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念念,你先上去?!彪娞菥驮谏砗螅戂跨褫p輕推了念玖一下,隨即往前走了兩步,擋在她跟前。 “好?!蹦罹羷偘聪码娞莸纳闲墟I,那女人的聲音就再度響起:“你娶了陳嘉音?你真的娶了陳嘉音?!” 她的嗓門很大,充滿了質問和憤怒,以至于話音落下之后,還在挑高的寬敞大廳里回蕩。 聽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念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兩拍,她偏過頭,目光越過陸劭珩,直直地射向那個沖他們小跑而來的女人身上。 陸劭珩往旁邊移了一步,擋住念玖的視線,見電梯門打開,又推了她一把,飛快地說了一句:“念念,你快上去?!敝蟊慊剡^身,迎上那個氣勢洶洶的女人。 女人被迫停下腳步,視線卻緊緊鎖住陸劭珩身后的念玖,見她就要進電梯,立刻喊道:“陳嘉音!你給我站??!” 那充滿了怒意的聲音明顯是沖著她來的。念玖后背一僵,錯愕地轉過臉。 卻只看到陸劭珩寬闊挺直的后背。 他嚴嚴實實地擋住她的視線,對那女人說道:“趙姨,她不是陳嘉音?!甭曇綦m輕,語氣卻十分堅定,帶著不容質疑的意味。 說完也不給她反應的時間,握住她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拉。 趙惠芬就這樣被迫跟著陸劭珩走了七八步,等回過神來,立即不管不顧地喊起來:“她不是陳嘉音?她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她是陳嘉音!” 啟元集團的員工素質還算不錯,即便看到這種場面,也沒有上來圍觀的,各個都低著頭,自顧自地往公用電梯走,只有大廳的保安匆匆跑過來,問陸劭珩需不需要幫忙。 陸劭珩把人推到保安面前,干脆利落地說道:“送她出去?!?/br> 趙惠芬一落到保安手里,就用力推了他一把,保安沒有防備,往后一個趔趄,她趁機就朝念玖沖去,一邊沖一邊惡狠狠地罵道:“陳嘉音你這個不要臉的臭表子,你把嘉駿害成這樣,怎么還有臉結婚!你個殺千刀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保安很快就拉住了她,在同事的幫助下,齊力把她拉出了啟元的大門,可她的聲音似乎還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那一字一句仿佛浸了毒一般,帶著最惡意的詛咒,沖破一切阻攔鉆進念玖的耳朵里。 她呆呆地站在專用電梯前,一股沒來由的恐慌驟然間從心底騰起。 可她明明不認識那個女人,為什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那種感覺非常不好,確切地說,是非常糟糕,糟糕得就像暴風雨逼近前的天空,烏云壓頂,充滿了恐怖又危險的氣息。 她的身體情不自禁地輕顫起來,她捏住拳頭,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她告訴自己,她又不是陳嘉音,那個女人的憤怒與詛咒與她毫不相干。 陸劭珩很快就回到念玖身邊,見她臉色蒼白,又是心疼又是懊悔。 他沒想到趙惠芬會鬧到這里來,早在結婚之前,為了以防萬一,他就和陳建明——陳嘉音的親生父親,也就是趙惠芬的現任丈夫打過招呼,并且再三交代他知會家人,尤其是趙欣怡和趙惠芬,陳嘉音已經失憶了,如今的她和陳家沒有任何交集,請不要打擾到她的生活。 結果趙惠芬竟然當著念玖的面鬧了這么一出。 他又氣又悔,早知道今天就該狠心把念玖留在家里的。 陸劭珩壓住心頭的情緒,攬過念玖的肩膀,輕聲安撫道:“念念,沒嚇到你吧?那個女人精神有點問題,她說的那些話你別在意?!彼f著就按下電梯鍵,電梯就停在一樓,電梯門很快打開,他帶著念玖跨進去。 念玖靠在電梯壁上,垂著頭,悶聲問道:“陳嘉音......是不是做過什么不好的事?” 陸劭珩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頓了頓,說:“發(fā)生過一點意外?!?/br> “只是意外嗎?”念玖仰起頭來,清亮的眼睛盯住陸劭珩,固執(zhí)地追問道。 陸劭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忽了一下,隨即又對上她的視線,十分肯定地說道:“對,只是意外。” 