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圣人聽到聲響，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顏雪柔屈身行禮，圣人似笑非笑道：“上次見顏小娘子，似乎身|體抱恙，臉色十分不佳，今日卻全然不同，能吃能笑的，我這才決意留你說幾句話?！?/br>
    顏雪柔看著他，心中暗暗生出了一點惶恐。

    “之前交給你的事，到此為止似乎做得還不錯。”圣人池邊涼亭中坐下，瞇著眼道，“你應(yīng)該是上心了的?！?/br>
    顏雪柔一凜，心想：什么？他說我做得還不錯？他知道了什么？

    圣人嘆了口氣：“說起來，你們顏家從你祖父輩起，就一直在朝效力，你祖父滿腹才學(xué)，官拜國子祭酒，受封金紫大夫，你父親也是國之棟梁，未及不惑之年便坐穩(wěn)了戶部尚書之位，當(dāng)真是極有才能的，你兄長年紀(jì)輕輕行事通達(dá)沉穩(wěn)，將來必定不可限量……”

    “？”

    “你們顏家皆是志慮忠純之人，我讓你對十九皇子做的事，多少有些不磊落，”圣人眼中當(dāng)真有幾分無奈，“然而我也沒有辦法，十九皇子是我幼弟，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他在娶親之前，我能保他喜樂無憂、不受傷害，但他遲早要封王，要娶妻生子，到那時，他會有新的立場，若是他所娶之人身份尊貴，或許還會改變朝局——”

    顏雪柔抿著嘴，全身僵硬。

    “——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選錯了人，或許便會萬劫不復(fù)，”圣人看她一眼，“這個道理你能想到，卻不以為然?！?/br>
    顏雪柔忙道：“我懂！我……”

    圣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顏雪柔頓時有些懊惱，她在說什么啊……什么“我懂”，她明明不愿去做這些事，這么說卻好像她很支持很樂意去做似的……

    圣人見她的臉拉了下來，用指尖扣了扣桌案，聲音很輕，卻仿佛平地驚雷：“那你可知李昭儀的貼身侍女翠環(huán)給十九皇子下藥，然后爬到他床上意圖不軌的事？”

    顏雪柔：？？

    顏雪柔：？?。?/br>
    顏雪柔：?。。。。。?！

    什么——

    “那就是不知道了?！笔ト说皖^，“剛才還說你做得不錯，看來你也并不是那么耳聰目明的?！?/br>
    顏雪柔目瞪口呆，那神情就像是聽說昨夜有個男子睡上了自己的床一樣驚恐。

    圣人一股腦兒地將那一夜唐頤差點“失|身”的事告訴了她，當(dāng)然這些都是他事后才探知的，顏雪柔驚嚇之余想起翠環(huán)已經(jīng)嫁給霍康當(dāng)小妾了，疑惑地詢問這又是怎么回事。圣人其實也并不很清楚，但他確定翠環(huán)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唐頤拿到了把柄，李雨嬋恨霍康入骨，唐頤便讓霍康來娶走翠環(huán)，給這主仆倆一記狠狠的報復(fù)。

    顏雪柔：“……”

    唐頤……被爬|床……拿到把柄……報復(fù)……

    接踵而來的詞語讓她腦海中浮現(xiàn)一副畫面，一個化著濃妝輕浮妖|艷的宮女深更半夜?jié)撨M(jìn)皇子殿中，給皇子下了藥，等他變得虛弱無力后爬到床上……

    她驚得一陣戰(zhàn)栗，后知后覺竟在這樣的情境中對唐頤生出了由衷的佩服——被下了藥還能逃脫“魔掌”，然后絕地反擊，讓霍康那個變態(tài)來收拾她們！

    ……

    第二日，顏雪柔悶在府中沒有出門。

    顏雪闌今日下學(xué)早，回府后便跑來蘭院準(zhǔn)備跟他阿姐玩，卻見他阿姐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坐在窗前，仿佛屢試不中的舉子一般。

    “阿姐？你怎么了？”

    顏雪柔回頭，見了弟弟，打起精神來笑了笑，招呼他坐到跟前來，問他今天過得如何。

    顏雪闌將今日國子監(jiān)發(fā)生的趣事挑挑揀揀說了一些，顏雪柔在聽到他說起唐頤時又有些走神了，心想這個人看上去一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樣子，誰知他心機那么深啊！

    還有，圣人昨日專門叫她去，還將她爺孫三輩都拿出來說了，其實就是為了將翠環(huán)的事告訴她，給她提個醒——

    誰知道下次還會不會這么客氣。

    她心里清楚，這種事一次就夠了，若再有下次，對誰都不好。于是她終于下定了決心，在顏雪闌正口沫橫飛說著自己將先生出的對子對得無懈可擊時，她毫不留情打斷他：“你的小廝呢？我要問問他，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厲害。”

