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醒來是巳時了。 身邊沒有溫暖的懷抱。慕錦應(yīng)該早走了。 她忍不住在大床上翻滾。二公子這張床柔軟舒服,他不在,那就更舒服了。 二十坐起,掀起床幔。這才發(fā)現(xiàn)床邊站著一個陌生人。 那是一位美麗的女子。比起慕二公子的女人,遜色了些,但能與蘇燕箐媲美。 女子恭敬地福身,“二十姑娘?!?/br> 二十左右手交疊,攏起衣襟,狐疑地看著這名女子。 女子笑了,左邊浮出一個可愛的小酒窩。這么一笑,比蘇燕箐更美了。“二十姑娘,我叫楊桃。二公子吩咐我過來伺候你。” 二十愣住。向來只有她伺候別人,從來沒有別人伺候她的。見楊桃要過來幫她穿衣,二十連忙縮起身子往后退,搖了搖頭。頸間還有二公子留下的痕跡,被外人看到,難免有些尷尬。 楊桃笑盈盈地說:“這是裁縫房新制的衣裳,二公子交代了,以后二十姑娘要穿光艷衣裙,這樣才漂亮?!?/br> 二十無言。 “二公子交代過,二十姑娘出不得聲。我家中弟弟嗓子傷了。我與無聲者交流很友好的,希望二十姑娘別嫌棄?!睏钐铱粗?,遲疑地加了一句,“這……是二公子的命令。” 要是二十拒絕,楊桃就得受二公子的氣。 二十不習(xí)慣別人伺候穿衣,接過楊桃手上的衣服,躲進床幔。系上衣服,她下了床。 楊桃又漾起小酒窩,“二十姑娘,我先伺候你漱口。” 為了不讓楊桃受罰,二十接受了這般伺候。只是心中別扭得很。 “二十姑娘,早餐給你備好了?!睏钐液軣崆?,“我到掩日樓問過,你平時喜歡吃什么,十一姑娘給我列了幾樣。我讓廚房都做了?!?/br> 二十不解,二公子又玩什么花樣,為什么要給她配一個丫鬟?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這么些年從來沒有過丫鬟。 雖有疑惑,但二十吃了很多。畢竟昨天做了苦力。 楊桃在旁奉承,“二公子見到二十姑娘這么好胃口,也就放心了吧?!?/br> 聽到“二公子”三個字她就覺得腿酸,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 別人講得像是二公子多疼愛她似的。二十心如明鏡,不過是二公子無聊,耍她玩而已。同時,二十告誡自己,真的要聽話,真的要乖巧。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哪個不是對他唯命是從,就她,忍不住他那壞脾氣,給他臉色看。二公子自然覺得新鮮。 要是她再聽話些,乖巧些,也許他很快就膩味了。 二十正覺得生活有了希望。 楊桃忽然說:“二十姑娘,昨日有一個丫鬟到掩日樓,拿了幾件舊衣服,不過忘記拿繡盒了。二公子說,二十姑娘喜愛刺繡,讓我又過去一趟?!睏钐译p手呈上,“這是繡盒。” 二十昨天照著十一的信,繡完那三個字,便將十一的信放在了繡盒上。 掩日樓其他人不愛刺繡,想來無人會動繡盒。哪知…… 二十接過繡盒,打開一看。 沒有那封信。 信是十一和屠夫私通的證據(jù)。如若被公開了,那十一的處境就危險了。 二十指指繡盒,比了一個長方的手勢。 楊桃很是機靈,立即明白,“二十姑娘是說上面那封遙相思的信嗎?” 二十點頭。 楊桃笑了,“二公子讓我將遙相思的帕子洗好給他。信上的字跡和帕子一樣,我便將信和帕子一同放到二公子書房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二十的一顆心提在高空,久久不落。她向楊桃指指自己的衣服,然后做了一個趕人的手勢。 楊桃皺眉,“二十姑娘……是……問新衣裳?” 二十點頭,再做一個趕人的姿勢。 楊桃有些無措,“我知道了,我去裁縫房催催,現(xiàn)在就去。” 楊桃走了,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 二十跟著走出房間。 幸好崩山居沒有護衛(wèi)和奴仆。寸奔也不在,應(yīng)該和二公子出游去了。 二十在走廊暢通無阻。 沒有二公子允許,崩山居少人敢進,房間幾乎沒有上鎖。 二十四處張望,推門進了書房。 