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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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聲音懇摯澀啞,但沈湛的嗓音,卻一如這幾年來,平靜無波,“陛下言重了,若不是陛下寬宏大量,微臣的母親,早已身首異處,武安侯府也大廈傾頹,微臣也無戴罪立功的機會,可在如今,繼續(xù)做著武安侯與昭武將軍,擔著沈氏繼續(xù)向前,陛下隆恩似海,微臣唯有盡忠效死以報,每字每句,都是肺腑之言,不敢怨恨陛下,也不該怨恨陛下?!?/br> 依舊是得體無溫的臣子辭令,與這幾年來,沒有絲毫區(qū)別,每每他這皇帝,試著捧出赤誠肺腑相靠,總是會像現(xiàn)在這樣,被冰冷的君臣界限隔住,不能再近分毫,皇帝沉默許久,輕道:“那阿蘅的事呢,不怨恨朕嗎?” 沈湛道:“微臣處處掣肘,優(yōu)柔無能,無力護她,若不是陛下明中暗里多次相救,阿蘅早已不幸身死,微臣當感謝陛下救命之恩,不應怨恨?!?/br> 皇帝的聲音,也似沈湛平靜無波,淡淡問道:“那趁你離京,趁火打劫逼占你的妻子,做下這等不仁不義之事之后,還明面里粉飾太平,與你稱兄道弟,背后卻一次又一次欺辱你的妻子,甚至別有用心地上門茍且,在你明華街宅內(nèi)安插買通大量人手,欺騙你孩子的真正月份,這件件樁樁,你心中,不怨恨嗎?” 暮風吹搖得杏枝花影凌亂,映得人身上時明時暗,看不清真正神情,迷離的光影中,眼前繚亂,耳邊只有風聲水聲,不聞人語,良久沉寂后,皇帝再次輕道:“在上林苑觀鶴臺時,朕曾希望你上來就與朕動手,如此,在你心底,朕還有一分半分,是你的六哥,但你沒有,你從始至終,不但沒有動手,還對朕沒有半點逾越君臣的激烈斥罵,朕那時就知道,朕在你心底,徹徹底底地完了,可縱是知道,還總是忍不住抱著一星半點希望,想著有一天……或有一天,朕與你,能再回到從前一分半分 ……明知是不可能的奢望,可還總忍不住去想……” 澀啞的嗓音漸低于無,復又慢慢響起,挾著這些年來的所有,沉沉響起,“……明郎,朕很后悔……” “實話講,朕是個貪心求全的人,總忍不住回想,卑劣地回想,回想當初若一早知道阿蘅的身世,定極力忍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后,再表情衷,如此,或可情義兩全,但,這又只是朕的奢望罷了,從一開始,朕對自己兄弟的妻子動了心,就是錯的,天底下,沒有這般兩全的好事…… ……朕終究為了一己之情,負了兄弟之義,阿蘅為了父母血仇,與你斷情,而你亦一直在受家族生母制約,我們?nèi)?,都曾陷在兩全中掙扎,也都終究做出了選擇,這一世走到如今,不能再回頭了,朕能理解你想走,除了你說的那些理由,還有其他……但,你這一走,我們?nèi)酥g這團亂麻,就永是死結了,縱是時光如水,也難以撫散半分,今生今世,再解不開了……別走,留在京城,朕不希望你將自己放逐遠走,阿蘅她,定也不希望……” 沈湛終于開口,“陛下對微臣、對臣母、對沈氏,圣恩浩蕩,微臣理應效死相報,縱是一生守死在燕州,也是應該,況求請赴邊戍守、去那最為苦寒之地、護衛(wèi)河山一事,除為回報君恩,微臣另有私心深重,不僅僅是為了歷練養(yǎng)子適安,也是為了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為了修補武安侯府和沈氏的聲名,赴邊戍守一事,是微臣該走的路,還望陛下成全。” 