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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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來我往爭執(zhí)好幾輪,最后明若柳拗不過他,只能妥協(xié)。 兩人約好,顧琢齋畫完底稿,由明若柳幫著勾線敷色,最后再由顧琢齋畫精細(xì)的部分,潤色點睛。 如此一來,明若柳每日除開在茶室應(yīng)付客人,就是呆在畫室與顧琢齋一起畫畫。 明若柳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妖精,愛好只有種花和讀話本。讓她拿筆畫畫,她新鮮不過兩天,就覺得無聊至極。 “唉。” 她一手支頤,一手拿著勾線用的小狼豪,目光掃過要描線的畫稿,只覺日子沒勁透了。 “別嘆氣了。”顧琢齋專心調(diào)著待會兒要用的顏色,對她的聲氣甚是無奈。 明若柳在這兒坐下不到一個時辰,最少已經(jīng)嘆了十聲氣。 “你要是倦了,就出去走走,休息一下。這本來就是我的活兒,你不想做了,就放下讓我來做?!?/br> 明若柳坐直身體,趁著背對著顧琢齋,暗暗翻了個白眼:你手腕都腫成那樣了,我要是還把這些活兒都丟給你一個人,豈不是成了吳老板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jian商? 她認(rèn)真畫過兩筆,到底是覺得無聊。她轉(zhuǎn)身想跟顧琢齋聊閑天,可無論她怎樣?xùn)|拉西扯,顧琢齋就是不理她。 她靈光一閃,眼眸忽亮,故作玄虛道:“你知不知道,你雖然畫花畫的好,卻有兩樣?xùn)|西一輩子都不可能比我畫的好?” 果不其然,顧琢齋聽到這話就有了反應(yīng)。 “什么?”他抬頭看向她。 明若柳得意一笑,雙手撐在書桌上,伸出兩指點了點自己柳葉似的黛青細(xì)眉與眉間那朵殷紅鮮艷的花鈿。 顧琢齋不妨她突然湊到自己近前,明若柳眉若遠(yuǎn)山,眼含秋水,凝脂般白嫩細(xì)膩的兩頰上浮著兩抹自然的紅暈。 她表情狡黠,咬唇而笑,貝齒櫻唇,恰如牡丹承露,嬌艷柔媚到不可方物。 兩人離得只有幾寸遠(yuǎn),顧琢齋甚至覺得自己聞到了明若柳身上的胭脂香味。他一動不動,目光不自覺從她的眼,移到她的唇,再移到她纖細(xì)修長的脖頸。 “怎么樣?無話可說吧?”明若柳得逞地笑。 顧琢齋是男子,論畫眉和畫花鈿,總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顧琢齋恍然回神,匆忙往后退兩步,偏過頭不敢再看她。 “罪過?!彼谛牡纵p念。 顧琢齋手里端著畫碟,臉面一陣紅,一陣白。他深吸口氣,抬眼看著窗外濃翠的梧桐樹,勉強鎮(zhèn)定下心神。 明若柳只當(dāng)他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玩也玩夠了,她嘻嘻一笑,轉(zhuǎn)身重新在桌前坐好,開始一筆筆描繪勾線。 顧琢齋調(diào)好顏色,提筆給花瓣敷色。芍藥鮮嫩柔婉的赤色恰和明若柳額間的花鈿同色,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明若柳半低著頭,神情認(rèn)真仔細(xì),鬢邊細(xì)軟垂下的頭發(fā)隨著她呼吸,一抖一抖地微顫。 ‘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綠波。’顧琢齋莫名想起了《洛神賦》里的這兩句。 顧琢齋收回目光,一筆氤氳紙上,鮮艷的紅色綻開,他不禁暗想:明姑娘瑰姿艷逸,日后不知哪個男子能有為她畫眉的福氣? 夏日陽光清朗,蟬鳴終日不歇。畫室里一縷爐煙裊裊,空氣里除開清淡的爐香還有礦石顏料特有的厚重味道。 兩人默然而畫,一室清靜,卻又有種言語之外的默契平和。 日影西移,等畫完一幅畫,已差不多到了集芳堂打烊的時辰。明若柳放下筆,心滿意足地伸一個懶腰,又錘了錘有些許酸痛的肩膀。 “別畫了,該放工了?!彼崧曁嵝杨欁笼S。 畫了一天,再不休息,只怕他手腕又要痛。 顧琢齋答應(yīng)一聲,卻還不停筆。明若柳等了會兒,見他還沒要放下筆的意思,便起身走到他身旁,待他把那朵花的最后一片花瓣畫完,不由分說搶過了他手里的筆。 “唉?!”顧琢齋猝不及防。 明若柳將筆藏在身后,妙目瞪了他一眼,“不許再畫了?!?/br> 顧琢齋伸手向她討筆,“就差兩朵了,你讓我畫完,廢不了多少功夫?!?/br> 畫意不可乍然而斷,今日要是放下筆,等明日提筆再畫,可就沒了現(xiàn)在的手感和情緒。 “不行!”明若柳不同意。 “算我求你。”顧琢齋急著將畫畫完,難得向她低聲下氣。 明若柳一個念頭漫上心頭,當(dāng)即與他討價還價,“那等你畫完,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就留在集芳堂,吃完晚飯再回去?!?/br> 反正你回去也是隨便湊合一頓,還不如留在我這兒改善改善伙食。 