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再次歡躍，那些小女孩們都開心地跳了起來，楚楚也在旁跟著笑說：“那你們待會得好好表演啊，拿出你們的精氣神，讓外面那些領(lǐng)導(dǎo)看看我們姆哈村的熱情?！?/br>
    眾聲應(yīng)喝，那聲音都沖破了大本營，湯導(dǎo)剛走到外面就被這聲歡呼嚇了一跳，掀開簾子笑著說：“什么事這么開心啊？”

    然后望向楚楚：“唐老師好了嗎？去驗收成果吧?！?/br>
    楚楚心情十分愉悅地出了棚子，湯導(dǎo)看見她一身大紅色的蒙古裙，一頭漂亮的小辮子時，差點沒認出她來，情不自禁贊嘆道：“你這身衣服真好看，太適合你了?！?/br>
    楚楚拉著裙擺打趣似的對他微微施禮，然后跟隨湯導(dǎo)演先到了舞臺，湯導(dǎo)指著舞臺最上面卷上去的幕布對楚楚說：“我盡力了，村里的婦女連夜縫制的，等最后你們的節(jié)目一上，我會讓人把兩邊的引繩放下，幕布就會落下來?！?/br>
    楚楚望著那已經(jīng)卷上去的幕布，一頭黑線：“你讓我來驗收成果，還卷上去不給我看??？”

    湯導(dǎo)干咳一聲：“時間來不及，剛才賀老師讓人直接弄上去了，你大概看下舞臺吧?！?/br>
    楚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幸苦了，大導(dǎo)演?！?/br>
    賀巖此時看見楚楚，對她喊了聲：“趕快來踩點，圖巴村長帶人一個小時后到?！?/br>
    于是楚楚又提起裙擺瘋狂地跑回大本營，她身體里像燃著一簇火焰，激動不已，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這好似是半年以來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死灰復(fù)燃的一晚，漫天的繁星為她指著路，腳下坑坑洼洼的路面讓她一腳深一腳前，可她依然洋溢著激動的笑容朝前狂奔，甚至在那一刻她感覺聽見了山川的回響、大地的共鳴、鳥獸的呼聲，世間萬物都在與她呼應(yīng)，這種感覺美妙極了。

    她一口氣跑回大本營拍著手招呼大家：“一起跟我走，我們正式上臺彩排，都把胸給挺起來?！?/br>
    大家互相握著手興奮地跟在楚楚后面。

    節(jié)目依次走過場，他們是壓軸，所以在旁等的時候，順便幫忙擺放桌椅，拿吃的放上桌。

    也就是這個時候，楚楚終于看見了那位鄉(xiāng)長的兒子，哈斯額爾敦。

    起初她都沒在意，還是小王老師他們一直對她擠眉弄眼地指著某個地方，她才投去眼神，這不看還好，一看以后她恨不得回去把那個臭道士揍一頓。

    說好的濃眉大眼呢？說好的身材強健呢？說好的漂亮眼珠呢？

    為什么她看見的是一個肚大腰圓的胖子，頭發(fā)亂糟糟地翹著，看見楚楚盯他看，還抬起頭傻兮兮地對她笑，一臉唐氏綜合癥的模樣。

    小王老師看見楚楚懵逼的表情，實在忍不住拉了拉旁邊還在調(diào)攝影設(shè)備的楊哥，兩人笑作了一團。

    楊哥來了句：“看來走時還得八個人。”

    哈斯額爾敦倒是有些憨憨的，跑過來問楚楚有什么要幫忙的？楚楚略微尷尬地說：“那…把凳子擦擦吧，上面有層沙?！?/br>
    哈斯額爾敦立馬屁顛顛地去擦凳子了。

    輪到楚楚他們的時候，圖巴村長已經(jīng)要帶人過來了，所以他們就匆匆上臺認了個點，楚楚急得額上出了汗，反復(fù)跟他們確認：“記得自己的位置了嗎？幾個換場千萬不能跑錯了聽到?jīng)]？”

    所有人發(fā)出氣勢如鼓的喊聲：“記住了?！?/br>
    楚楚深吸一口氣望著大家，退后一步給四十個舞者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這個舉動讓這些少男少女都愣住了，直到她揮著手催促大家：“快下場?！彼腥瞬旁俅闻芰似饋怼?/br>
    雖然沒有人知道唐老師為什么突然會做這個舉動，可無一都被她的動作給觸動了，就連調(diào)皮搗蛋的亞力坤都神情嚴肅地跟旁邊人說：“我們一定要好好跳，別給唐老師丟人?！?/br>
    領(lǐng)導(dǎo)們?nèi)胱臅r候，大家已經(jīng)退回大本營，楚楚做完最后的交代后，又心系其他節(jié)目的進程，便跑到阿依慕家的木屋前，那里正好可以遠遠地看見舞臺。

