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甜點了點頭，又說：“那你等我換一下衣服?！?/br>
    陸辛掏出手機：“你去吧，我正好打個電話?！?/br>
    等沈小甜進了房子關上門，陸辛又把手機放下了。

    t恤，牛仔褲短褲，腳上穿得不是那雙十五塊錢的拖鞋，而是一雙輕薄好看的運動鞋，這么打扮的沈小甜像是個高中沒畢業(yè)的孩子。

    “走吧?！标懶翉牡厣险酒饋恚牡袅耸掷锏牟萑~，沈小甜看見自己之前收拾過的那片荒地上雜草更少了。

    “要不要洗下手。”她問陸辛。

    “不用，麻煩?！闭菩牡囊稽c土被陸辛蹭掉了。

    沈小甜住的地方對現(xiàn)在的沽市來說屬于老城區(qū)的核心地帶，而沽市的西部和北部這些年一直在建設，尤其是西部，已經成了一個新的城市中心。

    老城打車到那邊，也不過二十分鐘。

    在車上，沈小甜已經先聽了點兒瑣碎的小故事，做牛rou夾餅的是一對老夫妻，男的姓馬，女的姓楊，他們的店就叫老馬家牛rou夾餅，開在一個小區(qū)里。

    陸辛這段日子常去吃，就是因為兩個老人要退休不干了。

    “倆老人做了幾十年夾餅，把兩個孩子都供去了北京安家了，退休了之后呀，他們就想去孩子家住?！?/br>
    真到了地方，就是一個很普通看著還有點老的小區(qū)，小區(qū)外面圍了一圈兒的門面房，老馬家牛rou夾餅就是包了兩個門面房開了一家鋪子，現(xiàn)場做了夾餅，客人也有地兒坐著吃。

    “晚上人少點兒，都是進屋吃，早上人多，門口的條凳都擺不開。”

    陸辛走在沈小甜前面幫她擋著在人行道上橫沖直撞的電動車，帶著她走到了店門口。

    “馬爺爺，我要三個……四個牛rou夾餅。”

    除了小米粥和牛rou夾餅之外，這個小店兒里也不賣別的了。

    做夾餅的爺爺看著快七十歲了，身體還算硬朗，快刀把從鍋里撈出來的醬牛rou切碎了，就往切開了的面餅里填。

    看見了陸辛，他笑呵呵地說：

    “你這小子是聽說我要走，非得吃回本了才行？”

    “馬爺爺，我今天帶了朋友來的，聽說你和楊奶奶也退休了，我趕緊帶他來您這兒吃點兒好的?！?/br>
    “好啊，你帶朋友來我這，我高興！給你挑塊帶筋兒的rou?！?/br>
    不一會兒四個純rou夾餅做好了，陸辛自己端到了沈小甜的面前。

    “別家的牛rou夾餅，那rou大多是發(fā)干的，馬爺爺這邊兒的rou是一直泡在醬湯里，而且rou都鹵透了，尤其是這個蹄筋，誰吃了誰知道。”

    牛rou夾餅大概比沈小甜的手掌略大一圈兒，外面是金色的，密密地撒了一層芝麻，能看見揉制面團時候產生的紋理，酥到咬一口都怕會掉渣兒。

    沈小甜雙手捧著一個夾餅，聽著陸辛的話，一口咬了上去。

    rou餅里面包著是rou香四溢的軟糯口感，但是還能吃到rou的纖維，滿足感從口腔能一直延伸到人的后腦勺和腳指甲。

    是那種會讓人忍不住用鼻子發(fā)出聲音的滿足。

    當然沈小甜并沒有，她只是瞇著眼睛，一邊咀嚼一邊享受。

    “特別酥爛?！彼o了很正常的四個字評價。

    陸辛卻仿佛不滿足，咽下嘴里的評價，他說：

    “那你知道它是怎么這么酥爛的么？”

    嗯？

    課代表居然主動提問了？

    沈小甜說：“這個蹄筋的部分，主要成分是膠原蛋白質，燜煮牛rou就是對蛋白質的熱處理，熱處理的過程中，蛋白質的性質發(fā)生改變。

    “我們之前說過，在面團里，蛋白質是網和膜，在rou里面也是一樣的，它們貯藏水分和膠質，加熱很長時間之后，像這些蹄筋部分的膠原蛋白質徹底發(fā)生變化，蹄筋的組織就會開始‘降解’成為明膠，明膠是一種大分子的親水膠體，會吸收豐富的湯汁，讓我們有了這種酥爛的感覺?！?/br>
    沈小甜完，又大大地一口咬在了牛rou夾餅上。

    rou香味兒伴隨著明膠和豐富的汁水在舌尖與味蕾糾纏，同樣是醬鹵出來的牛rou，老馬家做的牛rou就和荊家鹵rou館做的牛rou有著不同的風味。

    她又反過來問陸辛：

    “荊家鹵rou你吃過么？他們家的rou顏色比這個淺，味道也和它不一樣，據(jù)說你吃一次就知道別人的菜是怎么做的，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荊家的rou和這家的rou哪里不一樣？”

    嗯，這個應該叫分析簡答題，屬于中考的題目類型。

    陸辛：“首先是香料方子不一樣……”

    楊奶奶正好路過，她頭發(fā)已經花白了，還是梳得整整齊齊，緊緊地在頭上盤了起來，陸辛對她笑了一下，接著說：

    “其次吧，奶奶這邊做的牛rou的調味兒是靠著他們家自己做的醬，里面放了炒的糖色，顏色就會更重一點兒?！?/br>
    “小陸啊，來奶奶這兒吃rou了？”

