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錄音很短,帶著細碎的雜音,讓恒鈞燁胸口一窒,整個人如墜冰雪。 他不敢想像容少宸一個人在黑暗中反復(fù)聽了多少遍,聽這場本該被妥帖珍藏的愛情是如何被輕侮被嘲弄,被閑雜人等語帶輕蔑地評頭論足。 何況錄音還被直白地甩到容少宸臉上,這么心高氣傲的少年,哪受得了這種羞辱? 對上他冰冷的眼眸,恒鈞燁張口結(jié)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無法否認,也羞于狡辯,一切虛偽造作都在少年清朗純澈的眼眸中無所遁形,被對方注視著的皮膚像凝成了冰,一直凍結(jié)到他靈魂深處去。 容少宸沒等來他的解釋,眼中最后一點光芒也熄滅了,只剩下一片平靜寂然,他闔上電腦,輕聲說:“原本今天想帶你見見我的親友,幸好這封郵件來得及時?!?/br> 他從沒想過偷偷摸摸地發(fā)展地下戀情,才早就計劃在成年當(dāng)天把這段關(guān)系公諸于世,而這封突如其來的郵件,讓他的坦蕩與耿直都成了笑話。 恒鈞燁手指發(fā)顫,想碰觸他涼潤的臉頰卻遲遲不敢伸手,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nongnong的自我厭棄,仿佛連視線相交都會帶給他瀆神一般的罪惡感。 能擁有這么好的少年,他這一生何德何能? 容少宸站起身來,像他在新生入校的演講臺上那樣,斯文體面,沉靜內(nèi)斂—— “都結(jié)束了,再會。” 恒鈞燁驀地回過神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對方拽倒在沙發(fā)上,顫抖的手終于撫上他微涼的臉頰,啞聲問:“你什么意思?” 容少宸繃著一張冷峻無情的臉,語氣波瀾不驚地判了他死刑:“我們分手,到此為止。” 這兩個字刺痛了他,恒鈞燁一時惶然,嚷道:“不可能!我不同意!” “用不著你同意?!彼谒硐聮暝?,冰冷而頑固,像白雪又回到山川之上,遺世獨立,再也無法觸及。 恒鈞燁只能按住他,語無倫次地解釋:“我這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容少宸直勾勾地看著他,問:“你保證不結(jié)婚生子?” 恒鈞燁幾乎要點頭了,他看著映在那雙眼眸中丑陋而卑劣的的自己,終究選擇了實話實說:“我需要一個孩子。” “然后讓我做你的地下情人?”容少宸眼中的堅冰破碎了,露出傷心而憤怒的表情,胸中翻江倒海的萬般疼痛只化成一句嘲諷:“謝謝你送我這份大禮,恒鈞燁,我們沒有將來?!?/br> 他還那么年輕,眾星捧月地過了十八年,頭一次產(chǎn)生這種萬箭穿心的痛楚,痛到讓他覺得自己的胸膛都被撕裂了,一顆熱騰騰的心扯出來扔到地上,沾滿了泥塵,任人隨意欺凌踐踏。 他沒辦法再壓抑這種痛苦,也沒辦法再掩飾自己的難過,撐過這幾個回合已是極限,少年扭過臉去,不想再面對這個讓他心碎欲死的人。 “不是這樣的!少宸,你看著我!”恒鈞燁徹底被打敗了,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zhuǎn)過頭來,“我會跟她說清楚的,不會有人擋在我們之間,我愛的人只有你!” 容少宸不想再跟他夾纏不清了,只想回家去整理自己的疲憊與不堪,他皺著眉,推擠恒鈞燁的胸膛,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厭煩:“放開吧,我已經(jīng)玩夠了。” 他是真的不要他了!這項認知讓恒鈞燁六神無主,心如刀割,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堵住更多絕情的話語,在他唇上咬出斑斑血痕,血腥味喚醒了胸中的野獸,理智全無,只想憑著本能、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人禁錮在自己懷里,把他弄亂,把他弄臟,把他弄疼,讓他再也無法回到云端去做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 “你是我的,我死都不會放開你!”