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敗筆,真的敗筆。慕錦雙目只在她臉上走了半瞬,又說:“還是別抬了。” 她再垂下去。萬般慶幸,他美色至上,對鄉(xiāng)間野草不屑一顧。 他伸手捻起她的腰牌,“二十……我上回找你侍寢是什么時候?” “回二公子,去年……”她斟酌該不該說,尚未斟酌完畢,話已出口?!芭D月?!?/br> 這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他長眸瀲滟,柔下聲來:“因何而來?” “二公子喝醉了?!倍聿粍?,眼珠子定在地面。 說得再細些,是臘月二十。那一晚,慕大公子為弟弟準備了生辰宴,二公子卻獨自酒醉到了廚房。他糊涂,親上了她。 過程自然是不愉快的。不過,那天亦是二十的生辰日,她不讓自己哀傷。子時過后,她不再強顏歡笑。然而,她笑,他不滿意,她不笑,他亦不滿意,拖著她折騰了一夜。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嗯?!蹦藉\的手還是扯著她的腰牌,加大了力道,把她拉得向前趔趄半步?!拔液茸砗笳f過什么話?” 他的聲音仍然輕柔,二十聽出了威脅之意。她穩(wěn)住身子,一字一句說的肯定,“回二公子,奴婢不曾聽到你說過什么話?!?/br> 他把她的腰牌輕輕一甩。 她險些跌倒,晃了晃身子,腳上使勁踩實地面。 慕錦說:“懂事,那就在這留著吧?!?/br> “謝二公子?!?/br> 他轉身向外走,衣袍消失在園門。 二十始終躬著的腰這才直立起來。她緩緩坐下,腳底發(fā)虛。絹帕被他扯得皺巴巴的,連繡線都斷了。 這時,十五的驚呼聲響起:“二十!是不是二公子來過了?” 二十應了一聲:“嗯?!?/br> “那為什么不叫我?”十五跺了跺腳,懊惱說:“我休息錯過了?!?/br> “二公子沒讓我叫你,是想讓你放心睡覺?!?/br> 十五從未見過,二公子有找過二十。她狐疑地望著二十,“二公子和你說了話?” “問了幾句。”二十重新拿起針線。 “他問了什么?”十五跟著在旁坐下。 “問了些女紅的事?!倍娌桓纳?。 十五怪叫:“他問女紅做什么?” “婚事近了,衣裳鞋襪都離不開女紅?!?/br> “騙人?!笔遴狡鹱欤骸岸邮遣皇菃柫宋业氖??” 二十問:“你的什么事?” 十五不答,說:“我去追二公子?!彼齽e著一個白蘭香囊,花香隨著她遠去而消散。 看著十五那飄揚的朱槿裙,二十疑慮更深。 —— 過了幾天,花苑的小六陪慕錦去騎馬。這輪不到掩日樓的幾位伺候,可十五硬是撒嬌,撒到慕錦松了口。 小六和十五,俏麗若三春之桃,相伴慕錦身旁。 同行的尚書之子不禁調侃慕錦的艷福。 十五聽著,心中竊喜。不料卻出了岔子。 他們去時走的是官道,回程則是林路。 途中遇上山匪,護衛(wèi)一時不察,丟了十五。 “丟了?”十四兇惡地沖至花苑,逼問小六:“什么叫做丟了?” 小六本就嬌小,這下更是縮起身子,團成了貓似的。“就是……山匪把她劫去了……” 十四的眼睛潤上水色,她趕緊眨兩下:“二公子就這樣把她丟了?” “不,不是?!毙×鶖[擺手,解釋說:“你們沒看到那群山匪,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又拿刀,又拿劍,話也不好好說,直吆喝,光是聽他們的大嗓門,我都嚇壞了。同行的那位公子,說是兵部尚書家的,可也沒多大神力,他保二公子已經很吃力了——” 十四打斷道:“十五呢?” “那個……就……二公子沒有丟下她……”小六閃躲著十四:“是顧不上……” “那不一樣嗎!”十四狠狠一踢椅子。 