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個“哦”。

    守護(hù)神沒有拒絕。遲遲連忙蹲下來，把布偶小人帶著箱子一起，放到了守護(hù)神腳邊。

    薛驚低頭看了一會兒，抬起眼睛，正好對上遲遲注視著他的目光。有一點(diǎn)期盼，還有一點(diǎn)怕被撞破心思的慌張。薛驚懂了。

    他張開手，布偶小人就自己飛到了薛驚手上。然后薛驚收攏四指，只留出食指，在小人的眉心輕輕一碰。

    薛驚一收回手，小人就動了起來，輕飄飄飛到遲遲面前，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遲遲。

    正要問小公主喜不喜歡，卻看見蹲在地上的遲遲表情僵硬，忽然往前一撲，把自己的小腦袋藏在了王座底下。

    裙子下的腳被人踢了踢，守護(hù)神問她：“不喜歡？”

    遲遲捂著自己的臉嗚嗚嗚：“小人的眼睛好可怕。”

    之前不會動的時(shí)候還不覺得，一動起來，幽暗空曠的大殿，一個布偶小人用一雙直勾勾的不會眨的眼睛盯著你瞧。遲遲想起來岳思亭嚇唬她的那些妖精女鬼，一下子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剛才怎么不怕？薛驚無語，勾勾手把布偶小人勾回了箱子里，順便把箱子也蓋上了。

    遲遲從指縫里露出一只眼睛，看見守護(hù)神已經(jīng)把她送的禮物關(guān)回去了，她語氣低落：“對不起……下次我再送別的過來。”

    還有下次？

    薛驚拜服，他坐在王座上，對著小公主意味深長：“歷任的大齊皇帝，從來沒來過地宮拜年送禮?！?/br>
    所以你也別三天兩頭往我這里跑，給我老實(shí)待地上去。

    遲遲一愣，原來之前，她的先祖連過年都沒有來拜謁過守護(hù)神嗎？

    守護(hù)神看著她，眼神幽深，于是遲遲試探著問：“那我以后每年都過來，把以前沒有來的次數(shù)補(bǔ)起來，可以嗎？”

    見守護(hù)神沒有回答，遲遲以為他不滿意，又說：“過完年，我就要跟著皇祖父上朝去了。到時(shí)候我常來拜見，向尊上稟報(bào)朝政事務(wù)，這樣可以嗎？”

    薛驚：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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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平衡之術(shù)

    問完了守護(hù)神的意見，守護(hù)神卻一直沒有回應(yīng)。遲遲以為他還是覺得不夠，想了想正要再說話的時(shí)候，守護(hù)神忽然俯身，伸出手掌對著她。

    從守護(hù)神的方向，他的手掌正好遮住了遲遲的臉，守護(hù)神也就看不見她。

    遲遲：“？”

    守護(hù)神轉(zhuǎn)開臉，語氣沉重：“知道了，夠了。隨便你。新年快樂，走吧。”

    老樹精一直貼在外面的石柱上，它很想跑走，但是想起在大殿里和魔尊獨(dú)自待著的遲遲，又不忍心丟下她一個人。糾結(jié)了很久，最后還是老實(shí)巴交躲在石柱后。老樹精看著殿內(nèi)亮起昏暗的光線，也聽到了魔尊和遲遲的對話。

    遲遲來了，魔尊好像也沒有那么生氣。

    老樹精貼著石柱轉(zhuǎn)了半圈，從原來背對著殿門變成了側(cè)對著殿門。它又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提著小燈籠出來的遲遲。

    “遲遲呀。”老樹精連忙小聲喊她。

    本來見完了守護(hù)神之后，遲遲就準(zhǔn)備來找老樹精的，所以老樹精這么一喊，遲遲正好順著它在的地方過去找它。

    只是小公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diǎn)難過：“疏疏?！?/br>
    老樹精伸出一根枯枝，在遲遲腦袋上輕輕拍了拍。不過它也不敢大聲，一直送遲遲到了過道出口，才敢跟她說話。

    老樹精替她擋住過道里偶爾吹過來的寒風(fēng)，然后問遲遲：“怎么了呀？”

    遲遲提著小燈籠，看著小燈籠里的燭火孤孤單單，想起地宮中的守護(hù)神也像燈籠里的燭火一樣，孤孤單單。前天是除夕，昨天是正月初一，每一個都是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日子，可是對守護(hù)神來說卻不是。

