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mama:“………………” 沉默片刻,mama忍著脾氣問道:“李叔叔還跟你說什么了?” 陸宇翎毫無防備地就把李叔叔出賣了:“李叔叔還說我必須要學(xué)會怎么哄老婆,不能跟老婆犟嘴,不能跟老婆動手,不能惹老婆哭,要聽老婆的話,把老婆當(dāng)小公主,不然我就不是好孩子,他就不喜歡我啦。我不能讓李叔叔不喜歡我,所以我得當(dāng)個好孩子?!?/br> mama再次陷入了沉默,少頃后,她嘆了口氣,而后笑了,略帶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自己兒子,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以為那聲‘爸’是隨隨便便就讓你喊得么?” 當(dāng)時的陸宇翎還不懂mama的意思,困惑地問道:“什么意思?” mama簡單易懂地回道:“意思就是你必須當(dāng)個好孩子?!?/br> 陸宇翎點(diǎn)頭啊點(diǎn)頭,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一直是個好孩子?!?/br> 回到家后,mama就去廚房做飯了,他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寫作業(yè),大約一個小時后,房門被敲響了,他聽到敲門聲后立即扔下了手中的筆,一邊狂奔一邊開心大喊:“李叔叔來啦!” 防盜門被他打開后,門外果然是李叔叔,他一下子就撲進(jìn)了李叔叔的懷中。 李叔叔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用另一只手關(guān)上了房門。 這時他才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炸雞味道,再一看李叔叔關(guān)門的那只手腕上掛著一個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還墊著一張黃色的紙,炸雞味就是從紙里面發(fā)出來的。他更加驚喜了:“哇!炸雞!” 剛才在超市的時候,他就想讓mama給他買炸雞吃,但是mama卻沒給他買,怕他吃炸雞就不好好好飯了。 李叔叔把炸雞遞給了他,笑呵呵地說道:“看來我買對了?!?/br> 他點(diǎn)頭啊點(diǎn)頭,之后聲音小小地回道:“剛才在超市mama都不給我買?!?/br> 其實(shí)mama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從廚房里面出來了,就站在他身后,他沒看見而已:“好呀你,李叔叔一來你就告我的狀?” 告小狀被抓了現(xiàn)行,他趕忙扭過頭看著mama否認(rèn):“我沒有!” 這皮孩子!mama就沒理他,而是將目光看向了李叔叔,感激中又帶著點(diǎn)無奈地說道:“他不懂事,你也跟他瞎鬧?” 李叔叔把他放到了地上,起身時,嘆了口氣,認(rèn)真地回了句:“學(xué)校也是個小社會呀,雖然只是個小學(xué),但也存在惡意,宇翎他沒有胡鬧,也不是不懂事,他只不過是想不被歧視而已?!?/br> mama沉默了,少頃后,她對李叔叔說了句:“謝謝你?!?/br> 李叔叔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你真不打算……” “不打算!”mama并沒有給李叔叔把話說完的機(jī)會,“你要留下來吃飯么?” 李叔叔也沒再繼續(xù)剛才的和話題,搖了搖頭,回道:“不吃了,我女兒去上鋼琴課了,我得去接她?!?/br> mama也沒強(qiáng)留,轉(zhuǎn)身去客廳把那套洋娃娃拿給了李叔叔:“行,那你路上小心?!?/br> 陸宇翎沒想到李叔叔才剛來就要走,立即不舍得地抱住了他的腿:“那你什么時候再來呀?” 李叔叔笑著回:“下周五,以后每周五都去學(xué)校接你?!?/br> 陸宇翎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叔叔,不可思議道:“真的么?” 李叔叔用力點(diǎn)頭:“真的!” 陸宇翎激動得不行,一直等李叔叔走了之后,他還沉浸在激動狂喜之中,不停地對mama說道:“mama你聽見了么?李叔叔以后每周五都來給我當(dāng)爸爸!” 以后再也不會有人罵他沒有爸爸了!再也不會有老師背后說她mama壞話了! mama也被他的激動勁兒帶笑了,既感激李章,又感覺李章老謀深算——你哪是來給我兒子當(dāng)爸呀,你是來給你女婿撐門面,這兒子長大后還是不是個好兒子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個好女婿。 那時年幼的陸宇翎并不知道m(xù)ama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他很開心自己終于有“爸爸”了,雖然是假的爸爸,但是他終于能在同學(xué)和老師面前揚(yáng)眉吐氣了。 李叔叔也說到做到,每到周五下午,就會來接他放學(xué),先把他和mama送回家,然后再去接他的女兒。 