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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不正常博物圖鑒在線閱讀 - 第108節(jié)

第108節(jié)

    他摸到蕭肅的手,氣息有些沉重:“真涼啊,你怎么一絲熱氣都沒有……別怕,阿肅,我沒有離開你,我只是太忙了……我說過我要救你的,就快了,就快了。”

    蕭肅撤了一下手,沒撤動,試探著問他:“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想怎么救我?你懂醫(yī)學(xué)嗎?”

    “我不懂,有人懂。”方卉澤又握了一會兒,才放開了他,說,“我知道我不是學(xué)醫(yī)的料,所以只有拼命賺錢,用盡一切找能夠救你的人?!?/br>
    “耶格爾?”蕭肅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是不是他?他也在這兒?”

    方卉澤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蕭肅心跳驟然加快,問:“他到底在做什么?那些能產(chǎn)生奇美拉現(xiàn)象的病毒?還有其他東西嗎?”

    方卉澤呼吸一窒,眼神似在猶豫。

    蕭肅道:“我要見他?!?/br>
    “不行!”方卉澤幾乎是立刻便拒絕了他。

    “為什么?你不懂醫(yī)學(xué),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說謊?”蕭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方卉澤倏地抖了一下,低聲但極堅決地說:“不行,還不是時候?!?/br>
    對峙片刻,蕭肅無法可想,慢慢地松開手——雖然他喝醉了,警惕心仍然在。

    “阿肅?!鄙夙?,方卉澤再次開口,聲音竟然帶著些柔軟,“你別急,相信我,我會讓他治好你的……我知道我們時間不多了……你要好好吃飯,保重自己……就快了,就快了……”

    他氣息很粗,似乎醉得更厲害了,摸到蕭肅的手指,摩挲他手腕上的傷疤,慢慢往上,隔著睡衣握著他的上臂,口齒不清地嘟噥道:“好瘦啊,怎么就瘦成這樣了?以前明明那么健康,那么好看……不,現(xiàn)在也是好看的……阿肅,你別怕,你會和以前一樣的……可是你不能離開我,我什么都沒有了……我會救你的,我可以救你,就快了,就快了……”

    他徹底醉了,慢慢滑下去,伏在蕭肅腿上,口齒不清地反復(fù)保證著,語聲越來越低,越來越混亂。蕭肅被他壓得難受,推了推他的肩膀,沒推動,卻看到他敞開的襯衫衣領(lǐng)里露出一角墨藍色的紋身。

    蕭肅輕輕揭開他的后衣領(lǐng),只見從脖根往下,直到滿背,密密紋著整片的梵文。

    這么大規(guī)模的紋身,至少要紋半年以上,蕭肅從前見家里的劉阿姨抄過佛經(jīng),給死去的丈夫燒了超度,似乎就是差不多的字跡。

    所以,他在超度什么?死去的父親,瘋掉的母親,那些被他謀殺的仇家?

    還是他曾經(jīng)的自己?

    蕭肅垂眸看了一會兒,按了床頭的呼叫鈴。

    這一夜蕭肅睡得很不踏實,來來回回做了好幾個噩夢,一會兒夢見自己被什么東西追著奔跑,但每一步都抬不起腳來,胸口悶得要炸開了;一會兒又夢見自己躺在大雨里,一動也不能動,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一鍬一鍬地往他身上撒著土。

    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一身冷汗,蕭肅想起床沖個澡,胳膊抖得撐不住輪椅,摔在地上很久都爬不起來。郝運來聽到動靜進來,憂心忡忡地扶他躺回去,說:“您氣色不好,臉也太蒼白了,是因為沒睡好嗎?”

    蕭肅閉目不語,他又問:“您有胃口嗎?想吃點兒什么嗎?”