糾纏中,恒鈞燁在他耳邊低喃,情緒已然失控,動作愈發(fā)狠厲,全無平日里的溫柔小心,容少宸一開始還拼命掙扎,被侵占的一瞬間卻頹然卸去全身的力氣,如行尸走rou一般僵硬而冷漠地承受這場殘暴的征伐。 這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漫長的夜晚,疼痛、屈辱、難堪,容少宸眼中盛滿了傷心和絕望,淚盈于睫,牙關(guān)緊咬,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被欺凌得狠了,才閉上眼睛,從唇齒之間逸出受傷小動物般凄慘的嗚咽。 天還未亮,他就昏了過去,發(fā)起高燒,人事不省。 直到跌入無盡的黑暗,耳邊仍縈繞著惡魔的囈語,讓人透骨生寒—— 我這么愛你,你怎么能離開我? 作者有話說: (想看容少被x哭的公屏扣1,恒少:111111111111111111.容:我刀呢??。?/br> 第19章 一大早,丁醫(yī)生被恒大少氣急敗壞地一通電話吵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趕過來給昏迷不醒的容少宸查驗了傷勢,再看看坐在沙發(fā)上一臉懊悔與狂躁的自家少爺,覺得這事他兜不住,就悄悄打電話叫林女士過來善后。 林女士雖然整天喊他小狼崽子,卻萬沒想到兒子竟然真的干了這等禽獸之事——不是之前還愛得死去活來嗎,就算翻臉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折騰吧? 兒女都是債,林女士質(zhì)問兒子:“怎么回事?” 恒鈞燁陰著臉窩在沙發(fā)上,不想開口卻不得不開口:“他不接受,要分手,我……失控了。” “不接受什么?”林女士刨根問底。 “不接受我將來結(jié)婚生子。”恒鈞燁煩躁地抬起頭,一臉困惑,“我明明保證過只愛他一個,他為什么……” “啪!”一記耳光抽歪了他的臉,也截斷了他的話,恒鈞燁震驚地看著他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挨這一下。 嘶!林女士沒留力氣,抽得手都麻了,看著兒子一臉呆相,想給他另一邊臉也來一下。 從小到大,她沒動過兒子一根指頭,他爸揍他的時候還每次都攔著,但是現(xiàn)在,她真的覺得這個兒子實在太欠修理,被打成豬頭也不為過。 打完了,還得教育,林女士甩甩發(fā)麻的手,冷冷地說:“你爸外面彩旗飄飄,他覺得家里紅旗不倒就是對得起我,現(xiàn)在你想結(jié)婚生子,又覺得沒移情別戀就是對得起他?你真是你爸的好兒子!”她指著緊閉的臥室門,“讓你們好聚好散,你把人折騰成這樣,你還有臉說你愛他?你也配說這個字?” 林女士的表情又失望又悲哀,手指戳到兒子臉上,“沒想到我養(yǎng)大的兒子,最終會和恒應(yīng)征一樣自私愚蠢又貪心!” 恒鈞燁本能地想反駁,細想又覺得無話可說,繼而產(chǎn)生了深深的恐懼。 他一直不齒他爸在外面搞小三小四的,父子關(guān)系緊張大部分是因為這個,可是他的所作所為跟他爸又有什么區(qū)別?不過都是自私自利自以為,做渣男還想表現(xiàn)得問心無愧,扯著身不由己當(dāng)遮羞布罷了。 難道我會變成第二個恒應(yīng)征?花心濫情面目可憎還覺得自己有分寸有立場對所有人都負責(zé)? “兒子,有些底線是不能碰的?!绷峙坑眠^來人的口吻勸誡他,“一旦你邁過去了,只會不由自主地越走越遠,到時候再想回頭就難了?!?/br> 成年人的世界太復(fù)雜了,恒鈞燁頭痛欲裂,又驚又怕,問他媽:“你既然不能接受我爸在外面瞎搞,為什么不離婚?” 林女士覺得自己要被他氣出皺紋來,也顧不上會不會吵醒別人了,直著嗓子嚷:“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和你妹!” “可是……”慣會逞兇斗狠的小狼崽子破天荒地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仿佛不知道該怎么安放他碎裂的三觀,“我不知道……我以為……那些都是小事……我不明白……” 他整個人都混亂了,終于意識到他的整個世界觀也許是扭曲的,在他看來許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愛情中足以動搖國本。 他的少年那么純粹,那么驕傲,怎么能忍受那些錯亂不堪的關(guān)系?