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巖沉默了一會兒：“瑤瑤，人心易變，而且他的身份不同尋常。如果他只是普通人……”

    “大哥?！迸岈幒鋈淮驍嗔诵珠L的話，問道，“你現在心里那個人還是寧寧嗎？”

    沒想到話題忽然轉到自己頭上，裴巖微微一怔，仍是回答：“當然，從未變過?！?/br>
    “那你覺得你以后會變心嗎？”裴瑤追問。

    裴巖有些不悅：“瑤瑤！”他怎么可能變心？

    “你能對你有自信，我為什么不能對他有信心？”裴瑤繼續(xù)說道，“我剛認識他時，他也不是皇帝。這么多年，你們說他跟以前不一樣，可我覺得他還是他啊，至少在我面前沒有改變過。你真覺得我需要為還沒發(fā)生的事情而停步不前嗎？”

    她聲音很低，但一字一字格外清晰：“大哥，我這輩子肯定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為什么不嫁給這世上最尊貴的人？而且，我們還從小認識知根知底。每個人成親前，都不知道成親后會發(fā)生什么。可能嫁給一個好丈夫，夫妻和睦，也可能嫁給一個壞丈夫，整天被氣得要死。不過是賭運氣罷了。反正都是賭，我更愿意賭一把大的?！?/br>
    長久的靜默后，裴巖伸手輕輕摸了摸meimei的腦袋：“瑤瑤，可是我不并想你拿一生去賭?！?/br>
    蕭鄞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但是那不僅僅是蕭鄞，還是皇帝。如果是跟普通人，不論輸贏，都還有機會重新開始?？扇羰歉实?，輸了就是萬劫不復。

    這是他唯一的meimei，他只想她一生平安喜樂。

    裴瑤鼻子一酸，忽然有些哽咽，但仍是道：“如果是他，我愿意的?！彼Я吮珠L的胳膊，輕聲道：“這話我沒有對他說過，我只告訴大哥?！?/br>
    她從小到大，親近的人就那么幾個。父親、母親、太子表哥、皇后姑姑都已去世，現在還在她身邊的只有兩個兄長和蕭鄞了。而且她曾一度以為二哥也不在了。

    其實她小時候對蕭鄞并沒有很親近，那時候她眼中有很多人都比他更重要。也是這幾年她才意識到，他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很重要的人。她知道蕭鄞很喜歡她，而她也不愿意他在她生命中越走越遠。

    第64章 姻親

    馬車飛速行駛, 車廂里很安靜，他們可以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良久之后, 裴巖才道：“瑤瑤，你得想清楚……”

    “嗯，大哥, 我會想清楚的?！迸岈幮α艘恍?，有意撒嬌，“我到明年才及笄，還早著呢, 有的是時間慢慢考慮?！?/br>
    “嗯?！?/br>
    見他態(tài)度似是有所緩和, 裴瑤又道：“大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和二哥一樣, 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你放心。再說了, 離我及笄還有好久呢?！?/br>
    她相貌孩氣, 但不代表她內心真的單純無知。兩個兄長選擇什么樣的妻子，她不會干涉。但是她的終身大事，她也想自己做主。

    “我知道了?！迸釒r抿了抿唇，等她再大一些，再看她的選擇, 但將來不管怎樣, 他都不會對瑤瑤的事袖手旁觀。

    裴瑤轉了話題：“大哥，你和寧寧現在是怎么回事?。俊?/br>
    “她會是你的大嫂?！?/br>
    “是嗎？那恭喜大哥得償所愿?！迸岈帢O其誠懇。

    裴巖只是點了點頭：“嗯?！?/br>
    提到寧寧，他也不是不能理解meimei的心情。

    上元佳節(jié)很快過去, 所有人的生活都又重新走上正道。

    然而當再見到皇帝之時，正經要事結束后，皇帝忽然屏退了眾人，對裴巖道：“表哥，上元節(jié)那天的事情，咱們談一談?！?/br>
    裴巖神色微斂：“皇上……”

    皇帝擺手，阻止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你不要再說什么折煞你，小時候，朕就是叫你表哥的?，F在咱們不論君臣，只說家事。”