手帕被慕錦見到,便沒法了,這一封信可得藏好,不然二公子丟了面子,終歸要生氣。 二十在案幾上看了看,又在柜子里看,沒有找著。慕錦案子上擺的那些書,她不敢動,怕亂了順序,引起懷疑。 窗臺旁的棋盤上,擱有一封信。 她走過去…… —— 丁詠志和慕錦約好,今日由他駕馬車過來接慕錦同游。 宮里事情有變。 不過,丁詠志仍然按照原計劃,到了慕府。 慕錦不在崩山居。 橋上護衛(wèi)說,二公子去了掩日樓,挑選同游小妾。 這就是妻妾成群的煩惱,丁詠志深有同感。每回出門前,都得挑肥揀瘦。選擇越多,煩惱越多。 丁詠志昨晚和小妾cao勞過度。在慕錦的書房候了一會,去屏風(fēng)后的躺椅休息。 隱約聽見腳步聲,丁詠志睜開了眼睛,轉(zhuǎn)頭見到屏風(fēng)前那道模糊的身影。 他來不及辨認(rèn),只想,能在崩山居走動的,無非是慕錦和寸奔。 “二公子?”丁詠志喚道。 二十只差三步便到棋盤,腳步僵在了原地。她哪里想到,書房竟然有人,而且是陌生男子。 是誰?她該逃還是躲? 丁詠志扶腰,坐起來,理理褶皺的衣袍,說:“宮里派人傳話,和昭儀突然生病,皇上前去探望。今日之約取消。” 躲是來不及多了,二十低頭,連忙往外走。 門外有一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沒有抬眼,也感知到了恐懼,前所未有。這是她至今最恐懼的一刻。 她聽過二公子的秘密。他醉酒時,絮絮叨叨??伤辉H口將如此驚人的身份告訴她。 臘月二十那一晚,他講起他的娘親。 二十聽出,他描述的娘親,與慕老夫人不符。二十猜測,二公子是慕老爺?shù)乃缴印U嬲亩硬∈帕?,慕老爺偷梁換柱,將私生子藏在府中。 二公子酒醉絮叨的樣子,跟老媽子似的。一邊欺負(fù)她,一邊勸導(dǎo)她。 十五遇難那天,二十賭了一把。她賭二公子再惡再狠,也不至于泯滅人性。她與他過招,果然贏了。 后來,二十在福寨見到林季同,見他酷似慕老爺,又莫名執(zhí)著皇陵血咒。她覺得背后有不為外人道的故事。 她不敢細(xì)想,更加不敢妄猜慕錦的身份。雖有懷疑,但無人證實,他就只是二公子罷了。 然而,丁詠志剛才的話,進一步撕開了她的自欺欺人。她與真相如此接近,與死亡亦是。 二公子留她性命,是否因為他知道,她知道的,不是他的全部。 若他知道,她知道了。后果如何? 慕錦眼底像一座深海,深海沉有一座煉獄。他顧不上訓(xùn)斥丁詠志的口無遮攔,見二十抖如篩糠,看都不敢看她。 他知道,她知道了。 這個女人就是這樣,該聰明了,笨得可以。然而到了該蠢笨的時候,卻又極其敏銳。 殺氣涌現(xiàn),迅雷不及掩耳間,慕錦掐住了她。 快到二十氣都來不及喘。 將要捏碎她的頸骨時,他改變了主意?!皩α?,喂魚才是你的下場?!彼ё∷募纾瑢⑺齺G了出去。 二十見到了慕錦幽暗的眼睛。他沒有任何波瀾,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她才明白,他以前對她真的非常仁慈了。如若她早知這么大的秘密,豈敢要挾他。 救十五時,二十以為,這是一個假冒的私生子,怎能料到這般尊貴的身份。 二十閉上了眼…… 第32章 這一切像是如慕錦所料。 他正想借十一的這一封信, 逗逗二十。 關(guān)純良說,二十鬼鬼祟祟地去了春園。 寸奔說, 她不識“遙相思”三個字, 前來詢問。 小六和十一都識字。二十要問字,何須到崩山居。由此可見, 二十繡帕子問字這事,既要隱瞞小六,也要隱瞞十一。 慕錦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于是讓楊桃去二十房間尋找有“遙相思”三字的東西。 楊桃回來說:“回二公子,有一封信放在繡盒?!?/br> 慕錦拿起那封信,“告訴她,信在我這里?!?/br> 二十聽了楊桃的話,為了幫十一掩蓋jian情, 一定會過來書房。 她是一只膽戰(zhàn)心驚, 滿頭碰壁, 逃不出他掌心的小獵物。 這一切也不是慕錦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