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不等她開口,秦莞便嚴厲地說:“飛云,這是你最后的機會,我想聽實話。” 飛云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奴婢不敢瞞姑娘,這次奴婢明面上是趁蕭家柴房起火逃出來的,卻又覺得蹊蹺。” 這是飛云一路走來,靜靜地琢磨出來的。 首先,蕭家那火起得蹊蹺,家里除了她只有老二媳婦,那火就莫名其妙燒起來了。 其次,老二媳婦平日里最是冷漠,不知怎么的就發(fā)善心給她打開了門鎖。 最后,蕭家把她的嫁妝都搶了去,獨獨留下一串相思豆做成的念珠。這是當初韓瓊從宮里得來的,給了她和秦莞一人一串。 問題就出在這串念珠上——到蕭家之前,蕭氏曾拿著一串紅念珠讓她交給秦莞,當初飛云自知心中有愧,沒臉見秦莞,便沒應。 所以,飛云想著也許是蕭氏故意放她出來,讓她來找秦莞。 “盡管如此,你還是來了?!辈示毨淅涞卣f。 飛云揚著臉,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姑娘,我實在沒法子了,只有姑娘您能救我了!” “別叫姑娘,你有什么臉?如今我家姑娘手里已沒了你的身契,又嫁進了梁家,管不了你的破事!”彩練沒好氣地罵道。 “姑娘……”飛云縮著身子,只用那又紅腫的眼睛巴巴地瞧著秦莞。 秦莞看著她手上那串紅念珠,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當年母親把她和飛云叫到跟前,將兩串念珠分給她們,說:“要做一輩子的姐妹?!?/br> 秦莞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有一個條件?!?/br> 飛云眼中迸出巨大的驚喜,忙道:“姑娘您說,赴湯蹈火,奴婢——” “不用赴湯蹈火,你只需告訴我蕭氏交待你做的事,無論是已經做過還是尚未辦成的,我要知道全部?!?/br> 飛云咬咬牙,“好,奴婢說。” 蕭氏除了讓她偷銅鏡,還交待她拿些韓氏留下的其他東西,尤其是帶著機關,便于收納紙張布帛的。 她嫁入蕭家之后,蕭三郎也時不時套她的話,詢問她秦莞的飲食起居,還打探秦莞身邊那些小丫鬟們的個性喜好,顯然不安好心。 蕭三郎有一次喝醉了酒,還說如果飛云死了,蕭氏有的是辦法把這件事栽在秦莞頭上,用來離間秦莞和錢嬤嬤。 錢嬤嬤是飛云的娘,替秦莞管著外面的莊子和鋪面,可以說是秦莞手里最得力的人,若能策反了她如同斷去秦莞一臂。 飛云這才知道蕭氏的毒計,也知道了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活。她這才鼓起勇氣,拼上一死也要逃出來。 彩練氣得直跺腳,“蕭氏,這個毒婦!早知道她是個爛人,偏你拿她當救世的菩薩,活該!” 秦莞也笑自己蠢,看來蕭氏從前的善意多半是裝出來的。 蕭氏不僅騙了秦莞,還騙了她的母親。 倘若不是韓瓊當年對蕭氏百般信任,秦莞也不會那么輕易就相信她。 晨鐘響過三次,相國寺內漸漸熱鬧起來。 跑腿的小沙彌傳話,說是定遠侯府的馬車到了。 秦莞不想在這里撞見蕭氏,于是便讓飛云披上大氅,帶著她匆匆離開偏殿。 她讓彩練雇了一頂小轎,打算先把飛云送到一方居,再讓錢嬤嬤來領她回家。 彩練心里憋著氣,憤憤道:“姑娘怎么就知道她說的是真的?萬一是她和蕭氏聯(lián)合起來坑咱們呢?” 秦莞平靜道:“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關系?” 