顧琢齋無奈一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明若柳用這種方式‘強迫’自己。 “依你,都依你?!彼c頭答應(yīng)。 明若柳展顏一笑,生怕他反悔,立時將筆擱在筆架上,興沖沖往外跑。 “我去吩咐泛漪多做兩個菜,你快點畫,畫完來水閣吃飯!” 顧琢齋畫完手頭的畫,整理好東西到水閣時,天色已擦黑?;乩纫豁橖c著小巧精致的燈籠,昏黃的燭光倒影在池塘水面上,池中錦鯉悠然游過,便引皺一池春水。 水閣燭光明亮,四面環(huán)水的窗戶都被泛漪打開,晚風(fēng)穿閣而過,并著帶來閣外荷花的香味,滿閣清芬涼爽,一點都無酷暑的熱氣。 清燉獅子頭,水晶蝦仁,雞汁煮干絲,銀魚羹,火腿什蔬炒飯,泛漪做的菜不比富春樓的大師傅手藝差。 四人邊吃邊講閑話,無外乎就是南煌抱怨今兒在前鋪遇到了什么難伺候的客人,明若柳嘲笑哪些客人不懂裝懂,只認(rèn)銀子不認(rèn)花的笑話。 說說笑笑,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 明若柳夾起一筷子干絲,想起什么,忽而問身旁的泛漪:“對了?明兒幾號來著?” 泛漪臉上的笑容馬上變得勉強。 “十七?!彼p聲回答。 “十七啊……”明若柳喃喃重復(fù)著,瞬間斂了笑。 近來事情太多,她竟然差點忘了六月十七是江煥的忌辰。 “明姑娘,你怎么了?”顧琢齋見她情緒驟然轉(zhuǎn)沉,不由擔(dān)心。 “沒什么。”明若柳搖頭,將一筷子飯送進(jìn)嘴巴,卻食不知味。 她怎么能忘了江煥的祭日呢?!沒了吃飯的心情,明若柳干脆放下了碗。 “顧公子,明天集芳堂不開門,你不用來上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日吧?!彼f著,起身往自己房中走去。 “明姑娘?”顧琢齋望著她,一頭霧水。 剛剛還挺高興的,怎么突然變了臉色?開門不過半月,還有堆積成山的花要畫,她怎么就無故說要休息一日? 他想要朝明若柳問個究竟,泛漪在飯桌下輕踢他一腳,朝他微微擺手,示意他不要多嘴。顧琢齋會意,硬生生按捺下了要出口的話。 明若柳走后,他見南煌和泛漪也不再講笑,只是悶頭吃飯,心中疑惑更甚。 “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忍不住問兩人。 泛漪面露難色,支吾道:“顧公子,你別問了。阿柳要你休息一天,你休息就是了。你讓她自己呆上一天,后天她就好了?!?/br> “為什么?”顧琢齋更迷糊了。 “別問了!那是阿柳的傷心事?!狈轰魧︻欁笼S的刨根問底有點招架不住。 傷心?明姑娘為什么會傷心?又是在為誰傷心? 江煥。 這個名字莫名其妙跳進(jìn)顧琢齋腦子。 不知怎的,顧琢齋就是覺得明若柳每次變得古怪,都是因為這個叫江煥的人。 “是因為江煥嗎?”他問。 泛漪和南煌同時一驚,南煌還穩(wěn)重些,泛漪臉上的慌張掩都掩不住。 “我吃好了!你們慢吃!”泛漪怕自己嘴巴不牢,干脆落荒而逃。 她這表現(xiàn)更坐實了顧琢齋心中猜想,泛漪跑了,他便看向南煌。南煌淡定地一抬手,直接將顧琢齋擋了回去。 “你別問我,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南煌這人說到做到,他這樣說,顧琢齋也明白一定從他那兒套不出話,只得就此作罷。 第二日顧琢齋在家休息,忙時乍閑,他反倒覺得無所事事。讀了半日書,練了半日字,他總是不自覺想到明若柳前一晚由喜轉(zhuǎn)悲的表情。 下午樵青送來了一籃子孟夫人親手曬的干貨,并帶話要他將這些東西也送一點兒給明若柳。顧琢齋得了由頭,吃過晚飯便去了集芳堂。 他敲門,半天也沒人應(yīng)。他以為沒人在家,正打算打道回府,門就嘎吱一聲從里面打了開。 作者有話要說: 南煌:拒絕做僚機 孟夫人:我就是二號僚機沒錯了! 作者:我就是親媽沒錯了! 第26章 “顧公子,你怎么會來這里?”明若柳側(cè)身在門里問道,并沒有將顧琢齋請進(jìn)來的意思。 她穿著素白衣裙,挽起的烏發(fā)上沒有任何華麗珠翠點綴,只在鬢邊簪了朵素雅的白色木芙蓉。明若柳未施脂粉,眼圈兒紅紅的,一看就是才哭過。 她是在祭奠什么人嗎? 顧琢齋想著,將手里的籃子遞了上去,“樵青今兒送來了這些東西。孟夫人特地叮囑我,來分給你一些。” 明若柳接過竹籃,勉強一笑,“替我謝謝孟夫人。” 顧琢齋不想走,他站在門口,想等著明若柳順?biāo)浦哿羲M(jìn)門,卻不想今日明若柳一點留他的意思都沒有。 “那我就……先走了?!彼f著緩緩走下臺階,心里還有一絲期望。 明若柳點點頭,輕聲答應(yīng)一聲,準(zhǔn)備合上門扉送客。 恰在此時,天邊響過聲爆裂的驚雷。 兩人都被這雷聲嚇了一跳,明若柳抬頭,天邊烏云翻滾,雷聲隱隱不絕。顧琢齋臉上傳來絲絲涼意,他伸手一摸,手指濕潤,雨已落在了他頰上。 “下雨了?!彼躲痘仡^對明若柳說。 雨一點一點落到地下,打濕了青石板鋪成的地面。夏日的雨來得又急又快,不過眨眼,大雨已似瓢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