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從公司出來以后,她驅(qū)車趕往簡家的老宅,中途在廣場邊上買了幾束繡球花、幾份甜點。 安州市周末的交通擁堵得令人煩躁,從市中心到東湖邊,蘇莘花了快一個小時,天色昏黃的時候,終于把車停在了簡家的別墅外。 深吸了一口氣,蘇莘給自己加了加油,這才進(jìn)了門。 婆婆鄭茗瀟在客廳里插花,一見到蘇莘,鄭茗瀟瞟了她一眼:“你來了,亦慎呢?” “還在公司里吧,”蘇莘把一束繡球花放在了鄭茗瀟的手邊,“媽,我替你帶了椰絲薄片,蜜語屋剛出的新品,挺好吃的?!?/br> “放著吧,”鄭茗瀟淡淡地道,“怎么一個星期沒來了?忙什么呢?” 蘇莘沒有自作多情到以為鄭茗瀟惦記著她。作為婆婆,好像天生和兒媳婦有種相克的氣場。沒結(jié)婚前,鄭茗瀟還挺喜歡她的,一直夸她聰明、漂亮,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娶她當(dāng)媳婦,結(jié)婚后,原來的優(yōu)點就成了她的缺點。 太漂亮、太聰明,心思太多,太黏著兒子讓人透不過氣來…… 林林總總,成了鄭茗瀟時不時暗示提點蘇莘的各種毛病。 偏偏這是簡亦慎的母親,蘇莘不敢有半點怠慢,言談應(yīng)對總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這讓每次到老宅的她倍感壓抑。 “沒忙什么,也就是逛逛街、做做美容,閑下來的時候看看食譜學(xué)著做菜,”蘇莘輕言細(xì)語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媽,你這花插得真漂亮?!?/br> 鄭茗瀟后退一步打量了幾眼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道:“我也覺得不錯。張嫂,送到亦慎的房間里去,他見了心情一定會好?!?/br> 插的花里有香水百合,蘇莘其實有一點輕微的香氣過敏,太香的花聞多了鼻炎就會發(fā)作,她曾經(jīng)暗示過兩次,但鄭茗瀟卻半點都沒放在心上,照例往他們房間里送。 蘇莘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毫無波瀾地看著張嫂,坐在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機(jī)。 鄭茗瀟洗了手,在蘇莘的斜對面坐了下來,旁邊的傭人給她敷上了一層手膜做保養(yǎng)。她今年已經(jīng)五十多了,氣質(zhì)卻依然出眾,有著書香門第的優(yōu)雅雍容。 “上個星期我看到羅珍蕙了,她居然受邀參加了一個酒會,真是好笑?!编嵻鵀t有些鄙夷,“一個小小的看護(hù)妄想一步登天,你可千萬要勸勸你爸,別讓她的心長野了。” 蘇莘怔了一下,委婉地道:“羅阿姨對我爸很好?!?/br> “怎么,難道你還想著讓她當(dāng)你的后媽?”鄭茗瀟不悅地道,“那我的面子可往哪里擱?上次我就被那幾個太太們笑死了,要是我和羅珍蕙成了親家,以后我都不用出門了。小莘啊,不是我說你,你怎么就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瞎折騰呢?” “媽,這件事情,我尊重我爸的選擇。”蘇莘憋著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一點。 鄭茗瀟把手膜一撕,正要板下臉來訓(xùn)她幾句,眼角的余光一瞥,臉色恢復(fù)了正常:“亦慎,你回來了?!?/br> 簡亦慎進(jìn)來了,打了聲招呼:“媽?!?/br> 鄭茗瀟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還知道叫我媽啊,這都一個星期了,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過來??纯茨銈冞@一個個人影都不見的模樣,亦暖成天就知道在外面瘋,你爸和你忙工作,兒媳婦也不見人影,我還不如一個人去過呢?!?/br> 她越說越傷感,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旁邊的張嫂跟著幫腔:“是啊,少爺和小姐都忙,蘇莘每天沒事做,是應(yīng)該多來陪陪夫人才對?!?/br> 簡亦慎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悅地看向蘇莘:“你在忙什么?” 以前鄭茗瀟含沙射影數(shù)落她的時候,簡亦慎大多數(shù)都會當(dāng)做沒聽見,可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當(dāng)著鄭茗瀟和傭人這樣責(zé)問起她來。 全身的血液往上涌去,蘇莘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迎視著簡亦慎的目光,雙唇微微顫抖。 “算了,不說了,小莘有年輕人的交際圈子,和我談不到一起,真羨慕你李阿姨家的那個,成天圍著……”鄭茗瀟一臉不想提的樣子,“算了,不說了,你忙了一天累了吧,張嫂,給亦慎端碗綠豆湯來消消暑。” 