    老太太說話的聲音很響亮，拍了拍陸辛的肩膀，就笑呵呵地走了。

    "楊奶奶的……”陸辛對著沈小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以前都是楊奶奶一邊烙餅一邊賣夾餅的，現(xiàn)在只能馬爺爺自己賣，楊奶奶負責烙餅，盛稀飯。"

    明知道老太太聽不見，所以是吃出來了鹵牛rou的香料配方也要幫別人保守秘密吧？

    嘿嘿，大好人。

    沈小甜微微得意地笑了一下，把第一個牛rou夾餅吃完了，開始向第二個進攻。

    陸辛的速度可比他快，手里拿著最后那點兒夾餅，他轉頭跟暫時空下來的馬爺爺說：

    “爺爺，您什么時候去北京了，可得把地址給我，到時候我?guī)コ凿蘲ou去?！?/br>
    “不去了?！瘪R爺爺把刀放在案板上，勉強地提了一下唇角，“他們都忙，我和你奶奶商量了，等外面那路挖開了，我們就不干了，就在這兒養(yǎng)老就成了。他們要是心里還有兩個老的，就逢個年節(jié)回來看看……”

    話說一半，馬爺爺被他老伴兒打斷了。

    楊奶奶用兩只手比劃著：“我再烙十個餅預備著？”

    馬爺爺點點頭：“行啊，十個烙餅?！?/br>
    醒好的面餅被揉成了形狀放在了烙餅的鐺子上，馬爺爺一雙眼睛斜著盯著看完，才回過頭來繼續(xù)跟陸辛說話：

    “反正啊，外面的路開始修，我們就不干了，就在這兒養(yǎng)老了?！?/br>
    真是……用手指頭都能想出來的緣由，兩個孩子被老夫婦供養(yǎng)去了大城市，組建了自己的家庭，等到老人老了，飛不動了，想要退休了，才驚覺心心念念以為的“歸巢”其實是“別人的家”。

    陸辛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馬爺爺嘆了一聲，又給新來的客人做了五個牛rou夾餅。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了：

    “小陸，你認不認識電視臺的人吶？”說完，他自己就先否了，“我這記性啊，小陸你是外地來的，一年就在這兒過個暑假，哪能認識?！?/br>
    搖搖頭，他繼續(xù)忙活兒去了。

    陸辛問：“馬爺爺，您找電視臺的看什么？”

    “我們這不是要退休了嘛，就想整個小片子自己看，去年評那個什么‘沽市十大小吃’，我們家沒評上，沒評上就算了，我就想著找人錄個片兒我們自己看，做了幾十年了，以后不做了，萬一再想呢？”

    客人漸漸多了，馬爺爺顧不上跟陸辛說話了。

    男人坐在沈小甜對面，略低著頭，看著手里的牛rou夾餅，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沉：

    “忙了一輩子，供了兩個孩子，最后孩子指望不上，攤子也開不下去了，人也老了……就剩下了點兒手藝。”

    搖搖頭，陸辛嘆了一口氣。

    “我覺得，我能幫上忙?！焙攘艘豢谛∶紫★?，沈小甜擦了擦嘴角，開口說道。

    “??？”陸辛抬起頭。

    沈小甜的臉上露出了個笑容，是被他難得的呆給逗笑了：

    “我是說，我會拍視頻，我還能讓不少人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甜老師：我舉起了手！

    牛rou夾餅真好吃！

    是的我寫的時候買了一個吃！

    香香噠！

    第14章亂燉舊時光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沈小甜打開手機戳了幾下，讓陸辛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我之前是個老師，教化學的，化學很多實驗，課上給學生看一遍，他們后來復習的時候也只能照著筆記看。我就弄了個賬號，把做實驗的視頻傳上去，他們想不起來了，就可以上網復習一下?！?/br>
    id叫“小甜老師”，陸辛看著那個有兩萬多粉的賬號，讀道：“小……甜兒老師”

    四個字硬是被他讀成了五個字。

    “視頻啊，要會拍，會剪，再配上字幕和旁白?！鄙蛐√饠?shù)著手指頭，笑瞇瞇的，“至于拍攝器械，手機已經夠了?！?/br>
    沈小甜的手機是去年冬天買的某個國產大牌新品，主打的就是拍攝功能。

    “我還三腳架和手持的穩(wěn)定器，不過得讓我朋友給我寄過來……打光的話……”

    沈小甜看著馬爺爺，小鋪子的光線不是很充足，不過現(xiàn)在是傍晚了，這個店鋪的朝向還是偏東的。

    “要是早上拍的話，說不定加個反光板就行，這個我也有?！?/br>
    陸辛看著沈小甜細細數(shù)著各種器械和設備，嘴角勾了起來真是怎么都壓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馬爺爺愿不愿意讓我拍?！?/br>
    沈小甜歪了一下腦袋，看著陸辛，陸辛站了起來，直接去找馬爺爺。

    過了一會兒，馬爺爺自己從做夾餅的臺子后面出來了，他打量著沈小甜，猛地豎起了個大拇指：

    “小姑娘，看不出來你有這么大的本事呢！”

    自媒體社交的年代，只有這些不上網的老人會把拍視頻這個事情看得很重要吧。

    心里這么想著，沈小甜的臉上卻是帶著一點兒不好意思的笑。

    “爺爺您別這么說，我的技術也就是業(yè)余水平，您要是不嫌棄，我明天讓我朋友把東西都發(fā)過來，給您錄視頻?！?/br>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