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語氣鄭重認(rèn)真,燕明卿神情一松,心里那塊沉沉的大石仿佛都輕了些許,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著秦雪衣的發(fā)絲,面上浮現(xiàn)深思之色,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難解的問題。 秦雪衣側(cè)頭看了看御書房緊閉的殿門,放輕聲音問道:“卿卿,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燕明卿道:“為今之計,最好還是讓父皇醒來。” 秦雪衣欲言又止,燕明卿仿佛能知道她的想法似的,道:“你想說,若父皇一直不醒,該怎么辦?” 秦雪衣點點頭,心道,崇光帝年紀(jì)大了,這要是一摔成了植物人怎么辦?古代醫(yī)術(shù)這么落后,別說植物人了,就算一個傷寒都會死人的。 皇后在一旁虎視眈眈,若把希望全寄托于崇光帝蘇醒,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我也不知道,”燕明卿深吸一口氣,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秦雪衣忽然想起一事,抬頭盯著他,道:“皇上是不是準(zhǔn)備在昨天下詔冊立太子?” 聞言,燕明卿一頓,他立即意識到了什么,開始在御案上再次翻找起來,這次秦雪衣也幫著找,直到將整個御書房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到那樣?xùn)|西。 圣旨。 冊立太子的圣旨。 秦雪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燕明卿,聲音都有些飄了:“是……是那道圣旨嗎?” 所以今天程芳才一早就來御書房取,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值得他這樣緊張? 燕明卿表情十分凝重,緩緩道:“恐怕是?!?/br> 秦雪衣的呼吸屏住了,再次看了看殿門口,悄聲道:“皇上并沒有立燕涿為太子?” 下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這是顯而易見的,太子絕不會是燕涿,否則皇后為何要費這么大的功夫? 若圣旨真的落入了皇后的手中,就別想再拿回來了。 秦雪衣下意識迅速地思索起來,皇后她拿了圣旨之后,又會如何做。 還沒等她想清楚,便聽燕明卿低低地道:“玉璽?!?/br> 秦雪衣倏然抬頭,燕明卿的手捏緊了,解釋道:“她為父皇批奏折多年,筆跡早已模仿得一模一樣,假做一份圣旨太簡單了,但是圣旨上的玉璽印章卻是無法偽造的,想要瞞過那些大臣們,就必須要真的玉璽?!?/br> “所以,她現(xiàn)在最想要拿到玉璽。” 這么一來,便能想通了,燕明卿道:“程芳或許還沒有死。” 秦雪衣不安地道:“那要是她拿到了玉璽……” 她對上燕明卿的眼,心里的那一點疑問立刻得到了肯定,若皇后真的拿到了玉璽,那崇光帝就不必再醒過來了,甚至……還有燕明卿。 想到這里,秦雪衣的脊背上頓時竄起了一股寒意,她忍不住抓住了燕明卿的手臂,眼中透露出幾分焦灼,燕明卿將她摟入懷中抱著,鳳目微垂,低聲安慰道:“沒事,我會有辦法的?!?/br> 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程芳不見人影,崇光帝昏迷不醒,玉璽還不知道究竟在何處。 …… “啊——?。?!” 一聲慘嚎自屋子里傳來,門口站著一名太監(jiān),揣著手,神色認(rèn)真無比,像是在仔細地聽屋內(nèi)的動靜,那慘叫聲漸漸弱了下來,他才微微抬了抬下巴,道:“開門?!?/br> 門口如泥塑一般的兩名宮人動了,將門推開,那太監(jiān)舉步邁了進去,血腥氣撲面而來,他伸手扇了扇,將渾濁的氣味扇開些,望著屋角被綁著的人,用尖細的嗓子道:“公公,小的給您請安了。” 那人沒吱聲,太監(jiān)也不生氣,反而露出一個笑來,依舊是揣著手,道:“公公,您想起來了沒?東西在哪兒?” 過了一會,那人才動了動,嘴唇蠕動了一下,像是說了一句什么,模模糊糊,那太監(jiān)心里一動,湊過去,輕聲問道:“您說什么?” 那血葫蘆似的人抬起頭來,一口帶血的痰唾在他的面上,厲聲道:“我說你是個犯上的下|賤|種子!” 第128章 氣氛瞬間就凝固了,那太監(jiān)被一口唾在了面上,倒也沒動,旁邊的幾個宮人都被嚇住了,連忙找出帕子來雙手奉上,諂媚道:“公公。” 