    他一個人在地宮里，只有老樹精日日夜夜陪著他。而昨天，她甚至還把老樹精從他身邊帶走了。怪不得一直不離開地宮的守護(hù)神會在御花園里忽然出現(xiàn)，他一定是擔(dān)心和他朝夕相處的老樹精出事吧？而她居然還讓唯一能陪著守護(hù)神的老樹精醉暈過去。

    越想越難過，遲遲忍不住掉起淚珠，她看向老樹精，很是誠懇地對它道歉：“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呀?！崩蠘渚樋诰突卮鹆耍謫査骸笆裁磳Σ黄?？”

    遲遲說：“就是昨天的事?！?/br>
    昨天什么事？

    老樹精還想問，但遲遲已經(jīng)擦掉眼淚，從懷里拿出來一樣?xùn)|西。它的注意馬上就被吸引過去了。老樹精看著遲遲打開一塊方方正正的帕子，又打開帕子里包起來的荷包，最后把里面的東西遞過來給它。

    是一張畫了奇怪圖案的黃色的紙。

    遲遲笑瞇瞇的，把那張紙?jiān)诶蠘渚媲盎瘟嘶危f：“這是我叫宮人去京郊寺廟里求來的靈符，那個寺廟的靈符可靈了。我還讓宮人特地跟住持說了，要可以保佑不掉葉子的。”

    宮人聽到小皇儲吩咐他的話，很是不解，不過他馬上就騎馬去了京郊，把這個不解拋給了寺廟的住持。住持也不懂，可是大齊皇儲吩咐下來，住持只好硬著頭皮叫人畫了一張可以助人靜心養(yǎng)性的黃符，然后供在了佛祖面前。

    靜心養(yǎng)性，百病皆消，禿頭也能好。很合理。

    至于為什么要求這張符。因?yàn)樵谶t遲和老樹精有限的幾次會面中，它都無意識地在注意著頭頂那幾片還沒掉下來的葉子，也對唯一一張長出來的小嫩葉充滿了極大的愛。

    不過很可惜，除了小嫩葉，其他的葉子還是掉光了。

    雖然遲遲也保不準(zhǔn)靈符能不能對老樹精起效用，不過她還是樂意試一試。而且現(xiàn)在老樹精也很開心。

    它不敢用硬邦邦的樹枝去接，怕不小心把靈符戳破了。遲遲就把靈符卷起來，仍舊放回了荷包，然后踮起腳，在老樹精配合著彎下樹干的時(shí)候，掛在了它的頭頂。

    老樹精才發(fā)現(xiàn)，連荷包也是葉子形狀的，帶著綠綠的穗子，在它頭頂一蕩一蕩。

    它太高興了，在遲遲面前轉(zhuǎn)了好幾圈，看著荷包晃啊晃的，對遲遲說：“這是我的新年禮物嗎？”

    剛才魔尊和遲遲說話，老樹精聽懂了一點(diǎn)，遲遲是在送禮物。

    遲遲點(diǎn)點(diǎn)頭：“你喜歡就太好啦?！?/br>
    “我很喜歡很喜歡?！崩蠘渚f完這句話，又頂著綠色的穗子悄悄問，“那你送了尊上什么？”

    薛驚和遲遲說話的時(shí)候，沒有提到布偶小人幾個字，而且就算提到了，老樹精也不一定知道。

    聽見老樹精興致勃勃的模樣，遲遲又垂頭喪氣起來：“尊上好像不喜歡我送的禮物。”

    或許一開始是喜歡的，但遲遲忽然怕得要命，守護(hù)神一定是看見她的模樣，所以才把小人塞回了箱子。

    喜歡也變成不喜歡了。

    老樹精安慰她：“不要難過，我看尊上就沒有一個時(shí)候是高興的。說不定他其實(shí)很喜歡，要等你走了之后才偷偷觀賞呢？”

    “是嗎？”知道老樹精是在安慰她，遲遲努力揚(yáng)起一個笑臉，然后說，“時(shí)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老樹精依依不舍：“你下次早點(diǎn)來哦?！?/br>
    遲遲揮揮手：“我會早點(diǎn)來的。”

    她還在守護(hù)神面前許下承諾，要多多來看他呢。

    在守護(hù)神面前可不能說謊。

    送走了遲遲，老樹精頂著遲遲送給它的荷包，暈暈乎乎回了大殿。它是真的高興得暈了，不然遲遲一走，老樹精早就找地方躲起來，也就不會碰上一看就不高興的魔尊。

    不高興的魔尊背著手站在殿門口，問它：“我就沒有一個高興的時(shí)候，是嗎？”

