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尚未等郁青品出這話奇怪在何處,忽覺肩上一沉,垂眸一看,就見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件火紅的狐裘大氅。 少年彎腰幫她系好系帶,緊接著又變戲法一般,從腰間掛著的小袋子里拽出了一條特大號圍巾,道:“此地一向就有冰城之稱,一年四季中,光是飛雪就占了三季,姑娘小心莫要著了風(fēng)寒。” 一面說著,一面將那條毛茸茸的大圍巾幫她圍上,然后歪頭端詳了她一會兒,滿意道:“好啦,這下不用擔(dān)心凍著了?!?/br> 全身上下都被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郁青:“…………” 確實(shí)不用擔(dān)心凍著了。她這會兒甚至還覺得有些微熱。 她努力從圍巾里探出半張雪白的小臉,眼神古怪地望著少年腰間的小袋子。 這種袋子她認(rèn)識,叫乾坤袋,看著不過巴掌大小,然而內(nèi)里空間卻奇大無比。而且使用者修為越高,內(nèi)里空間就越大。 但這都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這少年怎么隨身體攜帶著女式衣物?這些該不會是……他的那個姑娘所用之物吧?? 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聽少年道:“這些都是我為我心愛的姑娘所準(zhǔn)備的,事急從權(quán),先借給姑娘一用。姑娘別擔(dān)心,我愛的那個姑娘她心地善良,即便是她在,她也定不會忍心看著姑娘受凍的,所以還請姑娘不要拒絕我們?!?/br> “…………” 郁青只得打消了要把衣物還給對方的心思。 但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少年幾眼,心說:“如此俊美又溫柔體貼的少年郎,且用情還深的樣子,怎么還會有姑娘能做到無動于衷呢?那姑娘莫不是個眼瞎心盲的?” 正想著,又聽少年道:“距離開山門尚有幾日,姑娘,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可好?” 暮色西沉,確實(shí)要先找個地方住下的。只是……住宿要花錢??伤龥]錢。 想想自己兜里那幾個可憐的銅板,郁青為難了,心道:“雖然阿九看起來不差錢的樣子,可我又怎好用他的錢呢?” 卻在這時,身后忽然響起一女子的怒喝聲:“真是個不中用的廢物!連這種小病都治不好!你還當(dāng)什么大夫!看本小姐不扒了你的皮!” 隨之便是一陣慘叫聲,以及一連串的討?zhàn)埪暋?/br> 郁青扭頭一看,就見身后不遠(yuǎn)處,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正不斷地?fù)]舞著手中的皮鞭抽打一老兒。 那老兒一邊在雪地中翻滾躲避著皮鞭,一邊憤怒道:“這治病痊愈總得有個過程,哪能立馬就能見效?姑娘你也忒不講道……?。 ?/br> 話沒說完又是一聲慘叫,緊接著就見那小老兒爬起來跳腳道:“打人不打臉,姑娘你再這樣可就休要怪小老兒對你不客氣了!” 維帽女子冷笑道:“哼,怎么個不客氣法?” 小老頭道:“我我我……我罵死你!小姑娘我跟你講,小老兒我這張嘴可是能把死人罵活的!同理,小老兒我也能將活人罵死!” 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維帽女子一陣大笑,旋即將鞭子一扔,道:“好哇,那就試試看,看看是你先把本小姐罵死,還是本小姐先扒了你這一身老皮!” 第18章 棺材里的男人 這話說的可謂是囂張至極了。 而帷帽女子也用實(shí)際行動充分詮釋了什么叫囂張,話音才剛落地,她手中便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 匕首刀身極薄,刀尖卻極其尖銳,的確是個剝皮的……好工具。 郁青眉頭皺起,心道:“對方聽聲音年紀(jì)也不大的樣子,不想心腸卻如此毒辣。家里大人都不管的嗎?” 卻在這時,就聽又有一個男聲咂嘴道:“嘖嘖嘖,二妹啊,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整天喊著扒皮抽筋,多不雅觀啊。把刀收起來吧?!?