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浣月皺起眉頭,“可,娘娘這樣做,不是讓德妃白做了好人嗎?四阿哥到了永和宮,德妃一定撿好聽的話說?!?/br> 皇貴妃笑笑,“四阿哥是個有主意的,六阿哥的事兒擺在那兒,德妃的那一套四阿哥未必會聽。不過,德妃也是吃了教訓(xùn)的,她若肯好好教教四阿哥,未必不是件好事。” “娘娘……” 皇貴妃搖搖頭,靠在床邊,嘆了口氣,“這都是本宮當(dāng)年造的孽,四阿哥那般在意一個小太監(jiān),不就是因為身邊真心實意對他的人太少了。如今,本宮想要補救,可……這剩下的時間怕是不會太長了?!?/br> “娘娘!”浣月?lián)渫ㄒ宦暪蛳拢澳鷦e胡思亂想,太醫(yī)都說您的身子在慢慢好轉(zhuǎn)了,本就不是大病,您的日子還長著呢?!?/br> 皇貴妃笑笑,伸手擦去浣月的淚珠,“不要哭,本宮近來,只是有些力不從心罷了……” 正三所 蘇培盛在承乾宮挨了打,不到一刻鐘,整個阿哥所的奴才幾乎都知道了。 蕭二格、柴玉、王家兄弟圍著蘇偉青紫的屁股,不知從何處下手。想是皇貴妃下的令,行刑的人一點情面沒講,每一下都是重手。區(qū)區(qū)二十板子,蘇偉的屁股已經(jīng)腫到大腿了。還是蕭二格跟蘇偉最熟,下了狠手抹了藥,疼的蘇偉一頭冷汗。 四阿哥從宮中請安回來,直接去了書房,沒有提一句蘇培盛的事兒,也沒讓人賞藥,一股無形的氣氛在阿哥所中慢慢散開。 蘇偉發(fā)了燒,在床上渾渾噩噩地睡了幾天,不知外面是冬是夏。 而蕭二格他們卻迎來了正三所又一輪的勢力紛爭。德妃娘娘向皇上求了恩典,皇上將坤寧宮東暖殿六品首領(lǐng)太監(jiān)張起麟賞給了四阿哥。 第45章 只有一個蘇培盛 康熙二十六年 正三所西耳房 蘇偉趴在自己的大床上,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嬉笑聲。 據(jù)蕭二格咬牙切齒地訴說,這位新來的六品太監(jiān)很會做人,一點不擺架子,會說書、講笑話,這幾天一直替蘇偉的班伺候四阿哥,哄得四阿哥很開心。 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幾天的蘇偉,這兩天才有復(fù)原的趨勢,趁著難得的清凈,他反思了很多。 想當(dāng)初,他剛到四阿哥身旁時,也算是小心翼翼,四阿哥在御花園里爬座假山,把他嚇得冒了一身冷汗。承乾宮的日子,他在王欽之下,時時縮著脖子做人??刹恢裁磿r候起,他似乎越來越大膽了。指責(zé)太醫(yī)、呵斥侍衛(wèi)、打擊太監(jiān),到現(xiàn)在抱著四阿哥爬窗戶,領(lǐng)著四阿哥上房頂。如果沒有這頓板子,他還會干出什么來? 這里是皇宮,是大清王朝,而他,只是個太監(jiān),最沒有人權(quán)可言的奴才。只憑著四阿哥的看重,他夠格做這些嗎?東山再起的王欽,資歷深厚的吳全,哪一個像他一樣,只憑著主子的寵愛為所欲為?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走錯了路…… 入夜, 蕭二格拎了熱水進(jìn)來,蘇偉半爬起身,“我已經(jīng)不發(fā)燒了,你也別在這兒守夜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蕭二格給茶壺灌滿水,試試蘇偉額頭的溫度,“那也行,我一會兒跟值守的太監(jiān)說一聲,您要是不舒服就讓他去叫我。” 蘇偉點點頭,看著蕭二格抱著行李出了房門。 四阿哥臥房 張起麟窩在墻角迷糊著,外面剛打了三更的梆子聲,朦朧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自四阿哥床鋪傳來。 張起麟微睜開雙眼,只見帳子里伸出半個腦袋,直直地看向他,他趕緊閉上眼睛。四阿哥這般觀察肯定是有事兒要做,他一個剛來的太監(jiān),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好。 果不其然,過了一小會兒,四阿哥悄悄地下了床,隨意地披上一件褂子,往窗口去了。 窗戶被打開,四阿哥探出半個身子時,張起麟驚愕了。即便他不想被四阿哥忌諱,可也不能值夜把主子值丟了啊。