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轉(zhuǎn)交?她本人不在這里?”溫疑疑惑的問道,才問完,便見那車夫點了點頭。 “那她去哪兒了?”溫疑有些急了。 說好一起出發(fā),開啟新的人生的,怎么一個打盹兒的時間,就找不著人呢? “這……小的也不太清楚,趙姑娘留給你的匣子里應(yīng)該有說,你先看看吧?!?/br> 事到如今,也不是為難一個車夫就能找到趙沛兒的,溫疑無奈的點了點頭,當(dāng)即便打量起了匣子。匣子是之前趙沛兒就帶著的那個,溫疑也有鑰匙,想了想,原地便掏出鑰匙,打開了匣子。 匣子打開后,最上方是一張信紙,上邊兒是趙沛兒歪歪扭扭的字跡,就這個字跡來說,確實是她所熟悉的,一般人模仿不來。 下面則是之前溫疑放到趙沛兒身上的銀票。 溫疑沒管銀票的數(shù)量對不對,而是率先打開了那封信——明夷,見信如晤。 近來從故人那里得到一些溫庭覆滅的線索,我與狄秋親如兄妹,故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此去只為求證一些事情,明夷不必太過憂心,我最多半月便回。 最后落款是個笑臉。 溫疑讀完信后,心里卻莫名升起一種恐慌。 整封信讀下來,雖然寫信的人可以在表現(xiàn)自己輕松、無所謂的態(tài)度,但從這彎彎扭扭的字跡來看,應(yīng)該是墊在自己大腿上寫的,而且寫信的紙雖然是正常信紙,但筆卻是趙沛兒隨身攜帶的炭筆,從這些細(xì)節(jié)來看,這封信是趙沛兒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寫出來的。事情應(yīng)該沒她說的那般簡單。 除此之外,最讓溫疑恐懼的一點便是,關(guān)于溫庭的記憶。 她突然意識到,她的記憶好像有很大的問題。 她只記得自己出嫁三年,卻記不得自己為什么要嫁,明明,明明她一開始認(rèn)定的人,是云端啊。 還有溫庭,她的家。 這三年的記憶,就好像隔了一層霧和紗,任她如何努力,也記不起其中的細(xì)節(jié)。那感覺就好像,那三年的過往,就像一個夢。 溫疑一手緊緊捏住手里的信紙,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到底,忘了些什么? 怎么會這樣?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娘親病逝后嫁人的,那她爹呢?這一段的記憶為何銜接不上?再接著,便是狄秋接管了溫庭,之后便傳出溫庭勾結(jié)魔教的消息,最終一流的武林世家,就此破滅。 短短三年,便物是人非。 溫疑腦海里閃過一幀幀的畫面,她卻一副也看不清。直到現(xiàn)在,她才真正確定,自己的記憶,確實是出現(xiàn)了很大的問題。 想清楚這些后,溫疑已經(jīng)感覺到頭疼欲裂,她便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不能再想,她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別去想從前,別想那三年。 溫疑腦海里,漸漸清晰起來的,是近來和陸凜,云端一起度過的這半個月。 雖然不是多美好吧,但是對于當(dāng)前情況來說,確實是有效的緩解了她的頭痛癥狀。 這樣一想,這倆兄弟也不算一無是處…… 溫疑剛剛平息腦子里的畫面,一睜眼,便對上了一簇暗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睜眼,驚了一下后便躲回了深巷后。 那人一閃即逝,快得像是溫疑的一個幻覺。但溫疑知道,她沒有看錯。 是平城撞了自己的那個小姑娘,她怎么在這里?而且……她剛剛要是沒看錯的話,那姑娘把頭發(fā)繳掉了?穿的好像也是一身男孩兒的青布短褂。 雖然有些疑惑,但溫疑也沒想要細(xì)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慮,就像她,不也是穿了一身男裝? 沒有找到趙沛兒,但也算有了點兒消息,趙沛兒信上說,讓她等著她,她只去半個月,時間上推算來看,也是差不多了,她可以留在淮南等她回來解釋清楚。 溫疑往回走,準(zhǔn)備在客棧多住幾天。 只是才剛走到巷子口,她剛剛?cè)サ牡谝患裔t(yī)館的那個坐鎮(zhèn)大夫,便帶著一大隊官兵朝著她走了過來。 “就是她,我剛剛就覺得她可疑,來醫(yī)館不看病不抓藥的,要找什么車隊。” 溫疑:??? 誰規(guī)定了去醫(yī)館就一定要看病要抓藥?照您這么將,去棺材鋪是不是就得訂幅棺材? 為首的官兵看了看溫疑,掏出自己身上的畫像,照著她的模樣對比了一下,然后小聲的朝著自己副手開口:“是這個?怎么看著不太像?” 那副手也瞄了幾眼,然后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看著……也不太像,發(fā)型不像,年紀(jì)……好像也不太對?!?