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賢妃哭道:“楨兒這么一鬧,還有哪個敢娶她?不瞞陛下,臣妾方才之所以情急嘔血,只因聽到登聞鼓之事——官家可知如今宮外都傳遍了,就連出宮采買的小黃門都聽說了!” “謠言而已,愛妃不必多慮?!惫偌移届o地說。 賢妃道:“怕只怕三人成虎,謠言也能傳成真的。如今夏國來使就在路上,夏國王子亦在其列,言明了要娶陛下所出的正經(jīng)公主。倘若聽到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管夏王子愿不愿意娶她,嘉儀都將成為全大昭的笑柄,甚至?xí)鞯较膰?,史書都要黑上一筆。” 賢妃偷眼看了看官家,繼續(xù)道:“她自己被笑沒關(guān)系,卻要連累陛下——倘若當(dāng)真如此,我們母女就是千古罪人,陛下不如休了臣妾吧,免得我們母女連累陛下!” 官家眉頭越皺越緊,面上若有所思。 不得不說,賢妃的話著實(shí)刺到了他的痛處。他可以容忍嘉儀公主任性跋扈,可以不在意她為了私欲傷人,卻不能讓她連累皇家的聲譽(yù)、損害大昭的國威。 官家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愛妃言之有理,嘉儀確實(shí)——” 不等他說完,二皇子慌忙跪到地上,懇切道:“父皇請三思,這不是母妃的錯,也不是meimei的錯呀!” 官家閉了閉眼,沉聲道:“你放心,嘉儀不會嫁去夏國,也不會成為大昭的笑柄?!?/br> 賢妃遲疑道:“可是,若夏使來朝之前嘉儀還沒有定親……還有那道賜婚的旨意……” 官家瞇著眼,平靜地說:“圣旨既送去了梁家,便由姓梁的接著,梁家可不止梁楨一個?!?/br> 說完這句話,官家又安慰了賢妃幾句,便離開了。 待他的身影踏出宮門,賢妃一改虛弱的模樣,神情也變得堅毅冷厲。 二皇子不解道:“汴京城中青年才俊不知凡幾,母妃為何如此煞費(fèi)苦心要讓嘉儀嫁入梁家?” 賢妃淡淡地說:“汴京適齡的年輕郎君的確不少,卻沒有哪個像梁家這般重兵在握?!?/br> 二皇子嘆道:“即便梁家有兵,那也是梁楨的,梁家二郎還好,至少是個進(jìn)士,那個三郎卻是不堪用的,無論嘉儀嫁給哪個都不如梁楨來得合算?!?/br> 賢妃冷笑一聲,道:“糊涂。梁家的兵不是梁家的,更不是梁楨的,梁家軍的下一代的掌舵人到底是誰還說不定呢!” 二皇子一愣,“母妃的意思是……” 賢妃拍拍他的手,道:“這就要看你的了?!?/br> 二皇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心中既憧憬又忐忑,同時還有些不確定,“嘉儀一心思慕梁楨,此時突然讓她嫁給梁楨的兄弟,她可愿意?” 賢妃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br> 二皇子虛偽地說:“嘉儀性子烈,萬一想不開……” 賢妃似是無意地往門口瞄了一眼,冷聲道:“那就讓她去死!” 這句話不僅把二皇子嚇了一跳,還讓剛剛走到側(cè)門處的嘉儀公主止住腳步。 賢妃瞧了眼門邊那片胭脂色的衣角,聲音特意上揚(yáng):“父母疼她這一場,不是她白得的,如今事情到了這般地位,她該懂事些。若非今日登聞鼓響,我又何必如此?” 二皇子連連稱是,并口口聲聲保證一定會給meimei足足地添些嫁妝,叫她嫁得風(fēng)光。 嘉儀公主沒有現(xiàn)身,而是如同受到追趕般落荒而逃。賢妃那句“那就讓她去死”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扎進(jìn)她心口。 從起初的震驚、委屈,到后來默默流淚、失魂落魄,嘉儀公主沒讓除了貼身女官之外的任何人看到。 女官安慰她:“公主,娘娘也是一時情急,您千萬別想不開……” “不會,不會的。我得活著,我得好好活著。”嘉儀公主喃喃道。 *** 秦莞和梁家諸人一起進(jìn)宮接梁老夫人和梁楨。 