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而另一廂,公子息的馬車已快行到府邸了。 車馬轔轔聲中,公子息靠在車壁上,閉眼不語。 他面前跪著一位黑衣男子,正是剛才在柴房里要勒死趙常樂的人。 聽他說完在柴房的經(jīng)過,公子息睜開眼,只悠悠說了一句話,“你失手了。” 那男子忙低下頭,不敢與公子息對視,“是,屬下知罪。” 阿樂一個弱女子,竟然都能失手。真是沒用的廢物。 見公子息不悅,殺手忍不住害怕公子息是否要?dú)⒘俗约骸?/br> 畢竟……往日公子對阿樂多好,他都以為公子對阿樂動情了呢,可是事情辦砸了,不也是一個死? 那殺手忙道,“此時阿樂去楊府,路上我一定能找到動手的機(jī)會!” 希望將功贖罪。 公子息閉眼,蓋住眼中陰郁,覺得面前人真是蠢。 或者也應(yīng)當(dāng)說——阿樂變聰明了。 長陽君送她去楊府,一路上公子息若真的派人動手,事情必要鬧大,到時候,那舞姬背后有人指使就被坐實(shí),而楊錯,就可以繼續(xù)往下追查…… 他為什么要做這樣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 公子息輕輕吐出一句,“此事不用你管,任務(wù)失敗了,你下去領(lǐng)罰。” “是。” 那人滿頭大汗,心中卻松了一口氣:只是領(lǐng)罰,那還好。 雖然任務(wù)失敗的懲罰也……太殘酷了。 不過好歹公子沒要他性命。 他悄然無聲的退下去,如夜色中的一只鳥,幾個跳躍就消失不見。 公子息目光極冷。 如果是從前,這樣辦事不力的人他根本不會留。他手下的人,只要有一件事沒做好,下場就只有一個死字。 可是如今不同。 如今他在新朝,雖然衣食無憂,被封為順命君,可也只能做一個順命君。 歌舞聲色?可以。 培養(yǎng)個人勢力,那是不可能的。 他前朝公子,身份敏感,按理來說,新朝是不會留他性命的。 但當(dāng)年楊錯屠戮舊趙王宮,如今仍有不少民怨,故朝廷需要他這樣一面安撫舊趙遺民的旗子。 所以他如今才能衣食無憂。 前朝公子,身份太敏感,公子息的手只要稍微往政治上伸一點(diǎn),就會引起無數(shù)猜忌。 如今手上可用的這批人,是他好不容易才慢慢積累起來的。 他可結(jié)交的,也不過是長陽君這樣歌舞聲色之人罷了。 長陽君膽小,貪樂,無野心抱負(fù),雖給不了公子息政治上的助力,但卻很好掌控,所以公子息一直刻意與長陽君交好。 時間過得太快。自趙國被楊錯屠殺,趙常樂撞階自盡以來,已過了三年。 這三年里,楊錯爵至上大夫,權(quán)力卻堪比宰輔,一國之政盡數(shù)落在他手上。 公子息想殺楊錯,很久了。 籌謀許久,計(jì)劃縝密,他連死去的meimei都利用上了,可依舊宣告失敗。 最關(guān)鍵的是,關(guān)鍵人物阿樂如今去了楊府,如果阿樂說出什么話來,他在新朝的多年經(jīng)營也就白費(fèi)了。 楊府…… 公子息自問心思縝密,手段圓滑,可他再是手段高明,楊府卻還是插不進(jìn)一只手——不然他也不會利用長陽君夜宴謀害楊錯了。 阿樂進(jìn)了楊府,他幾乎是真的沒法掌控她了。 公子息難得生出焦躁情緒—— 這種情緒就像是,阿樂原本是屬于他的東西,如今卻入了楊錯手中,他卻無力搶回來。 公子息按了按眉心,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好思索對策。 第11章 中午時分,馬車在楊府門口停下。 如今雖是新朝,但卻并未遷都,國都還是舊趙國都,只是龍椅上換了人坐。 因此楊府也是從前的府邸。 趙常樂下了馬車,仰頭看著楊府大門上懸掛的牌匾。 