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狄秋一開始也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對待這群人,也只是關(guān)起來。不過老一輩都是比較固執(zhí)的,罵他的時候可是一點兒沒留情面,年輕的則是時不時的逃跑,給島上制造混亂。 長此以往,狄秋也煩了,便將人關(guān)在了這個屋子里,將他們武功廢去,囚在此處。 說是囚,那也是最初,上了年紀(jì)的幾位長老,沒了武功,就是普通的老人,他們走不了,勸說年輕的離開,逃離的人并沒有那么容易逃離小島,被狄秋捉住后,就殺一個老人,并強(qiáng)迫他們食其血rou,以此擊潰眾人意志。長久以往,便沒人逃跑了。 這番惡毒的手段,聽得溫疑渾身顫抖。 從人心上擊潰他們的意志,往往比rou體的折磨更滲人。 趙沛兒不敢逃,不敢離開,那不僅僅是害了別人一條性命,更是逼得所有人經(jīng)歷一場崩潰。 聽完這其中的曲折,幾人沉默了下來。溫疑轉(zhuǎn)過頭去看陸凜,這些人,必須要救回去的,那是她的家人啊,可是她如今也沒有任何能力,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身邊這人了。 陸凜想伸手去牽溫疑,想抱一抱她,給她點安慰,卻又不敢那樣做,只能強(qiáng)行按捺沖動,低聲承諾,“沒事的,會沒事的,所有人都會安全離開這里?!?/br> 溫疑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愣然……她終究,還是太自私,才害得溫庭瓦解,其他人淪落至此。她真是個沒用的人。這一刻溫疑有些想哭。 陸凜猶豫了很久,還是伸手,輕輕將溫疑攬在懷里,“不是你的錯,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親眼見到自己敬重的父親死在自己面前,又沒有能力面對殺父仇人,她本只是個被嬌養(yǎng)長大的柔弱姑娘,要怎么一夜之間,就長成能夠頂天立地,撐起溫庭的參天大樹呢?若不是失去記憶給予她三年緩沖期,年少孤勇,并不是一件值得稱贊的事情,那只會斷送性命。 要怪,還是得怪陸凜,他作為她的夫君,竟不知她曾陷入那樣的絕境里,以至于沒有幫到她分毫,還害她如今這般自責(zé)。 “既然沒人看守,那現(xiàn)在能把人帶走嗎?”溫疑靠在陸凜懷里,沮喪了一會兒,便推開了他,打起精神來?,F(xiàn)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要彌補(bǔ)這個過失,還是得有實際的行動才行。 “不可,雖然無人看守,但從趙沛兒所說可以看出,每天是有人來送飯的,若到時被發(fā)現(xiàn)人全跑了,恐怕會打草驚蛇?!标憚C也知道溫疑心急,但現(xiàn)在不是心急的時候,他們還得等。 溫疑神色暗淡下去,卻也沒再強(qiáng)求。她知道,陸凜說得對,不能因小失大。 幾人商量過后,讓花草和趙沛兒回去,讓他們等著救援。院子沒人守,要有人堅持不住了,完全可以向狄秋投誠,也確實有人這樣做過,但能扛過三年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了,將計劃透露給他們,讓他們有個準(zhǔn)備也好。 搞清楚這里的情況后,陸凜便打算探索一番這個‘王宮’,陸凜不放心把溫疑留這兒,便帶著她一起了。 這地兒是真的小,半個時辰不到,就逛了遍了。狄秋在一個單獨的別院和一個中年男人喝酒,一邊喝一邊抱怨什么,好像是人沒帶回來,他自己損失挺大,還得被‘王’數(shù)落。 至于他口里說的‘王’,陸凜倒是沒見著,不過大概可以猜到,守衛(wèi)最多的那個院落里,便是那個‘王’。他們沒進(jìn)去,守衛(wèi)實在太多了。 探索完后,兩人便離開了此地。陸凜猜測這個地方少有外人造訪,也不敢找人家投宿,兩人只好又在野外將就了一晚,陸凜的屬下連夜搜島去了,等明天,應(yīng)該能有個棲身的場所。 