他甚至連嫉妒都不屑于表露,就毅然決然地選擇抽身離開。 “是我錯了……”恒鈞燁抱住頭,羞愧得無地自容,“我真的錯了……” 林女士也后悔,要是早知道兒子會被他爸那些破事混淆了是非,她何至于為維持一個完整的家庭姑息這么多年?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處理他這段慘不忍睹的初戀。 “你放手吧?!绷峙壳宄约簝鹤拥膱?zhí)念有多深,不得不使出緩兵之計,“等你學(xué)會怎么愛一個人,再去好好談一場戀愛?!?/br> 恒鈞燁縮在沙發(fā)上,肩膀微微顫抖,直到她離開都沒有回答一個字。 傍晚時分,丁醫(yī)生又過來查看病人,欣慰地發(fā)現(xiàn)燒退了些,他給少年掛了水,準(zhǔn)備去煮點白粥等他醒來吃。 一出臥室就撞上恒大少,而那個兇狠霸道的狼崽子收斂了一身戾氣,低眉順眼,臉上猶有淚痕,低聲請求:“丁醫(yī)生,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十八歲生日是一個分水嶺,容少宸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更加沉靜穩(wěn)重,他埋葬了那段見不得光的愛情,收拾行囊,赴美讀書。 他啟程那天恒鈞燁悄悄到機場送行,躲在人潮中貪婪地看著自己始終愛逾生命的少年,看著他略顯蒼白的面容和修長瘦削的身形,心痛得喘不上氣來,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抱住他,窮盡一生的光陰,去換得他片刻垂憐。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想化作浮塵,隨他而去,不要恒業(yè),不要繼承人,只用自己這卑微的生命去做一只撲火的飛蛾,至死不悔。 然而一通電話牢牢釘住了他的腳步—— “小恒,你爸剛被帶走協(xié)查了!” 他緊握雙拳,抿著薄唇,在人來人往中像極了凝固的鹽柱,哀傷而無望地看著他進入安檢通道,消失在視線盡頭。 然后平靜地轉(zhuǎn)身,回去承擔(dān)那些他必須擔(dān)負起來的責(zé)任。 一轉(zhuǎn)身,就是十年。 他走之后,發(fā)生了很多事。 宏達地產(chǎn)在云溪郡這個千畝大盤上折戟沉沙,葛宏達被拘捕,雖有同行們四處打點,最終也難逃牢獄之災(zāi)。宏達地產(chǎn)分崩離析,所有資產(chǎn)被拆分拍賣以償還債務(wù),而曾經(jīng)滿懷憧憬的云溪郡業(yè)主們則房財兩失,對著空寂的巨大工地望樓興嘆。 這是s房地產(chǎn)市場自春回大地之后迎來的第一場海嘯,幾乎席卷了整個房市。由于云溪郡的慘痛教訓(xùn),上面派來了督查組,所有房產(chǎn)公司都被審查,無一幸免,銀行貸款嚴之又嚴,房產(chǎn)大佬們被打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紛紛送二代們出國念書兼避風(fēng)頭——熬過寒冬生存下來的房企,哪個背后沒有一筆爛帳?只好各個收起輕狂之心,夾緊尾巴抱團取暖,期盼這一波料峭春寒早日過去。 兩年之后,容少宸完成學(xué)業(yè)歸國,正式接掌容城地產(chǎn),恒鈞燁則帶隊離境,開始了瘋狂的海外擴/張。 他們再一次擦肩而過,仿佛已經(jīng)淡出彼此的生命,成了一段不足掛齒的年少往事,在回憶中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說: 恒少渣得渾然天成,科科……為什么沒考慮代孕,一是恒少閱歷太淺思路沒那么廣,二是這個天然渣就沒覺得結(jié)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他被甩得很茫然(林女士: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的兒子都讓你帶壞了!恒老板:我那都是逢場作戲……) 第20章 和前男友成了姻親,這種關(guān)系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特別是自家爹娘對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連帶愛屋及烏把兒媳婦的哥也掛在嘴邊,時不時夸贊一通來荼毒他的耳朵,讓容少宸想置身事外都很難。 