    蕭肅搖頭,因為眩暈只覺得惡心,根本不想吃飯,想了想,說:“我覺得很悶,要喘不上氣了……我想出去走走?!?/br>
    “這……”郝運來猶豫了,這個要求明顯超出了他的權(quán)限。但蕭肅覺得也許可以,因為這個基地隱蔽性太強了,地面上幾乎沒有任何標(biāo)識物,他這個樣子又不可能逃走,以方卉澤昨晚的態(tài)度,未必會拒絕這個要求。

    果然,郝運來出去了一會兒,回來便微笑著說:“那我陪您去林子里散散步吧,今天天氣不錯,太陽不太曬,風(fēng)也不太冷。”

    蕭肅看了看床頭的時鐘,說:“等會兒吧,我頭疼的厲害,需要一點布洛芬?!?/br>
    郝運來點頭哈腰地走了,給他拿了布洛芬和水,之后蕭肅休息了一會兒,撐著去洗了個澡,吃了半碗粥,約莫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才叫他帶自己出去。

    地下的時間流速似乎分外緩慢,走上地面,蕭肅才發(fā)現(xiàn)氣候已經(jīng)比他剛來的時候冷了一些,樹木的顏色也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了。

    天氣倒是很不錯,陽光溫煦,秋風(fēng)輕柔,也許是因為離鯨湖比較近的緣故,空氣十分濕潤,甚至有點甜絲絲的感覺。蕭肅坐在輪椅上,蓋著薄毯子并不覺得冷,郝運來推著他,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慢慢散步,不時跟他說個笑話。

    蕭肅在空中俯瞰過基地,大致記得地形分布,讓郝運來往東走,過了地下機場,便看到一片古舊的石屋。

    “這些屋子有很多年了吧?”蕭肅問他,“不像是你們修的?!?/br>
    郝運來說:“那是古早時期獵人的石屋,不過現(xiàn)在沒什么人打獵了,也就荒廢了。”

    “我想進去看看。”蕭肅一邊說著,一邊開著輪椅走進了石屋,郝運來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阻止他。

    石屋里擺著幾件粗陋的木質(zhì)桌椅,桌上有一盞煤油燈,里面早干涸了,凝結(jié)著一層黑乎乎的油泥。一張粗木床塌在地上,三條腿的木頭都腐爛斷裂了,上面的獸皮仍然還在,只是被蟲蛀了很多大洞。墻角扔著幾個小鐵罐,是卡式爐的瓦斯氣罐,非常陳舊,上面的漆都脫落了。

    郝運來說:“這些年是沒什么獵人了,不過有很多探險家來這兒,還有一些極限愛好者,玩兒洞潛的……”說到這里忽然打住了,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反對軍鬧起來以后這里就徹底沒有外人來了?!?/br>
    蕭肅俯身撿起一個瓦斯氣罐,可惜銹得太厲害,完全看不出是哪里生產(chǎn)的,倒是罐子下面壓著一截鉛筆,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截斷了的彩鉛,筆芯是紫色的,不知道這種地方怎么會有這東西,他隨手放在毯子里,說:“走吧?!?/br>
    出了石屋,蕭肅讓郝運來推著他往西走,那邊是稀疏的樹林,里頭有一些坍塌的石屋,還有碎石板鋪的小路,不時有小動物從腳下跑過,也不怕人,大搖大擺地撿著地上的果子。

    “您累了沒有,我們回去吧?”估摸著快到四點了,郝運來忽然說。

    蕭肅就是掐著這個點兒出來的,搖頭道:“我不累,太陽正好,我想再曬一會兒……昨天他說我貧血很嚴(yán)重,需要曬太陽?!?/br>
    郝運來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猶豫了一下,說:“對不起,蕭先生,我有點私事,我們可以先回去嗎?我明天早上再陪您出來曬太陽好嗎?”

    蕭肅將毯子拉高了些,伸了個懶腰,說:“你有事就先回去吧,稍后來接我就行?!?/br>
    “這……”

    “你怕我跑了?”蕭肅笑,“你覺得可能嗎?”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焙逻\來忙說,猶豫了下,“那您就在這兒曬太陽,二十分鐘后來接您?!?/br>
    蕭肅松了口氣,點頭。郝運來向他弓了弓腰,轉(zhuǎn)身離開。蕭肅目送他一路往東走去,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下地下,而是越過入口往石屋的方向走去,稍微等了會兒,悄悄開著輪椅跟了上去。