李叔叔幫著那個沒有父親的小男孩捍衛(wèi)了他年幼時的尊嚴(yán),讓他的母親不再遭受背地里的侮辱暗罵,讓他能在學(xué)校里抬起頭做人。 這份恩情,陸宇翎一輩子都不會忘。 雖然姥爺罵他是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但他心里清楚,他這么做是對的,也必須這么做。 他必須去捍衛(wèi)李叔叔和他妻女的尊嚴(yán),就像他當(dāng)初幫著他在學(xué)校里捍衛(wèi)尊嚴(yán)時一樣。 但是陸宇翎的沉默并不能打消陸老爺子的心頭怒火——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不僅是頭白眼狼,還丟盡了陸家的人! 陸老爺子面色鐵青地瞪著陸宇翎,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看向他的目光中燃燒著巨大的怒火,雙目赤紅地樣子簡直像是在看仇人:“要不是因?yàn)槟?,你媽活著的時候也不會過得那么慘,都是你害了你媽的一輩子!現(xiàn)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敢對我指手畫腳了,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陸溶星神色一沉,趕緊呵斥了一聲:“爸!” 陸宇翎依舊沒有說話,攥緊了拳頭,默默地忍受著姥爺?shù)娜枇R和怒火,而且他早就預(yù)料到了,這天遲早要來。 他們從未把他當(dāng)外孫,一直把他當(dāng)罪人,害了他媽一輩子的罪人——他媽活著的時候是這樣,他媽死了之后更是這樣,后來他們對他的好,也不過是想要彌補(bǔ)他們對他媽這么多年的虧欠,但都是些表面的好,欲蓋彌彰而已。 他早就明白,這種欲蓋彌彰的關(guān)系遲早會破裂,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導(dǎo)火//索和爆發(fā)點(diǎn)。 今天就是爆發(fā)點(diǎn),不是偶然,是必然。 或許在一定程度上,他真的是個罪人,平心而論,他確實(shí)是耽誤了他媽一輩子。 如果他媽當(dāng)初沒有生他,她也不會被趕出家門了,更不會活得那么辛苦艱難,最后活生生累出了病。 所以他并沒有反駁姥爺?shù)脑挕?/br> 陸宇翎能忍,但是李西寧不能忍,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陸家不可靠,一點(diǎn)都不可靠。 陸宇翎這么多年,確實(shí)是在寄人籬下。 怪不得他要自己一個人住呢。 一想到這,李西寧就心疼得要命,像是有人用一根鋼針扎了她的心窩,而且她還被氣得不輕,什么叫“你害了你媽一輩子”?他是他媽的心頭rou! 他也是我的心頭rou——李西寧特別想直接沖到陸老爺子面前和他大吵一架,即便是不能扭轉(zhuǎn)他的想法,也得讓他知道她的態(tài)度! 但是為了大局著想,她不得不忍下這份沖動,如果真的沖上去和陸老爺子大吵一架,那么她丟得是整個李家的人。 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帶著陸宇翎離開這間屋子。 這個地方簡直令人窒息,沒人能看得透他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西寧更加用力地握緊了陸宇翎的手,然而就在她準(zhǔn)備拉著他離開的時候,趙海瀾忽然走了出來,短短幾步路,走得沉重而堅決,徑直走到了陸老爺子的面前,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跪在了陸老爺子的面前。 趙海瀾之前也沒有見過陸家人,當(dāng)年溶月提出過想帶他回家見父母,但是他拒絕了,因?yàn)槟莻€時候他還是個一事無成的混小子,實(shí)在是沒臉面跟她回家。 直至剛才陸老爺子喊出了溶月的名字,他才知道,這就是溶月的家人。 來之前他就猜出來了,李家老爺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請他們家參加壽宴。 果然,李老爺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溶月,在他,還在那個少年。 剛才他一直在沉默,或者說過于震驚和錯愕,才導(dǎo)致了他的沉默。 溶月已經(jīng)死了六年了——他用了好長時間,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的溶月沒了。 他找了她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沒找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他跪在陸老爺子面前,是想跟他坦白一切罪行,坦白他才是害了溶月一輩子的罪魁禍?zhǔn)祝枪蛳轮?,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開不了口。 當(dāng)著那個少年的面,他開不了口,不敢開口,一點(diǎn)勇氣都沒有。 溶月不在了,只留下了這個孩子。 