張嫂應(yīng)聲去了。 蘇莘站了起來。 “你去哪里?”簡亦慎看著她,目光帶著隱忍的克制。 “有點悶,去花園里坐一會兒?!碧K莘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夕陽西下,天色已經(jīng)漸漸地暗了下來,路燈下的光暈中,一群小飛蟲執(zhí)著地圍著燈光飛舞著,像極了撲火的飛蛾。 蘇莘定定地看了很久。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吧,拋棄了自尊,為了愛情委曲求全,在鄭茗瀟的眼里,她就是一個對簡亦慎神魂顛倒的可憐女人,就算隨便指責(zé)、羞辱,她也不敢反駁什么。 過了一會,張嫂出來請她去吃飯了。 餐廳里簡成澤坐在西餐桌的上首,簡亦慎和鄭茗瀟各坐在兩側(cè),少了一個小姑子簡亦暖。蘇莘在簡亦慎旁邊坐了下來,叫了一聲“爸”。 “怎么了?亦慎欺負(fù)你了?”簡成澤的目光犀利地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沒有,”蘇莘矢口否認(rèn),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爸,前幾天我在財經(jīng)訪談上看到你了,你說的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和新興產(chǎn)業(yè)的關(guān)系很有見地,我反復(fù)聽了好幾遍?!?/br> 簡成澤笑了:“隨便說說,不要貽笑大方就好了。” 話題被岔了開去,原本有些凝固的氣氛稍稍輕松了一些。 蘇莘沒什么胃口,卻努力讓自己多吃點,不讓簡成澤看出什么端倪,以免到時候又被鄭茗瀟倒打一把,在簡亦慎面前搬弄是非,說是她挑撥他們夫妻、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 快吃完的時候,簡成澤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莘莘,我聽說最近星河有點動蕩,沒什么事吧?” 蘇莘愣了一下,輕描淡寫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聽說旗下有個藝人出了丑聞?!?/br> 簡家所在的產(chǎn)業(yè)和娛樂圈的關(guān)聯(lián)并不大,簡成澤也是道聽途說,聞言就不再追問,只是叮囑了一句:“那就好,要是有什么要幫忙的,你盡管說,都是一家人別跟我客氣?!?/br> “我知道的,謝謝爸?!碧K莘道了謝。 簡成澤對蘇莘向來很好,會說出這句話并不讓她意外。但是,她并不想把蘇家現(xiàn)在的窘境□□裸地擺在臺面上,被人評頭論足,尤其是在簡亦慎面前。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這句古語誠不欺人。 四年前,蘇家正值鼎盛,星河穩(wěn)坐娛樂圈頭把交椅,公司業(yè)績驕人,而簡家則遇到了一次大危機(jī),急需資金周轉(zhuǎn),來尋求蘇廷允幫忙,蘇廷允二話不說解決了大部分資金,但卻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把蘇莘嫁給簡亦慎。 當(dāng)時蘇莘對簡亦慎的追求在圈子里幾乎人盡皆知,蘇廷允向來寵愛這個寶貝女兒,瞞著她給簡亦慎下了軟刀子,終于替她強(qiáng)求來了這樣一段婚姻。 而現(xiàn)在,簡家在簡亦慎的帶領(lǐng)下,新老產(chǎn)業(yè)相輔相成,已經(jīng)成了安州乃至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界航母,而蘇家卻因為各種原因日漸式微,她如果向簡亦慎求助,會收獲怎樣的嘲諷和冷眼? 蘇莘一想起那個場景,就覺得整個人仿佛浸入了千年寒潭,從骨子里透出了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可憐的小星星。 小天使們別忘記留言哈,給醋哥點信心,mau一口~~ 第4章 按照慣例,蘇莘和簡亦慎會在老宅留宿一兩天,但蘇莘今天不想和簡亦慎獨處在同一空間,更不想同床共枕。 她僅有的那么一點理智,在碰觸到那個男人的氣息后,都會丟盔卸甲。 找了個朋友聚會的理由,努力忽視面色不悅的簡亦慎和一臉失望的鄭茗瀟,蘇莘出了老宅,慢悠悠地開著車,在馬路上兜風(fēng)。 今晚,她不想讓自己委曲求全成一個好兒媳、好妻子。 就讓鄭茗瀟埋汰她是個嬌縱任性的大小姐吧,不知道體貼孝順公婆。 流光溢彩的街景從車窗外一幀一幀地后退,仿佛這么些年逝去的時光,蘇莘努力想要抓住,卻依然像流沙一樣從指縫中消失。 她機(jī)械地踩著油門,一時不知道要去哪里。 前面的紅燈忽然亮起,蘇莘在前一秒踩下了剎車,隨著尖銳的摩擦聲,車頭終于在沖出標(biāo)線一米后停了下來。 她定了定神,目光往后視鏡看了一眼,幸好,沒有追尾的車。 忽然,她的眼神凝住了,后視鏡映出了巨型廣告屏幕,一個熟悉的面容在鏡頭中一閃而過。 