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為求穩(wěn)妥，太醫(yī)們還是把這個猜測報給了明帝。

    聽到太醫(yī)呈報的結(jié)果，明帝久久沒有出聲。他坐在椅子里，半晌才道：“確定了嗎？”

    回話的太醫(yī)說：“確是如此。如果是疫病，小皇儲的反應(yīng)就都說得通了?！?/br>
    明帝的吐息變得沉重：“那就去治?！?/br>
    有了新的結(jié)論之后，太醫(yī)們連夜換了藥方，宮人在次間看著煎藥。柔儀殿徹夜未眠，終于在天蒙蒙亮得時候，把小皇儲的癥狀暫時壓了下去。

    王皇后靠在床柱上，明帝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去睡一會兒吧，等遲遲醒了，我讓人來叫你。”

    話音未落，王皇后就驚醒過來。聽到明帝說了什么之后，她搖搖頭：“也不差這一會兒，等心肝醒了，我才能放心?！?/br>
    明帝于是也跟著坐下來，和她一起守著小孫女。

    倒是王皇后又說：“還是陛下去休息吧。一會兒就要上朝了，又不是年輕人了，一晚上不睡，總歸熬不住的。”

    明帝擺擺手：“也就這一天，沒事?！?/br>
    兩個人守著仍舊昏睡的遲遲，就和天底下所有平凡普通的祖父祖母一樣，只盼著小孫女能快快好起來。

    或許真的是心誠則靈，明帝和王皇后說完話沒多久，躺了兩個晚上的遲遲，忽然睜開了眼睛。

    帝后二人連忙湊上去問她：“心肝終于醒了。還難不難受？疼不疼？”

    遲遲愣了一會兒，從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王皇后握住她的手塞回去：“別著涼了?！?/br>
    遲遲搖頭：“不難受了，也不疼了?！?/br>
    明帝已經(jīng)讓人去叫太醫(yī)，又返回來仔細看著小孫女。

    遲遲面色如雪，額頭也不燒了，好像一下子就精神百倍。

    不過明帝還是有些擔心：“叫太醫(yī)來看看吧，來看看?！?/br>
    這回遲遲點點頭，又趁著皇祖父和皇祖母不注意，對著臥房中空無一人的地方開心一笑。

    隱身的薛驚收回目光，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魔尊：偷偷？什么偷偷？

    梨仔：加更？什么加更？

    第29章 金色花紋

    小孫女醒了，明帝于是叫來太醫(yī)，又為她診治一番。

    太醫(yī)們就候在屏風(fēng)外，細細的絲線穿過屏風(fēng)，一直連到躺在床里的小皇儲手腕上。幾位太醫(yī)你診完了輪到我，我診完了輪到他，每個人都仔仔細細探了一回小皇儲的脈象。最后他們捻著花白的胡須，兩兩相視，仿佛有些困惑。

    明帝就問：“情況如何了？”

    太醫(yī)拱著手說：“小殿下脈象很好，疫病的癥狀也好像完全消失了?！?/br>
    “什么叫好像消失了？有沒有消失你們看不出來嗎？”

    太醫(yī)只好說：“請小殿下露面一看。”

    明帝揮揮手，旁邊的宮人就連忙將太醫(yī)請了進來。

    原本一直昏睡的小皇儲，現(xiàn)在正披著外衣坐在床頭，肌膚似雪，紅唇如櫻，絲毫沒了之前的病容。

    太醫(yī)小心翼翼地詢問：“小殿下還覺得頭痛、身子痛嗎？”

    小皇儲搖頭。

    太醫(yī)點點頭，又問：“那小皇儲身上，有沒有哪里仍覺得留有不適的？”

    小皇儲皺眉認真想了一下，還是搖頭。

    太醫(yī)繼續(xù)問了幾句，得到回答后，朝著帝后二人還有小皇儲行了禮。明帝就起身，先走到了外面。

    在椅子里坐下，明帝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他問：“小殿下究竟怎么樣了？怎么會忽然染上疫??？”

    跟出來的太醫(yī)也有些不解，對明帝說：“或許是小殿下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是不小心同染病的人接觸了，所以才忽然有了這一遭?！?/br>
    明帝不說話了。他之前讓徐公公去查，徐公公回稟說，小皇儲的吃穿都是和往常一樣，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伺候的宮人也都查過了，并沒有人得病，也沒有人能有機會在小皇儲的穿衣飲食中動手腳。

    突然得了疫病，又突然間痊愈。明帝想了想，終究不太放心，對太醫(yī)們說：“這幾天你們就留在宮中，以免再有什么意外。還有，再開幾副方子，替小皇儲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體?！?/br>
    太醫(yī)們都一一應(yīng)下。

    吩咐完了，明帝背著手，又回了小孫女的臥房。

    王皇后正摟著遲遲輕聲安慰她，一聽到明帝進去的動靜，連忙回頭問：“皇祖父回來了。怎么樣了？”

    明帝走過去，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沒事了，太醫(yī)說咱們的心肝已經(jīng)好了。”

    “好了？”王皇后松了口氣，笑著轉(zhuǎn)過頭，把小孫女摟進懷里，“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又對明帝說：“既然沒事了，陛下就去休息一會兒吧?！?/br>
    明帝擺擺手：“沒那工夫了，我這就換衣服上朝去了。”又彎下腰揉揉遲遲的腦袋，“等皇祖父下朝了，再來好好瞧瞧你?！?/br>
    遲遲靠在王皇后的懷里，對著明帝點了點頭，又忽然間想起什么，起身拉住明帝的袖子：“皇祖父?！?/br>
    明帝“哎”了一聲：“心肝還有什么事？”

