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秦鹿嘿了一句,讓她過去就過去?! 身穿綠裙的女子,也擺了一次傲嬌的臉,然后腳尖落地,蹦蹦跳跳,樂顛顛地跑進梁妄的房里。 晚間窩在梁妄懷中,秦鹿替梁妄用銀發(fā)扎小辮兒,她問梁妄:“王爺之前明明是不碰我的,為何突然想通了?” 梁妄瞥了一眼自己的小銀辮,道:“不是想通,只是沒忍?!?/br> 秦鹿眨了眨眼,顯然不懂。 梁妄看著她道:“欲是籠中之獸,生來便要啖rou,你覺得一只被關的猛獸,是rou扔進籠中吃,它覺得更美味,還是等它自己掙脫牢籠,捕上一塊rou吃更美味?” 秦鹿回:“自然是掙脫牢籠后,自己捕來的更好吃?!?/br> 梁妄點頭,道:“本王就是在等,那只野獸脫籠?!?/br> “你怎么知道它跑出來了?”秦鹿看著他的眼,心跳紊亂,仿佛又回到了酒醉的那一晚。 梁妄低聲回她:“忍無可忍,想至瘋魔時,它就已經跑出來了?!?/br> 翻身壓下,一吻封之。 門外蝴蝶,撲上了無有齋院子前掛上的一盞燈籠,于夜里投了雙影,那燈籠上四面,一面春燕,一面花枝,一面飛雪,一面朱果,皆有落款,為瑞卿。 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下最后一個單元,既然都走到這兒了,就追到底吧,然后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甜甜的番外。 新文正在醞釀中,不知道究竟要寫一個正劇好,還是輕松一點兒的甜文好…… 第112章 遙歸煙西:一 轟隆一夜雷霆, 驟雨傾下,噼里啪啦打壞了許多窗花紙。 守夜的人眼下一片青黑, 靠坐在門邊,一把黃油紙傘遮在了頭頂上,勉強避了一些風雨,只是于這蕭瑟寒冷的冬夜里,再厚的襖子也裹不住暖意。 冰冷的夜雨,落在毫無溫度的身體上, 巷子里的人已經死了兩日沒人收拾,再遲些,就該臭了。 雨水淋著, 將那人身上的皮膚都泡得發(fā)白、發(fā)皺,大寒的天里, 那人身上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身上厚實些的衣服已經被別人偷走, 衣不蔽體,死無尊嚴。 直至天將明, 遠方泛起了淺淺的青灰色,而不是無邊無際的墨色后, 守夜的人才長舒一口氣。 身后的屋子里,一家老小,又過了安全的一日。 他一家六口,上有二老,下有二小, 已經連夜趕路兩日,昨夜突逢這場大雨,加上孩子又困又累,實在無法才在這鎮(zhèn)子中找了一間看上去還算不錯的屋子,可誰也不敢松懈,如若所有人都睡過去了,危險降臨時,他們便都是死路一條。 男人身為一家之主,守在門前看著路,一夜過去,眼睛都不敢多眨幾次,更別說是睡過去了。 這天下……已經亂了。 從五年前,北漠打贏了一場仗,逼退了羊國,壓制著邑國,招攬了幾個部落之后,天賜王朝的人便在平安喜樂中,度過了短暫的安穩(wěn)。 然而邑國取天賜王朝之心不死,花了一年的時間,以船只派遣使者,游走海面,招聯了六個國家,其中大到說著叫人聽不懂的鳥語的海昌國,小到曾經依附于天賜的倭國,在四年前的六月初三,同時于各方攻打天賜王朝。 七國圍攻,天賜迎來了開國百年以來,最大的困境。 因為天賜的好,反而成了天賜的禍。 七國之中,除了邑國聯合一些剩下的部落牽制著天賜的北漠將士,叫北漠的聶將軍**無暇,困在北漠之中。 其余六國,四國都在天賜的最南邊,與倭國靠近,曾經風光一時,形色各異的人圍聚于此的金珠城,成了首個被尸體與鮮血鋪成的攻國之路,也成了南方諸城中的首個犧牲品。 戰(zhàn)爭來得措手不及,靠近金珠城的眾人四散逃亡,天賜本著敞開國門與人為善與人交友的原則,將南方海岸邊的所有城池都減少了防衛(wèi),一是歡迎各國來訪,二是體現大國氣度,卻沒想到在短短的幾個月內,被攻城池四十余座,被殺百姓數十萬起。 諸國來犯,所經之地,燒殺掠奪,**擄掠無一惡事不做。 等天賜反應過來,軍隊趕至,再做防御抵抗,早就已經遲了,數十萬人的性命不能挽回,被人攻去的城池也奪不回,與此同時北漠再度迎上戰(zhàn)事,前后夾擊,兩面圍困,天賜的地界再大,人口再多,也敵不過七國同犯。 四年的時間內,從金珠城越過州,九州損其三,一國成兩半,五個小國在了天賜之外,占領原先的天賜土地、城池,奴役天賜的百姓,酒池rou林之余,將所有人性里的惡,全都施加在了天賜的百姓身上。 毫無憐憫,毫無良知。 就在今年十月,護國的將士們,已經退到了煜州前,守著煜州的防線,他們在州水城,身后便是曾經風華無邊的卓城與軒城。 文人之地,書墨之鄉(xiāng),成了后來的聲色之所。 