他見皇帝遲遲不語,淡淡笑道:“當年陛下入主東宮時,微臣與陛下,曾在摘星閣立下約定,一為明君,一為名將,共同守護大梁江山,如今,微臣要踐諾了,陛下卻不允嗎?” 這還是皇帝這幾年來,第一次見到沈湛這般淡笑,他望得怔住,見沈湛微頓了頓,又輕聲道:“讓我走吧,連帶著將這死結帶走,如此,才是對阿蘅好。” 曾在摘星閣與他立約的武安侯府沈明郎,靜靜地望著他道:“她從愿意懷生永昭公主,就不再怨你了,今日我見她依伏在你背上,笑意雖淡,但卻極真,阿蘅她,愛上你了?!?/br> 皇帝雖在蜜罐子里浸了幾年,但卻沒有甜暈頭腦,他聞言淡笑,笑中有著微微的苦澀,“也許阿蘅她……只是在試著像待曾經(jīng)的沈明郎那般,待朕而已……” 靜默的澀啞無聲,如愈來愈暗的暮光,將暗的天色中,皇帝望著沉默的沈湛道:“朕是賊,從一開始就是,縱是真的竊得了珍寶,據(jù)為己有,也是要活在主人的影子里的,這是朕活該,縱是后面做的再多,也活該得不到你的原諒,易地而處,若你沈明郎在朕這個位置上,朕縱是對后來之事再多感恩,也難對起始之事,完全釋懷,一起長大的情義,一片全然信任的赤誠之心,被那般背棄踐踏,若是朕,許不僅僅是無法完全釋懷這般簡單,朕是小人,配不得你的真心,明郎你,一直比朕仁義許多。” 沈湛淡道:“并非仁義,只是時勢瞬息萬變,優(yōu)柔無能,處處不如人,自賜湛盧劍始,你事事心如明鏡,又何必為我加這虛名?!?/br> 簡單數(shù)言,卻已極是敞亮,勝過這幾年來日日相見的千言萬語,皇帝沉默著道:“到底是朕折了你了……” 慢走著的他,看向不遠處的一株杏樹,輕道:“還記不記得,就是在這株杏樹下,朕和你打了一架……如果當年你我沒有在此地相識,你沈明郎沒有因外因放棄習武,放棄隨母控理朝事,放棄真正繼承武安侯府的權勢,你將一直是天之驕子,定不會如此自評,也不知會將與朕,是何關系……” 語罷,皇帝悵然淡笑“其實哪有如果”,卻又忍不住將心底的夢境道出,“朕曾做過一個夢,夢見阿蘅就坐在你曾坐過的杏樹樹干上,如果人有來生,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是薛蘅,你我沒有先來后到,沒有這些紛紛擾擾,不知如今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 沈湛不語,只是心思隨暮風游蕩,念起明華街宅中,那一池青蓮。 數(shù)年過去,蓮花依然沒有盛開,這一夏,許會迎風綻放,抑或依然靜默如前,只是是綻是默,他都應看不到了,往后一夏夏,人在邊漠的他,都離它有千里之距……也許這樣才好,也許蓮花本就該孤芳自賞,不應有人打擾……jiejie曾說“花有重開之時”,可是花,真的應該再開嗎……也許辛苦數(shù)夏結出的蓮蓬,內(nèi)里蓮心,都是清苦難咽的…… 沉沉的暮靄中,沈湛靜道:“今生毀她至此,怎敢再擾來生?!?/br> 皇帝沉默許久,問:“那朕呢?” 沈湛道:“來世亦不想見了?!?/br> 皇帝無言靜走片刻,輕問:“今生呢?” 