    遲遲眨了眨圓圓的眼睛，對他說：“西南的事情，皇祖父不用再擔心了。嗯……馬上就會有好消息傳過來的?！?/br>
    明帝以為小孫女是在安慰他，不由得失笑道：“心肝不必憂慮這個，好好養(yǎng)身體才最要緊。西南的事，皇祖父會有辦法的?！?/br>
    他直起身：“皇祖父走了，叫皇祖母陪著你?！?/br>
    遲遲看見明帝的神情，知道他沒有當真，不過遲遲也沒有多說。她已經(jīng)親眼看到守護神在西南下了一場大雨，這個消息一定很快就會傳到京城來的。到時候，皇祖父就不用再這樣cao心了。

    王皇后叫宮人跟著明帝，去替他更衣洗漱。過頭，卻發(fā)現(xiàn)小孫女彎著眼睛正在笑，她就也笑著問：“什么事讓我們的心肝這么開心？”

    遲遲抱住她：“現(xiàn)在不生病了，所以開心?！?/br>
    “是該開心?！蓖趸屎筝p輕拍著小孫女的肩膀，“不過以后也要多加注意。這幾日可嚇壞皇祖母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傳來的疫病，叫我們心肝吃了這么多苦?！?/br>
    遲遲奇怪地抬起頭：“疫病？”

    王皇后看著她，目露慈愛：“是呀。太醫(yī)說那些都是疫病的癥狀，對癥下藥開了除疫病的方子，果然一晚上就好了?！?/br>
    又說：“皇祖父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也下令讓京城百姓多多預(yù)防。季節(jié)交替，這些病確實容易滋生傳染。”

    遲遲聽說過疫病，那還是她小的時候。有一年夏天，南方發(fā)了大水，等水過去了，就是滿地染了瘟疫的病人，和那些因為瘟疫死去的人的尸體。明帝焦頭爛額了好幾個月，又是派人又是派藥，疫情才終于被慢慢壓了下去。

    聽到王皇后說自己也染了這個病，遲遲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滿是后怕。她靠在皇祖母的懷里，小小吸了一口氣：“好危險呀?！?/br>
    王皇后柔聲安撫小孫女：“過去了過去了。等心肝大好了，皇祖母替你辦一場宴席，正好去去病氣。”

    遲遲在她懷里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小小聲說：“好厲害呀?！?/br>
    王皇后隱隱約約聽到小孫女在說話，她問：“心肝說了什么？”

    遲遲貼在王皇后的心口：“沒有什么?！?/br>
    又更緊地抱住了王皇后。

    然后在心里想——

    守護神，好厲害呀。

    *

    太醫(yī)在柔儀殿里留了四五天，確定小皇儲已經(jīng)痊愈之后，就搬回了太醫(yī)署輪值的圍房，等著柔儀殿叫人了，他們再去看診。

    雖然不用再吃治疫病的藥，不過太醫(yī)卻留了很多補身體的藥丸還有方子，遲遲每天都苦著臉，把各種各樣的補藥喝進肚子里去。

    因為生了一場病，明帝就讓遲遲待在宮里修養(yǎng)。遲遲悶在柔儀殿，也沒有什么事可做。想起之前王皇后說了，讓遲遲帶著她的小馬去獵場學(xué)怎么騎，還說可以叫上思亭，于是這些天，她就一直纏著王皇后，迫不及待就想出宮。

    王皇后只好說：“再等幾日，等天熱起來，咱們再去。這會兒，皇祖母還不放心心肝出去。”

    遲遲答應(yīng)了，開始算著大概還有多久能完全暖和起來。針工局趕制的新衣裳也到了，遲遲就在一堆新衣裳里挑挑揀揀，又換來換去。

    這天晚上，遲遲吃了晚膳，趴在床上看新衣服上的刺繡。看著看著，她突然下了床，找來紙筆，在上面畫起了東西。

    “什么東西？”

    遲遲嚇了一跳，手一抖，筆下就糊了一小團。

    守護神已經(jīng)在她對面坐下，看著遲遲畫的地方多了一團黑，于是提醒她：“糊了?！?/br>
    要不是尊上嚇我，我才不會糊掉呢。

    不過這些話，遲遲是不敢從嘴巴里說出來的。她小聲喊了一聲“尊上”，然后就放下筆，想著有什么辦法可以救一救。

    思考了半晌之后，遲遲換了一張新的紙。

    守護神看著她繼續(xù)畫花紋，忽然像是漫不經(jīng)心問了一句：“你好了嗎？”

    遲遲抬起頭，懵懵地回答：“沒有呀，我才剛剛開始畫。”

    守護神于是清了清嗓子，重新問了一遍：“你的病，好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遲遲馬上露出笑容：“好了，很早就好了?！?/br>
    又磨磨蹭蹭了一會兒，小聲問守護神：“是尊上幫我治好的嗎？”

    那天一睜開眼，遲遲就看到了站在她臥房里的守護神，而別的人，皇祖父、皇祖母還有宮人們，全都沒有看見他。

    頭疼也沒有了，發(fā)熱怕冷也沒有了，遲遲只覺得渾身舒爽，又回到了生病之前的模樣。

    太醫(yī)署的藥再怎么靈，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她治好得這么快。

    遲遲問完話，就目光炯炯注視著他。守護神移開了目光，然后才說：“嗯。”

    不過他很快又問：“你知道你是怎么染上病的嗎？”

    這個倒是把遲遲問住了。她猶豫地說：“皇祖父說，可能是我去小溫泉的時候，不小心傷了風(fēng)，身子虛弱，所以才讓疫病有了可乘之機?！?/br>
    老皇帝是這么解釋的？

    守護神回過頭來，對上遲遲的視線，問她：“你也是這么覺得的？”

    遲遲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看來小公主還沒明白過來，是自己帶著她去西南的時候，被那個瘦弱的小女孩傳染了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