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林季同先走了,由魯農(nóng)背起,一路跑去。 十五出行不便。于是,慕二公子和尚書之子相約去靈鹿山游玩,各自帶上了小妾。待回程,自有山匪將慕二公子的妾室擄走。 十五得知自己即將離開慕府,楚楚可憐地問:“二公子,我以后還可以回來嗎?” 慕錦答,“當然,你此去只是治病。” “謝謝二公子?!笔逭f完這話,沒有再問了。 她上次被擄去匪窩,見到許多魁梧壯漢,她害怕得不敢抬頭。后來在房中坐了很久,終于見到一個不是壯漢的山匪。那些高大男子喚他:“二當家?!?/br> 沒想到,那個丑陋的面具怪醫(yī)也是山匪,而且就在她去過的那座山寨。經(jīng)過這些時日相處,十五知道這大夫面惡心善,也就不擔心了自己去到匪窩的處境了。 到了靈鹿山的湖邊,馬車停在樹下。 丁詠志的小妾跳躍在水里,說要捉魚。 十五靠在另一棵大樹,一手扶起側(cè)腰,閉眼感受山林的清風。 這一路而來,丁詠志幾乎沉默。直到和慕錦獨處在馬車,他才開口:“宮里亂了……” 今日見到丁詠志凝重的表情,慕錦早有預感,“嗯?!?/br> “前日,皇上在御花園摔了一跤?!倍≡佒咎?,悄悄拉開窗縫,查探四周,說話聲音壓低:“就摔在當年前皇后摔倒的那一級臺階上。” 他回頭看一眼慕錦:“那一級臺階,比其他的臺階高,別的宮女也在此摔過。這不是什么神鬼作祟。皇上崴了腳,沒有其他外傷。但是,皇上昏迷時呢喃,這是前皇后顯靈,接他回家?!?/br> 前皇后如今身在何方?皇上此言大大不吉。 丁詠志繼續(xù)說:“那天晚上,太監(jiān)、宮女、御醫(yī)人心惶惶,全部跪了滿地?!?/br> 慕錦問:“傷勢如何?” “御醫(yī)仔細檢查了皇上的龍體,幾人商量一夜,覺得只是崴了腳?;噬媳憩F(xiàn)卻非同尋常,御醫(yī)們不敢妄下斷言?!倍≡佒緡@氣:“伺候皇上的藍公公說,自從摔了那一跤,皇上夜夜失眠,時常念叨前皇后。就像是……就像是回到了前皇后剛?cè)ナ滥菚r。” 慕錦沉默了。 “正是皇上和太子較勁時,皇上一摔,對皇后和太子而言,正中下懷。勢均力敵的群臣,如今又呈現(xiàn)一面倒的局勢?!倍≡佒菊f:“這幾日,皇上下了朝就去御書房,誰也不見。我爹找不到機會和皇上詳談。我有些擔心太子那邊……”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靠皇上牽制太子的勢力,過于依賴皇上了。”慕錦說:“我會讓護衛(wèi)喬裝成奴仆,安插在慕府周圍。你表面上繼續(xù)尋歡作樂,一切暗地里部署?!?/br> “是?!倍≡佒居终f:“另外,皇上疏遠了和昭儀,蘇燕箐跟她表姐訴苦也沒用了。和昭儀本來就不是權(quán)勢之家?!?/br> “嗯?!蹦藉\已派人,將蘇燕箐的所言所行編排到大街小巷。 “對了。“丁詠志想起一事,“藍公公傳信,皇上那天突然說,想見一見四皇子。就是說了一下,又擺手說不見了?!?/br> 慕錦和皇上見的這幾次面,皇上講的多是前皇后的事情,甚至有意想將皇位還回給慕錦。 慕錦拒絕了。 見到皇上,慕錦沒有體會到當權(quán)者的榮耀,反而覺得皇上困在兒女情長和江山社稷之間,矛盾掙扎了一世。 慕錦清晰地記得,他的娘親送他離宮時,緊緊抱住他,微笑說:“愿我澹兒,有一世光輝的自由?!?/br> —— 過了幾天,二十去了豆腐坊。 