他停下腳步,深望著沈湛道:“你想去燕州,那便去吧,朕身為天子,允你去,只想在你走前,再以元弘的身份,問你沈明郎一句,今生至此,至此世終,你對六皇子元弘,真就永再無話可說了嗎?” 回應他的,是短暫靜默后,一記忽然掄來的重拳。 隱在杏樹后的趙東林,見武安侯陡然揮拳掄向圣上,驚駭?shù)貛缀跫饨谐雎暎麡O力忍住呼人的沖動,見圣上生生挨了一拳后,懵了片刻,在武安侯又一拳掄來時,及時反應過來,與武安侯對打起來,兩個人扭打的樣子,就像……就像小時候比摔跤一樣…… 但,小時候再怎么比試留傷,也無大礙,現(xiàn)下圣上可是龍體,不能有絲毫閃失,憂急如焚的趙東林,不知該不該喚人,只能在心底盼著圣上打贏,龍體無損,但武安侯出手,瞧著比一般比試要狠上許多,圣上起先還迎擊,后來竟不怎么還手了,趙東林生怕出事,正準備違命喊御前侍衛(wèi)時,又見那幾是單方面的摔跤,已經(jīng)停了,罷了手的武安侯,一言不發(fā)地徑直離開此地,而圣上就那般癱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趙東林心里真真怕到了極致,一時也來不及讓御林軍攔住武安侯,緊著上前看圣上如何,他趨近見躺在地上的圣上,手捂著臉,輕輕地顫抖著,自己聲音也跟著發(fā)顫了,“陛……陛下,您沒事吧?奴婢……奴婢這就傳御醫(yī)來……” 圣上卻道 :“不要張揚?!?/br> 趙東林聽圣上微啞的嗓音中隱有笑意,登時怔住,疑心自己幻聽,可又見慢慢移開手的圣上,竟真的是在笑,唇際上揚,止不住地輕笑,好似壓在心頭的重石終于往下落了落,是發(fā)生了什么值得人笑上幾天幾夜的好事,但卻又笑著笑著,眸底漸漸濕紅。 第211章 好夢 趙東林看著這樣的圣上,一個字也不敢說,只等著圣上隨著暗沉的天色,漸漸平靜下來,不再輕笑不止,眸中的濕紅,亦慢慢消退下去,方在旁輕聲勸道:“陛下,天晚了,該回宮了……” 他知道怎樣才能最快勸動圣心,又懇摯地補了一句,“貴妃娘娘、太子殿下還有公主殿下,定在等您回去共用晚膳呢?!?/br> 靜躺地上許久的圣上,聞言慢慢坐起,趙東林趕緊小心翼翼地扶圣上站起,邊輕撣龍袍上沾著的草屑,邊悄覷圣上神色,看圣上可有因他輕撣的動作,而受疼吃痛。 方才,他已仔細打量過圣上面容脖頸,見那里并無傷處,想是武安侯動手時,有意無意正避開了面頸,但,面上無傷,身上不知藏了多少,武安侯那十幾下結結實實的重拳,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撣完草屑的趙東林,邊幫圣上整理發(fā)冠,邊忍不住輕道:“陛下,龍體為重,還是宣太醫(yī)來看看吧,鄭太醫(yī)一向口風緊,絕不會張揚出去的……” 圣上卻道:“無妨,小傷而已,一兩天就消下去了,不要聲張?!?/br> 趙東林無法,只能咽下滿腹勸說,領著一應宮侍,在暗茫夜色中,隨侍圣上回建章宮。 建章宮內(nèi),明燈高懸,佳肴飄香,溫蘅正將伽羅抱坐在膳桌前,喂她喝熱騰騰的枸杞烏骨雞湯,見皇帝回來了,微一頓道:“伽羅餓了,我先喂她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皇帝道:“餓了就先用膳,往后也到點用膳就是,不必等朕,朕有時朝務繁忙,趕不及回殿,別因為朕餓著肚子?!?