左右她知道了蕭氏不安好心,飛云也已經自食惡果,剩下的就各憑手段了。 有一件事她覺得很奇怪,蕭氏為什么要讓飛云給她那串相思豆念珠? 秦莞坐在馬車上,反反復復琢磨著前世今生經歷的樁樁件件,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她忽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吶~一更啦! 二更盡量在18:00左右哦! 第63章 9.2(二更)修 秦莞差人向崔氏、姚氏說了聲, 又給“梁大將軍”送了個信, 便帶著飛云回了定遠侯府。 她把錢嬤嬤叫到一方居, 將飛云的身契給了她——這次是真的。 飛云當即便呆住了,繼而嚎啕大哭, 哭秦莞的良苦用心, 哭蕭氏的歹毒, 也哭自己的傻, 竟然被一張假身契困了這些日子。 喜嬤嬤含著淚花, 道:“姑娘放心,奴婢今日將這不省心的丫頭帶回去, 明兒個就把她遠遠地嫁了,再不給姑娘添麻煩!” 秦莞搖搖頭,道:“不必如此, 她剛離了那虎狼窩,身心俱創(chuàng), 且在家里過幾天安生日子罷?!?/br> 錢嬤嬤自是感激涕零:“奴婢有兩句話想說給姑娘,一來,謝姑娘大恩, 肯不計前嫌保下這個不爭氣的丫頭;二來,奴婢想讓姑娘知道, 我們全家都心甘情愿為姑娘辦事,決不會生出二心!只要姑娘吩咐一句,哪怕是殺人放火,奴婢也不帶打愣兒的!” 聽著她句句忠心之言, 秦莞也不由濕了眼眶,“嬤嬤不必多說,我是信你的?!?/br> 錢嬤嬤聽到這話,眼淚唰的就下來了,當即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快得秦莞都沒來得及攔。 該解釋的解釋了,該叮囑的也叮囑了,趁著蕭氏還沒回來,錢嬤嬤帶著飛云從角門出了府。 飛云手里捏著那張薄薄的身契,悲從中來,“娘,為何上蒼這般不公,偏偏讓女兒這般倒霉!” 錢嬤嬤鎖著眉頭,幽幽道:“走到今日,不全怪你,也怪我沒教好你。飛云,今日我就告訴你一個道理——老天爺從不會故意為難人,他只會布下陷阱,或埋下機會,就等著你來挖?!?/br> “為何我面前的就是陷阱?” “不,是你選擇了陷阱。你自小伴著姑娘一道長大,得大娘子親自教導,這是怎樣的福氣?寵你敬你、把你當親姐妹一般的姑娘你不肯信,卻去信一個居心叵測的外人,怨得了誰?” 錢嬤嬤嗤笑一聲,看著身邊仿佛半老徐娘的女兒,緩緩道:“明月正同青松議親,彩練將來八成也會配給翠柏,至于清風,伴在姑娘身邊也不會短了前程——你不知道吧,青松、翠柏明面上是大郎君的長隨,身上卻背著從七品的官職,領著朝廷的俸祿……” 平靜的語調,如一記重錘敲在飛云心頭,她終于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也隱隱預見到自己錯過了什么。 只是無論心里多悔多痛,眼淚卻像干涸了一般,一滴都流不出來了。 *** 再說秦莞。 既然回了一方居,她便打算在娘家住上一日,不回將軍府了。反正先前就和“梁大將軍”有過約定,對方不會限制她的自由。 侯府女眷都去了相國寺,主君們上朝的上朝,喝花酒的喝花酒,需得過了午才回來,如今家里只有秦莞一個主子。 秦莞正靠在榻上打盹兒,便聽到彩練急匆匆地跑進屋,“姑娘快去瞧瞧吧,三大娘子不知怎么的,生了好大的氣,正在院里罵人呢!” 秦莞一聽,忙披上衣服,去了紀氏院里。 彩練半點都沒夸大,紀氏果真在夾著腰罵人。 秦三叔縮著脖子窩在屏榻上,秦二郎抱著腦袋蜷在角落里,父子兩個可憐兮兮地頂著紀氏的怒火。 秦莞剛一進院,便被紀氏身邊的大丫鬟——芳草拉住了衣袖。 “謝天謝地,可算來了個救星!大姑娘,您快進去好好勸勸吧,不然今天這事兒可就過不去了!” 秦莞納悶,“這是怎么了,連芳草jiejie都嚇成這樣?” 芳草重重地嘆了口氣,把她拉到僻靜處,將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 說到底是為了秦修的婚事。 早在秦莞成親之時紀氏便看中了宋丹青,之后又有幾次接觸,越來越滿意。 前幾日,紀氏終于下定決心,請相熟的貴婦去宋家探了探口風,宋大娘子話里話外也透著同樣的心思。 紀氏高興壞了,立即請了官媒正式上門提親。宋家允了,并說今日趁著上香的工夫瞧瞧秦家郎君,若滿意,便換了庚帖。 話說到這種程度,就相當于成了。至于“相看相看郎君”這種話,不過是女方的矜持之辭。 紀氏樂得像撿了座金山似的,一大早就把秦修拎起來,好生收拾了一番,出門時特意帶上了庚帖。 沒想到,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當時,紀氏同宋家大娘子一道在靜室里喝茶,宋丹青也陪在旁邊。喝到一半,紀氏便把秦修叫進了屋。 宋丹青一見,突然就變了臉色,當即便捂著臉跑出了屋。 宋大娘子也連連朝紀氏道歉,只說兒女無緣,就算了。 紀氏如此上心,怎會輕易罷休?她也顧不上侯府體面了,拉著宋大娘子非讓她把話說清楚不可。 宋大娘子又驚又臊,半晌丟下一句:“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便逃也似的跑了。 最后,還是宋府尹耿直,對秦三叔說了實話。 原來,宋家以為的“秦家郎君”根本不是秦家二郎,秦修,而是秦耀。 所謂“知女莫若母”,宋家大娘子早就覺察到自家女兒鐘情于秦耀,不然怎么也不會不顧宋府尹的意見,將獨女嫁入侯門。 紀氏請人上門說項,包括后面正式提親,都沒明確說是哪一個,因此宋家就默認成了老大——畢竟,哥哥尚未議親,不該先輪到弟弟;再者,秦耀生母早逝,婚事由嬸娘張羅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整件事就成一個大烏龍。 自家兒子上趕著人家都不要,偏偏看中了大房的,這事對于紀氏來說著實丟人。按理說,三房的人不僅不該往外傳,還得爛在肚子里。 不過,秦莞出嫁之前天天跟著紀氏學管家,兩個人處得如同親生母女一般,紀氏對秦莞真心相待,芳草都是知道的,是以她并不打算瞞秦莞。 秦莞聽完,像個木頭似的愣在那里。 彩練戳了戳她,芳草也戳了戳她。 秦莞終于反應過來,轉身就走——這事她不僅不能勸,還得好好地躲上兩日才行! 芳草見她要走,連忙扯著嗓子喊道:“主君,主母,大姑娘來了!” 屋內當即傳出一聲暴喝:“來得正好!給我進來!” 秦莞腳下一頓,狠狠地瞪向芳草。 芳草苦著臉,連連告罪。 紀氏又道:“還不進來?要我出去請你嗎?” 秦莞咬了咬牙,連忙換上一張笑臉,樂呵呵地進了屋,“嬸娘,二哥哥不聽話打他一頓就好了,可別氣壞了自己?!?/br> “少給我裝傻!”紀氏叉著腰,瞪著眼,手里還拿著個掉了半截毛的雞毛撣子,“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小娘子瞧上了你大哥哥,指不定就是你從中牽的線搭的橋吧?” 秦修忙道:“娘,您說什么呢!人家沒看上我,跟大meimei有什么關系!” 秦三叔也硬氣地拍了拍桌子,“莞丫頭,你嬸子氣糊涂了,別跟她一般見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