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半年后才陸續(xù)聽門口人說,趙傾mama跑去西藏哪個偏遠的地方削發(fā)為尼了,還拜了那里的喇嘛為師,也有人說趙傾媽是被假喇嘛騙財騙色的,總之家門口各種傳言不斷。 趙傾便是在那樣的非議下長大的,所以性格越來越內(nèi)斂,甚至連笑容都少了。 而趙傾的父親也不再搞什么研究,寫什么論文,甚至還沾上了酒,有時候喝大了還會把趙傾揍一頓。 家門口人都說這個孩子可憐,但趙自華清醒后又會特別內(nèi)疚,對兒子的學(xué)習(xí)更加嚴格。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趙傾十二歲那年,他那個失蹤了四年的媽突然寫了封信回來,聲情并茂地講述了她離開家這幾年來的懺悔和思念。 并告訴了趙傾父親她現(xiàn)在的處境,被人關(guān)在一個工廠里,每天干活,只能睡四個小時,肚子還吃不飽,特別想念兒子和他,但是那個工廠出不去,要交保證金,她希望趙傾父親能救救她,她一旦出去就立馬回家,下半輩子保證對他和兒子好。 趙自華對著那封信抽了一晚上的煙,想到兒子還小,夫妻一場,他沒辦法做到見死不救,于是當(dāng)?shù)诙斓奶柹鸷螅退奶幓I錢。 當(dāng)時那個年代萬元戶都是有錢人,十萬塊錢已經(jīng)是巨款了,就連唐教授也借給他兩萬,就這樣?xùn)|拼西湊給那個女人寄了過去。 打從十萬塊錢寄出家后,趙傾和他爸爸每天都在盼望mama哪天突然就回來了。 然而這樣的日子直到一年以后,趙自華才漸漸醒悟,那封信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兌現(xiàn)的承諾,打從那個女人帶著所有積蓄,不管他們父子死活離開家后,她心里就已經(jīng)沒有那個家了。 可十萬塊錢是問好友鄰居湊的,這筆巨款壓得趙自華喘不上氣,便用很便宜的價格將分到的職工房賣了,然后在同一棟樓又租了個房。 那時候房子根本不值錢,趙自華為了搞錢開始販賣論文,后來運氣差被其中一個學(xué)生的違紀給牽連了出來,事情鬧得挺大,引起了教育局的重視,就撤銷了趙自華的教師資格,逼迫他離開了大學(xué)。 自打那以后趙自華徹底像變了個人,整日喝著兩塊錢一瓶的劣質(zhì)酒,邋里邋遢,脾氣越來越陰晴不定。 還在讀初中的趙傾,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是他一個人扛,門口鄰居同情這小孩,也會經(jīng)常送吃的喝的,但趙傾每次都婉言拒絕。 他爸酒喝得不如意還會時不時把家里搞得一塌糊涂,趙傾再默默地一個人收拾。 家門口的人都說趙傾的爸爸喝劣質(zhì)酒,酒精把腦子燒壞了。 高中畢業(yè)那年,趙傾為了大學(xué)的學(xué)費,整個暑期打了三份工,最后那筆錢他爸又說去買黃金,一周能賺兩倍回來,偷拿了他的卡,結(jié)果血本無歸。 唐楚楚至今依然能清晰的記得,那天晚上整個樓棟都在顫抖,沒有人敢去敲趙家的門,趙傾把所有東西都砸了,隱忍多年,徹底跟他爸鬧翻。 最后唐教授怕出事,硬著頭皮沖進趙家將趙傾拉走。 大家都說趙傾的爸爸是個可憐人兒,活生生被命運折磨成這副鬼樣子。 可趙傾呢?他mama離開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男孩,卻獨自承受著外面的流言蜚語,父親的墮落,和那些他過早承擔(dān)的責(zé)任。 趙傾高中畢業(yè)后就很少回家了,唐家也搬了家,所以唐楚楚能體會到趙傾迫切想出國的心情,他想擺脫這里壓抑的生活,想離開寧市。 只是最終,他還是回來了,唐楚楚想,他到底還是放不下他爸一個人留在國內(nèi)的。 他出國后,唐楚楚偶爾打聽過趙傾爸爸的情況,聽說他吃喝嫖賭樣樣來,更加活得不像個樣子。 