夜里島上冷,兩人待在一個避風(fēng)的山坳里,生了一堆火。溫疑畏寒,島上的溫度本就比之中原地區(qū)要低上許多,再加上剛剛心神受到?jīng)_擊,此刻有些恍惚,體溫低得厲害。 陸凜看著她霜白的臉,有些焦急,偏生溫疑一臉淡然,好像沒什么感覺的模樣,搞得他又不敢貿(mào)然開口,害怕她覺得自己太過孟浪。 又等了片刻,陸凜實在忍不住,還是開了口,“那個,明夷……你冷嗎?” 溫疑抬頭,神色有些茫然,“什么?” 她只是在想事情,所以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陸凜卻以為她是聽出了他的關(guān)懷,在委婉的拒絕。 陸凜一時間耳朵尖有些紅,那是尷尬的。陸凜活了二十六年,向來都是被人追捧著的,雖然之前沒有過喜歡的女孩子,但喜歡他的女孩子不少啊,那些女子不管是圖什么,到底都是順著他的,可把他給慣的,稍微受點兒冷落的情況都不曾有過。 不過溫疑和別的女人又不一樣啊。陸凜想了會兒,便支支吾吾的伸出一只手,“我覺得不冷,不信你摸摸我手。” 他手干燥溫暖,確實不冷。陸凜還不知道溫疑繼承了溫爾玨的內(nèi)力,還想著溫疑若是握住他的手,他便能渡點兒真氣給她,幫她暖暖身子。 溫疑看著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不解其意,不過要去牽一個男人的手這種事,她感覺還是不太妥。于是思索片刻后,溫疑認(rèn)真的說了一句,“我信。” “……” 陸凜有些哭笑不得。 但其實更多的,還是想哭。別的男男女女都是怎么相處的?為什么想牽牽自己喜歡的人的手這么難呢? 其實也是陸凜心態(tài)的變化,之前不知道明夷是他妻子時,他倒是調(diào)戲得挺順暢的,但知道這個真相后,他便慫了一大截,做什么都怕出錯,導(dǎo)致他在感情方面開始畏手畏腳。 陸凜訕訕的收回手,干咳了兩聲低下頭。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只剩下篝火燃燒時的‘噼啪’聲。 陸凜看著火堆,心里焦慮得不行,一會兒看看火堆,一會兒又瞧瞧溫疑,兩只手無意識的互搓著,滿臉都寫著‘我想跟你說說話’的意思。 溫疑回過神來,就見到他這幅坐立難安的表情,一時間皺起眉來。 “你怎么了?”溫疑看著陸凜來回搓手的動作,又想起他剛剛那個問話,心中自以為懂了,“你是覺得冷嗎?” 因為太要面子了,所以就算冷也不肯直說?要那樣委婉的提示,讓她摸他手,知道他其實沒有自己說得那么抗凍?溫疑覺得自己勘破了一切……大男子主義這是要不得的。 但是既然自己有求于他,那還是顧及一下對方的面子好了。溫疑心有所想,抬頭沖陸凜笑了笑,“冷得話,坐過來一點吧?!?/br> 我不冷!我是怕你冷! 陸凜一句話沖到喉頭,最后又被他咽了下去,只憋出一個字,“……好。” 坐到明夷身邊我也可以! 陸凜心中的喊話被這一句替換了。 陸凜麻利的挪到溫疑身邊,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真的兩人離得近更容易產(chǎn)生熱氣,陸凜覺得自己好像更熱了,熱氣還有些沖上頭。 坐著坐著,陸凜又有些不滿意,側(cè)頭問她,“你困嗎?”你要是困的話,我肩膀借你! 第43章 無題 溫疑沒有去靠,她在船上睡了很久,現(xiàn)在不困。而且今天發(fā)生的事,讓她心神大亂,必須好好想想該怎么做才好。 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可謂不嚴(yán)重,她也沒法真的放下心去不想,這個是她的失誤,她不能假裝與她無關(guān),不管怎么說,還是要救出這些人,再安頓好他們。 陸凜在船上也休息了一會兒,他短時間內(nèi)不睡也沒關(guān)系,兩人便對坐了一整夜,也都不覺得尷尬。陸凜覺得這樣安安靜靜坐著,聽著對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也能讓他心里寧靜。 兩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這一想,天光就微微發(fā)亮了。