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她猛然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朝楊錯的眼窩扎去! 可誰知楊錯反應(yīng)更快,他下意識一閃,伸手就擰住了她的手腕。 痛痛痛! 她胳膊要斷了! 這個狗賊手勁好大! 趙常樂忍住疼,趁著此時楊錯的注意力都在她手中簪子上,她另一只手連忙抓過床頭矮桌上擺著的花瓶,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楊錯頭上砸去…… 砰一聲,碎瓷片四濺。 面前的楊錯保持著怔愣的狀態(tài),血從他墨黑的發(fā)間流下,身體晃了晃,然后他就暈在了床上。 趙常樂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后退幾步離楊錯遠(yuǎn)一點。 暈倒的駱駝比馬大,萬一他忽然醒了呢。 她喘了幾口氣,這才有空想起自己剛才被楊錯親過。連忙抬起手,把臉上他親過的地方都狠狠擦了擦。 呸呸呸,真惡心,幸好沒親到嘴。 擦干凈自己后,趙常樂看著暈倒在床上的楊錯,冷笑一聲。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到了! 看她不弄死這個狗賊! 第3章 半晌床上的楊錯沒什么動靜,想來是暈死過去了。 趙常樂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她看到楊錯側(cè)躺在床上,他只穿一身白色中衣,烏發(fā)披散,好像是安靜沉睡——當(dāng)然,如果忽略他臉上流下來的血。 隔著晦澀的光陰,跨越生死的界限,她又一次見到了他。 楊錯是典型的君子相貌,清雅,端方,溫和,卻又帶一種客套的疏離。 遠(yuǎn)山長眉似水墨勾勒,總是微微蹙起,仿佛在隱忍著什么;高挺的懸膽鼻,向下延伸出緊抿的唇。 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是很克制的,顯出一種長久的隱忍。 趙常樂從前特別,特別喜歡他。 但喜歡不喜歡的,到如今這地步已經(jīng)不值一提了。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怎么殺了這個狗賊? 趙常樂環(huán)顧屋內(nèi),連個利器都沒見到。她順手提了個青銅的香爐,慢慢爬上床去。 床上滿是碎瓷片,趙常樂又順手拿了一塊較大的碎瓷片。 她跪坐在楊錯面前,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兇器,半天沒動靜。 用香爐砸死他?這得砸多少下,動靜有點大吧。 那還是用碎瓷片動手吧。 趙常樂探身向前,撥開楊錯垂在肩頭的發(fā)。 可能是因為被砸暈了,所以他呼吸又慢又平靜,仿佛就只是在沉睡而已。 仿佛并不曾有任何生與死。 趙常樂深吸一口氣,捏緊了手里碎瓷片,放在他脖頸上。 殺了他……殺了他! 她仿佛能聽到父王在怒吼,殺了他! 趙常樂閉上眼睛,手中瓷片往前送去,可就在這時—— 忽聽屋外有人敲門,緊接著傳來一個妖嬈的嗓音,“祭酒,奴把醒酒湯給您煮好了?!?/br> 門外的人推門而進(jìn),是另一個漂亮的女子。 趙常樂看得一愣—— 那衣服的暴露程度,比她還要過分。 門口的女子心里算盤打得噼啪響:上大夫楊錯醉酒,自己趁機(jī)好好伺候一番,從此可就變鳳凰了! 她手里端著托盤,托盤上熱氣騰騰的解酒湯,可等她看清屋內(nèi)情形之后,“咣幾”,托盤掉到了地上。 趙常樂還來不及做什么,那女子就扯開嗓子高叫了一聲。 “來人??!” ** 夜深。 前院宴飲的絲竹之聲,因楊錯的受傷而猝然中止。 這座府邸的主人長陽君簡直要哭出來,怎么這位當(dāng)朝最炙手可熱的權(quán)貴,在他府上受傷了??!還是被他的舞姬打破了頭??! 長陽君膽子小,生怕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禍患,不敢合眼,守在楊錯身邊。 大概半個時辰后楊錯就醒了,長陽君忙湊過來噓寒問暖,“祭酒覺得如何?” 殷勤地端起藥碗。 