兩個熊孩子早就登記結(jié)婚,只等著下個月舉行個正式婚禮就行了,這些瑣事自然有雙方父母cao辦,跟兩家企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跟他容少宸又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總有人見不得他日子過得太清凈,想給他找點不痛快調(diào)劑一下生活? 容少宸很窩火,也無奈,因為這回作妖的是他親爹。 容爸爸自從把公司交給兒子之后就漸漸退居二線,后來干脆撒手不管,帶著老婆周游列國,這次給小兒子娶老婆讓他找到了久違的主持大局的存在感,一時有點興奮過頭,訂婚宴上和親家多喝了幾杯,然后大手一揮,要求容少宸把容城的項目送一個給恒業(yè)——權(quán)當(dāng)給兒媳婦的聘禮。 容少宸當(dāng)時就黑了臉,一記眼風(fēng)掃得容少嶼差點嚇尿,好在他哥還記得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提刀砍人,才留下他一條狗命。 眾人也被嚇得噤聲,恒應(yīng)征連連表示不用不用,老哥咱們退都退了就別cao那個心了讓年輕人自己折騰去吧像令郎這樣公私分明是最好的了項目什么的恒家心領(lǐng)了真的不用送此大禮。 容爸爸看著兒子六親不認的臉色也有點后悔,支吾了幾聲這個話題就算過去,大家心照不宣地不敢再提。 偏偏有人不但沒被嚇退,還樂此不疲地前去捋虎須。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話說出來了就沒有再讓人收回去的道理,恒鈞燁自然不會跟他客氣,直接擺駕容城地產(chǎn)去找他們老總要項目。 有了姻親關(guān)系,樓下保安不好再擋,恒鈞燁長驅(qū)直入,如愿欣賞到容少宸驚訝又惱火的表情。 把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臉撩撥到怒發(fā)沖冠真是莫大的樂趣,恒鈞燁直接倚坐到他辦公桌上,長腿伸開,態(tài)度閑散又囂張,手心朝上一翻,指尖幾乎擦過容少宸的臉,言語帶笑:“知道你看見我就煩,不過這次不給點甜頭我可沒那么好打發(fā)?!?/br> 容少宸端坐在他那張寬厚舒適的老板椅上,仰頭瞪這個厚顏無恥的家伙,恒鈞燁坦然迎上他的視線,深棕色的眼眸波光一轉(zhuǎn),收起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流露出款款深情和nongnong思念,以及強烈得蝕肌刻骨的侵占欲。 他知道容少宸招架不住這樣的眼神,果然,片刻之后對方皺起眉頭,不悅地扭過臉去,打內(nèi)線讓秘書進來。 在外人面前恒鈞燁偽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道貌岸然相,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回沙發(fā)上喝茶——自家媳婦臉皮薄,萬一把人惹惱了直接將他掃地出門就太沒面子了。 秘書很快整理了容城近期的三個項目,分別是綜合體、酒店公寓和寫字樓,選址和規(guī)劃都不錯,只要工程本身別出漏子,基本穩(wěn)賺不賠。 容少宸打發(fā)秘書出去,拿著幾本卷宗走到他面前往茶幾上一扔,居高臨下,不耐煩地說:“挑一個?!?/br> 那表情好像在說:嗟,來食! 他低估了男人的臉皮厚度,也誤判了對方的不良居心,恒鈞燁對三個油水豐厚的項目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提出要求:“我要營山景區(qū)整體開發(fā)項目。” 容少宸一下子怔住了,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錯了給自己搞這么神來一筆,放著油汪汪的雞腿不要偏去啃那塊早被遺忘到不知道哪個角落的風(fēng)干雞肋? 第一反應(yīng)是這家伙又想鬧什么妖蛾子,容少宸不假思索地拒絕:“營山是新遠的項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