戰(zhàn)爭迎來時,走得最快的,便是青樓里的女人們,那些還有些家底的人,早早地就北上去南都城、良川等地方,沒誰還敢留在煜州境內。 明江兩岸,秦樓楚館直至夜里,也難見幾人會去吟詩作畫,再談風月了。 天賜的難民奔走多日,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雨,這場雨,就在州水城外的田糧鎮(zhèn)里,斷送了數人的性命。 守夜的男人是從盧陽關來的,護著一家老小,一路奔逃,逃了三年多,停停走走,原也是富裕家庭,卻因為這一路上來諸多錢莊被搶,銀票無處兌換,現銀始終有限,走到這里,居然連個能容身的地方都難找。 雨勢漸漸小了,鎮(zhèn)子盡頭起了薄薄一層霧,男人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正準備進屋叫醒妻兒老小,他們只要再走一天,就能到州水城了,過了州水城,越過卓城,離開煜州,等去了燕京,天子腳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至少……會比現在好上許多。 男人站起,蹲坐著一夜的腿不禁發(fā)麻,他打了個抖又重新摔了下去,扶著門邊勉強站穩(wěn),男人抬頭,忽而瞧見薄霧中有道人影。 男人心驚,以為是來探路的異國兵,又見那身影很矮,晃晃悠悠,不像訓練有素的兵將,于是瞇著雙眼去看。 不一會兒,薄霧中走出了個少女,那小姑娘大約只有十一、二歲大小,扎了兩個歪歪的雙環(huán)垂髻,一邊戴著紅繩編的花兒,一邊頭發(fā)有些散亂。 少女雙目如死灰,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于寒冬中,居然只披了件麻布長外衣便在街上走,她雙腳光著,身上滿是淤青傷痕,嘴角還在流血,瑟瑟發(fā)抖卻靜靜地望著一處,漫無目的地走著。 男人見狀,心有不忍,可又想起自身難保,還是進了屋中。 男人一家老小昨夜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早就醒了,男人才剛進屋,他夫人便里屋出來,給他披了件被窩里暖著的衣服,才披上衣服,婦人便瞧見門外走著的小姑娘,于是道:“天啊,這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可憐,這種天里,她這般走到不了州水城就是要死的?!?/br> 婦人說完,想了想,又將披在男人身上的衣服扯下,提著黃油紙傘沖出門,她走到了少女跟前,見少女滿身是傷,眉心緊皺。 她的女兒,也不過就這般大,那是掌心里捧著的寶貝,婦人見了,眼眶都紅了。 她替少女撐著傘,道:“小姑娘快進房間,我給你換身干凈的衣裳,等會兒你便與我們一道去州水城,過了州水城,噩夢就過去了。” 少女愣愣地望著婦人,她的瞳孔里倒映不出婦人的樣貌,可那雙水汪汪的眼,卻滿是絕望。 她動了動嘴,眼神木訥,說:“噩夢過不去了……” 忽而,少女驚懼地睜大雙眼,她望著婦人道:“走!快走!你們都走!離開這里,逃命去吧……都逃命去吧?。。 ?/br> 婦人見她如此,便知曉在她身上必然發(fā)生過可怕之事,都是那些喪盡天良的異國人所為,婦人將衣服蓋在少女的肩上,手指松開,衣服落地。 還帶著溫度的長衣于水中很快淋濕,婦人驚訝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她顫巍巍地伸出手,卻觸碰不到對方。 “夫人!快走!”男子的聲音喊道。 婦人側過身,便見薄霧中,大片人影如黑云壓過,那些人說著叫人聽不懂的異國話,笑聲不斷,走過一處,便要摧毀一處。 那些異國人聽見這處有人說話,帶著小跑過來查看。 黃油紙傘落在了他們臨時落腳的門前,一家老小,六口人,還未跑出這條街,便被人以箭矢射中,重傷倒地。 婦人將懷中的一兒一女緊緊護著,背上已經中了兩箭,大雨沖刷著血水,婦人眼見穿著白色衣服的倭國人站在自己跟前,那倭國人蹲下,捏著婦人的臉,嫌棄地推到一旁,卻又看見婦人護著的十二歲的女兒。 少女的尖叫聲于街上不斷響起,撕心裂肺,滿是絕望。 “娘!爹!娘!救我!不要……不要?。?!救我,誰來救救我……” 被割了舌頭的婦人滿眼是淚,幾乎要泣下血來,她十指抓地,指甲全裂,小兒子見自己的jiejie被人當街jian污,瘋了一般將自己身上的箭拔出,朝那正在行兇的男人過去,卻被一同按倒在地。 圍繞著姐弟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帶著笑,那種漫不經心,對待玩物的笑,一如他們是人,而他們跟前的,全是螻蟻,生命不平,地位不等。 