那太監(jiān)接過帕子,緩慢而用力地揩去了臉上的唾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程芳,眼神陰鷙無比。 程芳頭發(fā)蓬亂,身上臉上到處都是傷口,血淋淋的,叫人見了就悚然,他倒是沒在意,嘿然笑了一聲,罵道:“李志你個狗東西,當(dāng)年還是老子把你攆出養(yǎng)心殿的,如今一看,只恨叫你撿了一條狗命!” 李志臉色陰沉,慢慢地開口道:“程公公當(dāng)初的大恩,小人是一直記著的,沒有公公,哪里會有小人今日?都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公公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還拿自己當(dāng)回事呢。” “我呸!”程芳又是一口唾沫,釘子似的唾在李志的衣裳上,不客氣地罵道:“直娘賊的狗玩意!你跟著你那主子,可千萬別掉了隊!當(dāng)心哪天斷頭臺上,就記了你李志一筆!” 李志聽了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面無表情地道:“我再問一遍,玉璽在哪里?” 程芳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他的頭發(fā)被血污了,和著汗水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那模樣瞧著雖然狼狽不堪,但是眼神卻是高高在上的輕蔑,笑罷了,才譏嘲道:“你跪下來求一求你爺爺,說不得我還能告訴你一點什么。” 看得李志心頭火起,狠聲吩咐左右:“給我打,打到他肯說為止!程公公骨頭硬,受得住,只留一口氣就行。” 左右的宮人立即持杖上前,將程芳按倒在長凳上,開始打起來,木杖抽在皮rou上,發(fā)出悶悶的聲響,程芳痛極了的時候,倒也不忍著,殺豬般地慘叫起來。 如此這般,打了好一陣,程芳痛暈過去了,行刑的宮人方才住了手,一人道:“李公公,人暈了?!?/br> 李志伸手探了探氣息,面不改色道:“沒死,潑醒了給我繼續(xù)?!?/br> 程芳被一桶水潑得清醒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上再次傳來劇痛,他又高聲慘叫起來。 打到人奄奄一息了,連慘叫聲都弱了下去,一個宮人擔(dān)憂道:“公公,這再繼續(xù)打,恐怕人就不成了?!?/br> 李志一抬下巴,示意他們讓開,他一撇袍子,在程芳面前蹲了下來,仔細端詳他,沉聲道:“程公公,我再問一遍,玉璽在哪里?” 程芳神智已是不清醒了,兩眼微睜,嘴唇動了動,聲音虛弱地道:“在……” 李志心里一動,卻沒捕捉到那幾個字,他急切地又重復(fù)一遍:“在哪里?!” 程芳喃喃道:“在我……” 李志的一顆心砰砰狂跳起來,側(cè)耳湊過去,想要聽得再仔細一些,豈料下一刻,他便感覺到有什么撲了過來,旁邊傳來了宮人們的疾呼:“李公公!當(dāng)心!” 只是已經(jīng)晚了,李志的左耳傳來了一陣劇痛,他頓時慘叫起來,用力去推程芳,哪知程芳如同瘋了似的,死命不肯松口,硬生生地將他半片耳朵撕咬了下來。 李志痛得慘嚎不已,顫抖著手去摸自己的左耳,只感覺血流如注,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淌,不到片刻便將他衣衫都浸濕了。 再看程芳,他藏在凌亂發(fā)絲下的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嘴里咀嚼著什么,然后用力地呸了一聲,將東西吐到了地上,赫然是李志的半片耳朵! 旁邊的宮人們頓時毛骨悚然,有幾個受不住開始紛紛干嘔起來,程芳的臉上嘴邊全是鮮血,咧嘴笑了,低聲道:“狗東西,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玉璽在哪兒,我知道,她想聽,你就讓她來這兒,我親口告訴她?!?/br> …… 坤寧宮。 “娘娘,他是這樣告訴奴才的,說要您去了,他才肯說?!?/br> 李志伏跪在地上,他的左耳已經(jīng)過了簡單的包扎,看起來遠沒有之前那樣可怖了,但是包裹的棉布上仍舊滲出了斑駁的血跡,叫人見了便覺得悚然。 皇后坐在榻上,聽了這話,面上的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她抬起頭,目光越過大殿看向門外,今日陽光很好,白花花的一片。 空氣靜默許久,未等到回復(fù),李志有些忍耐不住地道:“娘娘,您——” “他不會說的,”皇后站起身,緩緩踱步下來,妝花織金的裙裾輕輕擦過地面,在李志的面前停住。 