色冷若冰霜,一雙鳳目好似含了刀鋒一般,凜冽而鋒利,讓人心生懼意。 不少人都忍不住悄悄往后縮,唯恐自己被看見了,這可是要掉烏紗帽的事情! 二樓上的窗口,燕牧云與溫楚瑜對視了一眼,道:“長公主殿下怎么突然來了?” 溫楚瑜想也不想,道:“定然是為了長樂郡主的事情來的?!?/br> 他說完便往外走,開始挨間屋子推門進去搜,入目便是一張大床,床上動靜甚是激烈,顯然是還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溫楚瑜倒是毫不客氣,過去掀起床帳一看,那對野鴛鴦終于發(fā)現(xiàn)了來人,女子嚇得尖叫一聲,就要往被子里藏。 沒等那嫖客罵娘,溫楚瑜就把床帳又放下了,動作極其迅速,還不忘道一句:“對不住,您繼續(xù)?!?/br> 他半點都不停留,轉(zhuǎn)身就走,把燕牧云看得目瞪口呆,連忙跟著追了出去,那嫖客終于反應(yīng)過來,高聲大罵起來,他只好貼心地替人把門給關(guān)上了。 溫楚瑜就這樣一間一間地踹門進去,一時間驚起鴛鴦無數(shù),伴隨著罵聲大作,甚至有嫖客氣急了,奔出來就要動手,連衣裳也忘了穿。 溫楚瑜在二樓踹門,一樓卻是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針落可聞,縱使有人想要開口,也被那些燕山衛(wèi)手里明晃晃的刀兵給嚇了回去。 這些嫖客們在溫柔鄉(xiāng)里廝混久了,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沒聽說過來青樓嫖,還要蹲大牢的。 當然,另一撥人就更不敢出聲了,恨不得自己當場消失了才好。 燕明卿手里拿著一柄劍,劍雖未出鞘,可他的目光卻比劍還要鋒利三分,大娘子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人物,上前賠笑道:“這位……貴人,不知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燕明卿轉(zhuǎn)過眼看她,冷冷地道:“辦差?!?/br> 大娘子被他那雙眼睛看得心里分外悚然,還要硬著頭皮道:“敢問,辦、辦什么差?” 燕明卿啟唇,聲若冰玉相撞:“殺人的差!” 他話音一落,長劍鏘然出鞘,雪亮的劍光一閃,所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沒來得及看清,女人的痛嚎便響徹了整座歡喜樓! 鮮紅的血液霎時間噴濺出來,足足有三四尺高,紛紛然如雨一般落下,叫人毛骨悚然,肝膽欲裂,所有人都驚呆了。 再定睛一看,大娘子已倒在了血泊中,嘶嚎著翻滾不休,頓時成了半個血人了,竟是斷了一條手臂! 燕明卿絲毫沒有憐憫之意,上前一步,正踏在她的脖頸位置,就像踩著一只螻蟻一般,將她牢牢禁錮在原地,雪亮的劍鋒指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人在哪里?” 那大娘子瞪圓了一雙眼,因為極度驚恐,眼底都泛起了血絲,她只看見那個如煞神的女子嘴唇張合了幾下,卻聽不見她究竟在說什么。 四周一片靜寂,大娘子什么也聽不到,她只疑心這個人要殺她,于是瘋狂搖頭,痛呻著求饒,嘶聲嚎哭著,涕泗橫流。 燕明卿卻恍若未聞,他持劍的手一動,鋒利的劍尖刺入女人的左眼,一挑,一團血淋淋的物事便飛了出來,滾落在地,落在一個嫖客的腳邊,他低頭一看,啊地大叫一聲,腿一軟,登時跌坐在地上。 這血腥至極的場景,嚇得所有人都退了開去,然而燕明卿,卻依舊面無表情,就好像他剛剛做的只是一件尋常事一般,那挑飛出去的不是一顆人的眼珠,而是一粒葡萄。 整座樓都寂靜無聲,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燕明卿持著的劍上,鮮血一滴滴滑下,落在大娘子的臉上,再次開口問道:“人在哪里?” 這一次,大娘子聽見了,她驟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用嘶啞的聲音顫抖著,急切地回答:“在樓上,樓上!” “在三樓的屋子!” 她話音剛落,長劍的劍鋒閃過一道雪亮的光,透著刺眼的紅,鮮血頓時噴濺而起,一顆大好頭顱便與身體分了家,雙眼猶自大瞪,透著恐懼之意。 燕明卿收劍回鞘,鮮血蹭在了他的指尖,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目光掃過驚恐的人群,冷淡地吩咐道:“奉旨搜查朝廷官員宿娼一事,都抓起來?!?/br> 燕山衛(wèi)齊聲應(yīng)道:“是!” 燕明卿不再看地上的尸體,提著劍,大步往樓上走去,溫楚瑜才剛剛搜完了二樓,沒有發(fā)現(xiàn)秦雪衣的蹤跡,他的眉心皺得死緊,就連剛剛樓下的慘嚎都未注意到。 他正欲上三樓時,卻被燕牧云拉住,指著樓下驚道:“楚瑜,快看!” 溫楚瑜往下一掃,也被那血腥的情景給驚了一下:“死了?誰殺的?” 燕牧云心有余悸道:“是長公主殿下,我親眼看見的?!?/br> 說著,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比劃著道:“血噴了有這么高,就跟殺了一只雞似的,特別利索?!?/br> 溫楚瑜:…… 正在兩人說話的空檔,三樓盡頭的一間屋子,門終于打開了,秦雪衣探頭出來,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看了一眼,見走廊上沒人,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還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發(fā)髻。 她如今把頭發(fā)梳成了男子的樣式,身上穿著一件巨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好像一個□□袋似的,正是之前從李老爺身上剝下來的那件。 只是這袍子她穿著實在是顯大,好像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似的,有一大半的下擺被掖了起來,才勉強不會踩到,至于袖子,挽了足足十來下,才總算是露出了手來。 盡管有點奇怪,但是她也沒法了,若是能蒙混過關(guān)就最好,那藥性還沒過去,秦雪衣心里仿佛燒了一團火,將四肢百骸的血液燒得guntang,腦子都有些發(fā)暈了。 不多時便覺得有汗淌了下來,順著脖子往下流,她用力擦了擦臉,又用微涼的手背貼著臉頰,快步往樓梯走去。 等到了樓梯口,秦雪衣忽然瞥見下方有一道人影閃過,影子投映在墻上,身形高挑修長,正在快步往樓梯上走,她心里登時一驚,糟了。 秦雪衣不及多想,反身就要退回去,豈料她這次高估了自己,身上那袍子長得拖了地,行動不便,袍角被腳踩住,她整個人頓時失了平衡,往下跌去。 燕明卿提著劍往上走,冷不丁撞見一道人影朝自己飛來,他第一反應(yīng)便是要拔劍刺過去! 然而在聽見那人聲音的時候,他卻一下扔開了劍,一把將人接住,牢牢抱在了懷里,仿佛抱住了至愛的珍寶,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之中。 長劍帶著鞘一路蹦跳著掉下樓梯,滑落在溫楚瑜與燕牧云的面前,溫楚瑜抬腳的動作一頓,彎腰將那柄劍撿了起來,劍鞘上的血跡沾了一手。 他望著那劍,忽然道:“我們不必上去了?!?/br> 話音才落,燕牧云也聽見了樓梯上方傳來的腳步聲,沉而穩(wěn)重,很快,他便知道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