    怕他發(fā)覺,蕭肅不敢跟得太近,遠遠地便停下了,躲在一棵大樹后面,只見郝運來撿了一根樹枝走進石屋,在地上認真地畫了一個圖騰,然后在圖騰中央跪了下來,雙手望天,口中念念有詞,深深地拜了下去。

    果然……蕭肅看了十分鐘,轉(zhuǎn)身往之前他們分開的地方走去。

    第129章 s3

    四點二十多, 郝運來回來了, 蕭肅看到他膝蓋和胳膊肘上有明顯的土印, 額頭也稍微有點紅。不過他的表情十分平靜, 甚至有幾分歡喜, 仿佛做了什么令自己開心的事情。

    怕他懷疑,蕭肅又讓他推著自己在樹林里轉(zhuǎn)了一刻鐘,才說:“我累了,回去吧?!?/br>
    晚餐蕭肅主動點了菜,并且比前兩天吃的略多了一些,郝運來非常高興,覺得自己的廚藝終于受到雇主的認可,問他明天還想吃點兒什么。

    蕭肅說:“我一時也想不出, 你跟了恩古夫這么久,他經(jīng)常吃些什么?”

    郝運來說:“中餐么?他喜歡左宗棠雞, 偶爾也吃獅子頭和烤鴨, 可惜烤鴨我不太會作?!?/br>
    “你現(xiàn)在待在這兒,他豈不是吃不到你做的菜了?”蕭肅問,“說起來,為什么你要離開恩古夫, 為方卉澤做事?他不是對你有恩嗎?”

    “這……不是這樣的……”郝運來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兒勉強, 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把話岔過去了,“那我明天給您做點兒左宗棠雞?您老是沒胃口, 這道菜酸甜微辣,比較開胃。”

    他的口風(fēng)仍舊是那么緊,蕭肅也沒有再多問,說:“就按你說的做吧。”

    “好的?!?/br>
    晚上蕭肅坐在桌前看書——方卉澤的強迫癥非常嚴(yán)重,連他??吹臅荚谶@兒復(fù)制了一份——不過他的心并沒有放在書上,滿腦子都是對elysion的各種猜測。

    他現(xiàn)在可以肯定,恩古夫不在尼日爾,也不在桑瓦咖,應(yīng)該就在叛軍營地里,甚至就在elysion,就在他這間屋子的地下。

    從郝運來說自己是恩古夫的生活助理開始,蕭肅就懷疑這一點了——如果恩古夫一切如常,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貼身仆人派給方卉澤?

    別的可以將就,口味是不能將就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在這種地方,找個會說中文,會做中餐的廚子可不容易,何況恩古夫還對他有大恩。

    一開始蕭肅懷疑恩古夫是不是死了,但前兩天他發(fā)現(xiàn)郝運來每天下午四點都不在,于是產(chǎn)生了另一種猜測。

    非洲古早有很多本土宗教,西方人入侵之后這些宗教漸漸消弭,被基督教和天主教等取代,但在西北山區(qū)一些閉塞的部落里,仍舊有少量土著崇拜著古老的巫毒神明。

    因為elysion地處鯨湖,蕭肅專門研究過這一帶的風(fēng)土民俗,這兒信眾最多的一個宗教叫先祖神教,是以逝去祖先的靈魂作為信仰的。當(dāng)?shù)赝林嘈?,他們的先祖死后會化作風(fēng),在每個午后吹過生前曾經(jīng)耕種狩獵的故土,所以當(dāng)他們有什么心愿需要祈禱的時候,就會在下午四點準(zhǔn)時畫起祭壇圖騰,向先祖神祈禱。

    今天下午蕭肅故意選在四點前帶郝運來上地面,就是想知道他畫的是什么圖騰。

    果然,他畫的是祈求某人疾病痊愈的圖騰。

    所以現(xiàn)在,蕭肅一直以來疑惑的幾個問題徹底被解開了——為什么恩古夫神神秘秘地遲遲不現(xiàn)身,為什么郝運來不用再侍奉自己的主人。

    以及,為什么恩古夫會和方卉澤搭上關(guān)系,并讓乞力國叛軍支持他,在他們的領(lǐng)地腹地建立elysion。

    因為恩古夫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病,而且已經(jīng)進入急發(fā)期,甚至是末期,連郝運來這樣的貼身仆從都用不上了。

    蕭肅很清楚這個病到最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子,父親在發(fā)病兩年左右的時間里,從輕微的衰弱惡化到幾乎失能,如果不是趁著還有最后一點體力自殺,醫(yī)生說他很快將會被送進icu,靠鼻飼和呼吸機度過最后的日子。

    進入icu的人,除了專業(yè)的醫(yī)護,是不需要任何仆從的。所以,恩古夫很可能已經(jīng)命懸一線,就差咽下最后一口氣了。

    那么,問題來了——耶格爾為什么沒有治好他?