李志呼吸一滯,不敢抬頭,道:“那該如何是好……沒有玉璽……” 沒有玉璽,就什么都做不了。 李志額上滲出汗意來,他用力磕了一個頭,道:“是奴才辦事不力,娘娘,再給奴才一點時間,奴才一定能把他的嘴撬開!” “不必了,”皇后淡淡地道,下一刻,她彎下腰,將李志扶了起來,視線在他的左耳上逡巡而過,道:“傷得可重?” 李志受寵若驚,順勢站起身來,卻不敢站直了,只能半弓著身子,姿勢頗是滑稽,惶恐道:“多謝娘娘關(guān)心,奴才傷得不重,奴才這條命是娘娘的,為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后恍若未聽見一般,松開了手,吩咐道:“李公公傷得這樣重,可別留下了什么病根,來人,去請?zhí)t(yī)來替他診治?!?/br> 宮里的太醫(yī)院里,一共有一位院長四個院判,都是老太醫(yī)了,平常只給皇上與妃嬪們,或者高官大臣們診治,他們這樣的下等奴才,哪有機會見太醫(yī)? 這等待遇,讓李志心里狂喜不已,激動得當(dāng)場又跪下了,高聲道:“奴才叩謝娘娘!” 養(yǎng)心殿。 秦雪衣支著下巴坐在一旁,看幾個太醫(yī)們湊在一起商議著藥方子,陳老太醫(yī)挼著胡須道:“我覺得還是要再加一味五味子才好。” 另一個太醫(yī)道:“倒也可行,只是不宜多了,怕沖了藥性?!?/br> 陳老太醫(yī)還要說什么,外頭卻進來了一個宮人,先是向幾個太醫(yī)行了禮,道:“奉娘娘鳳旨,請一位院判大人去看病?!?/br> 太醫(yī)們俱是一怔,一人急聲道:“怎么回事,皇后娘娘也病了?” 那宮人連忙道:“這奴才就不清楚了,大人過去看了便知。” 聞言,幾個太醫(y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卻是陳老太醫(yī)站起身來,拿上藥箱,道:“老朽隨你去一趟?!?/br> “哎,”那宮人道:“大人這邊請。” 陳老太醫(yī)臨走時,對其余幾名太醫(yī)道:“我去去就來,皇上這邊你們且先照看著,若有事情,即刻派人來叫我。” 等眾人應(yīng)了,他才挎著藥箱走了,望著老太醫(yī)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不知為何,秦雪衣心里涌上了幾分不安之意,她回頭看了看,崇光帝躺在龍床上,依舊未醒,太醫(yī)們再次小聲議論起來。 因為燕明卿不在,所以秦雪衣在這里替他守著養(yǎng)心殿,她想了想,還是起身追了出去。 不多時就看見了陳老太醫(yī),秦雪衣高聲喚道:“陳老院判!” 陳老太醫(yī)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卻見是她,不由露出一個和藹的笑,道:“郡主怎么出來了,可是有事?” 天色已經(jīng)擦黑了,光線昏暗,秦雪衣覷眼看了看那宮人,見他被陳老太醫(yī)擋住了半個身子,便借機將一個紙團塞到老太醫(yī)手里,陳老太醫(yī)面露訝異,她笑起來,道:“倒是沒什么大事,上回我腹痛,您給我開了個方子,時間過去太久,那方子找不著了,您能不能再給我寫一次?” 聞言,老太醫(yī)神色微動,也笑:“好,郡主且等老臣回來?!?/br> 看著他將那紙團收入了袖中,秦雪衣才終于大松了一口氣,道:“太醫(yī)慢走,路上小心。” 她說完,這才開始往回走,陳老太醫(yī)跟著那宮人走了一段路才到坤寧宮,宮人細聲道:“大人稍等,奴才進去通稟一聲。” 陳老太醫(yī)頷首,望著他入了大殿,這才略微側(cè)過身子,借著廊下的燈籠光,迅速打開了紙團看了一眼,面色大變。 上面字跡潦草,看起來寫字的人很急:當(dāng)心皇后。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身后傳來了一個尖細的嗓音:“陳太醫(yī)?” 陳老太醫(yī)連忙將紙團揉起,塞入衣袖,這才轉(zhuǎn)過身子,面上下意識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怎么?” 那宮人站在殿門口,大殿內(nèi)的光線透出來,落在他身上,明滅不定,看起來恍若鬼魅一般,他聲音輕柔地道:“娘娘請您進去?!?/br> 陳老太醫(yī)心里一凜:“是?!?/br> …… 養(yǎng)心殿。 崇光帝還是未醒,五個太醫(yī)如今也只剩下了四個,秦雪衣坐在榻邊扣著手指,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桌幾上,陳太醫(yī)去了一個時辰了,還是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