/br> 他看一旁的晗兒明顯已經(jīng)腹饑、卻還強忍著不就坐不動箸,輕揉了揉他的頭道:“你也是,不必干等父皇,餓了就吃,正長身體呢?!?/br> 元晗卻仰著小臉,一本正經(jīng)地道:“不行,舅舅教導晗兒要做守禮之人,守禮之人必得尊重父母長輩,父皇還未動箸,晗兒不能先用膳?!?/br> 皇帝輕笑著拉他在膳桌前坐下,自夾了一筷筍絲嚼咽下肚后,又為晗兒夾了幾塊他素日愛吃的櫻桃rou,放至他面前碟中,笑道:“好了,父皇已經(jīng)開吃了,你也快吃吧,多吃些,才長力氣,才能拉開小弓,把箭射得遠遠的?!?/br> 元晗看了眼母妃,見母妃也示意他快些進膳,方就著香糯軟和的熱米飯,低頭吃起酥爛可口的櫻桃rou來,皇帝笑看了會兒吃得香甜的晗兒,起身將伽羅自溫蘅懷中抱離,溫聲對她道:“讓朕來喂伽羅吧,你也快趁熱用膳。” 將伽羅抱至懷中的皇帝,輕碰了下她的鼻尖,和聲問道:“讓父皇來喂你,讓你母妃好好用膳好不好?” 伽羅乖乖點頭,乖乖坐在皇帝懷中,吃父皇夾舀來的美味食物,另有心思的皇帝,自己幾未進膳,在快將伽羅喂飽時,終是望向正給晗兒夾菜的溫蘅,輕道:“明郎求請赴邊戍守的事,朕允了?!?/br> 箸間的叉燒鹿脯,慢慢地落放在元晗碗前的小碟上,原正埋頭苦吃的元晗,聞言登時抬起來頭來,怔怔地望著皇帝問:“父皇,沈叔叔真的要走了嗎?” “嗯?!被实刍卮鹬蟽旱脑?,眼睛卻是看著溫蘅。 元晗享用美味的好心情,隨著這一個輕輕的“嗯”字,一下子煙消云散,之前天色將暮時,父皇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御殿,他問母妃父皇去哪兒了,母妃說父皇應是去找武安侯了,他想父皇定是去挽留沈叔叔了,父皇想做的事,一定都能做成,所以沈叔叔一定不走了,沒想到轉眼就聽到了這樣的壞消息…… “……父皇,您別讓沈叔叔走,讓沈叔叔留下來好嗎?”元晗懇求著道。 父皇卻道:“你沈叔叔去燕州是去做大事,非去不可的,父皇不能攔其志,你也不要任性?!?/br> 元晗又求助地看向母妃,可是一向疼他的母妃,此次卻也并沒有半分要幫他勸勸父皇、挽留沈叔叔的意思。 只能無聲低下頭去的元晗,因為心中悶悶不樂,飯也吃不下去了,他草草用完晚膳,回到自己殿中,屏退諸侍,默默將自己裹在被子里許久,聽有輕緩腳步聲近,像是母妃的走路聲,手揪著被角,露出兩只眼睛朝外看,見果是母妃來了,手上還端著他平日愛吃的點心酥酪。 元晗匆匆躲入被中,拿袖子抹了眼淚后,方坐起啞聲喚道:“母妃……” 溫蘅在榻邊坐下,望著晗兒通紅的眼圈兒,沒說什么,只拿起食盤上一碗奶酪,吹舀著道:“母妃看你晚膳用的不多,就去御膳房做了你最愛吃的杏仁酪,來,趁熱吃一點,不然夜里要餓肚子的……” 元晗聽是母妃親手做的,雖沒用夜宵的心情,但還是乖乖地就著母后的手吃了幾口,他吃著吃著,仍是忍不住望著母妃道:“沈叔叔……” 溫蘅道:“聽你父皇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你沈叔叔也是這樣?!?/br> 元晗聽父皇母妃的話,可心中還是不舍,想著想著,眼圈兒又開始濕潤,溫蘅抽出袖中的帕子,邊為他擦拭淚花兒,邊輕聲問道:“晗兒很喜歡沈叔叔是嗎?” 