她和楊桃一起去,謊稱楊桃是丫鬟姐妹,自己嗓子沙啞,說的話由楊桃代為傳達。 小東拍胸口保證:“放心吧,徐阿蠻,一定給你報平安給徐老爹?!?/br> 二十的日子恢復了平靜?;啬礁陌雮€月,不及遠行一日的境遇。 南喜廟回來,二十覺得自己捕捉到了端倪,二公子真的對她另眼相待。 才這么揣測,二公子就和一群友人夜夜笙歌,十日不曾找她。于是,二十又把將這個端倪給掐斷了。她暗諷自己自作多情,二公子何許人也,哪瞧得上她這樣姿色的奴仆。 這日,二公子又出去尋歡作樂。 二十不知道,也沒有去問。她過自己的日子。 是小六回來說:“二公子寂寞了吧,我見他帶回來兩個大美人。比我年輕貌美……” “二公子房中只剩這么幾個人了?!睒溆跋?,秋千上,小十輕輕晃起,說:“十五出去醫(yī)治了,我們?nèi)死现辄S,早就受冷落了。我問過了,二公子呀,不止今日,這陣子天天出去尋樂子。世家公子哥,除了吃喝嫖賭,還有什么樂子?將來這里又會有成群的女人住進來了。” “反正只要二公子不趕我們走,我就放心。”小六頓了頓,補充說:“希望新進的美人別是蛇蝎女,我對付不了?!?/br> 小十右手卷起秋千繩,半身靠過去,“二公子看女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無非就是吵吵鬧鬧。你看十四自學拳腳功夫,剛進那會兒,我還怕她過來謀殺我呢。現(xiàn)在不一樣相處和睦。” 小六向二十房間瞥了一眼,“二十受寵這么久,一下子遭到被冷落,受不受得住這心理打擊?” “這有什么的,都是人生歷練。二公子以前寵過你,寵過我。最后還不是把我們打入了冷宮?!毙∈箶[隨著秋千飛揚,“十一講得好,二公子從來都不是良人?!?/br> 二十房間的窗戶支起了一半,里面可以清晰地聽見小六和小十的話,小六和小十卻看不到房中人的身影。 二十這時握在手中的絹帕,圖案正是一株水仙。 那一條小茉莉絹帕,她送去了崩山居。二公子不在,她轉(zhuǎn)交給了橋邊護衛(wèi)。后來不知給了沒,二公子沒下文了,不再找她。 她惦記著,自己欠他一條刺繡帕子。她盤算著,繡一株水仙,然后浸染鮮花,不就是二公子所說的香香嘛。 眼下,恐怕二公子早已忘記這帕子了。這樣也好,二公子少來煩她,她樂得清閑。 二十收拾起繡盒,將完成了一半的水仙絹帕擱到一邊。 她如今身無分文,想托大東小東給家里捎些東西,結(jié)果一個銅板也掏不出來。 她唯有典當金銀首飾。 京城的當鋪多是慕家的,她不敢去,怕被二公子揪出來,吃不了兜著走。其他名號的當鋪,不及慕府的大,不及慕府的多,而且離城中遠。 這天下午,二十偷偷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當鋪。 小當鋪的人見她不會說話,只懂比劃,擺明欺負她,先是懷疑她偷竊他人首飾,后來又想將上等的翡翠簪壓成低價。 二十搖頭,回來了。 回到了花苑,南邊的小路有幾聲輕笑傳來,夾雜一道輕佻的男聲。二十回眼看去。 來者正是慕二公子。他左擁一個紅衣女人,右抱一個藍裙女人。注意到她,他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向崩山居走了。 二十正苦惱銀兩的事,想著能不能跟二公子討一錠金,然而…… 她沮喪起來,南喜廟的簽文剛求簽,二公子就將她拋棄了。 走到花苑,二十停下腳步,又回眼看去。慕二公子上了橋,兩位美人跟在他的身后,衣香人影。 