    他生母早逝，很小就被裴皇后養(yǎng)在身邊。當時端懷太子還在，頗得圣寵。他也跟著端懷太子，跟裴家人走的很近，甚至裴逸還給他做了伴讀。

    “皇上請講?！?/br>
    “那天晚上你也看見了，朕和瑤瑤的確如你所見。”皇帝眸中閃過柔情，“朕想要她。是真心實意想娶她做妻子?！?/br>
    明明已經很清楚，但親耳聽皇帝說出來裴巖仍下意識皺了皺眉。

    “朕今天對你說這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對臣子說的?！蹦贻p的皇帝神情格外認真，“是我說給心愛姑娘的兄長聽的。她現在年紀不大，我希望你先不要把她許配給別人?！?/br>
    裴巖神色微沉，是的，這是當今皇帝，如果他堅持，下一道圣旨，就可以讓瑤瑤進宮。他輕聲問：“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種心思嗎？”皇帝笑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可能是小時候，也可能是長大后?！?/br>
    他這話并不是撒謊。裴皇后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可惜早早夭折。那時帝后和睦，先帝為安慰她喪女之痛，就將喪母的蕭鄞抱進她宮中，讓她幫忙照顧。后來裴瑤出世，裴皇后經常會召侄女進宮。蕭鄞作為皇后養(yǎng)子，小時候沒少見到瑤瑤。他比她大了幾歲，可是他的視線總是會不經意落在她身上。不過真正意識到男女之情，卻是去年。

    他剛登基，太后以長輩的身份建議他廣納后宮，開枝散葉。那個時候，他腦海里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只是她年紀尚小，家里又出了事，明顯不是合適的時機。于是，他以要為先帝守孝為理由，拒絕了太后的提議。他還細細想過，等三年，她正好到了能議親出嫁的時候。屆時他們相守一輩子，豈不是很好？

    裴巖沉默了一會兒，不由地想起他那天對寧寧說的話來。所謂情不知所起，大約就是如此。

    皇帝又道：“朕很幸運，因為她對朕也是一樣的心思。表哥，你不用責怪她，也不必為了讓朕死心匆忙給她訂婚約。朕知道你擔心什么，無非就是害怕她步母后的后塵。可是，朕不是先帝，瑤瑤也不會是母后?！?/br>
    他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說的極為堅定，而且這話聽起來格外耳熟，和瑤瑤那晚所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裴巖不知道是他們心有靈犀還是已經互通了心意。他只輕聲道：“希望皇上金口玉言，能一直記得今日所說的話。”

    皇帝怔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裴巖這是不再堅決反對了。他心情大好，笑道：“朕是天子，自然會一言九鼎。”

    他當然可以強行下旨令她進宮，但如果被她兄長反對，到底是會有遺憾。

    裴巖拱了拱手：“皇上，如果有一天，皇上對瑤瑤厭了倦了，還希望能看在早年的情分上……”

    “絕對不會有那么一天的?！蹦贻p的皇帝神情鄭重。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朕自小在宮中長大，知道宮中女子的苦楚，朕絕不會讓瑤瑤像她們那樣。表哥如果真信不過朕，必要的時候，朕可以給她憑證?！?/br>
    蕭鄞話都說到這份上，裴巖自然不能再說什么。而且，眼前的人畢竟是皇帝。他想起meimei那晚所說的話，她愿意賭。于是裴巖只是施了一禮，沒再說話。

    反正距離瑤瑤及笄還早，或許還會有變數也未可知。

    然而皇帝卻話鋒一轉，問道：“上元節(jié)那晚，朕沒有看錯的話，和表哥同行的是周姑娘吧？”

    “回皇上，是?！?/br>
    “上元佳節(jié)，攜美同行，表哥和那位周姑娘……”

    裴巖倒也不隱瞞，直接回答：“是，臣心儀于她，已定了白首之盟。”

    “這……”皇帝本來想問的那句“是不是感情不一般”生生咽了下去。他輕咳一聲，改口問道，“用朕幫忙嗎？朕是擔心會有人嚼舌根?！?/br>
    畢竟連太后都曾以為周姑娘應該為裴逸守貞。如今她如果嫁給裴巖，或許會有種種不好的言論。

