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出什么事兒了？”蘇偉上前幾步輕聲道。

    “額娘跟我提了胤祥遷宮的事兒，皇阿瑪有意讓小阿哥們搬到懋勤殿去，額娘說要多留胤祥兩年，到時和胤禵一起搬?！?/br>
    蘇偉歪歪頭，“奴才聽說八阿哥也晚了兩年，如今倒也沒看出有什么落后的地方啊?！?/br>
    四阿哥搖搖頭，“惠妃娘娘那兒到底只養(yǎng)了胤禩一個，對胤禩教導也算嚴厲。可額娘這兒……今兒個額娘說，胤祥的算術(shù)不好。我怕這樣耽誤下去，以后到了懋勤殿，會被皇阿瑪嫌棄?！?/br>
    蘇偉聞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思量片刻道“主子要是實在不放心，不如找個由頭讓十三阿哥搬到咱們院子里來，這樣主子能親自輔導，有問題還能問顧大人他們。”

    四阿哥一愣，“這倒是個辦法，胤祥年紀小，只帶兩個貼身的人就行。把前院西廂房收拾出來，足夠他住了?！?/br>
    “對啊，”蘇偉拍拍胸脯，“而且有奴才在，連諳達太監(jiān)都省了?！?/br>
    “諳達太監(jiān)？”四阿哥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蘇偉，“你？”

    蘇偉點點頭，四阿哥那是什么眼神？“奴才也算是大太監(jiān)啦，而且還帶著品級呢，主子總不能讓張起麟當吧。再說就教些規(guī)矩嘛，又不難?！?/br>
    四阿哥一癟眼，“不難？你還是老實呆著吧，自己的規(guī)矩都是個半瓶子……爺一個人還不夠你伺候的嗎？”

    蘇偉嘟起嘴，垂下腦袋，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向前走去，蘇偉悶悶地跟在后面。切，果然人都是會變的。他就覺得四阿哥沒有從前可愛了，小時候都會用水汪汪的眼睛贊賞他，現(xiàn)在一開口就是各種嫌棄。他哪里沒學好規(guī)矩了？這世間還有比他更規(guī)矩的奴才嗎？

    十二月，忙碌的臘八節(jié)，忙碌的年前準備。似乎轉(zhuǎn)眼間，康熙二十九年就到了頭兒。

    正月初八，四阿哥帶著蘇偉到御花園賞煙花，假山后碰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四阿哥……”庶妃佟佳氏微一俯身，四阿哥連忙避開，“姨母客氣了”。

    “給四阿哥請安，”站在佟佳氏身后的浣月福了一禮。

    “浣月姑姑，好久不見，”四阿哥微一點頭。

    “后宮之人不宜于阿哥多來往，妾身先告辭了，”佟佳氏輕聲道。

    四阿哥側(cè)身站到路邊，“姨母好走?！?/br>
    佟佳氏微微躬身，走過四阿哥身前，卻又突然站住，“四阿哥之前可去迎佟伯父奠儀了？”

    “是，”四阿哥轉(zhuǎn)過身子，“還碰上了隆科多舅舅，舅舅對姨母很是關(guān)心?！?/br>
    佟佳氏身子微微一僵，“是嗎？四阿哥若是再見到……家兄，請代為轉(zhuǎn)告，我很好?！?/br>
    四阿哥點點頭，“姨母放心，定然帶到?！?/br>
    浣月扶住佟佳氏的胳膊，“小主，這里風寒雪重，咱們趕緊走吧?！?/br>
    佟佳氏看了看浣月，輕輕點了點頭。

    康熙三十年 二月初一

    蘇偉睡了個飽飽的懶覺，走出屋子在廊下伸懶腰。

    蕭二格狗腿地湊過來道，“蘇哥哥，西廂房收拾好了，十三阿哥啥時候過來啊？”

    蘇偉懶懶地喘口氣，“四阿哥已經(jīng)跟德妃娘娘商量了，估計下個月就來了。”

    蕭二格點點頭，兩人正說著，一個小太監(jiān)跑了過來，給蘇偉打了個千兒道，“蘇公公，敬事房傳來消息，讓咱們乾東五所的太監(jiān)二月初七到敬事房檢查凈身?！?/br>
    蘇偉一愣，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第63章 男人與否？

    康熙三十年

    二月初二

    正三所

    四阿哥由射獵場匆匆而回，一進院子就喊道，“蘇培盛！”

    蕭二格狗腿的上前道，“蘇公公一早就出去了，現(xiàn)下還沒回來?！?/br>
    四阿哥皺起眉頭，“還沒回來？跑哪玩去了？”

