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驀地生出點膽量，不大高興地，“萬年后你就覺得我年紀(jì)小，如今萬年前，你難道還要覺得我年紀(jì)小不成？”

    重鈞眉梢染上笑，提醒她，“便是萬年以前的現(xiàn)在，我也五千歲了?！?/br>
    那，那好像還真是她年紀(jì)小不錯。

    燭芳呆愣間，榻前的人朝她微微招手，“不要躲在那里了，過來躺下再休息一會兒?！?/br>
    她恍惚里竟然看到點萬年后重鈞的影子，迷迷糊糊地爬到榻中央躺著，緩過神來之時他已經(jīng)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還溫聲叮囑她，“我待會就叫人送女子衣裳過來，燭芳睡一覺，不要四處亂跑。”

    滯留在萬年以前的燭芳在無盡海生活了好些時日。

    無盡海仍然是碧海晴空，綠意蔥郁，葡萄與鯤鵬偶然間會弄出水浪滔天的大動靜。一切都與記憶里沒什么不同。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重鈞一堆公務(wù)纏身，即便是身在無盡海，每天也有許多章冊被挪移陣傳送來叫他批閱。

    閑暇時他也會陪她閑聊，聽她講萬年以后的院子中哪里栽著銀杏樹、哪里搭著葡萄架，房內(nèi)書架的哪一層又歸她的話本子所有。他自也詢問過被鎮(zhèn)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每每到這時候，小姑娘總是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表情安慰他“你才沒有錯，是別人做錯了”，久之他也不再過問個中細(xì)節(jié)，到底他還是喜歡看她眉展眼笑地同他說趣事。

    這等心思燭芳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驚奇地發(fā)覺過了剛開始那一陣，眼前的重鈞待她與萬年之后的并無不同，除卻沒有萬年之后的那般親昵——不過這也不難理解。

    有一日重鈞忽然問她：“燭芳想不想看看萬年前的龍族？”

    她誠實點頭答，“想?！?/br>
    他便帶她離開無盡海，同她一起在葡萄背上往下望東海。依然是蔚藍(lán)一片、波光粼粼。

    龍宮卻不似記憶里那般富麗堂皇，而是低調(diào)許多，夜明珠隔一段路才能見到一顆，海藻草荇柔軟地鋪在道路兩旁，貝殼色澤鮮亮。

    燭芳記起來一個問題，“你說上一回有人硬闖龍宮，被你丟出去了？”

    “唔?！?/br>
    “這種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嗎？”

    “隔三差五就會有一回。”他等了須臾不見她說話，不由偏頭看她，“怎么了？”

    燭芳認(rèn)真道，“可是萬年以后你卻同我說‘特別偶爾’才有一次。”

    這下?lián)Q成重鈞不說話。

    她明知故問，“究竟誰說的是真話？”

    “燭芳就當(dāng)我是在騙人吧。”

    “你這句話才是在騙人?！?/br>
    ……

    回到龍宮以后重鈞又忙起事務(wù)來。燭芳被他丟在宮殿里無所事事。倒是有不明情況的小婢女和小侍從偷偷地朝她這處張望打量，卻沒一個人敢與她交談。

    燭芳站在殿前等了許久，被壓在心底的情緒也越等越翻涌，到最后重鈞回來見她臉色，眼底暖意都沉下幾分，“有人欺負(fù)燭芳了？”

    她搖頭。

    “那是，燭芳覺得無聊了？”

    她還是搖頭。

    他輕嘆口氣，把她牽到房里坐好，“到底有什么事情，燭芳同我說說看。”

    明珠瑩瑩，柔色光芒罩在殿里仿佛籠上一層薄質(zhì)輕紗。似霧般不真實。

    “我想回去?！?/br>
    要回的自然不是指無盡海。

    他聽這話神色微微一動，很快恢復(fù)正常，只安靜地看她，看到最后也不曾移開眼，“我既舍不得燭芳，又很羨慕他。”

    “你不用羨慕，反正你過幾萬年就變成他了?！睜T芳搓捏著自己的袖擺，話至此語氣低落，“反倒是，我與他剛成親就消失不見這么久……”

    “他一定急壞了。”重鈞肯定地接道。

    燭芳聞言心里更是沉悶，而后臉頰忽然被旁近的人一捻。

    “你做什么？”

    “我想叫燭芳不要擔(dān)心?！彼v騰地收回手規(guī)矩地坐好，“我今天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巫咸族的人，他們對時間回溯之術(shù)可是頗有研究，說不定能找著你這件事發(fā)生的原因。”

    她轉(zhuǎn)悲為喜，“真的？”

    “真的，他們明日便會差人過來給你瞧?！彼f著站起身，“時候也不早了，燭芳早些歇下，不要憂心才好?！?/br>
    “多謝你?！睜T芳同他真心實意地道完謝，猶豫著再度開聲，“你，你能不能等我睡著以后再走？我在這里沒有認(rèn)識的人，又是頭一回出無盡海，有些怕落單?！?/br>
    心里卻是忐忑。

    可他并沒有拒絕。

    再睜眼又是一個大亮天。

    燭芳迷迷蒙蒙地揉眼睛，忽然手被人捉住挪開，那人聲音帶著笑，“這可不是個好習(xí)慣?！比缓笠粡堝\帕覆上來，徹底將她給擦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