    老樹精拼命搖晃樹枝，不敢答話。

    不高興的魔尊又看了一眼它頭上跟著晃起來的荷包，更不高興了，問它：“你也有，是嗎？”

    老樹精還是拼命搖頭。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

    好在魔尊沒有再說下去了，他就這樣背著手，又走回了大殿。

    老樹精立刻就溜走了。

    *

    過年了，明帝也有休假，他搬到柔儀殿和王皇后一起住，順便看著遲遲讀書。

    雖然已經(jīng)為小孫女鋪好了路，但明帝也不希望她繼續(xù)什么也不懂地過下去，所以偶爾也會教遲遲一些簡單的治國制衡之道。

    這天明帝按時(shí)起來，已經(jīng)坐起身的王皇后卻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

    “這段日子，遲遲總是往外跑?！蓖趸屎笊袂閼n慮，語氣中充滿了對小孫女的擔(dān)心，“前幾天，有宮人呈了一個箱子上來。我撞見了正要問，遲遲倒一把抱過去，說這是要送出去的禮物。后來我叫來那個宮人一問，她吞吞吐吐的，最后才敢告訴我，是小皇儲叫她做了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小人偶?！?/br>
    說到這里王皇后就心痛起來：“你說要去送給誰，才會送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偶啊？”

    她等了幾天，小孫女對這份禮物只字不提，等到昨天王皇后再偷偷去看放箱子的地方，發(fā)現(xiàn)箱子已經(jīng)不見了。

    “一定是送出去了?！蓖趸屎笪嬷目?，“也不叫我們知道?！?/br>
    她都急死了，不敢問小孫女，也不敢隨便就告訴明帝。憋了一晚上，還是在明帝面前說了出來。

    明帝一聽，原本已經(jīng)站起來的腿一彎，又坐回了王皇后身邊：“是不是叫人送出宮去了？”

    先前王皇后辦的那場宴會，本來也是想替遲遲尋覓合適的夫婿。要是有遲遲自己看上眼的，若人品學(xué)識過得去，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沒有送出宮，王皇后才著急：“哪有的事？我派人去查了，沒有領(lǐng)著皇儲的命令出去的宮人?！?/br>
    不是送到宮外的，那就是送給宮里的人了。宮里有的都是什么人？

    明帝聽了蹙起眉，還不忘安慰自己的妻子：“放輕松，說不定遲遲只是換了地方擺東西。一會兒我去問問她?！?/br>
    王皇后叮囑：“你可要慢慢說，別嚇著遲遲。要是不行，就叫思亭進(jìn)來，讓她探探遲遲的口風(fēng)?！?/br>
    “我明白?！?/br>
    生怕小孫女認(rèn)識什么不該認(rèn)識的人，帝后二人心情沉重，用完早膳才勉強(qiáng)恢復(fù)過來。

    明帝打了個招呼：“我去了?！?/br>
    王皇后一直把他送到門口：“小心點(diǎn)?！?/br>
    遲遲還在賴床，身邊的大宮女喊不動她，一轉(zhuǎn)頭，明帝已經(jīng)到了面前。

    大宮女連忙跪下：“拜見陛下?！?/br>
    明帝擺了擺手：“都出去?！?/br>
    小孫女發(fā)現(xiàn)他進(jìn)來了，于是裹著被子瞌睡朦朧地坐在床上，對他說：“皇祖父，我馬上就起來。”

    “不用不用?！泵鞯圩酱策?，和顏悅色，“初五就要上朝去了，遲遲還記不記得之前皇祖父教給你的制衡之術(shù)??？”

    遲遲的聲音軟軟的，一個字一個字背了出來：“不可獨(dú)大，不可結(jié)黨，此消彼長，勢均力敵?！?/br>
    “是是是?！泵鞯圻B忙夸獎她，又循循善誘，“其實(shí)這世間萬物都有其平衡之術(shù)。你看，有日，就有夜，有陰，就有陽。我們?nèi)税?，也是如此?！?/br>
    明帝適時(shí)停下，好給小孫女一些準(zhǔn)備時(shí)間。

    遲遲裹在軟乎乎的被褥里，見皇祖父停了，于是很是配合地歪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