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啦，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蔽樾挠觎t腆地一笑，輕拂長發(fā)，轉(zhuǎn)身，左手提起兩個樣品箱，右手抓住門口一人高的氬氣瓶，纖細(xì)的手臂微一用力，便行云流水般把它滾走了。

    蕭肅不禁暗地里喝了一聲彩——他至今都沒學(xué)會單手推瓶的絕技，這姑娘竟已練至化境，不愧是中科院的學(xué)霸！

    還想上去幫一把，豬精少女動作太快，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消失在了自動門里。

    蕭肅感慨不已，連冷艷高貴的榮鋃也忍不住贊道：“好身手，這姑娘真是條漢子……”

    榮銳嘴角一抽，斜著眼將他纖細(xì)精致的身軀由上到下打量了一圈，附和道：“確實?！?/br>
    榮鋃立時炸毛，叫道：“你他媽什么意思？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看我干什么？”

    他音量一高，蕭肅的腦袋便“嗡”的一聲，見走廊里有一臺自動販?zhǔn)蹤C，忙道：“榮法醫(yī)，我去買水，你喝點什么？咖啡還是果汁？”

    榮鋃入戲快出戲更快，扭頭特別認(rèn)真地將菜單看了一遍，說：“我要豆乳拿鐵，謝謝你了?！?/br>
    蕭肅又問榮銳：“你呢？”

    “我跟你一起去。”

    謝天謝地總算把他們倆分開了。蕭肅帶榮銳去走廊點單，一人按了一杯焦糖拿鐵?，F(xiàn)磨咖啡需要時間準(zhǔn)備，他隨手推開通向露臺的門，說：“去外面站一會兒？”

    仲秋的午后很美，陽光是暖暖的，風(fēng)溫柔而慵懶，讓人不由得心情放松。蕭肅將胳肘架在圍欄上，舒服地嘆了口氣，說：“今天太陽真好啊……說起來，你干嘛老惹他生氣呢？”

    “生氣？他才沒生氣?！睒s銳一笑，牙齒雪白，帶著壞壞的損損的感覺，“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他這人屬河豚的，輕輕一戳就炸，但炸過七秒就什么都不記得了，自動復(fù)原，又高高興興往前游走了?！?/br>
    他這比喻太生動了，蕭肅馬上腦補出一只長著妖孽臉的河豚，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說：“你知道嗎，魚并不是七秒記憶，這完全是以訛傳訛?！?/br>
    “是嗎？”榮銳背靠圍欄，支起一只腳，“有空你給我講講唄?！?/br>
    蕭肅笑著搖頭，他這樣的人，才沒工夫聽自己那些無聊的科普呢，畢竟是小警盾嘛。

    頓了一會兒，還是執(zhí)著地把自己的疑問又問了一遍：“榮銳，你和孫警官到底為什么要管這件案子？剛才伍心雨說的408案，又是什么？”

    榮銳仰頭看著明媚的天空，少頃將視線收回，看向蕭肅：“還記得四月初，我們在東非相遇的那一晚嗎？”

    蕭肅忘了什么也不會忘了那一天：“當(dāng)然。”

    “那天是4月7號?！睒s銳聲音有點低沉，“在你幫我把東西送到集合點之后五個小時，距離交火點兩百四十公里的一個小鎮(zhèn)旅館，發(fā)生了一樁慘案。一對華裔夫婦在旅館內(nèi)被暗殺，負(fù)責(zé)保護(hù)他們的刑警慘死，前去接應(yīng)的武警兩死三傷。”

    他眸色深沉，隱隱涌動著暗潮：“這就是408慘案。你知道嗎，哥，原本我是被派去保護(hù)證人的，臨走前老孫說我面嫩，欺騙性強，讓我跟師兄換了一下，去工廠取證物。

    “后來，師兄再也沒有回來。”

    他垂眸看著地上的砂礫，聲音比砂礫還要粗啞：“那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也我第一次出任務(wù)。我做過很多訓(xùn)練，參加過很多實戰(zhàn)演習(xí)，從沒失敗過，每次都是第一……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我職業(yè)生涯的第一次失敗，竟然就那樣發(fā)生了，發(fā)生在那一天。”