/br> “不過依然可疑,帶回去問問!”帶頭的一聲令下,一群人就將溫疑包圍了。 溫疑歪了歪頭,最后決定放棄抵抗。 從他們剛剛的談話中,她大概明白了一點東西,這群官兵在找人,她想到了剛剛看見的那個小姑娘,他們應(yīng)該是在找她才對。 溫疑倒是沒想要包庇她,只是這本莫名其妙便被定論有嫌疑,她又不是泥捏的,更何況,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她打算跟去看看,這官府是以什么罪名抓人,要是真的罪大惡極,她不介意提供線索。 另一方面,江湖和朝廷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雖然算不上融洽,但也還是會各自給些面子的,她雖說是江湖中人,但也不好輕易拘捕,會破壞兩方的平衡。 溫疑配合得走上前,表示自己愿意跟他們走一趟,以證自己是良民,那官兵一聽,也是微微有些詫異,但好歹沒給她上枷,任由她自己走在了他們中間。 溫疑這般的體格,他們也不覺得她有多厲害,自然也就放下了幾分戒心。 到了衙門以后,官兵們也沒有將她收監(jiān),只說縣令老爺現(xiàn)在在忙別的事兒,且讓她等等,然后便帶著她去了一處院子,像是溫庭里那些暗房或者禁閉室一類的,外表和普通弟子居差不多,只是院子圍墻極高,只有一扇十分窄小的門,院里的房間被分成一間一間的,規(guī)格一模一樣的小單間,房間一扇門,窗戶也很小,在里面待上少許的時間,或許還不會覺得有什么,但是又是待的太久,那其實跟待在監(jiān)獄里也沒什么差別。 溫疑也沒多大意見,這樣的待遇對于她來說,其實也已經(jīng)算不錯了。 她倒是心態(tài)好,想著,反正在哪住,不是住呢?既來之則安之就好,她還不信了,她奉公守法一良民,上頭還真能給她扣個什么帽子下來。 院子里也不止關(guān)了她一人,溫疑在剛跨進院子時,便聽見期間一間屋里有人在大聲咒罵,她將目光投向那邊,令他過來的官差便解釋道,“那是個醉漢,發(fā)酒瘋咧,就給弄這兒來了?!?/br> 溫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抬腳走進了屬于自己的那間小屋子。 第18章 月色 入夜的時候,隔壁的房間總算安靜了,接著,便是一點兒細(xì)微的響動聲傳來。溫疑想著,這該不是酒醒了?不過這隔音效果倒是怎的不怎么樣。 才剛想完,墻邊便傳來一陣敲擊聲,是在敲兩間房中間那道墻。 溫疑正疑惑,便聽見那邊傳來一道清冽好聽的男聲,“趙公子,是你在那邊嗎?” 溫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就算不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可能不信自己的眼睛吧? 片刻之后,有人打開了溫疑房間的門,走了進來,進來之人,赫然便是陸凜。 溫疑看了看陸凜,又看了看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問什么,最后脫口而出一句,“你喝酒了撒酒瘋?” “……”陸凜笑容逐漸消失。 后來,經(jīng)過陸凜的解釋,溫疑才知道,隔壁那個醉漢是他的下屬,故意惹點兒不大不小的事兒,好潛伏進來的。 “既然是潛伏進來的,那還是得好好潛著吧,怎么你這就冒頭了?”溫疑打量了陸凜一番,打趣的問。 陸凜的回應(yīng)卻只是干咳兩聲。 他總不能告訴她,是因為聽下屬的回報時,察覺到隔壁進來這個可能是溫疑,所以才特意跑來看看的吧。 要知道,現(xiàn)在這個院兒里,一共就關(guān)了他們兩個,所以溫疑進來時,隔壁的醉漢也特意留意了一下,到了晚上,便傳信給了陸凜稟告這事兒。 “那你是怎么進來的?”溫疑又指了指她的門,她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她進來的時候,外面的官差可是給她這門兒上了鎖的。 陸凜愣了愣,隨即失笑。明夷關(guān)注的點總是這么不同嗎?不過感覺有些可愛。 陸凜手一翻,一枚鎖頭出現(xiàn)在他手里。正是溫疑門口掛的那把。溫疑好奇的拿起來,反向鎖并沒有損壞,還能正常使用,心中贊嘆一聲,陸凜真是多才多藝…… 閑事兒聊完了,溫疑才算想起了正經(jīng)的,“你說你是讓暑假特意潛伏進來的?是在衙門里有什么不對勁嗎?” 溫疑還惦記著那個小姑娘的事兒,大概是自覺吧,她總感覺那姑娘身上有故事,被抓也許有內(nèi)情。 “淮南一帶出現(xiàn)天災(zāi),上邊兒早就已經(jīng)派發(fā)了賑災(zāi)的銀兩和糧食,可是到了淮南城,卻仍然許多難民出逃,問起來,竟說那點兒糧食根本分不到百姓手里。”陸凜表情難看的說到。 