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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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至極,神情依然斯文倦冷。 卻向他扯出個涼薄的微笑,瞇起眸,視線仿佛淬了一層寒冰,語氣卻仍是淡淡的: “你還不值我花一百個億?!?/br> “……”沈何晏張了張唇。 沈京墨轉(zhuǎn)身又走到沙發(fā)前,坐了進(jìn)去。 他兩腿慵懶交疊,夾過一支小雪茄,點燃了,咬在唇邊。 煙氣徐徐逸散開的同時,他的嗓音也染上一層沙啞的笑意,“我也不欠你什么,不是嗎?!?/br> ——的確如此。 反而他對他,仁至義盡。 沈何晏父母空難身亡時只有八歲。 他被接到大伯沈嘉致家中,見到那個從小就被捧在長輩舌尖兒上、被交相夸贊的堂哥沈京墨時,一開始,就有了莫名的抵觸和畏懼。 抵觸。 是意識到,未來的日子他都將寄人籬下,和從小沒見過幾次面的一家人一起生活,從此以后,什么都成了施舍與同情,他要無休無止地看別人的臉色,不再是從小被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的獨生子。 畏懼。 是因為在以后漫長的日子里,都會有人將他與沈京墨比較——的確如此,從那之后所有人都說,你的一切,都是你那個比你優(yōu)秀甚多的哥哥和他的家人給予的。 沒有他,你什么也不是。 這種敏感的心思,多年來如霉菌在他內(nèi)心滋長,最后在陳旖旎出現(xiàn)時,不甘與嫉憤一朝被放大,成了天然的滋養(yǎng)皿。 那種多年來寄人籬下的敏感,全都扭曲成了不甘心與不服輸,才有了長大后,一次又一次,和沈京墨或明或暗的較量。 沈京墨見沈何晏緘默,只毫無情緒地笑了笑。他呼了一口煙,輕扯起唇,嗓音低?。?/br> “我用這一百億,可不只是買你的命。” “……”沈何晏倏然又抬頭。 不遠(yuǎn)處的沈京墨,依然是那般閑庭信步般的淡然,他臉上全然沒有白白扔了一百個億的心痛,也沒有辛苦經(jīng)營多年,從他手中起死回生的公司即將被白白讓出一半的危機(jī)感。 ——他還是那個他,仿佛一切盡在他掌握中。 始終是一個主導(dǎo)者的姿態(tài),從不被動。 “沈何晏,我要你記住,自始至終都是你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你。” 沈京墨冷冷抬眸,與沈何晏對視著。 他視線中寒意遍布,唇邊笑意也不帶絲毫溫度,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卻字字鏗鏘甩在沈何晏的臉上, “從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給,因為你是家人,我不欠你什么?!?/br> “……” “但家人,并不意味著我們親密到,你什么都能從我手里得到——甚至來搶。” 男人疏懶地笑笑,還是從前那般的傲慢強(qiáng)勢的口吻, “我要的,是你永遠(yuǎn)記住今天——永遠(yuǎn)對這一百個億心懷愧疚,永遠(yuǎn)提醒自己,別碰不該碰的?!?/br> “……” 沈何晏周身一震,好像,又回到了他剛?cè)ド蚣业哪翘臁?/br> 彼時只有十三歲的沈京墨,站在客廳二樓朝他睥睨下來,雖年紀(jì)小小,就是一副倨傲自得的模樣。 好像這一生之中,他都不會為誰卑微地低下高貴的頭顱。 “不然下一次,我會讓你真的付出代價。”他繼續(xù)說,字字頓頓都是警告。 “……”沈何晏動了動唇,始終說不出話。 這一刻,依然心存不甘。 那些從以前到現(xiàn)在,蠢蠢欲動的不安分和不甘心,與每次都想贏他一次,哪怕是在擊劍游戲中的勝負(fù)心,絲毫沒有減少。 沈何晏對陳旖旎動心,比沈京墨早很多。甚至在最初,就是不含絲毫目的,只是年少的悸動,和再單純不過的喜歡。 可秦一諾說,沈京墨在sr動蕩不安的風(fēng)口浪尖上,堅持將陳旖旎的lamour并了過去,不讓任何人染指。 沈何晏才恍然明白,沈京墨之于陳旖旎,和他那點兒已經(jīng)變了質(zhì),摻雜了不甘心和勝負(fù)欲的喜歡相比,算什么呢? 他輸了。 輸?shù)貌桓?,卻徹底。 也正如沈京墨所說,他心底現(xiàn)在已然有了愧疚感,就算不是對他,也是對那白白扔掉的一百個億。 以后就是惦念這一百億的情分,他也再也不敢輕易去挑釁和僭越。 這或許,就是沈京墨的目的吧。 他一向如此,總會在給你恰到好處慈悲的同時,也給你殺伐決斷的殘忍。 溫柔至極的同時,也絕不留情。 即使你處于上風(fēng)也會對他心存畏懼,時刻惴惴難安著,會不會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拖入地獄。 而真到了那時,或許,你還要心甘情愿地對他感恩戴德。 是他救了你。 