    十八歲……生日？！

    蕭肅震驚極了，萬萬沒想到他那天真的剛剛成年，更沒想到他成年的當(dāng)天竟然是在奔波和殺戮中度過的！

    蕭肅愣了足有半分鐘才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榮銳的肩膀平直挺拔，但并不像成年男人那樣厚重，而是有一種單薄而圓潤的少年感。

    一想到他才十八歲，蕭肅心中不由得一陣輕顫，也說不清是敬佩還是憐惜，手指不由自主握住，緊了緊。

    “別難過?！笔捗C溫語安慰他道，“不是你的錯，你已經(jīng)做好了你該做的，不是么？”

    榮銳緊繃的身體微微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輕輕吐了口氣，說：“那是因為有你，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那天可能已經(jīng)死了，任務(wù)也徹底失敗了。”

    蕭肅想起那夜驚心動魄的一戰(zhàn)，回國后自己多少的噩夢都源自于它，但此刻看著活生生的榮銳，卻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慶幸，慶幸自己能遇到他，幫了他。

    “還等你請我喝酒呢?！笔捗C笑了笑，刻意緩和氣氛，“你可別忘了啊。”

    “忘不了?！睒s銳特別認(rèn)真地說。

    外面響起“滴滴”的提示音，咖啡好了。

    “我去拿?！睒s銳示意蕭肅別動，自己出去取了三杯咖啡回來，一杯遞給他，一杯隨手?jǐn)R在水泥臺階上。

    “我給榮鋃送過去?！笔捗C要拿，被擋開了。榮銳“嘁”了一聲，說：“他屬河豚的，這么長時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忘記自己點過咖啡了?！?/br>
    蕭肅忍俊不禁，索性也不管了，端著自己那杯咖啡喝了起來。

    “408案非常特殊，被局里定為絕密級案件，這也是我為什么一直不能告訴你細(xì)節(jié)的原因?！睒s銳慢慢啜飲著咖啡，一邊說，“今年四月初，局里接到上級通知，要求我們派遣一隊精干的行動人員，去東非一個小鎮(zhèn)接應(yīng)兩名證人。穩(wěn)妥起見，我們被分成了兩路，一路去鎮(zhèn)上接人，一路去他們曾經(jīng)工作過的生物公司，將他們留在那兒的一箱證據(jù)帶到集合點。

    “當(dāng)時戰(zhàn)亂剛剛爆發(fā)，我們兩隊人約定分頭行動，4月7日午夜在集合點匯合，一同趕往大使館指定的機場。我臨時和師兄換了任務(wù)，獨自駕車去工廠，順利取到了證據(jù)，但在回程中遭到截殺，腰部中了一刀。”

    他掀起自己的襯衫一角，露出精瘦的腰部，淺淺的腹肌線下有一個五公分寬的傷疤。隔了五個月，血痂已經(jīng)脫落了，只留下粉紅色的凸痕，但仍舊觸目驚心。

    “我飛車甩開他們，底盤在亂石叢里磕了好幾下，油箱漏了，所幸運氣好，沒有閃爆。”榮銳掖好襯衫，接著說道，“開到那座山上的時候，車徹底熄火了，我只好帶著證物下車，準(zhǔn)備步行去集合點。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兒，畢竟還有上百公里……然后我就遇到了你?！?/br>
    他側(cè)頭看著蕭肅，眼神是說不出的復(fù)雜：“我看著你從我身邊開過去，然后停了車，問我‘需要幫忙嗎？’。那一剎那，我知道我有救了……哥，遇上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說多少次謝謝，都不夠。”

    蕭肅心里輕輕抽了一下，一句話在喉嚨里滾了個來回，沒有說出口。

    榮銳一笑，牙齒雪白：“不過，你遇上我就有點不走運了，好好的被人打了一頓，擔(dān)驚受怕好幾個月……”

    “不?！笔捗C脫口而出，“遇上你也是我的幸運，榮銳，我這輩子……我想我這一生都不會有比那天更奇妙的際遇了?！?/br>
    一剎那，心中激蕩，手指微微發(fā)抖，他掩飾地放下杯子，扭頭望著天際舒卷的層云，在心里緩緩地說：那是我二十六年唯一一次冒險，也注定是今生唯一一次冒險。