從前那牌匾上寫的是“太傅府”,太傅,是楊錯父親在趙國的官職;而如今牌匾上寫的則是“上大夫府”。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趙常樂對楊府很熟。 她從前調(diào)皮搗蛋,不喜歡天天悶在宮里頭,所以抽空就往宮外溜。 其他幾位王兄都在朝中擔(dān)負(fù)要職,沒時間陪她玩,只有息哥哥是個閑散公子,整日沒事干,正事就是陪她玩。 公子出宮,比公主出宮容易的多,趙常樂就經(jīng)常央求息哥哥偷渡她出宮。 而每每溜出宮,她幾乎必要來找楊錯,這府邸的每個地方她都逛遍了,比自己的宮殿還熟。 趙常樂晃了晃腦袋,把兒女私情從腦袋里趕走。 她是來報仇的,可不是來回憶的。 * 長陽君再無實(shí)權(quán),到底也被封了君,因此他來拜訪楊錯,楊府下人自然不敢怠慢。 門房連忙將長陽君迎入府中。 楊府的下人周到,一邊引路,一邊解釋,“祭酒此時不在府中,府上也無其他主子,便是我們府里的管家招呼,長陽君勿怪?!?/br> 長陽君怎敢怪。 他來這兒就是賠罪的。 長陽君后面跟著一串奴仆,各個手上抱著成摞成摞的禮盒。 趙常樂又被麻繩捆住——畢竟負(fù)荊請罪,雖然沒有捆上荊條,可請罪的姿態(tài)還是要擺出來的。 兩個奴仆壓著她這個罪魁禍?zhǔn)?,一路上收獲了不少楊府下人的目光—— 舞姬一身正紅薄紗,肩頸腰皆裸露,行走時瑩潤雙腿在紅紗之下隱約可見。 雖看著慘兮兮,但不掩其艷色。 若是從前,穿的如此暴露被人打量,趙常樂大概會覺得羞愧。 可如今不同,生死都經(jīng)歷過了,旁人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反而有種故地重游的感覺。 游廊石板,屆是舊日模樣??扇缃駰罡南氯?,她卻是一個都不認(rèn)識。 當(dāng)年楊錯父親入獄,楊府的仆人也因此遭殃,偌大楊府,不過就逃出去了楊錯一人。 如今楊府的仆人,想來都是楊錯做上大夫后新找的。 轉(zhuǎn)眼花廳便到。 花廳口站著一個老者,約五十歲出頭,拄著拐杖,朝長陽君方向走了幾步,“見過長陽君?!?/br> 然后就將長陽君迎進(jìn)了花廳里。 他走路時,一跛一跛的。 長陽君略略皺眉,這就是楊府的管家?這么寒酸。 他內(nèi)心再腹誹,表面上都不敢表露,對那管家也和善,只是不想在楊府多呆一刻,因此沒什么多余寒暄,直接表明來意, “昨夜祭酒赴宴,結(jié)果府上下人得罪了祭酒,我今日特來賠罪?!?/br> 那瘸腿管家遲疑片刻,卻沒有立刻答應(yīng), “這……” 長陽君害怕楊錯,此時是真不想在楊府多呆,聽說楊錯此時不在府邸,他高興的什么似的,恨不能立刻把所有賠禮都放下,然后麻溜離開。 如今見這瘸腿管家只是遲疑,卻不說收禮,長陽君心頭一跳—— 這是什么意思? 伸手不打笑臉人啊。 趙常樂跟在許多懷抱禮盒的奴仆后面,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位瘸腿管家。 這面孔倒是熟悉。 寧伯。 趙常樂記起來了,這倒是楊府的舊仆。 說來寧伯對楊府也是忠心,從前他是楊錯父親的隨從,他瘸腿,還是因?yàn)橛幸淮螢榱司壬倌陾铄e導(dǎo)致的。 楊錯念舊,如今讓他做管家,倒是他一貫的風(fēng)格。 寧伯對長陽君不卑不亢,道, “實(shí)不相瞞,我家大人從不收禮,長陽君說昨夜您的舞姬得罪了祭酒,但祭酒回府之后并無發(fā)怒模樣,想來也不計(jì)較此事了。一樁小事,長陽君不必放在心上?!?/br> 楊錯的脾氣寧伯知道,很少計(jì)較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