念玖點了點頭,垂下眼簾,直到電梯到達頂樓,都沒有再出聲。 見她臉色沒有異樣,陸劭珩悄悄松了口氣,帶她參觀還在裝修中的畫室。 畫室就在他辦公室旁邊,面積很大,一整面的落地窗,干凈明亮。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窗邊的木地板上落下一層蜜色的光。 墻邊靠著七八幅成品畫,還沒來得及掛上墻。一旁還有兩個大型的木質置物架,看著十分結實,只是上面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擺。 念玖環(huán)顧四周,看起來似乎很滿意,陸劭珩懸在空中的心慢慢地落回胸口,說:“畫架和畫桌等你自己來添,還有一些裝飾品,比如綠植、盆栽什么的,都按照你的喜好來,你先選好,列個清單,報給丁煒就行。” 念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后像是不經意般,隨口問道:“這畫室什么時候開始裝修的?” “上......”陸劭珩的聲音微微一頓,繼續(xù)說道,“上個月,原本打算用來做會議室?!?/br> 念玖順著他的話問下去:“那是什么時候改變主意的呢?” “今天早上你親我的時候?!标戂跨裢罹恋难劬Γ陧钌睿坪跽粗鴰追中σ?,似乎又沒有。 念玖收回目光,輕輕一笑,說:“謝謝你,我很喜歡?!?/br> 被趙惠芬一鬧,念玖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在陸劭珩的辦公室里呆了一上午,原定的計劃才完成了一半,她合上電腦,揉了揉酸脹的腦袋。 陸劭珩開會去了,辦公室里空空蕩蕩,安靜得有點過分,她靠在沙發(fā)上,想起不久前在大廳里發(fā)生的那一幕,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還是個10歲的孩子。 留著不長不短的頭發(fā),細細軟軟,有點黃,披在肩頭,看起來有些亂,身上穿著褪了色的紅色連衣裙,裙子有點小,裹在身上,勒得慌。 她的懷里抱著一只毛絨絨的粉色小兔子,正孤零零地坐在小區(qū)門口便利店前的長椅上,伸長脖子望著馬路的那一頭。 她在等她的阿珩哥哥。 雖然阿珩哥哥說八月二十九號才能回來,今天才二十號,可萬一他提早回來了呢? 她懷著滿滿的期盼,一動不動地望著馬路的那頭,烏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是會發(fā)光。 卻在這時,懷里突然一空,她猛地轉過頭,就見陳嘉駿拎著兔耳朵,一邊用力地甩著一邊得意地沖她做鬼臉。 陳嘉駿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比她小三歲,又皮又鬧,活像個大魔王。 他仗著父母的寵愛,老是欺負她,她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為了保護自己,她總是離他遠遠的,就算被欺負了,也忍氣吞聲。 可現在,他的手里甩著的是她最喜歡的小兔子,那是阿珩哥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站起身,沉著臉,說道:“還給我?!?/br> 陳嘉駿不僅不還,反而還跑開了。 “快還給我!”她大聲叫起來,見他往路邊的垃圾桶跑去,急得拔腿就追。 陳嘉駿一邊轉頭沖她大叫“來追我啊”一邊飛快地往馬路上跑。 小區(qū)門口這條馬路平時車不多,對面又是一塊平坦的空地,很多小孩都喜歡在路上來回穿梭。 可就當陳嘉駿跑下人行道的一瞬間,一輛飛馳的摩托車急速駛來,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張口喊道:“嘉駿——” “駿”字還沒喊出口,就聽一道尖銳的剎車聲劃過耳膜,陳嘉駿被撞得飛了出去,而他手里的兔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之后,重重地落在了離他兩米遠的地方。 “嘉駿!嘉駿!” 撕心裂肺的喊聲從她身后響起,她呆呆地站在垃圾桶前,余光瞥到一道身影從身旁飛快地掠過,瘋了一般地撲向趴在地上的陳嘉駿,而他腳邊的水泥地上,有殷紅的血緩緩漫開...... 噩夢由此拉開。 