他之前匆忙離開車隊,也是因為這事兒,這淮南的縣令貪心得很,不僅貪污了賑災(zāi)款和糧,還想著讓商行來填補這些糧食的空缺,竟不知廉恥的在商行征起糧來,恰巧其中就有他陸家的產(chǎn)業(yè)。 后來被人追殺,也是這縣令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擔(dān)心他搞點什么事兒,把消息給傳回了京城,才下令追殺他的。陸凜這次出門本以為只是辦個小事兒,最多就是接個姑娘,所以并沒有帶多少人在身邊,才讓殺手有空可鉆,只是哪怕這樣,也不足以讓他命喪于此。 “竟是這樣?!睖匾擅碱^蹙起,長長嘆了口氣,“這般當(dāng)官的,怎么稱得上百姓父母官的稱號?!?/br> “你是想要找到他貪污的證據(jù)?”溫疑想起這事兒,又轉(zhuǎn)頭問陸凜。沒想到陸凜抿了抿嘴,臉上浮現(xiàn)一抹狠戾之色。 “我的人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這老jian巨猾的東西,沒有留下一絲證據(jù),就算上頭問起來,他也完全可以推脫給這些百姓,和商戶。”所以,他根本沒有在想跟這貪官講道理的心思,只打算尋一個合適的時機,直接送他下地獄。 陸凜本就是江湖中人,再是想要平衡江湖和朝廷兩股勢力,但他們的骨子里,還是存在著誰的拳頭硬,誰有道理的思想,在表面的和平手段解決不了事情后,他們會更快的選擇使用激進的手段來達成目的。 這也是朝廷之人雖然高傲,卻還是不得不給江湖勢力一個面子的原因。 溫疑是個心思通透的,此時一見陸凜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對于他的這種想法,溫疑談不上支持,但也沒什么大的意見,其實就連她自己,遇到這樣的事,肯定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只是要是按照陸凜這樣的想法去做了,那那批賑災(zāi)的銀錢和糧食,就更是無法回到百姓手里了,這貪官敢貪,肯定不是他一人下的手,絕對還有身邊的其他人打著掩護,那么知道他有這批銀子的人也就不少,這貪官到時候一出事,這批知道銀子下落的,直接卷了銀子逃走,就算被追問起來,也完全可以把所有事往死人身上推,再想讓他們吐出來,那可就不在理了。 溫疑想到這里,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既然他肯定不是一人貪下了這批錢,那是不是,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 要知道,再牢固的聯(lián)盟,都會在利益的沖突下被瓦解,人心,是最難捉摸的東西。 溫疑沖陸凜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一下頭。陸凜挑眉,依著她的意思靠了過去。 “殺了那狗官不夠劃算啊,不如這樣,你留心一下那個將災(zāi)銀糧食運來的高官,若是他的手腳也不干凈,可以拿他先開刀?!?/br> 陸凜細(xì)細(xì)一想,眼神越來越亮,沒待一會兒,就匆匆離去了,大約是去整理新的計劃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溫疑一人。 月頭透過那扇小窗戶投下,將那一小片地鋪上一層霜,溫疑順著那小小的缺口往外望去,明月高懸,正是滿月的模樣。 它在天上看過多少骯臟的事? 溫疑搖了搖頭,將自己突如其來的傷感甩出腦子。明天,就去了解一下那小姑娘的情況吧。 溫疑回到床邊,正要睡下,回過頭看門口的時候,身子卻突然一僵。 剛才在她看向月亮?xí)r,就注意到了門框那里也被投下了一絲月光,那是外面門縫里透出來的,印在地上細(xì)細(xì)的一條,宛如一條玉帶,而現(xiàn)在,那條‘玉帶’卻生生短了半截! 這意味著,她的門口有人,人的身高是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他擋住了一截月光,所以月光從門縫照進來,便短了半截。 溫疑僵硬著身子,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門縫。雖然門縫很細(xì)小,從她這里看去,也不可能看得見什么東西,但她還是害怕,怕自己會對上一雙偷窺的眼睛。 是誰在那里?陸凜嗎? 不對,陸凜的身形更高大一些,遮擋住的月光會更多。而且,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溫疑也知道,陸凜不會是這么無聊的一個人。 溫疑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那扇門,假裝自己什么也沒看到,人在面對未知的恐懼時,首先選擇的,肯定都是逃避,溫疑也一樣。 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