結(jié)婚前,趙傾帶她去見過一次趙自華,唐楚楚也沒想到幾年沒見,趙自華頭發(fā)都快掉光了,穿著亂糟糟的花襯衫,家里也一股子難聞的酒精味參雜著霉味。 吃飯的時候趙自華還一個勁地盯唐楚楚笑,臉上褶子一道道的,似乎還能看見他年輕時的風(fēng)采,也似乎早已蕩然無存,只是活在人們的記憶中。 趙自華還很輕浮地說她長得越來越好看了,身材也不錯,他兒子哪能配得上?聽得唐楚楚多少感覺有些不大舒服,畢竟哪有未來老公公盯著媳婦身材夸的。 后來她站起身彎腰盛湯,趙自華就那樣翹著腿明目張膽地往她衣領(lǐng)里看,趙傾氣得當(dāng)場奪過碗一扔,攥著唐楚楚就離開了家,從那天以后,他再也沒帶楚楚回去過,不管逢年過節(jié)。 也許是他的家庭太不堪,所以趙傾才會對別人的同情特別敏感,他從小就拒絕別人的施舍和善意,他是個有傲骨的男人,這一點從未變過。 趙傾的車子從她身前劃過,沒有停留,唐楚楚甚至都能感覺到車內(nèi)人那壓抑的心情。 她下意識下了臺階,竟一時失了神,都沒有在意半個身子淋了雨,直到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回過頭便看見笑起來一口白牙的楊帥。 他也在樓上吃飯,碰巧坐在窗邊,看見了她和趙傾的身影,直到趙傾轉(zhuǎn)身離開后,他鬼使神差地下來了,見到唐楚楚差點沖到雨里。 只不過在唐楚楚轉(zhuǎn)頭之際,她眼里的光特別可憐,像被遺棄的小貓,在這大雨天里無家可歸,唐楚楚很快縮回膀子,楊帥笑了笑說:“我正好在樓上吃飯,你要回去嗎?一起走?!?/br> 唐楚楚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我朋友在里面。” 楊帥擺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我還想跟你分享一件喜事呢?!?/br> “喜事”兩個字成功地讓唐楚楚有些好奇地抬起頭,楊帥脫下皮衣遞給她:“我也沒傘,你頂頭上,我去開車?!?/br> 他不給唐楚楚拒絕的余地,直接沖進大雨中將車子開到唐楚楚面前。 第14章 上了車后,楊帥才告訴她,剛才接到一個公司老總的電話,說對網(wǎng)紅課程感興趣,想讓員工來做培訓(xùn)參加年會,問能不能合作? 楊帥覺得這是個商機,和幾個領(lǐng)導(dǎo)吃飯也討論了一下,年后想專門設(shè)立一個的項目,打算邀請一位舞蹈方向的合伙人做培訓(xùn)管理,目前那幾個領(lǐng)導(dǎo)手上都有推薦的人選,楊帥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問唐楚楚感不感興趣,如果有興趣回去做個方案,只要他這邊通過,到時候?qū)I(yè)方面正常發(fā)揮,問題不大。 唐楚楚頓時眼光就放亮了,保時捷行駛在雨夜里,楊帥車子開得飛快,笑起來有些痞帥痞帥的,唐楚楚覺得楊帥這個老板真的沒話說,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特別有想法,敢于實踐,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辦起那么多家連鎖健身房。 但是兩人在交談的過程中,楊帥的手機老響,他掐了兩次,第三次又響了起來,楊帥明顯有些煩躁的神情。 隨后又看了眼唐楚楚問她:“你不急著回家吧?” 唐楚楚搖了搖頭:“不著急,怎么了?” “那陪我去個地方吧?!闭f完車頭一轉(zhuǎn),雨水四濺,保時捷直接拐向了另一條道。 唐楚楚沒想到楊帥居然帶她來到一家挺高檔的酒吧,她基本上很少會來這種地方,因為趙傾不會去酒吧,所以她自然也來得少。 一進酒吧就有經(jīng)理屁顛屁顛地迎了上來,一口一個楊少,一看楊帥就是這里的常客。 唐楚楚聽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看著周圍群魔亂舞的人,感覺特別格格不入,楊帥停了下步子對她說了句什么,音樂聲太大,她完全聽不清,于是秀氣的眉頭揪了起來“???”