正當(dāng)他想起身幫四阿哥時,窗戶外伸進(jìn)來一雙手把四阿哥扶了出去。 眼看窗子被關(guān)上,張起麟連忙跑到窗子邊,從縫隙里看到一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領(lǐng)著四阿哥往前走。正殿門口,四阿哥臥房外都有值守太監(jiān),可四阿哥顯然不想驚動任何人。 張起麟頭腦風(fēng)暴了兩秒鐘,赫然打開窗子跳了出去,偷偷地跟在兩人身后。好在四阿哥沒有出院子,只走了沒多遠(yuǎn),拐進(jìn)了正殿偏廊處。 西耳房 蘇偉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他的屁股雖然消腫了,可壓時間長了還是疼。 翻了幾次身,一種莫名的焦躁在心里升騰,蘇偉兩下踹開被子,把自己曬在空氣里。 與此同時,房門傳來一聲異響,蘇偉微微歪頭,黑暗中一個極輕的腳步走向床邊。不是蕭二格,這種聲響不是他能造出來的,幾乎是下意識地蘇偉閉上眼睛裝睡。 黑暗中,一個身影停在蘇偉床邊,靜默了半刻,一只微涼的小手覆上蘇偉的額頭,蘇偉心里輕輕顫了顫。 四阿哥試了蘇偉的溫度,見蘇偉沒有動,又去拽蘇偉的被子,蘇偉由著四阿哥將被子給他蓋到下巴,心里異常的平靜下來。 院子里,藏在柱子后面的張起麟看不到四阿哥到底拐進(jìn)偏廊做什么,只好一點點地往前蹭,眼看快到拐彎處了,卻猛地被一只強橫的胳膊攔了下來。 黑漆漆的夜空里,一雙像是夜貓子一樣亮的眼睛盯著他,要不是他守了空空的坤寧宮幾年,早把膽子練了出來,此時他肯定大喊一聲,有鬼??! “你是誰?”張起麟壓低了聲音問,連燈籠都沒有的夜里,他只能看到輪廓,實在分辨不出人臉。 “張?!币粋€低沉的聲音傳來。 張起麟冷哼一聲,仰著頭,等了一會兒,又一會兒…… 沒啦?張起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一個半夜拐走阿哥的太監(jiān)被他六品上差大太監(jiān)抓到,難道不該痛哭流涕,痛心疾首地將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然后跪在地上,抱著他大腿祈求原諒?現(xiàn)在這就蹦出來兩個字,然后像木頭樁子一樣杵在他面前,是個什么意思? 半個鐘頭后,從蘇培盛小屋里出來的四阿哥正看見黑暗中伸著一只手擋著來人的張保和喘著粗氣、頭頂冒煙的張起麟。 四月十五 承乾宮 眾妃至承乾宮請安,皇貴妃笑呵呵地由浣月扶著坐在正殿,“本宮一連病了這么久,勞累各位meimei了。” 宜妃笑了笑,“皇貴妃客氣了,勞累是算不上,就是煩人的很,娘娘久居宮中不知道,這幾日,后宮可熱鬧呢。” 皇貴妃笑笑,“不就是這批秀女的事兒嗎,還勞動太后cao心了。本宮已經(jīng)和皇上商量好,將鑲紅旗佐領(lǐng)家的女兒送進(jìn)毓慶宮,再由兩個嬤嬤教導(dǎo)著,多配上幾名宮女也就罷了。說起來太子畢竟和大阿哥差了兩歲,又關(guān)乎國祚,這后院的事兒不宜cao之過急。” 溫僖貴妃低頭道,“娘娘說的正是,那其他幾位阿哥哪兒……” 皇貴妃搖搖頭,“三阿哥、四阿哥都還小,不用著急,剩下的秀女配了宗親后余下的就遣回去吧,也別耽誤了人家的大好年華?!?/br> 眾妃起身行禮,“娘娘仁善……” 午時,眾妃告退。 浣月吩咐擺膳,皇貴妃坐在餐桌前,“太子后院進(jìn)人的事兒你還得多看著些,讓內(nèi)務(wù)府嚴(yán)格篩選伺候的奴才?!?/br> 浣月給皇貴妃擺好碗筷,“那嬤嬤和宮女呢?” 皇貴妃微微一笑,“那就得求老祖宗賞賜了……” 正三所 張起麟一早跟劉裕換班后往出走,因著他的品級,四阿哥賞了中院一間耳房給他住,來正三所的幾日,雖然還未有正式職位,但四阿哥對他賞賜還蠻多的。 守了空空的坤寧宮幾年,好不容易到了有人氣的地方,張起麟是一心想有番大作為的。在來正三所之前,他也托人打聽了正三所的內(nèi)部情況,兩宮娘娘的背景,奴才之間的勢力紛爭,確實頗為復(fù)雜。 不過如今,他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站隊,那個西耳房一直未露面的太監(jiān)就是他以后行事的風(fēng)向標(biāo)。