陸凜的屬下過來稟報,說青羽門主的船只已經(jīng)在附近海域了,但是為了不引起島上人的注意,所以暫時不能靠岸,并詢問陸凜,需不需要他現(xiàn)在就過來支援,他可以乘小船來。 陸凜想也不想的就說了‘不’。 他之前沒跟云端說自己是來追明夷的,又兼之現(xiàn)在知道明夷是自己老婆,那就更不可能給對方一點機(jī)會了。 溫疑卻在想別的…… 她從主仆倆的對話里,聽出了些東西。云端是后來陸凜聯(lián)系的人,云端來了以后沒有直接進(jìn)攻,而是選擇隱藏,說明是不想打草驚蛇。 這是不是表示,陸凜的底牌其實不是云端,他們還在等別的人? 把自己代入陸凜的的話,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陸凜追到薛城,發(fā)現(xiàn)自己跟著狄秋除了海,聯(lián)系到自己之前調(diào)查到的情報,陸凜選擇了通知官府,但是害怕官府核實情報太慢,或者根本不引起重視,耽誤了最佳救援機(jī)會,所以自己除了海。最后會通知云端,也是出于一種保險,畢竟他們兄弟多年,這點兒的信任還是有的。 溫疑倒是把陸凜的心態(tài)推敲了個十成十,只是卻沒想明白,這會兒云端到了,他怎么又讓人家飄在海上了。 溫疑疑惑的望著陸凜,陸凜看見她的眼神,揮手讓下屬離去,然后低咳一聲,解釋到,“是這樣的,人太多會比較容易暴露行蹤……” 溫疑皺眉,云端是這種江湖菜鳥嗎? 云端果然是個垃圾! 兩人沒有對這個問題過于深究,去海邊撈魚做飯了。溫疑對于食物興致缺缺,于是做飯的活兒便交給了陸凜。他這種常年奔波在外的人,做個吃的還是沒問題的,但也不求多好吃,也就能入口的地步。 吃了飯沒多久,那個被陸凜打發(fā)掉的下屬又來了,還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云端不放心他這個兄弟,已經(jīng)登島了。 陸凜聽完,滿臉都寫著高興…… 以前年少時,云端就老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兒個要上山打鳥,明個兒要下河摸魚??墒且粋€人干也無趣,他便老是去攛掇陸凜。 陸凜課業(yè)繁重,對這些也不怎么感興趣,屢屢拒絕,可云端這臉皮頗厚了些,總是無視陸凜的拒絕,把人給拖出來。長此以往,大家都默認(rèn)了這倆經(jīng)常一起玩,是好兄弟,也造成云端與陸凜一種神奇的相處模式,一個若是拒絕,另一個是鐵定聽不進(jìn)去的。 沒過一會兒,便有人將云端帶了過來。 陸凜皺著眉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還真只有云端一人,一時又覺得心頭發(fā)堵,“你一個人?你一個人上什么島?” “我一個人了?”云端老遠(yuǎn)就瞧著海岸邊人不對,還沒瞧個仔細(xì),便聽見陸凜的埋怨,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一人來,又起不來什么關(guān)鍵性作用,多你一人,少你一人,都沒有差,你非得現(xiàn)在來做什么?”陸凜是真的氣悶,連這種歪理都能扯出來了。 云端呆住,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有些委屈的開口,“那既然都多我一個不算多了,我來了……也沒啥啊……” 雖然陸凜說了一通歪理,但云端腦子也不是多靈光,還真就順著他那思路往下想了,不過這一想,就感覺更委屈了。你說人興致勃勃跑來給兄弟助陣,還被兄弟一通嫌棄算怎么回事兒? 云端沒瞧見溫疑。溫疑不待見他,本來就心里不少事兒,知道云端要過來,她就去一旁的樹下靠著小憩去了,身上披了件連帽的大氅,低頭把帽子一拉,就是他人彎腰去看她,也只能瞧見一截消尖的下巴,云端沒認(rèn)出來。 溫疑睡了一小會兒,也沒聽見兩人間的幼稚言論,再醒來時,身邊又只有陸凜一人了。他正在用炭筆在一塊布帛上寫著什么,溫疑動了下腿,有些發(fā)麻了。 