除了小六,其余人心知肚明,十五這回是兇多吉少了。 沉默片刻,小九探出了手:“我們可以去報官嗎?” 小十在廳中來回踱步,“前年聽說,官兵圍剿山匪,剿了幾回,官兵死得比山匪還多?!?/br> 小九一聽,嚇得把手縮回去了。 二十素白的臉毫無血色:“二公子怎么說?” “二公子沒說……我也問了他——”接收到眾人的目光,小六抱了抱臂,“你們別瞪我,我是想爭寵,可謀害人命的事,我不敢?!?/br> 十四冷冷一笑,說:“以前的女人死的死,走的走,你現在排最前了?!?/br> 小六立即澄清:“她們不是我殺的。” 十一重重嘆了聲氣,轉身往外走。 二十緊跟出去,聲音有些抖,“十五她……” 十一步子稍作停頓,再繼續(xù)向前,說:“十五是惹惱二公子了?!?/br> 第3章 回到掩日樓。 二十和十一沉默,各自進屋。 靜坐片刻,二十聽見室外無聲無響,再開門出來。 銀月輕晃,紅墻外一株白花成了僅有的點綴。這里走一人,便冷清一個夜晚。連潑辣的十四都斂避熄燈了。 二十舉步往外走。 崩山居和女眷們的院落,以深潭相隔。 此潭有一名:逝潭。古時,一對深情男女在此殉情,世人惋惜,起名紀念。 傳說當然是美好的。不過,居住在此的,是無情無心的二公子。 逝潭通行之路,唯有一座木橋。十四曾戲說:“我水性好,可以游過去呀。”說歸說,誰也沒有膽量去。 二十行至橋邊。 橋上把守的兩名護衛(wèi),有一個站了出來。他掃一眼她的腰牌:“二公子在休息,姑娘,請回吧。” “請問……你見過十五嗎?”二十兩頰蒼白,定定望著護衛(wèi)。 小六說,二公子是尚書之子力保才脫身。 可二公子身邊有寸奔。慕老爺曾言,寸奔武功深厚,罕有對手。 二公子不是顧不上十五,分明是丟棄了她。 主子的風流債,哪能過問。護衛(wèi)不答,只說:“姑娘,請回吧?!?/br> 二十從繡袋里掏出碎銀,懇切道:“麻煩你通報一聲,我是臘月二十的晚上,伺候過二公子的?!?/br> 護衛(wèi)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姑娘,請回吧?!?/br> “麻煩你通報一聲?!倍斯骸岸由鷼馀c否,后果由我承擔,不會讓你為難?!彼牙C袋反過來,銀子全部倒在手中,再雙手捧到護衛(wèi)面前。 護衛(wèi)在月光下打量她。二公子的妾侍美貌如花,眼前這么普通的,還是第一次見。莫不是……真和二公子有更深的因由? 思及此,護衛(wèi)不敢怠慢,和同伴分了銀子,返身上橋。 他報給了寸奔。 寸奔漠然,搖頭。 護衛(wèi)退了回來,以同樣的冷漠拒絕二十。 二十看著護衛(wèi)面無表情的臉,道謝離開。 途中,她眼角余光掃了一眼逝潭,憶起兒時,爹爹帶她和弟弟、meimei去河邊戲水的情景。她慢慢移動步子,身子藏在樹影里。見那兩名護衛(wèi)并未注意,她蹲下身,伸指探了探水溫。 寒涼如春夜。 她仰望崩山居的樓閣。 燈火通明的窗邊有一道身影,似在欣賞夜景。 十五危在旦夕,她顧不得那么多了。 —— 慕錦的眼睛,輕飄飄地落在潭水對岸的樹下?!按绫肌!?/br> “在?!?/br> “東西二財有多久沒喂食了?” “兩天。”寸奔沉靜地回答。 “省了撈尸的麻煩?!蹦藉\淺淺而笑,倚在窗欄。 東西二財是慕錦飼養(yǎng)的兩條食人魚。逝潭不是無人游,人過魚食罷了。 寸奔向外看去。對岸樹下黑影重重,他目力驚人,自然見到了那個試探的身影。東西二財只要尋得她的氣味,必定緊咬不放。 寸奔看了慕錦一眼。 慕錦悠然自得?!八撬涝谶@里,也應了逝潭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