    前面里三層外三層坐了很多人，最前面的都是這次來的領(lǐng)導(dǎo)，還有村里、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dǎo)作陪，楚楚看不見，后面坐著的都是村里的長者，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都站在阿依慕家的木屋前看表演。

    蘇爾合奏的時候，那位小提琴家換上了少數(shù)民族的長袍像個指揮家一樣站在最前面，當(dāng)那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時，楚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簡直就是來自大地的聲音，敲擊在人的心間，震撼人心。

    天色已暗，可遠處雪山的白色山尖依然像漂浮在夜空，四周一望無際，空靈飄渺，閉上雙眼，仿佛世界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這是她看過最棒的表演。

    她轉(zhuǎn)過頭的時候，看見阿依慕站在遠處，她臉上帶著一串面紗，上面還有漂亮的珠串，她擠過人群拍了拍她，楚楚之前在學(xué)校教過她們跳舞，阿依慕退出人群很恭敬地喊她：“唐老師?！?/br>
    她蹲下身對阿依慕說：“你這種面紗還有嗎？給我一個?！?/br>
    阿依慕拽著楚楚的手就把她帶回家，找了半天，翻出一個紅色的，和楚楚身上衣服特別配的面紗遞給她，仰著脖子問：“唐老師你要帶面紗上臺嗎？可是就看不見你臉了。”

    楚楚一邊將面紗戴在臉上一邊說：“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們這的姑娘，拿塊面紗擋著，不至于太突兀?！?/br>
    楚楚主要考慮到剛才報幕的時候特別介紹是姆哈村的小伙子小姑娘們，她有段劇需要親自上場，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喧賓奪主，干脆戴著面紗偽裝成姆哈村的小姑娘，反正除了村子里的人，外人又不會知道。

    拿完面紗她就匆匆趕了回去將大家的隊伍排好，前往舞臺后方。

    他們表演的是一段成吉思汗西征途徑喀納斯湖的故事，他問將領(lǐng)這是什么湖，機智的將領(lǐng)回答他是喀納烏斯，也就是“可汗之水”的意思，于是眾將士齊呼，成吉思汗便決定將這湖叫做喀納烏斯。

    故事從這里開始，然后以喀納斯湖的來歷為背景，一連串喀納斯湖畔的傳說故事便就此展開了。

    當(dāng)幕布引繩落下時，楚楚震驚了，那藏藍色的幕布背景如喀納斯的湖水，上面是村民們自己縫制的珠串和彩線，繪制成極具他們這里風(fēng)情的民族圖騰，在夜空中栩栩如生，散發(fā)著幽藍璀璨的光，美極了。

    湯導(dǎo)對楚楚挑了挑眉，楚楚朝他伸出大拇指。

    整個舞劇中引子、開端、發(fā)展循序漸進，有條不紊，將人逐步拉入到情景之中，一首《戰(zhàn)馬嘶鳴》響起，所有小伙子那熱血沸騰的舞姿徹底將臺下觀眾征服，場中頓時燃起一把篝火，無論是外來的賓客還是當(dāng)?shù)氐拇迕袢空玖似饋恚氖只蛞矚g快歌舞。

    整個過程，楚楚一直帶著面紗蹲在場邊，緊張地盯著每個人的步伐和動作，眼神自始至終沒有移開過，她此時成了全場最冷靜的人，把控著每一段發(fā)展的節(jié)奏，默默在臺下做著提示動作。

    直到戰(zhàn)馬聲越來越遠，小伙子們紛紛下場，大家以為表演落幕之際，其實才是真正的**來臨之時。

    《紅綢情》的前奏剛響起，楚楚便踏上舞臺，此時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這個戴著面紗的神秘女子身上，她演的這段是喀納斯湖邊苦等情郎的女孩，每日踏著夕陽來到湖邊等待戰(zhàn)火歸來的情郎，那種期待羞澀、到失望難過、再到絕望爆發(fā)，全部通過肢體舞蹈完成。