后面的喇叭聲響了起來,催促蘇莘開車,她呆滯了幾秒,往右一打方向盤,在路邊停了車。 廣告屏幕滾動播放,蘇莘等了十分鐘,才等到了自己想要看的那個廣告。 身穿禮服的優(yōu)雅女人坐在琴凳上,揮動著手中的大提琴弓,紅褐色的琴面閃動著溫潤的光,和她嘴角溫柔的笑容輝映,讓人仿佛從心底就流淌出一段柔美的旋律來。 曳地長裙、波浪卷發(fā)、柔得能滴出水來的眼波。 “國際知名大提琴手白倩語歸國,攜安州交響樂團(tuán),帶你一起進(jìn)入高雅音樂的殿堂?!?/br> 幾分鐘的廣告,很快就放完了,蘇莘的目光卻定在屏幕上,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拿起手機(jī)撥通了電話:“芷藍(lán),有空嗎?陪我喝一杯?!?/br> 舊歡在安州酒吧一條街上頗有名氣,老板姓季,據(jù)說是個黑白兩道都玩得轉(zhuǎn)的狠人,把酒吧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平常經(jīng)常會請一些十八線的小明星、樂團(tuán)過來駐唱,偶爾運氣好,還能碰上一兩個有名氣的。 很巧,田芷藍(lán)就是季老板的表妹,以前她們經(jīng)常光顧這里,是她們幾個朋友的后花園。 田芷藍(lán)還要再過一會兒來,特意讓人給蘇莘在舞臺邊留了一個位置,還給她發(fā)了一條微信,說是今天有個很帥的男孩會來表演,讓她一定不要錯過。 蘇莘坐在位置上,聽著樂隊激越的鼓點和dj聲嘶力竭的吶喊,體內(nèi)的血液仿佛也隨之快速流動了起來,所有負(fù)面情緒在這一刻仿佛都從體內(nèi)蹦了出來,在喧囂的空氣中蹦迪。 調(diào)酒師替她送上來一杯“藍(lán)色瘋狂”,藍(lán)白兩色一上一下涇渭分明,十分漂亮。 蘇莘一仰脖喝了一大口,長久沒有碰過酒精的喉嚨一下子有點經(jīng)受不住烈酒的刺激,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簡亦慎不喜歡喝酒,她就再也沒有碰過酒精。 她厭憎這樣的自己,無時不刻想到那個名字。 舞臺上換了一首歌,領(lǐng)唱的換了一個男孩,一邊熱舞一邊唱著rap,半敞開的襯衫中露出了一截性感的腰部,腹肌清晰可見。 男孩唱得還不錯,聲音清亮澄澈,很有穿透力,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了他俊朗的五官,一雙眼睛斜睨過來時,嘴角露出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笑,居然有種帶著魅惑的少年感。 蘇莘看了兩眼,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酒。 男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目,目光從她的臉上一掠而過。 “怎么樣,帥吧?”有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興致勃勃地問。 “動心了?”蘇莘斜睨了她一眼,“準(zhǔn)備來一場姐弟戀?” 田芷藍(lán)的身體隨著鼓點愉快地扭了幾下:“不不,我可不想談戀愛,說實話,看了你的樣子,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婚不育不愛,永保平安?!?/br> 蘇莘臉上的笑容滯了滯。 田芷藍(lán)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我,又胡說八道了,說吧,今天怎么有空叫我出來玩了?我剛剛熬完了一個策劃,正愁沒事干呢。” “沒什么,就是想喝酒了?!碧K莘舉杯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來,干杯?!?/br> 田芷藍(lán)捏著酒杯轉(zhuǎn)了轉(zhuǎn),像是明白了什么,遲疑著問:“你是不是……知道了?” 蘇莘輕笑了起來:“果然,你們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蒙在鼓里。” “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太在意,”田芷藍(lán)想了想道,“現(xiàn)在你和簡亦慎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她白倩語總不能不要臉地當(dāng)小三吧?而且當(dāng)年雖然一直在傳簡亦慎喜歡她,可到底兩個人也沒有正式談過戀愛,也沒有公開出雙入對過,說不定是我們都腦補(bǔ)太過了?!?/br> 蘇莘自嘲地笑了笑。 她當(dāng)然知道,簡亦慎是的確喜歡白倩語的。當(dāng)時她鍥而不舍地向簡亦慎表白,最后一次,簡亦慎很明白地告訴她,他喜歡的是溫柔的女生,個子不能太高,最好有那種小鳥依人的感覺,喜歡藝術(shù),留著長波浪卷發(fā),說起話來輕輕柔柔的,會靠在他的身上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