    蕭肅皺眉思索,隨手拿起之前在石屋里撿的彩色鉛筆,在紙上一畫,居然還能用,顏色還挺鮮亮??纯瓷虡?biāo),竟是某個知名中國品牌。

    難怪質(zhì)量這么好,國產(chǎn)文具啊……蕭肅沒有多想,又轉(zhuǎn)回去思索著先前的問題:方卉澤其人,一向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絕對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他說他五年前就建立了elysion,那認識耶格爾只能更早,這么長的時間,他對耶格爾的能力必然經(jīng)過嚴(yán)謹?shù)目疾臁?/br>
    如果恩古夫已經(jīng)到了急發(fā)期末段,那他兩年多前就應(yīng)該顯示出明顯的病癥,也就是說,耶格爾至少治了他兩年。

    兩年時間,恩古夫依然沒有痊愈,方卉澤難道就不懷疑耶格爾的實力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方卉澤籌謀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選在去年冬天忽然發(fā)難,制造車禍謀殺方卉慈,回到靖川?按照他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如果耶格爾還沒有研制出治療自己的藥物,他應(yīng)該不會冒險提前開始行動才對。

    到底哪里出了錯?

    408案是去年春天發(fā)生的,王桂玉八月份開始對呂白下手,先后謀殺尤剛等人,加上方卉澤元旦之后出現(xiàn)……所以,去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令蟄伏多年的elysion接連出手,搞出這么多大事?

    想不出來,蕭肅又開始頭疼了,也許是下午吹了風(fēng),也許是布洛芬藥效過了,他只好放下書,慢慢把自己挪到床上。

    床頭的時鐘發(fā)出輕微的走針的聲音,蕭肅心里不安靜,一直留意著房門的響動,不知道今晚方卉澤還會不會發(fā)神經(jīng),大半夜來監(jiān)視他睡覺。

    說起來,昨晚的情形也是夠詭異了,方卉澤好像堅信他能被治好似的,臨醉死過去之前還不斷地說著“就快了,就快了”。

    他是真的相信耶格爾可以治好自己,還是心中也存著疑惑,所以才不斷重復(fù)以加深信心?

    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合作關(guān)系?在這個他們倆都控制不了的地方,叛軍的地盤,他們是靠什么互相信任,并與維塔達成制衡的的?

    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打破這種制衡?

    接下來的幾天,蕭肅刻意振作了些,努力地吃東西,接受不知道是誰給他開的藥物,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他感覺自己確實好了一點點,頭痛緩解了,身體也沒有前幾天那么疲乏。

    大約是他的“配合”取悅了某人,郝運來對他侍候得越發(fā)盡心,差不多每天都會送他去地面上散散心,曬曬太陽。

    某個深夜他偶然驚醒,再次看見了方卉澤,方卉澤照舊喝得半醉,但情緒比上一次要好一些,沒有再跟他說什么“你別想離開這里”之類的威脅話,只問他吃的好不好,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蕭肅懷著不可說的目的,沒有和他起沖突,只是和從前一樣不理他,由著他自說自話。

    方卉澤酒勁兒漸漸上來了,起身準(zhǔn)備離開,蕭肅忽然說:“恩古夫在哪兒?”

    方卉澤腳一頓。

    “他是不是在下面?”蕭肅追問道,“他是不是得了和我一樣的?。渴遣皇且部煲懒??”

    方卉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都猜到了?!?/br>
    “所以,耶格爾并沒有治好他,是嗎?”

    方卉澤轉(zhuǎn)身,倏地看著他:“你在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