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太后沉下臉,“這幫奴才,真是天大的膽子。你放心,哀家已經(jīng)讓人接隱退的吳太醫(yī)回宮,有他主持治療,四阿哥一定會沒事兒的?!?/br> 皇貴妃低下頭,這般舍近求遠,太后還真是會打太極啊?;噬媳緛砗眯牡囊痪湓?,最后竟變成了太后駕馭后宮的把柄。不過,她畢竟不是皇上的生母,咱們就比比誰更了解皇上的心意吧…… 正三所 入夜 王朝卿、柴玉、魏圖各自在屋里找個角落團著,唯有蘇偉坐在四阿哥床下的腳榻上,對比起來,真是貴賓級待遇了。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四阿哥反倒閉不上眼睛了。 蘇偉啞著嗓子給四阿哥讀話本,四阿哥轉(zhuǎn)過頭看他,“這幾天,把你們都折騰得夠嗆。” 蘇偉笑笑,“這是奴才們該做的,主子好了奴才們才能好啊?!?/br> 四阿哥癟癟嘴,“胤祚那邊還是沒消息嗎?這幫太醫(yī)不是兩頭跑嗎,你去問問他們,胤祚好了沒有?!?/br> 蘇偉咂咂嘴,“奴才剛把太醫(yī)都得罪了,一看到奴才就跟看到仇人似的,您還沒好,奴才就先不要去礙他們的眼了吧。” 四阿哥沒吭聲,一動不動地盯著蘇偉,蘇偉心里毛毛的,“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四阿哥沉聲道。 蘇偉搖頭,“沒有,奴才天天在您身邊,哪有什么事兒能瞞您啊?!?/br> 四阿哥看著蘇偉干笑,轉(zhuǎn)頭看向帳頂,“我今天做夢了,夢見胤祚濕漉漉地站在門口,我去抓他,他轉(zhuǎn)身就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蘇偉咽了口吐沫,“您病了四天了,身子虛,又這般折騰,做一些怪夢也是正常的。您就別多想了,等您身子好了,就能去……去看六阿哥了。” 四阿哥微微點點頭,慢慢地閉上眼睛。 第33章 皇上回宮 康熙二十四年,六月初九 一頂轎輦直奔慈寧宮 慈仁宮 太監(jiān)來報,“太后,皇貴妃一早又往慈寧宮去了。” 太后身邊的嬤嬤從旁道,“皇貴妃這是公然抗旨啊,太后咱們要不要派人去攔?!?/br> 太后低頭摸著自己的護甲,“算了,讓她去吧。太皇太后近日頭風(fēng)發(fā)作,已經(jīng)好幾天下不了床了。再說,沒有哀家的手諭,那慈寧宮是人隨便就能進的嗎。退一萬步講,這件事遲早得讓太皇太后知道,她去說要比太皇太后從別人嘴里聽到,好得多……” 鐘粹宮 赫舍里氏帶著宮女往大門走。 “你去哪兒?”身后一冷潤的聲音傳來。 赫舍里氏回過頭,微微一笑,“給貴妃娘娘請安?!?/br> 溫僖貴妃走到她面前,“皇貴妃有令,你不能隨意走出宮門?!?/br> 赫舍里氏沉了臉,冷冷一笑,“貴妃jiejie真會說笑話,這里是鐘粹宮,哪里來的什么皇貴妃。她又不是后宮之主,jiejie怎么那般聽話呢?” 溫僖貴妃瞥了她一眼,看向?qū)m門外,“皇貴妃在后宮位份最高,一直被皇上委任管理六宮事宜,怎么就不是后宮之主了?倒是你,一介庶妃,哪里都想?yún)⒑蛢上?。往日里,隨你怎么鬧??稍谶@個節(jié)骨眼上,你還是老實些為好?!?/br> 赫舍里氏依然笑著,“娘娘真是懂事乖巧,好歹你長姐也當(dāng)了幾天皇后,怎么會有你這么個膽小怕事的meimei呢?” 溫僖貴妃轉(zhuǎn)過頭,“別給本宮逞口舌之快,頂撞妃嬪的罪,可不是那位已逝的皇后能出面管的。這后宮時日漫長,你還是看好你自己吧?!睖刭屹F妃回過頭,向正殿里走,“都給我看牢了大門,讓不該出去的出去了,你們都跟著倒霉!” “是!”滿院的奴才齊齊下跪。 赫舍里氏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慈寧宮外 看守的侍衛(wèi)迎向轎輦,“奴才們給皇貴妃請安。” “起來吧,本宮有要事稟報太皇太后,快去通報!” 