昨晚和四阿哥回了臥房后四阿哥的一句話,他會記一輩子,“奴才我有很多,但蘇培盛只有一個……” 第46章 番外一 雍正元年 雍正元年 大清早,紫禁城一片潔白,漸漸醒來的宮人,在小太監(jiān)們?yōu)吲_階的聲音中洗漱,用飯。 養(yǎng)心殿拐角匆匆走過來一個人,一身石青色孔雀補子官服,藍(lán)寶石頂?shù)拿弊?,肩兩頭都落了雪花,一路掃雪的小太監(jiān)都紛紛俯身行禮,“戴大人……” 戴鐸只略略點頭,腳步不停地往養(yǎng)心殿走,卻在門口路過一個蹲在石臺上的太監(jiān)時止住了腳步,“蘇公公……” 蘇偉一身墨紫色貂皮裘襖,領(lǐng)邊是紅狐毛封,胸前燙金的緞子面上兩只白鷺俯仰合圍,要不是戴鐸眼睛尖,一般人還真看不出這是個太監(jiān),“戴大人,早啊,”蘇偉瞇著眼睛笑笑。 戴鐸拱拱手,“蘇公公早,這一清早的,您怎么蹲在這兒???” “我在看雪景,好不容易下了場大雪,起得晚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蘇偉望著遠(yuǎn)遠(yuǎn)的宮墻。 戴鐸笑笑,“那小臣不打擾您了?!?/br> 蘇偉點點頭,戴鐸轉(zhuǎn)身往養(yǎng)心殿里走,他在雍親王府呆過一陣子,知道這個最得皇上寵愛的公公頗有一番風(fēng)雅閑趣,聽宮里的小太監(jiān)碎嘴子,蘇培盛住的房子屋頂被皇上特意加蓋了一個小平臺,說是專門給他晚上看星星用的。 御花園 宮女凌兮扶著年貴妃一步步走著,“娘娘,這鋪天蓋地的雪有什么好看的,您身子剛好,何必出來受凍呢?” “你懂什么?”年貴妃看著滿目銀白,“這冬天的精致最是清凈,本宮這幾日睡得夠多了……” 唰唰的腳步聲,遠(yuǎn)遠(yuǎn)的又一隊人馬走了過來,“喲,這雪天路滑的,meimei怎么出來了,”齊妃輕輕一笑道。 “在宮里呆的久了,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年貴妃輕瞥了齊妃一眼,轉(zhuǎn)頭往遠(yuǎn)處看去。 齊妃莞爾一笑,“是得出來走走,這人啊在外面溜達(dá)多了,心里就寬廣了,也不用和那一個常在、一個太監(jiān)置氣了?!?/br> 年貴妃轉(zhuǎn)過頭,“jiejie這話說的,好像jiejie去了很多地方似的,怎么?皇上下旨要帶jiejie去圓明園了?” “你?”齊妃眼睛一瞪,年貴妃也不再看她,扶著凌兮的手悠然走遠(yuǎn),“小門小戶的女子,怪不得……” 儲秀宮 床鋪上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女子,一雙腳被層層包裹,置在被子外,小宮女夏兒在門口熬著藥。 一個太監(jiān)進(jìn)了儲秀宮,向夏兒招手,夏兒連忙扔下扇子跑過去“李公公”。 李英將手里的一個包袱,一個食盒遞給她,“吉常在怎么樣了?” 夏兒低下頭搖搖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發(fā)燒,腳上的傷也不見好,看病的嬤嬤說就算好了,以后也怕是要跛著了?!?/br> 李英嘆口氣,“蘇公公惦記著呢,你告訴吉常在務(wù)必保重自己,等這陣風(fēng)頭過了,我們會想辦法把太醫(yī)帶來。” 夏兒點點頭,“謝謝李公公,謝謝蘇公公,我們小主醒著時還說連累蘇公公了……” 李英嘆口氣,“談不上連累,蘇公公也是……也是一個倔脾氣……” 養(yǎng)心殿 忙了一個下午的萬歲爺,揮退一幫大臣,獨自往后面的小院去。 不算高的屋頂上,躺著一個人,皇上攀上墻頭的梯子,坐在那人的身邊,“天這么冷,也不說多穿點兒,你是成心想病了不再伺候朕,是吧?” 蘇偉半瞇著眼睛,不說話。 半晌后,雍正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不就想給那丫頭看病嗎,朕依了你就是……” 蘇偉默默地翻個身…… 雍正看著那歪帽子的后腦勺,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是要朕臨幸她才滿意?” 蘇偉霍地坐起身,直視一身紫色盤龍紋長袍的人,“我是個奴才,不敢指使皇上怎樣,就是憑著這幾年的情分,想讓皇上顧念一點兄弟情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