    正因為那場驚心動魄的奇遇，讓這場冒險從任性的逃避，變成了勇敢的救贖。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第一的美男子河豚先生：我一小時前是不是點過一杯咖啡……還是汽水……還是奶茶……算了先去補個妝吧。

    【給徒手滾氣瓶、單手換水桶的柔弱的女科學(xué)家打call~】

    注意：文中提到在實驗室煮飯、穿裙子、單手滾氣瓶等等都屬于違規(guī)cao作，戲劇化處理，千萬請勿模仿！

    最好也不要熬夜！

    第18章 s1.e18.入伙

    “哥，你沒事吧？”榮銳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遲疑著問道，“你臉色很難看……”

    蕭肅深呼吸，默數(shù)到五，慢慢平靜下來：“沒事，咖啡有點燙……榮銳，像我這樣平凡的人，其實偶爾也會發(fā)點兒英雄夢，如果不是遇上你，我這輩子也沒機會圓這種夢了，所以我也挺感謝你的?！?/br>
    “真的？”榮銳眉峰微微一挑，沉郁的雙眸慢慢閃爍起亮晶晶的光。

    “真的?！笔捗C認(rèn)真地說，“所以——將來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說，我一定竭盡全力?！?/br>
    榮銳抿嘴笑了，轉(zhuǎn)身像他一樣用雙肘支在圍欄上，歪著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說：“好吧……哥，有件事情我要先向你道個歉，你一定得原諒我?！?/br>
    “什么？”

    “東非那件事，我回國以后向上級寫了詳細(xì)的報告，提到了和你的偶遇，以及后來發(fā)生的一切?！睒s銳說，“所以我調(diào)查了你的私人信息，包括你的履歷、家庭成分、社會關(guān)系等等?！?/br>
    蕭肅一愣，隨即點頭道：“這是工作需要，我理解?！?/br>
    “后來，因為這件案子密級很高，又出了這么大的意外，所以上級決定對一切計劃外出現(xiàn)的人和事，實行一段時間的監(jiān)控?！睒s銳接著說，“我當(dāng)時正好退到二線休養(yǎng)，于是申請承擔(dān)了這項工作——其中也包括對你的監(jiān)控?！?/br>
    蕭肅有些吃驚，原來傳說中的監(jiān)控竟然真的存在，吳星宇說網(wǎng)警什么都能查著，他當(dāng)時還不信呢！

    “你的手機也在監(jiān)控范圍內(nèi)，我本來不應(yīng)該在沒有觸發(fā)敏感詞的情況下，翻閱你的瀏覽記錄，可是我……”榮銳捋了一把額發(fā)，低聲道，“我不但看了，還給你裝了umbra，強行和你對話……”

    蕭肅想起那晚被查封的色情耳sao直播間，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那位主播，抿著笑扭頭看他，只見榮銳垂著眼睛，眼神一反平時的犀利清朗，竟然有些內(nèi)疚的閃躲。

    如果給他一個紙袋子，他一定會立刻套在頭上吧？

    蕭肅想起小警盾的頭像，剎那間噴笑出聲，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榮銳莫名其妙，瞠目道：“你笑什么??？”

    “沒事……“蕭肅笑夠了，搖頭道，“好吧，我原諒你了，不過下不為例ok？”

    榮銳“嘁”了一聲，似乎是臉紅了，轉(zhuǎn)身背靠圍欄，自然而然地避開了他的眼光。

    蕭肅內(nèi)心對他僅存的那點兒不舒服也煙消云散了——榮銳再厲害也不過十八歲而已，小孩兒心性，大概見陳建國想訛自己，才臨時起意來了那么一出。

    說到頭，也是為了自己。

    頓了下，蕭肅斂起笑意，問道：“那么，408案和冥婚女尸案有什么關(guān)系？”

