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以來他的目的都很明確，他要勾著自己去找他，離開中國，離開方家的勢力范圍，甚至離開中國警方的勢力范圍。

    如果真的把精確地址告訴自己，那他等到的恐怕就不是自己，而是特警了。

    他沒有那么傻。

    盡管如此，上班之前蕭肅還是把那張草圖給管理員發(fā)了過去。

    整整一個白天，游戲賬號沒有收到任何反饋，晚上回到家，用vr裝具登錄，《鴻蒙》副本的入口竟然不見了，備注顯示副本任務已完成，入口永久性關(guān)閉。

    收件箱躺著一封郵件，是管理員三號發(fā)來的——“虛擬世界探索已結(jié)束，如果你還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精確答案，下一個線索，現(xiàn)實世界見?！?/br>
    “他要我親自去東非找他?！蓖砩暇劈c半，榮銳風塵仆仆回家，蕭肅把結(jié)果告訴了他，“他了解我，他知道一旦得到他的具體地址，我絕對不會去親自找他，只會告訴警方，所以他留了一手?！?/br>
    榮銳看完那封郵件，臉色有點陰沉：“我把我們得到的線索給老孫說了，他今天已經(jīng)上報桑局，申請親自帶隊去乞力國，和當?shù)氐耐聟R合，一起深入北部山區(qū)執(zhí)行任務?！?/br>
    頓了下，說：“我和他一起去?！?/br>
    蕭肅“哦”了一聲，思忖再三，道：“我也去吧?！?/br>
    榮銳欲言又止，很久，才道：“你的身體，這個時候?qū)嵲诓贿m合出國，尤其是乞力國北部山區(qū)那種地方，我怕你吃不消?！?/br>
    蕭肅心里也很清楚，他的病進入急發(fā)期已經(jīng)一年了，身體每況愈下，即使現(xiàn)在這樣安逸平靜的生活，每天只是上上課，做做課件，也已經(jīng)有些吃力，長途旅行，山區(qū)徒步，簡直天方夜譚。

    但他必須得去。

    只有他去了，方卉澤才會主動冒頭，露出破綻。

    方卉澤在東非盤踞這么多年，有自己的根據(jù)地，自己的組織，甚至自己的武裝力量，如果他不主動現(xiàn)身，老孫的人恐怕沒那么容易找到他。

    如果一個人的冒險，能讓整個專案組順利找到elysion，那即使讓他這把骨頭扔在異國他鄉(xiāng)，也是值得的。

    “撐一撐吧，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笔捗C斟酌著說，“我去的目的，只是為了引出方卉澤，或者至少引出他所謂的‘真實世界的線索’，給你和老孫盡量爭取一點機會。異國他鄉(xiāng)，你們警方行動多受制約，我去，能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信息?！?/br>
    榮銳沉默著，仿佛忽然回到了他們剛剛重逢的日子，深沉，不茍言笑。

    很久，才緩緩道：“我想了一下午，直到剛才泊車的時候還在猶豫，哥，我不想你涉險，但我又覺得，你必須跟我一起去?！?/br>
    “他也許，真的能救你?！彼а劭粗捗C，道，“耶格爾，王桂玉，抗衰針，神秘的遠古生物，能令衰亡細胞重獲新生的病毒……方卉澤苦心孤詣計劃這么久，除掉擋在你們中間的一道道障礙，也許真的是為了救你。”

    “我不想失去你。”他慢慢張開雙臂，抱住蕭肅，在他耳邊沉沉地說，“我們一起去吧，我會盡我的能力保護你，如果奇跡出現(xiàn)，我們一起回來，如果萬一發(fā)生不測，我也死而無……”

    “住嘴！”蕭肅打斷他，“什么死啊死的，你才多大！聽我給你重說——萬一發(fā)生不測，你就為我和咱媽報仇，好好跟老孫干，掀了elysion，逮捕方卉澤，把他引渡回國繩之以法！”

    榮銳抿著嘴，蕭肅掐著他的臉，斥道：“說??！”

    榮銳被他掐得口水都流出來了，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

    “好好說！”

    “……不測……報仇……逮捕……繩之以法！”榮銳流著口水說。

    蕭肅忍不住笑了，松開手，揉揉他的頭：“吳星宇攛掇我跟他去東非漫展幫豬精佩奇賣本，正好，我明天就跟他合計合計這事兒。我一個普通人，跟你們警方一起行動太扎眼了，還是偽裝成經(jīng)紀人或者金主讀者之類的比較好。”