/br> 聲音懶洋洋的,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 郁青松了口氣,心道:“總算還有家里人約束著?!?/br> 然而她這個念頭還沒轉(zhuǎn)完,就聽方才那男聲又道:“二妹啊,記住哥哥今天教你的:這懲罰一個人呢,最愚蠢的做法就是把人一刀殺了,那太便宜他啦。我們要學(xué)會鈍刀割rou。嗯,把人掛起來,然后生個火盆,找根鐵簽,弄點(diǎn)鹽巴,割一片,烤一片,吃一片?!?/br> 郁青:“…………” 這是什么超級大惡魔!??! 郁青一雙眼睛陡然睜圓,憤怒地盯著帷幔女子身后的轎子。 那是一頂通體黝黑的黑色轎子,連轎簾用的都是黑色絹絲,乍一看去不像轎子,倒更像是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 整個轎子唯一的色彩,便是轎身上刻著的那只宛如在血水里浸泡過一般的獸頭了。 獠牙森白,獸眼幽藍(lán),那宛如兩排彎刀一般的獠牙上還掛著幾縷猩紅……猙獰,恐怖,詭異,讓人一眼望去遍體生寒,一如轎中所坐之人! 剛才那男聲就是從這轎子里傳出來的! 果然,郁青視線剛投過去,就聽那人又道:“不過這小老兒忒老了點(diǎn)兒,烤著吃怕是不夠鮮嫩,還是……燉了吧。燉了喂狗?!?/br> 郁青: “!?。?!” 郁青頭皮嗤啦一下炸開了,抬腳就要過去,手腕卻在這時忽然被人一把攥住,側(cè)頭一看,頓時一怔,擔(dān)心道:“阿九?” 之所以擔(dān)心,是因?yàn)樯倌戡F(xiàn)在的表情看起來太不對勁了,先前那種泰然自若不見了,此時他雙眉緊蹙,長眸幽冷,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郁青還從沒看過少年如此模樣。她忍不住又喚了聲:“阿九??” 少年喉頭滾動了幾下,似乎在努力壓制著什么。過了片刻,他臉上神情終于緩和下來,視線從那黑色轎子上收回,雙目凝視著郁青,道:“姑娘……”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郁青了然了,心說阿九估計(jì)是不想讓我管這閑事。 哪知少年停頓了片刻,忽然摸出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道:“姑娘,還是戴上這個再過去吧?!币幻嬲f著,一面不由分說的幫她將面具戴好,隨后他自己也戴了一張。 依舊是張少年人的面皮,但五官平平,將他原本那份令人眩暈的俊美遮蓋住了,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就是一位普通的清秀少年郎。 少年道:“姑娘,我們過去吧?!?/br> 郁青朝他感激一笑,道:“好?!?/br> 兩人并肩而去。 此時,那帷幔女子手中的匕首又換成了長鞭,長鞭一端已經(jīng)纏在了小老兒右腳踝上,用力一拽,小老兒立馬噗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旋即又麻溜地翻身坐起,一邊用兩只手死死攥住那長鞭,一邊朝那帷帽女子大聲道:“好你個不講道理的小姑娘,小老兒我咒你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爹娘天天踹!” “你說說你,好好的刀你不練你偏要練劍,還非要練下賤!給你個劍仙你不要,你非爭著搶著做賤人!小老兒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下賤命!” “活該你上茅房掉糞坑喝水被水嗆吃飯被飯噎走路被驢踢睡覺被鬼纏……小老兒我咒你胖成肥豬丑成**一輩子沒人要!哼!?。 ?/br> 正要彎腰扶人起來的郁青:“……” 她被小老兒這洋洋灑灑流暢不卡殼的罵功驚呆了。 別說她了,連帷帽女子聽的都是一愣一愣,竟然還全程聽人罵完了!直到小老兒傲嬌地發(fā)出一聲哼,帷帽女子似乎這才反應(yīng)過來,勃然大怒,尖著嗓子叫道:“好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本小姐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小老兒昂著頭道:“是啊是啊!小老兒我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有種你殺我呀……哦不對不對!