楊錯爵位乃上大夫,可官職是負(fù)責(zé)教導(dǎo)國君學(xué)習(xí)的博士祭酒,他自己也更偏好旁人以祭酒稱呼,大約是與他讀書人的身份相匹配。 因此了解的人,都稱他為祭酒。 楊錯頭疼欲裂,伸手一模,摸到滿頭的繃帶。 他記起來暈過去之前的事情,那個酷似笑兒的舞姬…… 眼前湊過來長陽君那張殷勤的肥臉,楊錯低頭,看到長陽君雙手捧過來的藥碗,以及那張臉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微表情。 “祭酒,您……” 長陽君咽了一口唾沫,“您喝藥……” 可楊錯只是皺眉,并沒有接過藥碗。 長陽君肥臉一垮,仿佛要哭—— 完了完了,祭酒不接我的藥,一定是生氣了,我一定完了! 楊錯沉默片刻后,這才接過藥碗,就看長陽君立刻松了一口氣。 他默不作聲地將藥碗慢慢旋轉(zhuǎn),直到轉(zhuǎn)到長陽君雙手并未碰過的碗沿,這才作罷,將藥一飲而盡。 他將空碗遞過去,很小心地讓自己的手指不與長陽君觸碰,輕道一句:“有勞?!?/br> 長陽君見楊錯被砸破了頭,都如此溫和,心頭松了一口氣。 果然祭酒如傳言中一樣溫和有禮,那他就放心了。 長陽君松了一口氣,話就多了起來,忙向楊錯道歉: “這說來都是我的錯,沒管好府里的下人。那個舞姬也太不聽話了!被您瞧上承歡,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就應(yīng)該乖乖從命,可她非但不從,反而推三阻四,竟然還傷了您,實在是該死,該死!” 長陽君氣地臉上肥rou亂顫, “看我立刻把她處死!您消消氣——” 長陽君說的激動,唾沫星子亂濺。 楊錯皺眉偏頭,避過長陽君的唾沫星子。 他淡淡出聲,打斷了長陽君的話,“不必興師動眾?!?/br> 長陽君一愣,心想不過一個舞姬而已,賣身契都在手里,處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螞蟻沒區(qū)別。 長陽君忙道,“祭酒啊,您就是太心軟,那種賤民,必須要好好收拾才懂分寸,不然以后每個奴才都要翻了天了!您看——” 長陽君喋喋不休,楊錯被砸了本就頭疼,一貫維持的君子皮囊也有些繃不住。 他的情緒難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于是抬起長睫,一個眼神飄過去,就見方才還喋喋不休的長陽君,立刻不敢說話了。 楊錯的面相很溫和,可瞳孔卻過份的顏色淺淡,因此便顯出一種冰雪般銳利的鋒芒來。 溫和的面相,與鋒銳的目光,二者交錯起來,便顯出那副君子皮囊下的異樣靈魂。 長陽君被楊錯類同冰雪的目光盯著,頓時不敢說話,只覺得手心冒汗,心頭慌張。 說來奇特,朝中人都說楊錯是君子文人,從來沒習(xí)過武拿過劍的??伤请p眼睛……那雙眼睛看向別人的時候,就好像面前的人都是死人,不帶一點感情。 長陽君聽說,唯有殺過很多人的刺客,才有這樣的目光。 見長陽君終于閉嘴,楊錯才收回目光,像往常一樣低眉垂眼。于是面相又變得溫和平靜,又是平時那副君子模樣。 楊錯靜靜思索。 方才他對那舞姬起了莫名的情.欲,不僅僅因為那舞姬與笑兒容貌相似。 他猜測,自己一定是中了某種催情助興的藥。 可惜醫(yī)官什么都沒查出來,想必是因為藥效發(fā)散的快。 催.情.藥。 一個酷似笑兒的舞姬。 楊錯如今位高權(quán)重,確實有不少女人想爬他的床,可如此精心設(shè)計,還是頭一遭。 楊錯直覺,這件事并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那舞姬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想要爬床的話,她的行為是如此矛盾。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甚至還試圖傷害他。 如果根本目的不是為了攀高枝,那又是什么?她又有什么更深的謀劃? 楊錯一向謹(jǐn)慎,畢竟坐到他如今的位置,想殺他的人非常多。 三年前楊錯滅趙有功,擁立新君之后就立刻被封為上大夫,位同宰輔,國家大事小情均在他手中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