侍衛(wèi)為難地互相看看,“娘娘恕罪。太后有令,不準(zhǔn)隨意打擾太皇太后靜養(yǎng),請問皇貴妃前來可有太后手諭?” “大膽!”浣月從旁道,“你們是什么身份,敢質(zhì)問皇貴妃?” “奴才不敢”眾侍衛(wèi)跪下,“只是太后頒下懿旨,奴才們不敢抗旨!” 皇貴妃下了轎輦,“如今事關(guān)四阿哥的生死,本宮不惜抗旨。你們不敢違抗太后,本宮不怪你們??杀緦m今天就要進去,你們能怎樣?” 侍衛(wèi)們互相看看,靠攏在一起,皇貴妃一步步往里走,侍衛(wèi)們只能逐步后退。 到了門邊,打頭的侍衛(wèi)手握刀柄,“皇貴妃請不要再向前了,奴才們奉命保護太皇太后安全,實在不能隨意放皇貴妃進去,皇貴妃若再向前一步,奴才們就只能得罪了?!?/br> “放肆!”遠遠一聲叱喝傳來,眾人定睛一看,一身紫色芍藥穿枝裙,頭上雙蓮并蒂的金步搖,來人正是宜妃。 “給宜妃娘娘請安!” 宜妃瞥了他們一眼,微微仰起頭,“皇貴妃得圣上委任,掌管六宮事宜,位同副后。太后縱然尊貴,皇貴妃就是你等能公然冒犯的嗎?” “奴才不敢,只是……” “本宮給你們一個選擇,”皇貴妃從旁開口道,“要么讓開,要么,殺了本宮……” “這……”侍衛(wèi)們呆愣,一動不敢動。 眾人對峙時,慈寧宮大門被打開,幾個宮女率先走出,站到門柱兩邊,當(dāng)中一個著碧綠竹紋綢緞褂子的嬤嬤緩緩而出。 “蘇嬤嬤!”皇貴妃、宜妃齊齊俯身。 蘇麻拉姑微微躬身,“兩位娘娘客氣了,一大早的,這般威逼慈寧宮的守門侍衛(wèi),不知兩位娘娘有何急事?” 皇貴妃當(dāng)先跪下,“請嬤嬤諒解,四阿哥命在垂危,本宮今天勢要見到太皇太后?!?/br> “四阿哥?”蘇嬤嬤皺起眉頭。 宜妃上前道,“嬤嬤還不知道,阿哥所里,四阿哥和六阿哥先后患上痢疾,太醫(yī)院留守的人員醫(yī)術(shù)不足,結(jié)果前天一早,六阿哥就病逝了……” 蘇嬤嬤一臉驚愕,“竟然有這回事?”隨即皺起秀眉“可老祖宗這幾日頭風(fēng)發(fā)作,不想見任何人?!?/br> 皇貴妃低頭,“臣妾們也不想打擾老祖宗,只是如今,事關(guān)兩位遷宮的阿哥,一個已經(jīng)沒了,臣妾不能再保不住另一個。只能冒死來見老祖宗,只要能賜下御醫(yī)給四阿哥治病,臣妾愿意領(lǐng)受一切懲罰?!?/br> 蘇麻拉姑嘆了口氣,扶起皇貴妃,“您這話嚴重了,您護佑龍嗣,何罪之有呢,更何況這些阿哥哪個不是老祖宗的心頭rou啊。只是老祖宗的頭風(fēng)確實發(fā)得厲害,平日也就罷了,這時老身還真不敢冒然去稟報。若老祖宗知道了六阿哥的死訊,憂思過度、加重病情,那就是天大的罪過了?!?/br> 皇貴妃和宜妃互看一眼道,“我們也擔(dān)心老祖宗知道了會影響圣體,所以能不能請?zhí)K嬤嬤私下調(diào)遣兩名御醫(yī),也免得驚擾太皇太后?!?/br> “這……”蘇嬤嬤沉吟片刻,“好,等幾位太醫(yī)給老祖宗診完脈,我便分出兩個去阿哥所,若老祖宗的頭風(fēng)好些了,我再把這事告訴她?!?/br> “謝蘇嬤嬤,”皇貴妃俯身行禮,蘇麻拉姑上前扶起她,“這后宮的事兒,老身已經(jīng)很久不參與了,但您貴為皇貴妃,這該管的事兒也真是不能含糊啊?!?/br> 皇貴妃低頭,“臣妾明白,謝蘇嬤嬤指點。” 蘇麻拉姑點點頭,躬身退回門內(nèi)。 皇貴妃、宜妃紛紛上轎。 皇貴妃的轎子先宜妃半頭,皇貴妃沉吟片刻道“本宮真沒想到,今日會是你來跟本宮共進退?!?/br> 宜妃歪在轎子上,“娘娘別多想,臣妾只是心疼孩子,這要是臣妾的五阿哥……娘娘公然違抗太后懿旨,打算怎么辦?” 皇貴妃目光深沉,“本宮身為后宮表率,此事確實是大過,如今自然是去慈仁宮請罪,再到慎行司領(lǐng)罰?!?