婦人見公婆已死,丈夫被人開腸破肚正躺在血泊中發(fā)著微弱呼吸,她捂著滿嘴的血,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寒冬。 婦人不斷尖叫,想要掙脫,她聽見了自己女兒與兒子恐懼的求救聲,無助的吶喊聲,可是沒用…… 婦人忽而瞧見,不遠處的街巷里還有其他人,他們也是天賜的人,只是他們都很懼怕,驚恐地看著這處兇場,甚至不敢發(fā)出聲音。 痛恨與絕望,叫婦人恨不得殺了所有人。 所有入侵天賜王朝領土的人!所有殘害無辜的人!所有賊寇、惡徒! 少女的驚叫聲,如同惡鬼之泣,婦人的七竅俱流血,悲慘地看向了一處,便見黃油紙傘旁,坐在地上環(huán)抱著自己的那個人,發(fā)髻歪下,散亂一團,她的雙眼猩紅一片,凡是落在她周圍的雨水,都變成了紅色。 她尖叫著,哀嚎著,仿佛自己正在經受著一切。 而后紅光閃過,雨成了血,遍布田糧鎮(zhèn)的街道。 倭人一個個倒下,鎮(zhèn)子里的人,也一個都沒能活著離開。 州水城中的將士站在城門前,看向城門下站著的一百多號難民,那些都是在上一座城池勉強保全性命,活下來的人。 其中也許混著他國藏入的jian細,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回發(fā)生了,守城將軍的意思,是一個也別放進來,可以城外施粥施米,但不能叫任何一個jian細入城。 城外的一百多號難民前幾日還算安分,后來有些帶頭挑事的,拍著城門要入城,口口聲聲喊著自己是天賜王朝的百姓,應當被天賜庇護,他們不想在城外餐風露宿,想回天賜,回到家里去。 守城的將軍依舊每日派放米糧,就是不開城門,五日之后,再度挑事的,被城上將士射殺,剩余的全都放入城中,但都不允許留在州水城內。 州水城內,全是將士,顯少有留下來的百姓,這些過城的難民出了州水城,便聽說了,州水城后的卓城內有個大善人,原是開茶樓的,茶樓名字起得好,叫‘歡意’,后來戰(zhàn)事不斷,打到了煜州邊境前,茶樓的老板便給兵隊捐銀了。 一個小小的茶樓老板,居然能捐出五十萬兩白銀,而卓城首富,也只是跟著捐了十萬兩,且早早舉家搬離,現下恐怕已經在燕京安心住下了。 周遭的人都說,那卓城歡意茶樓的老板是個實打實的善心人,若是病重求藥,藥費他出,若是肚餓,他一日兩次派粥,三日一次派米,比朝廷的人做得都好。 有人問:“他這樣做,就不怕難民刁難,每日蹲點要他喂養(yǎng)?” 也有人回:“我可是親耳聽見那歡意茶樓的老板說的,若真有如此不怕死,不及時逃的人,多喂幾日也無妨,就當是送他一頓飽飯。唉……這仗啊,恐怕幾年內都停不了了,州水城能抵擋多久也不知曉,等到他國攻入,將卓城的一切都占為己有,倒不如……倒不如自己揮霍,留個空城殼子,也好過給人糟蹋?!?/br> 剛入卓城的難民聽見這兩人的話,抱著懷中還沒長牙的孩子,問道:“敢問二位,歡意茶樓怎么走?又是何時派米施粥?我家孩子餓得緊,我真怕他病了!” “就在前頭那條街,朝左走一刻鐘就是,不過你得趕快了,去遲了,怕是吃不到的?!焙眯娜嘶?。 “多謝!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看了文案覺得感興趣的,可以點個關注,謝謝! 第113章 遙歸煙西:二 歡意茶樓門前, 難民的人數排出了半條街,入冬的天里, 其中還有不少人就穿了兩件衣服,瑟瑟發(fā)抖擠在人群中,意圖尋求半絲暖意。 歡意茶樓的伙計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一只手提著鐵勺,手被風吹了許多天,指節(jié)凍瘡, 但對比前來討吃食的人來說,他已經過得很好了。 伙計對于謝盡歡的做法,也沒什么不滿的, 謝盡歡已經將他與剩下幾個茶樓里做事的人的銀錢全都提前發(fā)了十年份的,他們想走就走, 想留就留,唱書的閆先生就已經走了, 伙計之所以留下來,也是因為謝盡歡沒走。 自幾年前謝盡歡大病一場, 在床上躺了許久,還要秦鹿與梁妄二人去北漠為他尋藥醒來后, 就過上了養(yǎng)老一般的生活了。 其實到了年齡,容易想開。 謝盡歡跟在梁妄身后,因為有個求千金,也占了不少做生意的光,早些年在金珠城內買下的茶樓掙了許多銀錢, 如今人老了,銀子花不出去,也不想浪費了,干脆便在有生之年剩下的最后日子里,有意義地揮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