    榮銳整了整神色，臉上那點兒紅潮還沒來得及散開，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408案發(fā)生以后，證人被暗殺，記載著重要技術(shù)信息的儲存卡被雇傭兵‘山貓’帶走，最終我們唯一拿到的，只有那箱樣品。但那個樣品箱是特制的，需要一組非常復(fù)雜的密碼才能打開，如果強行破解，里面的樣品會全部被破壞掉?！?/br>
    “?。俊笔捗C詫異，“到現(xiàn)在還沒有解開嗎？”

    “還沒有?！睒s銳無奈地說，“我們只知道里面裝的是一種病毒，但具體是什么病毒，有什么作用，一概不知?！?/br>
    蕭肅憾然道：“花了那么大代價，你連命都差點丟了，結(jié)果……”

    “遲早能打開的，局里有專門的小組在想辦法?！睒s銳說，“我們行動組正在從另一個方面展開調(diào)查——經(jīng)過交涉，我們把死者的尸體從東非運了過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他們居然沒有任何變化，面容栩栩如生，毛發(fā)和指甲甚至還在生長……”

    蕭肅脫口而出：“和冥婚女尸一樣？”

    “是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會關(guān)注平橋鎮(zhèn)這件普通尸體買賣案的原因?！睒s銳說，“我們懷疑東非那對證人提早得到了不好的消息，在我們的人趕過去之間在自己身上留存了證據(jù)。所以，在打開那個密碼箱之前，我們必須先解開他們用自己設(shè)下的密碼?！?/br>
    蕭肅完全明白了，喃喃道：“他們會不會是把那種病毒用在了自己身上，為的就是以防萬一？這樣即使芯片和樣品全部被對方奪走，只要你們替他們收尸，就能拿到最后一個線索……”

    “我想，是這樣?！睒s銳說，“現(xiàn)在，我和老孫的任務(wù)，就是解開這個謎題?！?/br>
    匪夷所思的故事，蕭肅默默消化著所有的細(xì)節(jié)，良久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為什么要給自己說得這么詳細(xì)，前因后果和盤托出？

    “為什么忽然告訴我這么多？”

    榮銳沉吟了下，反問道：“你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么？神獸、冥婚女尸、奇美拉嵌合體……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它們出現(xiàn)的原因？”

    “當(dāng)然?！笔捗C不假思索地說，“我本身就是學(xué)生物的，這是我的興趣所在，也是我的專業(yè)?！?/br>
    榮銳點點頭，道：“我看過你的論文，看過你所有發(fā)在微博上的科普文章，在監(jiān)控你的那段時間里，我專門就這些給老孫寫過簡報。老孫說這件案子專業(yè)性很強，我們需要一個高素質(zhì)的顧問團，包括生物、病毒、細(xì)胞醫(yī)學(xué)等各個方面，我們一直在物色合適的人選?！?/br>
    蕭肅隱隱想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果然，榮銳道：“我今天在這里告訴你這些，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見，哥，如果你對這件事感興趣，愿意騰出一部分精力，愿意冒一點險——我保證不會再出現(xiàn)上次的事——你可以考慮加入我們的顧問團。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剛才我們的對話就沒有發(fā)生過，走出這個天臺，請你徹底忘記它?！?/br>
    不等蕭肅回答，他又道：“我監(jiān)控了你四個多月，我了解你，我相信你能忘得掉?！?/br>
    這算是對自己的人品極大的肯定了……吧？蕭肅想，考慮了幾秒鐘，毅然道：“我愿意。我會竭盡全力，盡我所能。”

    榮銳歪頭看著他，朝氣蓬勃的面孔在陽光下散發(fā)著青春的荷爾蒙，然后忽然露齒一笑：“謝謝你，哥。”

    “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不是么？”蕭肅也笑著看著他，“我從一開始就闖進(jìn)了你們的行動，你調(diào)查過我，監(jiān)控過我，再也沒有比我更安全，更值得信任的顧問了?！?/br>
    榮銳點點頭：“我也是這么跟老孫說的?！?/br>
    “哦？”蕭肅有些好奇，“老孫怎么說？”

    “他說你家境優(yōu)越，天之驕子，不見得愿意受這份麻煩，畢竟我們的顧問費很少?！?/br>
    “你怎么回他？”

    “我給他舉了個例子?！?/br>
    “誰？”

    榮銳一笑，搖頭：“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