僅僅一夜的工夫,梁楨就仿佛瘦了一圈,發(fā)髻微亂,臉色泛白,衣裳被露水打濕,因著跪了許久,走路也稍顯不自然。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梁楨才沒那么傻,真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一整夜。 中途如何?;?、如何賄賂小內(nèi)侍自不必說,只說眼下梁楨從宮內(nèi)踉踉蹌蹌地出來,看著可慘。 秦莞難免心疼,不由多看了幾眼。 盡管她掩飾得很好,還是被梁楨發(fā)現(xiàn)了。 那一刻,梁楨生出一股極大的沖動,想要擁她入懷,想用一種最親密的身份告訴她:“我沒事?!?/br> 然而,眾目睽睽,他們什么都不能做。秦莞的關(guān)心不敢表露得太明顯,梁楨的愛意也得牢牢地藏起來。 回到將軍府,梁楨被梁老夫人叫到了榮養(yǎng)齋。 黑子假扮的“梁大將軍”原想跟去,不料被梁老夫人攔下,“今日誰護(hù)著都不成,我必得好好地罰他一頓!” 黑子只得摸摸鼻子,停在原地。 他原本打算回書房做做樣子,卻被秦莞拉到了臥房。 秦莞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他說。 “是我求阿姑出面保下楨兒的。我借你的名義告訴阿姑嘉儀公主做過的事,說動她入宮請陛下收回旨意?!?/br> 秦莞之所以急于解釋,是擔(dān)心“梁大將軍”從別人嘴里聽到,會誤會。換成從前她不會這么小心翼翼,只因昨天“梁大將軍”就梁楨和嘉儀公主的婚事沖她發(fā)了頓脾氣,秦莞不得不謹(jǐn)慎些。 “你別多想,我只是擔(dān)心楨兒,畢竟他是你的長子,將來還要回西北帶兵,總不能因?yàn)檫@種荒謬的原因傷了身子?!?/br> “梁大將軍”,也就是黑子做出一副感動的模樣,說:“大娘子一心為了楨兒著想,我感激還來不及,怎么會多想?” 秦莞眨眨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將軍,你……不生我的氣?” 黑子學(xué)著梁大將軍往日的模樣,哈哈一笑,豪爽地說:“不氣不氣,大娘子好智謀。” 殊不知,他這個樣子確實(shí)很像真正的梁大將軍,卻不像梁楨假扮的大將軍——梁楨在秦莞面前很少刻意模仿他爹的作派,更多的是他本來的樣子。 秦莞更覺得奇怪了。 她盯著黑子的臉,問道:“你……真不生氣?” 黑子不著痕跡地往窗邊挪了兩步,盡量不和她離得太近,“大娘子說笑了,我為何要生氣?” 秦莞忍不住脫口而出:“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是故意不想讓嘉儀公主嫁入梁家?!?/br> 黑子正色道:“嘉儀公主的品行大娘子想必十分了解,你不想要這樣的兒媳婦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秦莞詫異,昨天不是還為這事生氣嗎,怎么現(xiàn)在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并不知道,黑子之所以表現(xiàn)得這么坦蕩,是覺得秦莞又在詐他。 之前梁楨莫名其妙吃了一頓醋,回頭想想又覺得丟面子,就沒跟黑子說——正常情況下,兩個人身份互換之前都會把各自遇到的人和事細(xì)細(xì)地告訴對方。 偏偏吵架的事梁楨沒說,一來是時間倉促,為了搶圣旨,沒來得及說;二來是獨(dú)占欲作祟,梁楨不想把這么私密的事告訴“別的男人”;同時還存著僥幸心理,覺得不說也沒關(guān)系,他很快就能把秦莞哄好。 他怎么也沒想到,秦莞會主動哄“他”。 看著眼前的“梁大將軍”,秦莞心里的懷疑就像滴在宣紙上的墨水似的,漸漸暈染開來。 吃飯的時候,秦莞特意觀察著“梁大將軍”放酒杯和茶盞的位置,雖然和往常一樣并排著放在左上角,卻總是差了那么一點(diǎn)——要么就是離得略遠(yuǎn),要么就是位置不對,有時候像是忘了,還要刻意調(diào)整一下。 