了一聲。 楊帥笑了下,彎下腰湊到她耳邊說:“是不是很少來???走我前面?!?/br> 他的唇似有若無地碰到唐楚楚耳廓的發(fā)絲,guntang撩人,讓唐楚楚頓感渾身不自在,幾步走到了楊帥前面。 楊帥帶著她直接上了二樓的vip卡包,剛到那里,好多人喊著楊帥的名字,對他都挺殷勤的,唐楚楚默默退到了后面,就在這時有個女人站了起來,跨過茶幾踩著恨天高走到楊帥面前,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楊帥一巴掌,簡直驚呆了所有人,還有站在角落的唐楚楚。 唐楚楚直接捂著嘴不可置信啊,她都看到了什么???看到自己老板被個女人打嗎?臥槽,要不要這么勁爆??? 楊帥邪性地摸了下臉,忽然面色變得陰狠駭人,周圍溫度驟降,就連面前的女人也有點發(fā)怵,立馬后怕地哭著說:“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楊帥語帶怒意地說:“你是聽不懂‘分手’兩個字是什么意思?還是覺得我楊帥就該聽一個女人的話?” 面前的女人也喝了不少酒,拽著楊帥的衣服就想往他身上靠,楊帥一把拉開她對唐楚楚掃了眼示意她過來。 唐楚楚感覺就不應(yīng)該跟他來的,這下看見老板的私事,尷尬癌都要犯了。 她幾步挪了過去,未曾想楊帥忽然就將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對著面前哭得很慘的女人說:“下次不要再打給我了,我女朋友會介意?!?/br> 女朋友?what?敢情是邀請她來演戲的?。磕懿荒苁孪日剛€片酬啥的?。?/br> 然后楊帥便不顧那個女人一臉懵逼的神情,搭著唐楚楚的肩轉(zhuǎn)身就下了樓,正好蕭銘的一個朋友在一樓跟個妹子喝酒,這么巧看見樓梯上的那個女人有點面熟,倒不是唐楚楚的長相多驚艷,而是跟酒吧的美眉比起來,她的氣質(zhì)很特殊。 所以這位男性友人立馬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發(fā)給蕭銘:看看這女的是不是你朋友? 蕭銘一看,臥槽,要不是衣服和唐楚楚剛才穿的一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唐楚楚不是和趙傾出去談心了嗎?怎么轉(zhuǎn)眼跟另一個男人去酒吧了?果真小綿羊要上天??! 一出酒吧,楊帥就將手拿開了,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臨時把你拉來?!?/br> 唐楚楚擺擺手:“沒關(guān)系,小事小事?!?/br> 但是上了車后她回想到剛才那個女的,長得是真漂亮,大高個,九頭身,像個模特一樣,關(guān)鍵五官特別深邃,有點像迪麗熱巴那種感覺,如此人間極品,唐楚楚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她好像挺愛你的,怎么分了?” 問完后又后悔了:“不好意思,我隨便問問?!?/br> 楊帥倒是無所謂地回答了她:“怕她陷太深?!?/br> 什么?這是什么分手理由? 楊帥見唐楚楚一臉問號,又解釋了一句:“我是不婚主義者,所以不跟女人談感情,麻煩?!?/br> 楊帥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還特別坦蕩,那意思不談感情只談□□?唐楚楚凌亂了。 但是回去的路上,唐楚楚突然從楊帥身上看見男人的一種特質(zhì),似乎都挺不喜歡處理感情的,就像她能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趙傾就從來不會有什么感情泛濫的時候,但是他□□泛濫過。 所以總結(jié)就是,男人真特么現(xiàn)實。 