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br>
    所有人都因劉介一言再度把目光投向方才的打斗之地。因著一場“混戰(zhàn)”，馬早先便被米酒松了韁繩跑得沒影，留下來的車廂被木箭插成刺猬，被削落的衣裳布料混著血漿兵刃散落一地，很有一種“大戰(zhàn)將歇”的既視感。

    四個黑衣蒙面的男人躡手躡腳地上前查看，兩人放哨，兩人一左一右掀開車簾。他們似乎又交談了幾句，前后腳離開，離去的方向正是沂安城。

    “甩掉了！”王康泰眼巴巴目送著人徹底消失不見，這才站起身捶捶蹲麻的腿，興奮不已。

    燭芳也心情挺好。她左右看看，“你接應的車呢？”

    王康泰眉飛色舞，“往前走兩里路，包您滿意?！?/br>
    第13章 沂安十一

    四個人抵達柳鎮(zhèn)時天色將晚。

    柳鎮(zhèn)遠遠比不得沂安繁盛，天色將將擦黑街上便已沒什么人影，稀稀落落的紙燈籠滲著暖光，夜風呼嘯。

    米酒驅著馬車停在一間客棧門前。車內(nèi)三人接連落地。

    是一間小客棧，喚作“玲瓏”。客棧兩層，屋檐飛翹，房梁窗欞鏤刻著各色花紋圖案，古樸又精致。兩盞大紅燈籠高高懸在大門兩側，照得各種裝飾更為高雅。

    王康泰叩門而入，豪氣地訂了四間上房，又點了一桌子菜。

    “胭脂鵝脯?！彼麅?nèi)行地指著桌子中央的一盤菜，嘖嘖嘆道，“沒想到在這地方還能吃到這種菜式?！?/br>
    “看著似乎很好吃?！睜T芳夾一筷子送入嘴里，只嚼了幾口便眸光大亮。

    劉介也慢騰騰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里，“鵝rou腌制七日，取出烹煮，再用秘醬澆成胭脂色，故稱‘胭脂鵝脯’。”

    米酒沒吭聲，已抱著碗開始飽腹工程。

    王康泰被劉介的一番形容勾得更饞了，贊嘆幾句便風殘云卷般掃蕩起桌上吃食，竟比米酒還要生猛幾分。

    食飽饜足后幾個人愜意地癱在椅子上動也不想動。

    “名單上的人家有幾戶來著？”王康泰打個飽嗝，難得還能想著問正事。

    劉介眼眸注視著旁側窗欞，沒回頭道，“三戶?！?/br>
    “還挺少，一天就能查完?！蓖蹩堤┤嗳喽亲?，“這三戶近十年來一直接受李家資助，莫非他們都與李仲元有關聯(lián)？”

    燭芳趴在桌上玩頭發(fā)，“也有可能使障目法，其中只有一戶和他有真正關聯(lián)?！?/br>
    “這……會不會想得太復雜了？”

    燭芳抿抿唇，正想答“也許吧”，劉介已經(jīng)轉回目光悠悠道，“或許還想得簡單了?！?/br>
    他這話音剛落，客棧的大門又被人從外輕輕推開?！案轮ā甭暫?，進來的是一個素衣挽髻的美婦。婦人身形曼妙窈窕，面容素凈婉麗，分毫瞧不出歲月痕跡，發(fā)間僅一碧釵再無旁他裝飾，卻更似出水芙蓉。

    “好漂亮?！蓖蹩堤┬÷暣魢@。

    燭芳跟著點頭。雖然她覺得劉介比她更漂亮，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婦人通身氣質(zhì)便是溫婉如水、知書達理的，更襯美貌。

    婦人手上提著一袋藥，守堂的掌柜見她，點頭哈腰地問好。婦人點頭回應，又側眼瞥過燭芳這一桌，朝他們頷首致意，這才越過柜臺往客棧后院走去。

    王康泰趁著小廝來撤殘羹冷炙時向他打聽，“方才那婦人是誰?。俊?/br>
    小廝恭敬道，“那是我們老板娘?！?/br>
    “原來如此?！蓖蹩堤c點頭，不由心生感慨，“你們老板真是好福氣，能娶到這么漂亮的娘子?！?/br>
    “嗨，那是?！毙P撤著盤子與他閑聊，“我們老板娘人還賢惠，這一年到頭我們老板在外行商統(tǒng)共不能回多少次家，不僅家里的兩位小公子是我們老板娘一手照顧的，就連這客棧也是她幫著打理的。這不，近些天小公子染了疾，這么晚老板娘對完賬還去給他取藥呢！”

    王康泰咬著茶盞，“太有福氣了?！?/br>
    小廝撤了盤子離開，他還在碎碎念，“為什么別人能娶到這么好的娘子，而我爹給我相看的都是……”

    燭芳好奇，“都是什么？”

    “哎，不提也罷。”他一臉郁悶，看一眼安分坐著的劉介更郁悶了，“反正你們都不會懂的?！?/br>
    劉介指節(jié)扣了扣桌，云淡風輕道，“不若立業(yè)？”

    王康泰想了想發(fā)現(xiàn)也是這么個道理，“對，我爹會給我相看那些姑娘擺明了是不相信我，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yè)，叫我爹刮目相看！”發(fā)散道，“所以眼下一定要破了燕采芝這樁案子！明日早起，諸位，我先去休息了?！?/br>
    他愈說愈堅定，朝在座三人一拱手，便推凳上樓，看得燭芳嘆為觀止。

    劉介見他上樓后幽幽嘆口氣，“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br>
    燭芳，“那你本來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指望不上成家，不若先立個業(yè)，也不至于太憋屈。”

    燭芳，“噗?！?/br>
    第二日一大早，四個人接連把單子上的三戶人家都探訪了一遍——

    第一戶人家的男孩十四歲，探訪時未在家中，據(jù)言“他正在葫蘆巷李師傅家的木材鋪子里做學徒”。男孩父母皆亡，隨著年邁的祖父母生活，祖父瘸了一只腿，“干的是給鄰里修鍋爐的營生”，祖母納鞋底補貼家用。

    第二戶人家的男孩十六歲，探訪時亦未在家中，據(jù)言“他這幾年在外求學”。生養(yǎng)男孩的是一個寡婦，寡婦丈夫在給人補房頂時不慎失足掉落，治了兩年最終還是去了，如今只有寡婦一人做些針線活，“是一間繡坊的繡娘”。

    第三戶人家的男孩十三歲，探訪時還是未在家中，據(jù)言“他在八味私塾讀書沒下學”。他父母雙亡，隨外祖一人生活，外祖原先是個教書先生，“如今抄書過活”。

    從第三戶人家走出來后，王康泰原本斗志高昂的眼神已經(jīng)被澆熄得連一點小火苗都不剩，“都是極需要資助的，看起來沒一戶有異常，他們不可能同李仲元有什么關聯(lián)啊……”

    “我覺得有一點有些奇怪。”燭芳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