突然,眼底落入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 “……” 沈何晏怔了怔,抬頭。 沈京墨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沈何晏只是愣怔著,心底開始打小鼓,不知他這是在跟他講和,還是在跟他締結(jié)什么心照不宣的契約—— 譬如,我用一百億買了你的命,你去跟陳旖旎解釋一切,解除婚約。 沈京墨雖沒這么明說,但目的顯然不言而喻。 他好像,從來都是不急不緩的。從來不擔(dān)心真的會失去她,就算是她跟別的男人訂了婚,他也不認(rèn)為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沈何晏用胳膊撐了撐自己,沒去迎他的手,勉強(qiáng)地,想從地上起來。 沈京墨見狀嘲弄般地笑了笑,然后主動攙扶他一下。 沈何晏剛意識到他并沒這么好心時,他就在攙他站起的同時,淡笑著囑咐了一句: “回去記得把你的事跟該解釋的人解釋清楚?!?/br> “……” 他溫和地凝視他:“何晏,你長大了,總不能什么事都要哥哥去替你解決,對嗎?” ……倒真像個一副勞心勞力,為他cao透了心的好哥哥。 沈何晏正腹誹,沈京墨已放開了他,向門邊走去。 開門前,他又回頭叮嚀了一句:“不解釋清楚的話,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guān)。” 他又見沈何晏踟躕,又笑著問:“或者,你還想試試看?” “……” 沈何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囁嚅了一下唇,垂了垂腦袋,跟他出去了。 * 杜蘭芝見沈何晏滿身傷痕地進(jìn)了門,又怨又心疼。她伏在沙發(fā)上,瞧著一前一后的兄弟倆,涕泗橫流地哭了起來。 卻不是在心疼沈何晏受傷多重,矛頭,居然全對著沈京墨: “一百億啊,說給就給了?!公司一半股份就讓出去啦?!你真是胡來!京墨——你以前也不是這么一個魯莽的孩子!這次怎么這么不清醒?!你爺爺要是還活著,得又被你氣死過去一次!” 沈京墨脫下外套遞給一邊的傭人,表情淡淡的,囑咐他們給沈何晏拿點兒消炎的藥過來。 他沒直接帶沈何晏去醫(yī)院,是知道奶奶著急,想讓沈何晏過來先跟家里人解釋清楚。如此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今天一整天他電話都要被打爆,輪番的,都是來盤問他沈何晏到底出了什么事,sr到底怎么了的人。 畢竟前幾天沈何晏還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辦了訂婚宴,如今,卻是另一番景象。 這幾天媒體那邊說什么的也都有,說沈何晏被綁架的有,算是摸到點兒邊,說他被黑社會殺了拋尸的也有,杜蘭芝都快急瘋了。 杜蘭芝見沈京墨一臉閑散淡然地過來,跟沒什么情緒似的,好像割讓公司股份的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登時更火大。 可此事確實怨不到他頭上,于是,又絮絮叨叨地數(shù)落起沈何晏: “你啊你,膽子不小!四五年前你多大?二十歲啊,二十歲!就隨隨便便要跟人私定終身!要結(jié)婚也就算了,秦家小姐家世好,跟你也般配,也不是不行——” 沈何晏望了她眼,嘟囔了下,自覺沒理,沒敢吱聲。 “——你呢!又跟阮慈家的那個小妖精訂婚了!背信棄義!難怪人家要打你,活該!” 傭人臉色悻悻地過來給沈何晏敷藥,剛一碰傷口,沈何晏就痛得咬牙切齒。 卻是被堵的一字都說不出,只得暗自咬牙。 瞧著對面沈京墨也勾唇朝他笑,仿佛也在罵他活該。 “我真是奇了怪了!” 杜蘭芝說著,矛頭又對準(zhǔn)坐在沙發(fā)一側(cè),抽著煙緘默不語的沈京墨,氣登時不打一處來。 “陳旖旎到底是個什么妖精,給你們兄弟倆一個個迷成這樣——我以前覺得京墨愛玩兒,結(jié)婚前怎么玩,跟誰玩都沒關(guān)系——” “何晏呢!”又?jǐn)?shù)落起沈何晏,“不穩(wěn)重,直接跟她訂婚了!先斬后奏的——你們是沒見那天那個死丫頭對我得意洋洋的樣子!攀上我們家了啊——本事不??!” 杜蘭芝左右甩頭,一會兒數(shù)落沈何晏,一會兒又去訓(xùn)斥沈京墨,頭搖的像是撥浪鼓,最后暴躁道:“當(dāng)年她媽氣死了你們爺爺,現(xiàn)在你們倆聯(lián)合起來要跟她一起氣死我?。 ?/br> 噼里啪啦的一通轟炸,沈京墨與沈何晏竟都是不約而同的沉默。誰也不吱聲。 一陣猝然的手機(jī)鈴聲響起,才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我的?!?/br> 沈京墨看了眼手機(jī),捻滅了煙,朝杜蘭芝笑笑,起身走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