楊帥看唐楚楚一路上都挺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嚇到了,唐楚楚一看就是生活環(huán)境比較簡單的女人,看人的眼神都澄亮澄亮的,跟他圈子里出來玩的妹不同,他忽然有點后悔把她拽去了。 第二天中午蕭銘就死氣白賴地跑到趙傾工作的地方,因為這個寫字樓是蕭銘替他聯(lián)系的人,所以地址他了如指掌,但還是第一次來看他。 一進門墻上幾個簡潔的亞克力板拼成的字,信科軟件工程有限公司。 進去以后地方不大,幾個稀稀拉拉的人,頭都不抬地敲擊著鍵盤,他被個小姑娘帶到趙傾辦公室的時候,趙傾正在敲代碼,看也不看一眼地說道:“隨便坐?!?/br> 蕭銘發(fā)現(xiàn)他這地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趙傾辦公室也不大,就一張辦公桌,一個簡單的雙人沙發(fā)幾乎占據(jù)了所有空間,不過他收拾得很整潔,雖然東西多,但不會給人很凌亂的感覺,甚至給蕭銘一種走進門診的錯覺。 蕭銘摸摸這個,翻翻那個,一個人逼逼叨半天,趙傾都沒搭理他。 蕭銘看著無趣,干脆掏出手機,翻出昨晚朋友發(fā)給他的那張照片放在趙傾面前,趙傾先是瞄了一眼,無動于衷。 而后又敲擊了一會鍵盤把鼠標一丟,拿起手機對著那張照片又仔細看了看。 蕭銘這下不懷好意地笑了:“你家小綿羊要入大灰狼的口了,我?guī)悴檫^了,這個人叫楊帥,健身房老板,這個楊帥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玩咖,身邊的女人比衣服還多,而且個個嫩??战?,家里有錢,倒貼他的女人絡(luò)繹不絕,從來玩完就算,你家小綿羊危險了?!?/br> 趙傾將手機一鎖冷冷地說:“知道了?!?/br> “知道了?知道就完了?不是我說你啊趙傾,你不要太自信啊,以前楚楚被你搞得五迷三道,那是她還小,啥都不懂,你看她現(xiàn)在被社會上那些有手段的男人撩過后,還能記得你是誰?” 趙傾緩緩靠在椅背上,蹙了下眉,垂下眸沒再說話。 良久,他問了蕭銘一個非常有哲理的問題:“如果只能留一樣,你是留著自己的命還是你的未來?” 蕭銘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如果留著未來,命就沒了,命沒了哪來的未來? 可如果留著命,未來就沒了,大概率日子也沒有什么盼頭。 所以這是個怎么選都很苦逼很矛盾的選擇題,雖然蕭銘沒琢磨明白趙傾問他這個問題的原因。 但有一點他幾乎可以肯定,趙傾最近很反常,很不對勁。 …… 很快到了過年的時候,家族聚會上,全家人還是知道了唐楚楚和趙傾離婚的事,小姑和小姑父最為震驚和憤慨,當(dāng)時結(jié)婚的時候,他們兩就嘀咕,楚楚喜歡趙傾這么多年,付出得越多在感情這方面越是要吃虧的,所以婚后小姑每次見到楚楚都要叮囑她,不能什么事都太依著趙傾。 因此在唐楚楚和趙傾離婚這件事上,他們兩自然有種一語成讖的氣憤。 他們向來疼唐教授家的兩個孩子,特別小姑父,還說要找趙傾好好談?wù)?,被唐教授拒絕了。 小姑和小姑父特別護犢子,不管什么原因離婚,反正都是別人的錯,他們家的孩子沒毛病,所以非常義憤填膺,但是基本都是背著屋子里的楚楚奶奶在說,畢竟老太太八十歲的年紀了,給她知道平白添堵也沒必要。 唐楚楚的奶奶前不久剛查出老年癡呆,頭腦清楚的時候,七十年前的事情都能記得一清二楚,不清楚的時候,那真是你跟她說城墻頭,她跟你說窩窩頭。 晚飯前,奶奶把唐楚楚叫進去,握著她的手對她說:“要開飯了,你打個電話喊趙傾來吃年夜飯。” “呃…”唐楚楚有些尷尬,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本來想脫口而出他加班,但哪有人大年三十還在加班的? 誰知奶奶閃著一雙精明的小眼睛冷呵呵地說:“我知道,你們離婚了,怎么?離了婚他大過年的就不來看我這個老太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