元晗重重點頭,“沈叔叔可好了,會給晗兒講故事聽,會送晗兒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兒”,他憶說著與沈湛的所有交集,說著說著,又開始傷感,“沈叔叔之前還答應說教晗兒騎馬打獵來著,可突然就要走了……” 溫蘅安慰他道:“沈叔叔會回來的,到時候晗兒已經(jīng)長大了,定也會騎馬射箭了,可和回來的沈叔叔比試一番,讓沈叔叔看看,我們晗兒有多厲害?!?/br> 元晗聽話地點頭,又問:“沈叔叔什么時候回來呢?” 溫蘅道:“大概過幾年吧。” 年方四歲的元晗,覺得幾年的時光,真是漫長遙遠地望不到頭,不由皺起眉頭,露出思悵的神色,溫蘅淡笑著指撫他蹙起的眉尖,柔聲勸慰道:“時間過得很快的,身處其中的時候,覺得一日日地過的很慢,可回頭看時,幾年的時間,彈指而逝,就像母妃懷有晗兒的時候,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可一眨眼,我們晗兒都這么大了,生得這么可愛,這么討人喜歡?!?/br> 元晗聽母妃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唇際卻禁不住地揚了起來,面上的思悵之色,也淡了不少,他還記得母妃懷有meimei伽羅時,每日里都是溫柔笑著,滿心期待,遂問母妃道:“母妃懷晗兒的時候,也是天天期待著晗兒到來嗎?” 溫蘅聞言靜默須臾,輕親了下晗兒的眉心,溫柔含笑道:“當然。” 極力安慰好晗兒,哄他用完杏仁酪、盥洗入睡的溫蘅,回到寢殿,見伽羅也已被哄睡了,小小的身子,蜷在他父皇溫暖的臂彎里,一只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父皇的衣襟,眉目靜垂地側臉依睡在他父皇身前,沉入夢鄉(xiāng),安心香甜。 坐在榻邊抱孩子的皇帝,見溫蘅回來了,輕聲問道:“晗兒睡了嗎?” 溫蘅輕輕地“嗯”了一聲,在皇帝身邊坐下,看伽羅烏長的眼睫,隨她安然入夢,靜靜地垂覆在眼下,如兩只墨色的蝴蝶,似也已翩然安睡,起先羽翼一動不動,沉靜甜美,后隨著酣甜安睡的小女孩兒,低低咕噥了句什么,而輕輕顫抖了一下,如墨蝶輕振了振蝶翅,雖很快再次沉靜了下去,但所揮舞起的笑意,卻在女孩兒的面上,長久悠漾開來。 ……不知是在做什么美夢呢? 溫蘅望著伽羅彎起的唇角,不由也跟著微浮笑意,她輕拂了拂伽羅含笑的小臉,抬眸看皇帝亦是微笑,在又抱了一盞茶時間后,方小心翼翼地起身,將伽羅抱與嬤嬤宮女,輕聲命她們送公主回殿安歇、好生照料。 嬤嬤宮女們抱著熟睡的伽羅退下,隔扇輕闔,垂簾密攏,皇帝回身對溫蘅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睡下吧?!?/br> 溫蘅步坐至鏡臺前卸簪梳發(fā),皇帝走至一邊,悄揉右臂,黃昏時明郎那幾下,打他真打得不輕,他這條右臂,之前本就因摔砸隱疼,方才抱孩子抱了許久,更是發(fā)痛,卻還得強忍著,直到此刻孩子被抱走,才有空隙,悄悄按揉,稍稍解痛。 皇帝有意趁溫蘅背身揉臂,不想叫她察覺,可溫蘅恰從鏡中望見了皇帝的動作,梳著長發(fā)問道:“手臂怎么了嗎?” 皇帝嚇了一跳,忙停了動作道:“沒什么”,又勉強笑補了一句,“伽羅最近又重了些呢,抱得朕手臂有點酸。” 溫蘅靜默片刻,放下金梳,走上前去,要看看皇帝手臂,皇帝自是緊著把手臂往后藏,可又在溫蘅無聲看他的目光中,不得不慢慢地伸了出來。 