    顏雪闌瞪大眼，怒道：“你讓我說的！我說了你又不信！”

    顏雪柔摸摸弟弟的腦袋，笑道：“我信，我信，我只是有些想念明路了，他在哪？怎沒有跟你一起進(jìn)來？”

    最后顏雪闌郁悶地去把明路找來陪顏雪柔，自己回到梅院鉆進(jìn)屋子讀書去了。顏雪柔則屏退左右，只留下明路和紫裳，交給明路一件秘密任務(wù)——

    趁著眼下天還沒黑外頭的酒肆茶坊還熱鬧，將翠環(huán)的事宣揚出去，主要是說給那些在京城貴族中門路最廣、口風(fēng)最不緊的人知道。

    明路和紫裳聽了唐頤、翠環(huán)和霍康幾人之間發(fā)生的故事，不禁目瞪口呆，這可比坊間說書的編的段子精彩多了！

    是聽完后還能讓人久久回味的那種。

    等紫裳回過神來，對著顏雪柔就是一通反問：“小娘子是如何得知的？可是十九皇子告訴你的？還是樂陽公主？”

    顏雪柔搖頭晃腦道：“當(dāng)然是公主啊，十九皇子跟我說這些干嘛，我跟他有那么熟？”

    紫裳撇撇嘴，心想熟不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想跟你熟。

    圣人吩咐顏雪柔做的事，紫裳是不知情的，是以她質(zhì)問顏雪柔：“小娘子，您為何要散布宮闈秘事？就因為襄國公府的二郎跟您有舊仇么？您這難道是以怨報怨……”

    顏雪柔打斷她的喋喋不休：“這里頭緣故深得很，我還要跟你個小丫頭片子解釋不成？快出去快出去，我要休息了！”

    然后將她和明路都推了出去，并叮囑明路一定要將事情辦好。

    顏雪柔心里想的是，只要京中各府都知道了這件事，曉得了唐頤的厲害，便沒有女子敢再使狐媚手段接近唐頤了，那些有意將女兒嫁給唐頤的人家，也會好好三思一番。

    而她，睡覺時也可將枕頭墊得更高一點。

    ……

    此事十分令人驚異，必然會在京城中引起沸議，且只要略用點心思，便能攪起一陣風(fēng)雨。明路也很聰明，不負(fù)所望地完成了顏雪柔交給他的任務(wù)——

    首先他找到幾個支持魏王的官員家中的小廝，裝作無意地將“翠環(huán)進(jìn)了霍府便被霍二郎棄絕，成了棄婦”這件事透露給他們。

    那些官員聽到這樣的消息，哪還有不拿來說事的？不出兩日，身為京兆府少尹的霍康便不斷被人指指點點，有說他始亂終棄，辛辛苦苦從宮里求來的女子玩兩天就膩了，棄如敝履，有說他見色忘義，那翠環(huán)是益國公府出來的人，襄國公府和益國公府向來不對付，娶翠環(huán)根本就是給他父親霍賢宗添堵……

    這傳言傳到李雨嬋耳朵里時，她又氣得摔東西，這些話罵的是霍康，可沒臉的卻是她！

    被指指點點的霍康確實沒有太在意，畢竟他行事素來荒誕，也不是第一次被這么說了。可霍家在京中支持者眾，不少追隨霍賢宗的官員為此感到憤慨，紛紛站出來欲替霍康說話。

    明路再次找準(zhǔn)了機會，將更多內(nèi)情透露給了支持霍家的一派官員，他們頓時找到了底氣，開始反撲：“是那翠環(huán)意圖引|誘十九皇子在先！霍二郎是為了替十九皇子除害，故意娶了爬|床女，以絕她念頭！”

    支持魏王的官員：？？？？？？什么？爬|床？

    對霍康不利的傳言瞬間被沖散，京城眾人措手不及地迎接了這所謂的“事情真相”，一時間滿城風(fēng)雨。

    繼而更多的內(nèi)幕被揭開，比如霍康娶翠環(huán)這件事其實是唐頤授意的，就是為了報復(fù)李昭儀和翠環(huán)，然后利用霍李兩家的不和讓她們主仆離心，一場陰謀被徹底瓦解……

    有的時候，將故事完完整整說出來、前因后果一次交代清楚，不如先說一個結(jié)果，然后再一點一點地，深挖其過程和起因——這樣將一個故事分成好幾次講，其實更為吸引人，能賺得的關(guān)注和議論也會更多。

    唐頤成了旁人口中的“心機深沉不可測”之人，這個名聲比起之前眾所周知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自以為是”似乎更臭一些。幾乎是立竿見影地，不少打主意想要將女兒嫁給唐頤的人家，以及一些心存戀慕、想要攀附的女子，都將心思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