秦莞給他夾菜時,“梁大將軍”沒有趁機(jī)逗她,或者自然而然地給她夾上兩筷子,而是稍顯客氣地對她道謝——和“梁大將軍”平日里的模樣一點(diǎn)都像。 她并不知道,此時此刻黑子如坐針氈。眼下的情形早已超出了他的“業(yè)務(wù)范圍”,梁楨從來沒跟他說過和秦莞相處的細(xì)節(jié),他只能臨場發(fā)揮。 好在,秦莞看上去沒發(fā)現(xiàn)異常——當(dāng)然,只是“看上去”而已。畢竟會演戲的不止是他和梁楨,秦莞的演技也不差。 吃完飯,黑子著急回書房,秦莞給他倒了盞茶,“一不小心”灑在了他身上。 趁著黑子擦衣襟的工夫,秦莞揪住他的一小撮胡子使勁拽了拽,發(fā)現(xiàn)的確是假的。 同時她還眼尖地看到了“梁大將軍”左邊嘴角有一顆顏色極淡的痣,之前被胡子遮著沒被發(fā)現(xiàn)。 趁著秦莞發(fā)愣的工夫,黑子逃也似的躲進(jìn)了書房。 不多時,梁楨從榮養(yǎng)齋出來,回了修竹院。 修竹院和聽松院處于將軍府對角線的位置,一個在東南,一個在西北,明面上看似離著挺遠(yuǎn),實(shí)際地下有密道相通。 梁楨和黑子在密道里碰了面,換了身份。 黑子心里忐忑,特意把中午的事說了。 梁楨不僅沒有半點(diǎn)擔(dān)憂,反而頗為自豪地說:“我家大娘子就是聰慧?!?/br> 黑子:…… 你們開心就好。 晚上,梁楨扮成梁大將軍的樣子回了臥房。 理智上說,黑子剛剛出了紕漏,明智的做法是躲上兩天,打消秦莞的懷疑。但是,梁楨不想再忍了。 早上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他沒抱到秦莞,好不容易待到晚上,終于可以抱著心上人好好地說會兒話,梁楨說什么都不肯等了。 他想好了,如果秦莞猜到了真相,他索性就告訴她。 去他的危險不危險,管他的連累不連累,昨天晚上跪在大慶殿外,看著威威皇城的紅墻黃瓦,梁楨突然就想通了—— 無論是他還是秦莞,既然入了這個局,早就掰扯不清了。他既然看上了這個聰慧異常的小娘子,就注定要和她相守余生,縱使皇命難違,縱使世俗如刀,他都要拼上一拼。 他不會放棄秦莞,也沒有哪個上位者值得他付出性命,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hù)心愛的人,所以,談不上連累。 作者有話要說: 唔……0點(diǎn)左右有二更,然后……“梁大將軍”就掉馬了。 第98章 98、10.16(捉蟲) 梁楨剛一踏進(jìn)臥房, 就將秦莞擁入了懷中。 丫鬟們掩著嘴笑笑, 悄悄地退了出去。 秦莞猝不及防地撞進(jìn)一個硬梆梆的懷抱, 重新找回了熟悉的感覺——環(huán)在腰間的力道,托在腦后的溫?zé)嵊|感, 就連鼻間充斥的淡淡汗味, 于她而言都是那般熟悉。 這才是她熟悉的“梁大將軍”。 晚上, 秦莞借口怕冷, 主動要求和“梁大將軍”一起睡, 梁楨剛過了心里那道坎,巴不得和她多親近。 和往常一樣, 秦莞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漸漸地闔上眼,呼吸變得綿長。 梁楨探過身子,在她額頭烙下輕輕一吻, 也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就在他陷入熟睡的時候,秦莞竟然睜開了眼——為了這一夜, 她事先偷偷灌了三大盞濃茶。 她從床里側(cè)的方匣中拿出一顆夜明珠,輕手輕腳地湊到梁楨跟前。她想看看晚上的這個“梁大將軍”是不是和白天一樣嘴角也有一顆痣。 纖細(xì)的手指找準(zhǔn)了位置,試探性地揪起一小撮胡須, 輕輕地拽了拽,梁楨沒醒。 秦莞膽子放大了些, 手上用力,翻看著胡須根部,想要找到那顆隱藏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