溫蘅握著皇帝手腕,掀開他的寬大衣袖,見一條手臂,腫了有大半,她無言看向皇帝,皇帝心虛地不敢對視,眼神兒直往旁邊轉飄,口中訥訥道:“朕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砸著這條手臂了……” 溫蘅默了默,問:“身上還有傷嗎?” 皇帝忙道:“沒有了,沒有了!” 他看溫蘅似是不信,邊做了幾個大幅度動作,邊輕松地對溫蘅道:“你看,一點事也沒有的!” “沒有的”三個字剛說完,皇帝就真扯著了自己傷處,登時疼地一抽涼氣,還得趕緊掩飾過去,極力忍痛輕松道:“沒事……朕沒事的……” 溫蘅默看了皇帝一陣,輕道:“把衣裳脫下來看看吧?!?/br> 皇帝自連聲道真的無事、不用看的,可溫蘅卻不聽他的碎叨,堅持得很,他遂只能在溫蘅靜望的目光中,像個羞羞答答的大姑娘,坐在榻邊,慢慢地扯帶解了衣裳。 明亮的燈光攏照下,溫蘅看皇帝身上哪里是他所說的“無事”,青一塊紫一塊地都快開花了,皇帝覷著溫蘅靜默的神色道:“真的沒事的,摔一下而已,一兩天就消下去了……” ……這身傷要是摔出來的,那也得像她當年從臺階上往下摔滾,才能摔得出來…… 溫蘅不語,只是從架匣里拿了藥膏過來,給皇帝涂抹傷處,皇帝靜看溫蘅垂眼涂藥,沉默許久,又道:“其實不是摔的……朕和明郎……在杏樹下打了一架……” 皇帝看溫蘅聞言微微抬眸,忙擺手道:“朕沒用力動手,明郎身上應該沒傷的……” 但溫蘅并不是看他,只是又從藥瓶中挑了些藥膏,輕往他身上傷處涂,皇帝急急說了這一句后,咽聲良久,又道:“明郎真的很想去燕州,所以朕允了……” 溫蘅“嗯”了一聲,從皇帝背后,走坐到他身前,繼續(xù)涂藥,皇帝默默望著身前沉靜無言的女子,記憶似在這春夜里,飄回到了幾年前的那晚夏夜,那時,他像個小賊,悄悄地站在簾后的陰影里,看她為從昏迷中醒來的明郎,寬衣涂藥,就似此刻坐在他身前般,坐在明郎身前,一樣的沉靜神色,一樣的輕柔動作,記憶與現(xiàn)實,如此相似至極地恍惚重疊的同時,今日黃昏時他同明郎所說的話,又在他心底,輕輕響起。 ……也許阿蘅她……只是在試著像待曾經(jīng)的沈明郎那般,待朕而已…… 曾經(jīng),這是他所渴求的,他暗暗羨嫉地望著她與明郎如神仙眷侶,渴望她能像待明郎那般待他,為此執(zhí)念深種,做了許多許多,如今,他曾經(jīng)的渴求,算是實現(xiàn)了,以這樣的方式,或許正如字面意思般,實現(xiàn)了…… 人心貪婪,實現(xiàn)了,卻還不滿足,不想或許僅僅是一個模糊的替身,想要她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真真切切地,是真真正正的元弘,好在,這一世,還很長久,從一無所有、孤衾獨枕到佳人在畔、兒女雙全,他用了五六年的時間,從現(xiàn)在再到他所期許的更加美好的未來,在一世不離的長久相伴中,一切都有可能…… ……會如愿的…… 皇帝不顧身上疼痛,輕將溫蘅攏入懷中,榻帷間淡淡的藥香外,另有沁甜的花香,隨風透窗,幽幽入殿,悄飄得垂簾內(nèi)外、清芬沁人,溫恬長夜,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第212章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