    一身紅裙紛飛之間，她踏著音樂的節(jié)奏滿場飛舞，好似演繹了一個青澀的女孩蛻變成一個女人甜蜜且辛酸的一生。

    直到她突然接到一封信，她的情郎戰(zhàn)死沙場，再也不可能歸來后。

    這個紅衣女子就這樣突然跪地不起，抱著那封信垂下頭收回四肢蜷縮著身體，這時音樂停了，全場的聲音也聽了，碩大的草原仿佛只能聽見火星子噼里啪啦的聲音。

    不知道誰抹了下眼淚，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都感動流涕，賀巖卻站在場邊露出頗有深意的淺笑。

    而臺下坐著的那個男人，目光緊緊盯著那抹紅色身影，眼里映著不停跳躍的篝火，越燃越旺，越來越旺。

    就在他猛然站起身時，四周再次響起了嘹亮的音樂，當(dāng)那首嘹亮的民族樂曲響起時，臺上肝腸寸斷的紅衣女子緩慢地舒展了自己的四肢，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望著天空，她的臉擋著半個面紗，可那雙明亮的大眼里卻訴說著無盡綿長的相思，她松開了手指，那封信被風(fēng)吹走，她不舍地伸長指尖，眼神追隨而去，再緩緩收回。

    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搖擺著身姿，柔美卻也動人心魄，舞臺下的村民竟然陶醉得全部都開始跟著音樂齊聲唱著這首耳熟能詳?shù)拿窀琛?/br>
    那嘹亮的聲音響徹天際，回蕩在山川間，而臺上的紅衣女子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隨著一系列的舞蹈動作，終于如再次重生而怒放的玫瑰，幾個高難度的跨越后直接穩(wěn)穩(wěn)落在舞臺中央，緊接著便是一連串高低起伏的轉(zhuǎn)圈，這是新疆舞中特有的一種轉(zhuǎn)圈技巧。

    每轉(zhuǎn)一圈眼神永遠交給觀眾，然而就在她轉(zhuǎn)到第二圈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站在人群中也牢牢盯著她看的男人。

    楚楚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會來到西北邊陲，在雪山下舞蹈，更不會想到在這樣的地方能見到他，山澗煙霧飄渺似真似幻，山下冒著炊煙的小木屋寧靜安逸，高山，森林環(huán)繞，河流、湖泊靜淌，他們重逢在這依然充滿生機的初秋，在所有村民的歌聲中，在山秀水甜，世間少有的天堂。

    楚楚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就在和他的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她聽見了自己久違的心跳，似曾相識，從很遠的地方歸來，或者一直深埋在她心里，某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在這一瞬猝不及防地躍了出來。

    他眼眸很亮，穿著黑色的防風(fēng)衣，頎長挺拔，鶴立雞群，對著她牽起嘴角露出笑意;

    她雙眼盈盈，一身紅裙隨風(fēng)舞動，身姿柔軟，明艷動人，對著他彎起眼角掩著笑意。

    所有姑娘全部上了舞臺，整個舞劇被推入**，一個女子在失去摯愛后重新燃起希望，最終找到生活的目標，用自己的雙手，加入到這一代年輕人的拼搏之中，親眼看著落后的村落日益發(fā)展，村民漸漸過上了好日子，最后她退出舞臺完成了一生的使命，生活在喀納斯湖邊的小姑娘小伙子延續(xù)了那份真摯濃烈的情感。

    故事落幕，所有村民的歌聲卻越來越大，大家一起擁到篝火旁，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仿佛不愿從這場盛大的舞劇中抽離。

    賀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她走到楊哥身邊問他：“剛才的舞劇都錄下來了吧？”

    楊哥指了指攝像機：“整場都在里面，怎么了？”

    賀巖回答：“很珍貴，我需要這段影像留存，有些圖瓦族的人認為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你看他們家里都會掛成吉思汗的圖像，唐老師設(shè)計的這場舞劇，情景結(jié)合了當(dāng)?shù)氐娜宋谋尘昂透浇迓涞陌l(fā)展歷史，最后還用舞蹈藝術(shù)的手段呈現(xiàn)出村落目前緊缺的方面，和有可能實現(xiàn)的生活形態(tài)，你看那些村民為什么這么興奮，因為她舞到了他們的心里，不出意外，圖巴村長這筆資金應(yīng)該能穩(wěn)了?！?/br>
    楊哥驚詫道：“靠，我就顧著欣賞唐老師的舞姿了，這都能看出來?。磕阍趺创_定的？”

    賀巖抬了抬下巴：“沒看到市里的領(lǐng)導(dǎo)也跟著跳起來了？”