    “賣本?。俊睒s銳若有所思，“這個好啊，不如我和老孫也跟你們一起去賣本吧？上次榮鋃不是還幫她cosplay了嗎？這次讓他繼續(xù)cos就行了，這個副職偽裝性很強?。　?/br>
    蕭肅看著他被自己掐紅的帥臉，忽發(fā)奇想：“對啊，一起cos啊，你這個外形很適合，老孫最近帥了很多，化化妝也有七八分了，不如你們?nèi)齻€出cos團展吧！”

    “……”榮銳眼皮抖了抖，抗拒地道，“不！我才不要搞成那種gay里gay氣的樣子！”

    蕭肅失笑：“你天天跟我睡一起，還在乎什么gay里gay氣?。∧沅撹F直gay啊你？！”

    榮銳黑了臉，左看右看，將大王的菜葉子拿起來往地上一摔：“反正你想都別想！”說完氣沖沖去浴室洗澡了。

    蕭肅撿起菜葉子放好，坐在床沿上笑個不停，笑著笑著想起他剛才那句話——“如果奇跡出現(xiàn)，我們一起回來，如果萬一發(fā)生不測，我也死而無……”

    原來，這傻孩子真想過殉情這檔子事兒啊……

    心里說不上生氣還是心酸，萬千念頭轉(zhuǎn)過，竟然有一點甜。

    第117章 s3

    客機穿過云層, 慢慢向地面降落, 舷窗外是一半是陸地, 一半是海洋, 繁星般的燈光棋布在黢黑的大陸上, 勾勒著東非海岸最繁華的城市——內(nèi)撒惹。

    這里的時間比靖川晚五個小時，蕭肅在降落的失重感中醒來，時針剛剛指向八點一刻。

    燈亮了，四周的旅客發(fā)出輕微的喧嘩，蕭肅閉著眼睛醒盹兒，整個人仿佛被看不見的膜包裹著，明知周圍仍舊是熟悉的世界，卻總有一種無法融入的疏離感。

    最近總是這樣, 身體的衰弱似乎帶來了某種精神上的沉寂，他總是不自覺地把自己和外界隔離起來, 也不知道是正常的病理現(xiàn)象, 還是他過去十幾年刻意避世帶來的負面效應。

    “醒了嗎？”榮銳的聲音，隨即溫熱的手掌便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熟悉的氣息侵入冰冷的世界，那層若有若無的膜消失了，蕭肅睜開眼, 對他微笑：“醒了。”

    “經(jīng)濟艙太吵了, 睡也睡不好?！睒s銳替他調(diào)高座椅靠背，手從毯子下面伸進來，拉著他的手輕輕按摩, “手腳冷嗎？”

    四肢麻痹，像被凍僵了一樣，蕭肅慢慢尋找自己的身體，打個哈欠：“主辦方包機票包食宿已經(jīng)夠大方了，還挑剔什么經(jīng)濟艙?！?/br>
    他們是以“豬精佩奇簽售團隊”的身份來乞力國的，主辦方原本不同意帶這么多人，畢竟這么遠的跑一趟得燒不少錢，然而看了他們的cos樣片之后便倒吸一口涼氣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了。

    顏值沖擊太大，賠錢也要上??！

    據(jù)當時去和主辦方交涉的吳星宇描述，總經(jīng)理看樣片都看哭了，流著口水說上吧上吧，錢不夠我補我不買房了讓我未婚夫再等幾年吧我婆婆那里我去解釋……

    蕭肅覺得吳星宇自從戀愛以后說話越來越浮夸了，將來一定能當個金牌律師。

    不過榮鋃和榮銳兩兄弟的顏值確實太有說服力了，一個冷艷高貴，一個硬朗健氣……還有孫之圣，天知道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化完妝怎么會變得那么光彩奪目，平時罩在老干部風夾克衫里的身材換完道具服怎么會那么妖孽——這可怕的腰臀比真的是男人能長出來的嗎？

    是的，雖然榮銳信誓旦旦不和榮鋃同流合污，但不知道是吳星宇給領(lǐng)導吹得枕頭風，還是孫處長本人覺得這個計劃十分可行，最終他們還真就以cosplay工作室的名義，跟伍心雨一起飛來了乞力國。

    為了說服鋼鐵直gay的下屬穿上cos服，孫之圣勉為其難也領(lǐng)了一個角色，以二十五歲的高齡反串了豬精佩奇上一本科幻文里的女主角。

    作孽啊……蕭肅覺得這個團隊為了愛與正義，真是越來越?jīng)]眼看了。

    客機平穩(wěn)降落，沒眼看的一群人取了行李，混在乘客中往出口走，堪堪走到一半，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幾聲尖叫。