    蕭二格低下頭，“奴才不知，想是有什么事兒要辦吧?！?/br>
    四阿哥撇撇嘴，“等他回來，讓他來見我！”

    “是，”蕭二格躬身送四阿哥回屋。

    另一邊，蘇偉正在皇宮城墻下溜達，連續(xù)幾天的坐臥不安，已經(jīng)讓他的精神緊繃到了極點，他想逃出宮去。

    其實，出那個宮門對蘇偉來說并不難，難的是出宮以后的日子。一個逃出宮的太監(jiān)，沒有任何戶籍證明，根本連京城都走不出去，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地方收留他。更不用說，宮里會查禁他的籍科，各大衙門可能都會有他這個在逃太監(jiān)的畫像。

    退一萬步講，如果他真的逃走了，會有多少人被他連累？太監(jiān)雖不如宮女貴重，但平白丟了，總是有損皇家顏面的。敬事房一番徹查，跟他走得近的太監(jiān)肯定得進慎行司走一趟。鬧到最后，連四阿哥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高高的城墻，洞開的大門，蘇偉卻只能深深地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轉(zhuǎn)身往回走。

    一臉七八天，敬事房都在查驗各宮的太監(jiān)，被查出來的太監(jiān)不但要再受一刀，還會依照情況進行懲處。而伺候主子的太監(jiān)們出了事兒，主子也會嫌丟人，有的就直接扔回敬事房了。

    蘇偉遠遠地望著人來人往的敬事房，一顆心像被放進洗衣機里攪得亂七八糟。人在面臨既定的磨難時，總會事先預習各種最壞的情況，此時的蘇偉，腦海里竟是掌刀太監(jiān)帶著血的jian笑和四阿哥嫌棄的眼神、冷漠的背影。

    傍晚

    正三所

    中庭里傳來一陣奇異的叫喚，四阿哥坐在廊下，看著李氏逗著一只雪底兒黃毛的小狗玩兒。小狗剛出月科兒，走路還不穩(wěn)，一蹦兩跳的很是喜人。

    蘇偉聳拉著腦袋從外面回來，蕭二格趕緊湊上去道，“唉喲，我的蘇哥哥，您怎么才回來？四阿哥召了您好幾次了?！?/br>
    “哦，”蘇偉有氣無力的點點頭，“我這就過去?！?/br>
    “哎！您現(xiàn)在別過去了，四阿哥和李格格在中庭玩呢。等會兒四阿哥要是回前面來，我再去叫您?！?/br>
    “好，”蘇偉繼續(xù)無力地點頭，拖著步子回了自己的小屋。

    天色漸晚，

    李氏放下狗到四阿哥前一俯身，“爺，這狗好生聰明，養(yǎng)在咱們院子里可就熱鬧了，以后也能和后院那只只會吃的兔子做個伴?！?/br>
    四阿哥笑笑，“這是韃子犬，又叫蒙古獒，宮里難得一見的種犬。現(xiàn)在小，你能逗著玩，等大了可就不行了。過幾天，爺再找個訓狗的太監(jiān)來，規(guī)束規(guī)束它的性格，以后出宮打獵就能帶著了。”

    李氏看看那狗，微微嘟著嘴，“敢情爺是給自己養(yǎng)的，妾身白高興一場了，還以為以后能多個玩物呢……”

    “你想養(yǎng)，爺就再給你要一個，”四阿哥站起身，“養(yǎng)個京巴，乖順又聽話，這種狗可不行，傷到你們怎么辦？”

    李氏一笑，向四阿哥一俯身，“多謝爺賞賜，到時妾身一定好好養(yǎng)?！?/br>
    四阿哥點點頭，轉(zhuǎn)頭示意劉裕把狗抱起來，李氏一看，連忙上前兩步道，“爺，這么晚了，您餓了吧。妾身房里滾著雞湯鍋子，爺要不要去嘗一碗？”

    四阿哥向前院方向看看，“不了，爺還有事兒，你早點休息吧。”

    “是，”李氏愣了一下，俯身行禮，“爺慢走。”

    西廂房的小窗開著，碧兒探腳看著四阿哥走遠，回頭沖宋氏道，“格格，四阿哥回前院了?！?/br>
    “恩，”宋氏坐在榻子上，一心一意地縫著一件里衣。

    碧兒走到宋氏跟前，聲音帶點兒笑意，“也虧了那李格格費勁巴力地在院子里蹦了一下午，到頭來累了自己一身汗不說，四阿哥還是走了，這下看她還得不得意？”