    楊哥往前面看去，隨后朗聲大笑。

    賀巖說：“舞蹈本身就是一種表演藝術(shù)，通過肢體傳達思想和情感的途徑?！?/br>
    說到這她想起了什么，漸漸陷入沉思。

    楚楚下了臺后，心緒還在不停翻騰，這是她孤注一擲的賭博，如果不出意外，賀巖頂多明天上午就會來找她。

    賀巖大學(xué)時期并不是在舞院就讀，學(xué)校對舞蹈方面不太重視，甚至不愿單獨開設(shè)舞蹈教室，賀巖二十歲那年就是通過一場自編自排的舞劇打動了協(xié)會的領(lǐng)導(dǎo)，為他們那幫熱愛舞蹈的孩子爭取到了場地和比賽資格，后來才一舉成名。

    所以當(dāng)初，楚楚接下這個節(jié)目不光是為了壓軸，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向賀巖致敬，她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么接下來就交給老天了。

    ……

    她踏著歡快的步伐要去找小王老師，她從中午就沒吃飯了，之前不覺得，現(xiàn)在下了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冷又饑腸轆轆的，她快挺不住了。

    可剛跑過阿依慕家的小木屋，她的手腕就被一只溫?zé)岬拇笫诌。叩锰绷瞬铧c沒站穩(wěn)身體歪了一下，緊接著她的腰間一緊。

    楚楚的眸子毫無征兆地撞進那雙漆黑的眼，漫天的星辰灑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那么炙熱明亮，又深邃璀璨，仿佛瞬間吸走她的靈魂。

    趙傾已經(jīng)再也等不急了，他心中的猜測不可置信到一秒也等不了，直接揭開了楚楚臉上的面紗，那一瞬，他感覺老天給他變了個魔術(shù)，把遠在意大利的女人給他變到了眼前。

    楚楚只感覺放在腰間的大手徒然收緊，趙傾高大的身影遮住月光朝她壓來，雖然他什么都沒有做，可楚楚卻在那一刻感覺到他似乎是想吻她的，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就像他們很久以前的初吻，在學(xué)校的樓棟里，他的目光也是如現(xiàn)在這樣，熾熱地顫動。

    最后楚楚笑了，而后他將她扶好，規(guī)矩地退了一步，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聲音低沉磁性：“回國為什么不告訴我？”

    楚楚拽了拽自己的裙擺低頭看著腳邊的影子：“我沒回寧市啊?！?/br>
    她答得理直氣壯，趙傾卻意味深長地說：“你在逃避。”

    他永遠可以一針見血地看見楚楚心里的焦慮。

    楚楚的眸子顫抖了一下，趙傾低下頭，他的聲音就落在她的頭頂，輕緩中帶著些無奈：“還打算逃多久？”

    楚楚攥著裙角，舞蹈鞋碾著腳下的碎石。

    突然旁邊有人喊她：“唐老師?！?/br>
    楚楚頓聲望去，小胖子哈斯額爾敦氣喘吁吁地跑來，似乎追了她一路，此時紅著臉對她說：“唐老師，我找你說幾句話?！?/br>
    楚楚錯愕地看著他：“你說吧?！?/br>
    哈斯額爾敦盯趙傾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能過來嗎？單獨說?！?/br>
    楚楚剛準備抬步，趙傾說了句：“等等?！?/br>
    楚楚回過頭，趙傾已經(jīng)脫下外套，走到她身前將黑色外套往楚楚身后一甩，帶著笑意說：“伸手。”

    楚楚乖乖將手伸了進去，趙傾低眸替她將拉鏈拉上，擋住那胸前的風(fēng)景，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透著某種不可言喻的親昵，看得哈斯額爾敦一臉防備。

    而后趙傾往旁邊走了幾步：“去吧，我在那邊等你?！?/br>
    楚楚這時已經(jīng)顧不上矯情了，她真的快被凍死了，套上趙傾的衣服暖和多了，雖然袖子有點長，跟唱大戲似的。

    于是楚楚甩著袖子走到哈斯額爾敦面前問他：“找我什么事啊？”

    哈斯額爾敦憋了半天對楚楚說：“唐老師，你們是不是后天就走了？”

    楚楚點點頭：“差不多吧，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不走？我家離這不遠，想邀請你去。”

    “??？”楚楚一頭霧水，趙傾雙手抄在褲子口袋里跟沒聽見一樣，抬頭望天。

    楚楚小聲說：“那個，我連你叫什么都不知道?！?/br>
    哈斯額爾敦真誠地拍著胸脯：“我叫哈斯額爾敦?！?/br>
    “哈，哈…”楚楚放棄了：“小哈啊，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但我肯定要走的啊，我家又不在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