    “皇上。”裴巖鄭重施了一禮，“臣有一事求皇上恩準?！?/br>
    “表哥請講。”皇帝此刻心情甚佳，也極好說話。他心想，多半是請他賜婚了?；实圪n婚，旁人肯定不敢說什么的。

    “臣想去鎮(zhèn)守西北?！?/br>
    皇帝臉上笑意微斂：“什么？”

    “陳老將軍年歲已高，總得有人代替?！迸釒r正色道，“臣愿前往西北邊境，守一方太平。”

    然而皇帝卻搖了搖頭：“此事不妥。如果是因為擔憂流言，表哥大可不必如此。朕挑個日子為你們賜婚就是了，名目多的是。”他忽的輕笑一聲：“言論這種東西，其實很好影響的。反正跟裴逸有婚約的又不是她?！?/br>
    他心想，其實就算她原本是裴逸的未婚妻，輿論這邊也能解決。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西北邊境確實需要人手……”

    “裴愛卿可能還不知道?！被实坌σ恍?，“陳老將軍數日前上折子告老，而且還推薦了人。朕已經準了?！?/br>
    此事裴巖確實還不清楚，他下意識道：“皇上恕罪，臣并不知曉?！?/br>
    “這有什么可怪罪的？”皇帝擺一擺手，“你負責京城守衛(wèi)，朕是放心的，短期內朕也不想把京城守衛(wèi)交給別人。表哥安心便是，其余的不用太擔心?！?/br>
    只要裴巖不阻攔他跟瑤瑤的事情，他是愿意給表哥一些方便的。至于裴巖想去鎮(zhèn)守西北一事，皇帝自有他的考量。裴巖確實適合，但適合的不止裴巖一個。他更希望裴巖守衛(wèi)京城。

    于是，上元節(jié)一事便被揭過。

    春試將至，學子們忙碌，皇帝也關注。畢竟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春試，他也確實該招攬人才了。

    周幼寧如同所有即將科考的學子家屬一樣，緊張而又期待。她和江嬸一起去文昌帝君廟燒香祈福，希望可以保佑周楷與常晉金榜題名。

    轉眼到了春試日。一大早，周幼寧就送兩人出門了，她并未送他們到科考現場去，只挑要緊的叮囑了幾句。

    她也聽說過，本朝春試和前朝相同，都是共有三場，且每場三日。可以說，這是很考驗精力和體力的一件事。她幫不上他們什么忙，只能默默祈禱，希望他們一切順利。

    不出她所料，等科考結束，他們回來時，蓬頭垢面，眼窩發(fā)黑，看上去甚是狼狽。

    周幼寧心疼不已，好在她已提前讓人備好了食物和熱水。

    等他們洗了澡，吃了東西后。她才小聲問了一句：“怎么樣？還好吧？”

    她也知道，科舉并非易事，有許多人直到胡子花白，也未必能有功名。嗣兄和常晉年紀輕輕，能以舉人的身份參加會試，已經很難得了。

    倆人對視了一眼，面色沉沉，都沒說話。

    周幼寧有點擔心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哎呀，是我問的太早了，還有二十多天才放榜呢?，F在問你們知道什么？反正這是你們第一次參加會試，漲點經驗也好……”

    板著臉的常晉忽然噗嗤一聲笑了：“估計不會有第二次了?！?/br>
    “什么意思？”周幼寧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楷笑了笑：“意思就是說我倆這次就能考中?！?/br>
    “真的？”周幼寧聞言，立刻露出了笑容。雖然還未放榜，但看這兩人穩(wěn)cao勝券的樣子，想來他們應該答得不錯。

    “唔，當然，話不能提前說滿，究竟如何還得等放榜之日才能真正見分曉?！敝芸裘家恍?，“困死了，得去休息了?！?/br>
    當晚，周楷與常晉都睡得很踏實。次日一大早，裴家就讓人送了一些補品過來，說是兩位公子辛苦了，需好好補一補。

    待裴家下人離開后，常晉忍不住感嘆：“裴家也太熱情大方了吧？春試前就讓送了不少東西，這春試剛一結束，就讓人送補品過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跟裴家是什么親戚關系呢？”

    周楷瞥了他一眼，輕聲道：“確實是親戚?！?/br>
    “什么親戚？”

    “姻親。”

    周楷神色淡淡，春試結束了，寧寧的婚事也要搬上日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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