/br> 宜妃皺起眉頭,皇貴妃繼續(xù)道,“你既然已參與進來了,就別再一味躲懶了,本宮服刑后,還望你看在皇上的份上多看顧阿哥所?!?/br> 宜妃思量片刻,微微低頭,“娘娘放心,臣妾定當(dāng)竭盡全力?!?/br> 正三所 一大清早,臥房里就一片混亂。 太醫(yī)開出的藥,四阿哥根本就喝不下去。蘇偉喂了幾勺后全部吐了出來,接著就是高熱發(fā)燒,說胡話。 王朝卿、柴玉又打水,又準(zhǔn)備酒精,又著小太監(jiān)換被子,清洗屋子,忙得焦頭爛額。 蘇偉在四阿哥身邊一邊換著濕帕子,一邊輕聲安慰胡言亂語的小主子,腦門上布了一層汗珠。 太醫(yī)們診脈后,又去商討新方子,此時蘇偉已經(jīng)不是諱疾忌醫(yī),而是根本就不相信這些太醫(yī)了。 柴玉抱來新的錦被給四阿哥更換,卻在掀開四阿哥被子時驚叫了一聲,蘇偉轉(zhuǎn)頭一看,心涼了半截,四阿哥便血了。 章太醫(yī)等人進屋看了四阿哥的排泄物,紛紛搖頭,六阿哥就是頻繁便血,由白痢轉(zhuǎn)為血痢,最后病逝而去。如今四阿哥也照著這個方向來了。 蘇偉坐在床邊腦袋生疼,他真恨自己,勢單力薄,此時想傳個話給皇貴妃都沒辦法。 正當(dāng)屋內(nèi)氣氛一片凝重時,蕭二格跑了進來,“蘇公公,慈寧宮派來了兩位御醫(yī)!” 永和宮 清菊一勺、一勺地喂著德妃吃藥,“娘娘,皇貴妃跑到慈寧宮求見太皇太后,違抗了太后懿旨,現(xiàn)在正跪在慈仁宮請罪呢?!?/br> 德妃默默地喝著藥,一聲不吭。 清菊暗暗地嘆了口氣,已經(jīng)兩天了,自六阿哥病逝那天,德妃傷心欲絕地昏了過去,醒來后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清菊喂完湯藥,扶德妃躺下,正要走出臥房時,忽聽一句低啞的問話,“四阿哥怎么樣了?” 慎行司 皇貴妃跪在院子當(dāng)中,六月的太陽當(dāng)頭照著,雖未到盛夏,但已有了暑意。 宮規(guī)森嚴,后妃違抗太后懿旨實屬大罪,但念在皇貴妃護佑龍嗣,其情可表,遂罰跪頌宮規(guī)百遍,暫免去管理后宮之責(zé),靜思己過。 慎行司的嬤嬤站在兩旁督刑,清菊跪在皇貴妃的身后,一臉擔(dān)心。皇貴妃近幾年身子本來就不好,那宮規(guī)足有上千條,這般跪下去哪能受得住啊。 然皇貴妃卻很鎮(zhèn)靜,身姿筆直,手捧宮規(guī),聲音穩(wěn)重清晰,一頁頁地翻過,好似在宮里讀書般清閑??垂艿膵邒邆儗σ?,也不得不佩服。 眾人各有心思時,一個小太監(jiān)突然闖進慎行司大門,連滾帶爬地跪到皇貴妃身邊,“皇貴妃請起,皇上正在承乾宮!” 慎行司的奴才們聞言,齊齊跪下?;寿F妃放下宮規(guī),緩緩地俯身叩了一個頭,這場仗到底還是她贏了…… 正三所 太皇太后身邊的御醫(yī)就是不一樣,一副湯藥、幾根針就讓四阿哥退了燒。兩名太醫(yī)在詳細問了四阿哥的病情,近幾天的服藥情況后,當(dāng)場開了三幅藥方,連四阿哥每日的飲食都清楚地列了出來。 蘇偉小心地湊上前,“太醫(yī)大人,我們主子怎么樣,什么時候能康復(fù)?” 花白胡須的太醫(yī)道,“切勿著急,四阿哥的病情復(fù)雜,不僅患有痢疾,還有傷寒、腎虛等癥。如今身子底子已傷,更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我們需要先給四阿哥止瀉、補身,看其病況,再斟酌怎樣去病根,解病源?!?/br> 蘇偉長舒一口氣,躬身行個大禮,“全靠兩位太醫(yī)了?!?/br> 皇上回鑾的消息,在下午時傳至阿哥所。四阿哥知道了,很是開心,蘇偉也跟著笑,心里卻很虛,六阿哥的死,四阿哥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