    只見烏壓壓一片黑人擠在出口外面的玻璃幕墻邊，沖著他們又跳又叫，手里還揮舞著奇形怪狀的燈牌。

    “什么情況？”吳星宇莫名其妙地撓頭，“有啥明星跟咱們一趟航班嗎？這是應援團吧？”

    大家左顧右盼，看了半天沒發(fā)現(xiàn)什么骨骼清奇的大人物。就在這時，落在后面的經(jīng)理人一路小跑趕了上來，擦著汗急急忙忙地解釋道：“那什么，佩奇老師，我剛剛接到公司的電話，您在乞力國的讀者后援會今天要來接機呢，展會方下午已經(jīng)把您的航班號發(fā)給他們會長了！”

    眾人愕然，齊齊往玻璃幕墻看去，才發(fā)現(xiàn)燈牌上寫的真是豬精佩奇的筆名，只是外國人中文寫得太爛，要仔細看才能看懂。

    所以，現(xiàn)在網(wǎng)文作者在非洲都有應援團了嗎？這一帶一路也太強大了吧？！

    伍心雨本人顯然也沒有預料到能有這么逆天的待遇，張著嘴呆了半天，忽然問榮鋃：“你看我妝花了沒？”

    榮鋃仔細看了下，摘下自己的墨鏡戴在她鼻梁上，說：“臥蠶有點脫妝，唇膏掉了，不過不要緊?！闭f著掏出自己的阿瑪尼絲絨啞光唇釉開始給她補妝。伍心雨特別自然地噘著嘴讓他涂，一邊整理自己的齊劉海。

    眾人站在原地看他們折騰，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對閨蜜。

    只有蕭肅覺得他們這樣怪甜的——榮鋃今天沒化妝，黑眼圈挺重，這種情況下竟然舍得把墨鏡給佩奇，可見是真愛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把別人的顏值看的比自己的顏值重要。

    整裝完畢，幾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佩奇奆奆走出接機口，榮鋃和榮銳自覺充當了保鏢的角色，吳星宇和孫之圣拖著行李箱斷后，蕭肅護著伍心雨，順便幫她遮擋讀者熱情的小手。

    烏泱泱的黑人妹子擠在過道上，隔著機場地勤臨時拉起的隔離帶大聲呼喊豬精佩奇的名字，雖然發(fā)音不甚準確，但聲勢浩大，場面頗為感人。

    豬精佩奇戴著榮鋃的大墨鏡，小臉倒是慢慢紅了，抽著嘴角小聲嘟囔：“好恥啊……我當初干嘛起這么個沙雕的筆名，我回去改還來得及么？”

    蕭肅忍著笑拍肩安慰：“不用改，朗朗上口，挺好的真的?！?/br>
    后援會來了足有五六十人，好在組織挺有序的，大家熱情而不失理智，豬精佩奇接了幾個毛絨玩具之類的小禮物，給讀者簽了幾個名也就算結(jié)束了。

    一刻鐘后他們終于擠出了接機大廳，一頭汗地站在出租車?？奎c上等車。榮鋃抱著一大堆毛絨玩偶，細長的眼角不時瞟一眼伍心雨，一向高冷的帥臉上竟然依稀洋溢著驕傲得意的表情。

    蕭肅：真愛無疑。

    “不好意思讓大家受累了?！苯?jīng)理人不好意思地說，“之前我們也沒想到佩奇老師的讀者這么熱情，所以只準備了漫展上的活動。不過公司那邊剛剛說了，后援會的負責人在本地很有勢力，有他們照應也是好事情，畢竟這地方不像國內(nèi)那么太平，去年大選之前反對軍還鬧過一陣子武裝對抗?！?/br>
    他說的正是去年蕭肅和榮銳相遇時發(fā)生的那場動亂，當時正值乞力國四年一度的聯(lián)合政府大選，東部沿海地區(qū)的松給島想鬧獨立，于是cao縱西部內(nèi)陸的反對軍發(fā)起武裝對抗，折騰了好幾個月。好在一年多過去了，現(xiàn)在這里的局勢已經(jīng)徹底平定，聯(lián)合政府重新掌控了大局。

    “沒事啦，我只是沒想到在這里還有讀者后援會，沒有心理準備呵呵呵。”伍心雨干笑著說，摘下眼鏡還給榮鋃，往遠處看看，“我們叫的車還沒到嗎？”

    “可能晚幾分鐘吧，我這就打電話催一下。”經(jīng)理人掏出手機剛要撥號，就見一輛漆黑锃亮的豪華禮賓車開了過來，穩(wěn)穩(wěn)停在他們面前。

    林肯領(lǐng)航員，七座加長版，車牌號一看就是花重金定制的，應該是主人的名字。

    一名穿著白色司機制服的黑人壯漢打開車門走了過來，摘下大檐帽沖他們鞠了一躬，用夾生的本地英語道：“晚上好，請問諸位是豬精佩奇女士和她的朋友們嗎？”