你沒種!你是個賤人!” 郁青:“……” 卻在這時,一抹寒光陡然而至,直逼小老兒面門,郁青一驚,正要召喚小銀蝶攔下飛來的匕首,那匕首忽又猛地停住了。 旋即化成一堆齏粉從少年指間散落。 郁青松了口氣,朝少年一笑,抬手取下發(fā)髻上的蝴蝶頭飾,正要幫小老兒割斷纏住腳踝的長鞭,少年忽然道:“姑娘,這是鬼鞭,您不要臟了手,還是我來吧?!?/br> 說完指尖一彈,一絲靈力自他指尖彈出,落在那長鞭上,那根一看就非尋常材質(zhì)做成的鞭子,頓時滋啦啦地冒起一陣黑煙,接著發(fā)出一串凄慘的哀鳴,然后就像個人一樣在半空中瘋狂扭動起來。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那鞭子就化成一股黑煙消散與無形。 帷幔女子再次被驚得目瞪口呆。 脫困的小老兒則一咕嚕爬起來,一把抓住郁青雙手道:“姑娘姑娘,我看你是個厲害的,這場架小老兒我就不幫你打啦!告辭告辭!” 說完拔腳就跑,溜的簡直比兔子還快! “…………” 郁青有些哭笑不得,心說:“怎么就成幫我打架了呢,明明是我過來幫你打架啊。” 不過這小老兒倒也不是完全沒心沒肺,逃跑前好歹還知道給她塞了點(diǎn)謝禮。 剛才小老兒抓住她手的時候,往她手里塞了樣?xùn)|西,觸感冰涼,還有點(diǎn)小份量,想必應(yīng)該是銀錠子之類的東西吧。 郁青低頭望向掌心,旋即怔住了:小老兒剛才塞給她的哪是什么銀錠子呀,竟然是塊小石頭! 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塊小石頭雕塑。雕的還是只狗。一只咧著嘴捧著肚子大笑的狗。 郁青望著那只瞅著自己咧嘴大笑的小石狗,再次哭笑不得。一旁的少年也瞥了眼,長眸一閃,道:“這小石狗刻的還挺可愛的,姑娘,不如收起來當(dāng)個小物件把玩吧?!?/br> 郁青頷首表示贊同。 雖然材料是很不值錢的石頭,但有一說一,這小石狗雕刻的確實(shí)是活靈活現(xiàn),很是討喜,于是點(diǎn)頭道:“好。” 她剛把小石狗收好,再一抬頭,就見身周忽然多了個透明的光罩。 她就在那光罩中心,而少年卻站在光罩外。 郁青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臉色一變,叫道:“阿九!” “姑娘,”少年朝她揚(yáng)眉一笑,道:“姑娘別擔(dān)心,轎子里那種東西,尚且還殺不了我?!?/br> “……” 郁青望著少年,神色又凝重了幾分。 少年說的是轎子里那東西尚且還殺不了他。 殺不了,不代表傷不了。 而她現(xiàn)在沒有靈力,沒有修為,說白了就跟個廢人無疑,出后去不但幫不到少年分毫,還只會像個累贅一樣拖累他,倒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這罩子里。 至少這樣少年不用分心來保護(hù)她。 郁青從來都不是那種認(rèn)不清現(xiàn)狀的人,更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當(dāng)即不再堅(jiān)持出去,而是一把扯下發(fā)髻上的蝴蝶頭飾,道:“阿九,帶上小蝶兒吧?!?/br> 原本一動不動宛如死物的蝴蝶頭飾,一離開發(fā)髻,立馬扇動著翅膀繞著郁青飛了一圈后,旋即一頭撞向光罩。 少年伸手接住了飛出來的小銀蝶,目光亮亮地望著郁青,道:“姑娘只管在這里等我。我保證,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接姑娘的,絕不食言!” 少年說完,唇角一勾,朝郁青露出了一抹微笑。 夕陽西下,月色初起,少年就立在那皚皚白雪中,明明五官平平,可偏偏就能剎那間令天地都失了顏色。 入目無他物,唯有那一人。 郁青望著少年那如白雪般純凈的笑,不知為何,一顆懸著的心忽然沒來由地就落了地。 她也朝少年露出一抹笑,道:“好,我等你?!?/br> 少年不再說話,開始望著她緩緩后退,退著退著,一身衣袍忽地鼓起,下一刻便如一股颶風(fēng)般,猛地射出! 而與此同時,那黑色棺材轎子里也射出一股颶風(fēng),半空中兩股颶風(fēng)剛撞上,颶風(fēng)下的房舍立馬發(fā)出一陣咯吱咯吱聲響,嚇得房舍內(nèi)的人頃刻間抱頭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