之后的每一天里,她飽受謾罵和毒打,猶如置身在地獄之中,再也等不到陽光。 她忍著身上的劇痛,在心底一遍遍地祈禱阿珩哥哥快點回來。 可他始終沒有回來。 度日如年。 直到有一天,她的肚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腳,她往后一個踉蹌,后腦撞在了硬邦邦的床角上。 一股鉆心的劇痛瞬間在全身蔓延開來,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那一刻,她心里想的是,終于解脫了啊。 只可惜,阿珩哥哥還沒有回來,不能親口和他道別。 一場夢,做得心力交瘁,念玖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一片。 她竟然哭了。 她眨了眨眼睛,就聽一道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醒了?” 念玖轉眼看去,就見陸劭珩坐在身前,專注的目光中帶著擔憂:“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睡著后不久他就回來了,原本想抱她去對面的休息室睡的,又怕吵醒她,只輕輕地將她放平了,拿了小毯子給她蓋上。 可她睡得很不安穩(wěn),嘴里不停地說著夢話,卻全是他聽不懂的語言。 他一直在旁邊守著,像是安撫睡夢中的小孩般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念玖怔忡片刻,總算清醒過來。她撐著手臂坐起身來,抿嘴笑了笑,說:“不好意思,竟然睡著了。” 陸劭珩見她沒什么異樣,懸在空中的心漸漸放回肚子里,轉而問道:“餓了嗎?想吃什么,我讓人送上來。” 念玖瞥一眼墻上的掛鐘,才發(fā)現已經快下午一點了,沒想道自己竟然睡了這么久,她有點不好意思,理了理頭發(fā),說:“都可以。” “好?!标戂跨衿鹕砣ゴ螂娫?,念玖的目光追著他挺拔的身影。 腦子里卻依然繚繞著那個黑色的夢,夢境是那樣真實,就像曾經發(fā)生過一樣。 不,不是“就像”,是真的曾經發(fā)生過。 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像洶涌的浪潮,涌向她的腦海。 她垂眸,心里像是被千萬根針扎著,細細密密地疼。 而她也終于明白,原來楊西英和許建新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她的失憶,也不像楊西英說的那樣,是因為一場車禍,而是......撞到了床角。 而她,就是陳嘉音,陸劭珩,真的是小時候住在她家隔壁的小哥哥。 而他的欺瞞,和那場早有預謀的婚禮,都是為了讓她遠離那些痛不欲生的過往。 她閉上眼睛,用力吸了口氣,心底有個聲音緩緩地響起:“阿珩哥哥,謝謝你,費盡苦心地把我?guī)У侥闵磉??!?/br> 復雜的情緒像巨浪般,在胸口翻涌,念玖極力壓抑著,眼底卻控制不住地聚起淚光,她仰起頭,努力把淚意逼回去。 可淚水卻越聚越多,像是泉水般,嘩嘩地從眼里冒出來。 陸劭珩正在打電話,無意中瞥了她一眼,見她淚流滿面,心中一沉,當即放下手機,疾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緊張地問道:“念念,你怎么了?” 念念...... 念玖突然想起,婚禮那晚,他那么堅定地告訴她:“許念玖,我只喜歡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他說,他喜歡的是許念玖。 可他還說過,別說你才24歲,就是84歲了,在我眼里看來,還是從前那個像小尾巴一樣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4歲小丫頭啊。 原來她的阿珩哥哥一直都沒有變,即使,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 那一瞬間,巨大的感動沖擊著她的心扉,她再也忍不住,伸手環(huán)住他的肩膀,埋在他的胸口,無聲地哭起來。 淚水來勢洶洶,仿佛要將深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都哭凈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