最終,他壓抑著心頭的巨大悲痛,啞著嗓子對陸老爺子說了句:“我跟您老磕頭,我給您道歉,是我的錯,是我教女無方。”言畢,他真的彎下了腰,重重地給陸老爺子磕了個頭。 趙辭楚呆如木雞,這一切都不在她的預(yù)料之中——不對,不對不對,她爸怎么能給別人磕頭呢?不可能,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他應(yīng)該為了自己的女兒怒火滔天的和他們勢不兩立! 他怎么了能給他們磕頭呢? 趙辭楚不接受現(xiàn)實(shí),感情和思想上的沖擊太大,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像是得了哮喘一樣,胸口迅速一起一伏,眼眶中再次閃了淚花,面紅耳赤地沖著那里咆哮:“爸!” 但是她的行為直接被趙老爺子制止了。 這回趙老爺子沒再像以前一樣對他孫女百依百順,而是厲聲呵斥住了她:“你閉嘴!” 趙老太太也跟著訓(xùn)斥了句:“都是你干的好事!” 趙辭楚徹底呆滯住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孤立無援,深吸一口氣,她轉(zhuǎn)身沖出了房間。 一直在一旁看戲的沈司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去追趙辭楚,畢竟她是自己的meimei,低聲對趙家老兩口說了句:“我去找楚楚。”言畢就離席了。 趙海瀾就像是沒看見女兒負(fù)氣出走一樣,磕完第一個頭后,再次彎腰,又給陸老爺子磕了第二個:“都是我的錯,我給您磕頭認(rèn)錯?!彼念~頭撞擊地板時,眾人還能聽到一聲沉重的悶響。 緊接著,他又給陸老爺子磕了第三個頭,依舊念叨著那句話:“都是我的錯,我給您磕頭認(rèn)錯?!?/br> 整個陸家人除了陸溶星之外,原本都不認(rèn)識趙海瀾,之所以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完全是通過剛在的攀談中得知的。 陸溶星倒是認(rèn)識趙海瀾,但也不熟,沒什么過深的交情,只知道他是正星集團(tuán)的老總而已。 現(xiàn)在他這么一跪,又連著磕了三個頭,陸家人也不好意思再跟趙家追究什么了,再追究下去就是得理不饒人了,一家三口對視了幾眼,嘆了口氣,又默默地坐回了原處。 這件事就算是暫時翻了篇。 趙海瀾一直不敢看陸宇翎,毫無底氣。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溶月,這么多年,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刻他的思念與愧疚就會無法抑制地爆發(fā)。 他很痛苦,這么多年一直活在痛苦之中,為了緩解這種痛苦,他還在不停地欺騙自己——當(dāng)年他是逼不得已的,那個女人懷孕了,他要對她負(fù)責(zé)。 但如果那個時候,溶月也懷孕了呢? 那兩個月他一直在外地談業(yè)務(wù),溶月一直在電話里說,等他回來有驚喜送給他,他還問她是什么驚喜,溶月卻說現(xiàn)在要保密,回來才能跟他說,不然就不是驚喜了。 但是還沒等他回去呢,那個女人就來找他了,她說她懷孕了。 他選擇了責(zé)任,背叛了溶月,后來溶月走了,他發(fā)了瘋的一樣滿世界找她,卻一直沒找到。 其實(shí)過去的將近二十年里,他每天都在后悔,為什么要選責(zé)任呢?他應(yīng)該選溶月,他應(yīng)該不顧一切地回去,聽溶月告訴他驚喜,然后和溶月結(jié)婚。 他還每天都在猜測,那個驚喜會是什么,是禮物?是衣服?是手表?他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卻從來沒想過會是孩子。 他也不敢往這方面想,他為了孩子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拋棄了自己的愛的女人,如果當(dāng)年自己愛的人也有了孩子,那么他當(dāng)初拋棄的就不只是自己愛的人了,還拋棄了他的孩子和家。 其實(shí)他一直有點(diǎn)嫉妒李章,嫉妒他有個美好的家,和妻子恩愛,女兒也聽話,而他卻什么都沒有。 但是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他應(yīng)該有的,卻被他自己親手拋棄了。 所以他根本不敢直視那個少年,特別害怕一對上他的眼睛就會被他看透自己的所有罪行。 直到給陸老爺子磕完了頭,他才鼓起了勇氣,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朝那個男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好像剛才磕得那三個頭能或多或少的贖清他的部分罪行一樣,這才讓他略有資格去看那個少年。 對上他目光的那一刻,趙海瀾僵住了,眼眶發(fā)酸發(fā)熱,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 那雙眼睛,和溶月的一模一樣。 在那一刻,陸宇翎也看清了這個叫做趙海瀾的男人。 他們以前從未見過面,但是他卻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