    經(jīng)理人好容易聽懂他在說什么，遲疑著問：“是的，你是？”

    “我是維塔少爺派來接機的，路上耽擱了一下，讓諸位久等了！”司機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請上車吧，我這就送你們?nèi)ゾ频?！?/br>
    “誰？”經(jīng)理人茫然。

    “維塔少爺?！彼緳C解釋道，“他說他是佩奇女士在本國的讀者后援會的會長，我一說你們就知道了。對了，今天的接機也是他和幾個副會長組織的呢，不知道諸位還滿意嗎？”

    經(jīng)理人的手機響了幾聲，他打開掃了一眼，恍然道：“原來你是維塔先生派來的，辛苦了辛苦了?！?/br>
    “我的榮幸！”司機點頭哈腰地說，“請，請！維塔少爺說酒店方面他們會里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下來幾天的行程他們也會安排策應，請諸位一定放心，好好享受這次的旅程！”

    “那就太麻煩你了，感謝維塔先生！”經(jīng)理人客氣了兩句，示意大家上車：“走吧，他說的這個維塔就是后援會會長，我已經(jīng)跟公司確認過了?！?/br>
    一行人上了禮賓車，司機殷勤地幫他們把行李放好，回到駕駛座上還貼心地升起了隔離板：“我們大概半小時到，有什么要求請按對講機，我在前面就能聽到了?！?/br>
    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機場，窗外是東非爽朗的夜晚，遠遠能看到城內(nèi)輝煌的燈光。經(jīng)理人擦干臉上的汗，感嘆道：“這里的土豪真是闊氣啊，公司那邊說這個維塔先生把我們的客房全部都升級了，明天展會現(xiàn)場還會組織人過來幫忙……對了，這個人您也該認識的，佩奇老師，他的讀者id叫mr.v 。”

    “哦，是他啊?！迸迤婊腥唬拔矣浀脟H版分站上是有這么一個等級特別高的讀者，沒想到他竟然是非洲人，我還以為是中東土豪呢！”

    “他比中東土豪還土豪?！苯?jīng)理人眉飛色舞地說，“他呀，是個富二代，他爸是搞能源的，在非洲四五個國家都有產(chǎn)業(yè)。他本人好像在法國上學，這次是為了漫展才專程趕回來的……這是真愛粉呀老師，可遇而不可求，多少大神在非洲這片地面上都沒有您這風光呢?！?/br>
    “……”蜚聲第三世界國家的奆奆一頭黑線，只能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很快酒店便到了，果然土豪粉給他們升了房，連蕭肅和榮銳這種“隨行工作人員”都住上了豪華商務套間。

    吃過宵夜，蕭肅站在落地窗邊俯瞰夜景，這座酒店建在海岸線上的黃金地段，觸目是一望無垠的大海，遠遠有幾艘近海漁船，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累嗎？”榮銳收拾衣服掛進壁櫥，倒了杯水遞給他，“吃藥，一會早點睡?！?/br>
    蕭肅就著他的手吃了，感嘆道：“沒想到內(nèi)撒惹這么美，上次來我們跟導師直飛首都渡瑪，那兒算是乞力國的中心城市了，但遠沒有這里繁華?！?/br>
    “渡瑪是內(nèi)陸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自然不如沿海口岸?！睒s銳道，“其實一直以來內(nèi)撒惹都是乞力國最發(fā)達的城市，只是這兒離松給島太近，島民中的分裂勢力老是搞事情，聯(lián)合政府才在上個世紀末將首都內(nèi)遷至中部的渡瑪。不過這兒現(xiàn)在依然是本國的經(jīng)濟中心?！?/br>
    蕭肅了然，點頭道：“政治中心和經(jīng)濟中心分開是必然的?！?/br>
    “即使這樣，每到大選之年島民們還要鬧事。”榮銳道，“去年就是他們挑唆北部城市桑瓦咖的反對軍，向首都渡瑪發(fā)起沖擊，妄圖造成混亂，脅迫聯(lián)合政府同意松給島獨立。”

    蕭肅想起當時的情景還心有余悸，那天幸虧他們收到合作大學的消息比較早，才在全面開戰(zhàn)之前逃出了首都渡瑪。還好今年局勢平穩(wěn)，不否則不會有人花錢辦展會了。

    蕭肅還想問問那個維塔是不是有可疑，榮銳仿佛讀出了他的心聲，直接把他扒光塞進了被窩：“太晚了，早點睡吧，想知道后援會的事我明早再告訴你，老孫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