小腿踢動時的聲音引起了陸凜的注意,他放下手里的東西,側(cè)過了身子,“腿麻了?” “嗯。”溫疑點點頭,目光落在陸凜隨意放在地上的布帛上,他沒有防備的意思,溫疑能瞧見上面寫的什么,其實那上面畫的比寫的多,可以看出是一份進(jìn)攻路線圖……不過一天一夜,他便已經(jīng)將小島摸透了,連海島附近的海域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陸凜沒有察覺溫疑的心思,自顧自的坐到溫疑身邊,手搭上了她的小腿。溫疑被突如其來的觸碰驚了一下,小腿往回抽了抽,卻被陸凜扣住了,“別動。” “不用?!睖匾纱瓜卵鄄€,耳尖有些微紅。不管是不是動心,被人碰到身體,都會有些不自然。 “很快就好?!标憚C沒有抬頭,溫疑的目光,只能看見他鴉青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 溫疑沒話說了,她其實不太高興,她不喜歡把一個事兒重復(fù)說上好幾遍,大概是因為本來情緒就很低落的原因吧。 “好了?!标憚C只是在某幾個xue位上按壓了兩下,溫疑果然感覺不麻了,她收回腿,道了聲謝,又默默把自己圈了起來,眼神開始放空。 這下子陸凜算是瞧出來了,她不高興。陸凜稍一思索,便知道了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那,那那個……抱歉。” 溫疑的脾氣是來得快也消得快,這會兒聽陸凜道歉,一時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還有些無理取鬧。心情低落的時候,情緒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她其實也知道,不該跟陸凜生氣的。 溫疑抽了抽鼻子,問云端去哪兒了。她只是想轉(zhuǎn)移話題,并不是真的關(guān)心那人去了哪里。太要面子的人,就算意識到自己理虧了,也不會低一下頭的。 這下輪到陸凜不開心了,“你問他干嘛?”才說完,陸凜又害怕自己這樣說又會惹溫疑不開心,便急忙解釋,“我讓他去傳話了,給他找點兒事兒做……”免得他老來打擾我們! “哦?!睖匾牲c了點頭,沒有再追問,陸凜心里也滿意了。 之后又是等了三天,陸凜的屬下尋了一處偏僻小院兒,是島上的人廢棄得,他們沒有破壞院子外面的破舊表象,屋子里卻是收拾得十分妥帖,床鋪被褥也是嶄新的,應(yīng)該是在島上別處購買的,這樣的環(huán)境,兩人將就幾晚,也不算太委屈。 到了第三日,天色還未大亮,整個島上便響起一陣接一陣的號角聲,似乎是為了鳴警。 溫疑被這聲音驚醒,視野里還是一片黑,她估摸了一下時辰,感覺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到辰時。 溫疑摸黑來到外間,陸凜已經(jīng)起來了。 “明夷?被吵醒了?”外間也是一片漆黑,溫疑還沒適應(yīng)這種黑暗,看不清陸凜在做什么,只是聽聞他說話,便低低應(yīng)了一聲。 陸凜沉默了一會兒,好半晌,才低低嘆了口氣,道:“你再睡會兒吧,還早呢?!?/br> “是朝廷的人上島了嗎?”溫疑抓著門框,朝著一個方向問道。她暫時看不清,只能從剛剛陸凜出聲的地方大致判斷他在哪兒。 陸凜一直沒提他的后院是哪方勢力,溫疑也沒問,但兩人卻有種無言的默契,溫疑知道是誰,陸凜也知道她知道,雙方其實都是心知肚明。 陸凜輕輕‘嗯’了一聲,然后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溫疑這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他可能是在穿衣服。 這樣一個認(rèn)知讓出現(xiàn)在腦海里,溫疑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變成了窘迫。她退回屋里,用被子蒙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