二公子和二夫人成親以來,一直都找二十陪寢,連圓房都拒絕了。 如今,二公子有了新鮮女人,二十想,她該輕松了。想歸想,眼睛又瞟到崩山居。 二公子進了房,兩位美人跟著進去。門悄悄關(guān)上了。 這不奇怪,二公子本就是三心二意,見異思遷,朝秦暮楚,其新厭舊之人。 二十走進花苑。 討厭的二公子,祝他溺死在美人香。 —— “二公子。”門一關(guān)上,一左一右的兩位美人,媚笑瞬間變成冷然,臉上死一般寂靜,低首等待命令。 慕錦坐下,一手搭在椅背,閑適地半靠在椅子上。“今晚你們住到花苑去。那里的女人不懂武功,沒有自保能力。有什么情況,見機行事?!?/br> “是?!眱扇藨?。 慕錦靜了一會,耳尖聽到外面的氣息,“楊桃?!?/br> “在?!睏钐伊⒓磸膫?cè)門進來。 慕錦問:“這幾日出去,有什么動靜?” “回二公子,二十姑娘前幾日去了豆腐坊,問的都是她家人的事。”楊桃如實稟報:“今天,二十姑娘拿著一支翡翠簪,去了王家當鋪,想換些銀兩捎回家。價格沒有談妥,又回來了?!?/br> “王家當鋪?那么遠。”可見,這女人窮得慌了。慕錦抬眼看面前的三個女人。都是美女,就是缺了些什么?他揮手,“你們先退下?!?/br> “是?!比齻€女人都從側(cè)門而出。 門關(guān)上了,房中只剩慕錦和寸奔。慕錦又看寸奔。 二公子喜好美人,護衛(wèi)多是俊男美女。姿色二字,用得好更方便??粗拆B(yǎng)眼。 寸奔垂眼,任由二公子打量。 過了一會兒,慕錦起身推窗,坐上窗欞,問:“那名探子供出了多少?” “這名探子雖有毒藥,卻無尋死的膽量。猶豫了沒吃毒藥,其實氣勢已經(jīng)輸了?!贝绫即穑骸八┦?,自幼在一位朱姓大臣府里訓練。今次潛進慕府,目的是查探二公子,順便尋找那一支精銳的護衛(wèi)隊,再策反府里的人當內(nèi)應。至于其他,她不知情。屬下認為,她的話可信?!?/br> “嗯,暫且留著她的命?!?/br> 東西二財幾日沒有和慕錦相聚,這時格外活躍,兩尾食人魚一起游到了窗前,躍出水面嬉戲。 “二公子?!贝绫济娉寥缢?,“倘若朝中失衡,太子會不會趕盡殺絕?” “會?!蹦藉\笑了看東西二財,說:“現(xiàn)在享受的,是風雨欲來的寧靜。” 晚上,慕二公子將兩位美人送到了花苑。他一手牽一個,笑得風流瀟灑,介紹說:“左邊的這位,叫葉代真。這小臉蛋兒,圓潤飽滿。右邊的……叫什么來著?” “二公子,你真是健忘呀。”美人依進慕錦的懷中,仰臉?gòu)舌粒骸拔沂嵌检`。” “哦……對,號牌明日再做?!蹦藉\轉(zhuǎn)向花苑的姑娘,游移到二十的方向,停頓一下,才又繼續(xù)掃過去?!斑@是本公子新納的兩個小妾,從今以后,你們就是姐妹了。家和萬事興,以和為貴?!?/br> 小六幾人互看一眼,恭敬地回答:“是?!?/br> 二十行了禮,沒說話。 二公子說完出了花苑。 眾女人各自回房。 慕錦走了幾步,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去了。他近日繁忙,幾日不見二十。剛才她藏于樹影,瞧不見半張臉。他心兒癢癢,手也癢癢。 這時,二十的窗戶慢慢支起。 慕錦走到窗前:“你——” 話音剛落,那扇窗“砰”地一下關(guān)上了。些許灰塵撲上二公子的俊臉。 慕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