    宋氏放下衣服，看了碧兒一眼，碧兒一縮脖子，低下頭閉上了嘴。

    “她和我一樣是四阿哥的格格，能伺候四阿哥高興就是本事。你是我的宮女，這種話要是被別人聽到，就是我心存妒忌，不能容人了?！?/br>
    碧兒垂著腦袋，壓低聲音道，“奴婢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氏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東廂房也亮起了燈。

    蘇偉的小屋里已是漆黑一片，蘇偉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空洞洞的房間好像張開了無形的大嘴正要把他一點點嚼碎咽下肚子。

    房門發(fā)出吱的聲響，一只頗為活潑的身影帶著點點星光蹦進屋子，四阿哥由后跟進來，“怎么不點燈啊，好黑！”

    蘇偉連忙從柜子里掏出蠟燭，點上亮。地上一只毛球似的小狗圍著他的腳轉(zhuǎn)圈。

    “主子，這是哪來的狗？”蘇偉有點驚愕地看著地上這只正企圖攀著他的腿往上爬的小狗崽。

    “這是我從狗房要來的，是只獵犬哦，蒙古獒的種呢?！彼陌⒏缱教K偉床上。

    蘇偉蹲下身子，給小狗順順毛，“這么小，得多久能長成獵犬啊？”

    “這種狗長得快，幾個月就大了?！彼陌⒏缑摿搜プ?，盤腿坐在床上，“我正想從狗房要兩個太監(jiān)過來呢，到時候?qū)ｉT訓它，等明年咱們再出塞外，就能帶著他打獵了?！?/br>
    “明年啊，”蘇偉戳戳狗耳朵，“那奴才還能不能看到啊……”

    “你說什么呢？”四阿哥歪下身子看著蘇偉，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眼圈紅紅的，“你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蘇偉一愣，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更明顯了，四阿哥一拍床柱，“是不是在外面又被人欺負了，眼睛都紅了?！?/br>
    蘇偉揉揉眼睛，沖四阿哥勉強一笑，“主子誤會了，奴才今兒個去師父那來著，哪有人欺負啊。這眼睛是進了沙子，師父給翻了眼皮，現(xiàn)在才紅紅的?！?/br>
    “是嗎？”四阿哥滿臉懷疑。

    “當然是，奴才受了委屈哪能不跟您說啊?！碧K偉繃著臉，笑的分外勉強。

    四阿哥定定地瞅了瞅，到底沒再多問。

    二月初五

    十三阿哥搬到了正三所，前院西廂房一早就收拾的妥妥當當。

    四阿哥指了柴玉做十三阿哥的諳達太監(jiān)，庫房管事暫時由王以誠、常青接任。

    十三阿哥只帶來了兩名貼身太監(jiān)，一名喚原九，一名喚孫吉。吳全又給派了四名小太監(jiān)去，負責打理十三阿哥的日常生活。

    十三阿哥搬來的第一天，四阿哥親自領(lǐng)著十三阿哥四處看了看，又召了全院的奴才正式地拜見十三爺。

    介紹院子里的總管太監(jiān)時，四阿哥特地指著蘇偉道，“這個算是四哥的貼身總管，你有什么事兒都可以找他，四哥不在，他就能做主?！?/br>
    蘇偉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沖十三阿哥笑笑。

    四阿哥抱來的狗起名?；?，被安置在了東偏殿南窗下面，由兩個從狗房專門調(diào)過來的小太監(jiān)伺候著。

    十三阿哥搬到正三所的第二天，跟四阿哥一起進宮給德妃請了安，又到乾清宮回稟了皇阿瑪?；噬鲜呛軜芬娖涑蛇@樣一幅兄友弟恭的畫面的，還吩咐四阿哥要好好教導十三阿哥。

    回阿哥所的路上，路過翊坤宮，胤祥突然站住了，抻著脖子往翊坤宮門口瞅。

    四阿哥往那邊看了看，疑惑地問道，“胤祥，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胤祥回頭望著四阿哥，小聲道“額娘告訴我，八meimei養(yǎng)在翊坤宮，我好久沒見過meimei了?，F(xiàn)在，額娘又懷了寶寶，不知道是弟弟還是meimei。”

    胤祥低下頭，四阿哥看看他，又望望翊坤宮，“男女有別，四哥的兩個meimei也都養(yǎng)在別處，除了逢年過節(jié)，是根本見不著面的?！?/br>
    胤祥點點頭，四阿哥笑笑，“不過胤祥要是擔心小meimei，可以托你五哥往翊坤宮送點兒東西。宜妃娘娘雖然作風強硬，但對孩子是相當疼愛的，你送的東西一準到得了八妹的手里。”

    “真的嗎？”胤祥抬起頭，“那我現(xiàn)在去找五哥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