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小初子撓撓后腦勺,“佟國維是想支持八貝勒嗎?太子用不用出手阻止?佟佳氏的勢力好像很大?!?/br> 太子微微笑笑,“佟國維倒向老八,總比直接倒向大阿哥要好,我何必阻止?更何況,胤禩崛起,有人會比我更著急?!?/br> 明相府邸 納蘭明珠靠在椅背上,咳了兩聲,下人連忙端上熱茶。 “郡王怎么說?”納蘭揆敘坐在下首。 納蘭明珠搖搖頭,“佟國維幫襯八阿哥不知意欲為何,許是借此向郡王示好,畢竟八阿哥是惠妃養(yǎng)大的。大阿哥固然急躁,也不得不等上一等。否則,若是我們一動,高興的恐怕就是毓慶宮了。” 納蘭揆敘垂首思量片刻,“佟國維在危難之時助八阿哥一臂之力,八阿哥定會銘記于心。反倒是應(yīng)該與八阿哥親近的大阿哥成了任人挑撥的反面人物。阿瑪,這么多年來,皇上可曾有過立大阿哥為儲的心思?惠妃被禁,舜安顏贏取公主,依兒子看來,皇阿瑪對于大阿哥的戒心已經(jīng)難以放下。佟國維老謀深算,他做的決定恐怕不止單單一個目的。咱們何不向他學(xué)學(xué),多壓幾個籌碼以后也多幾層勝算?!?/br> 茶蓋碰到茶碗,在寂靜的午后格外清脆,納蘭明珠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又執(zhí)起碗蓋,刮了刮茶末。 三月 武氏的籍冊被送入宗人府,四爺府內(nèi)無聲無息地多了一位格格。蘇偉還是很別扭,無奈詩玥一片丹心,執(zhí)著地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在詩玥正式成為四阿哥妾侍這一天,四阿哥到了詩玥的院子過夜。蘇偉在東小院轉(zhuǎn)了十八圈,最后一跺腳也跟著去了西配院。 傍晚,四阿哥與詩玥坐在內(nèi)廳,蘇偉氣呼呼地坐在門外臺階上,誰也不理。 四阿哥透過窗戶看外面那人,好笑地彎彎嘴角,轉(zhuǎn)過頭來時卻發(fā)現(xiàn)詩玥與他一樣,側(cè)著頭凝視著窗外。 “那夜你都看到了,”四阿哥沉下聲音開口道,“你真的不在乎?寧肯犧牲至此?” 詩玥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四阿哥,“四阿哥多慮了,奴婢并不覺得是犧牲,能看到蘇公公,我就很開心。人生短短幾十年,我也想隨心而過?!?/br> 四阿哥垂頭一笑,“好一個隨心而過,那你可曾想過,蘇培盛的心在哪里?若是真的為他好,你或許應(yīng)該放下自己這份心思?!?/br> 詩玥抿了抿嘴唇,目色閃著熒光,“奴婢明白蘇公公對貝勒爺?shù)男囊?,但奴婢不能確定貝勒爺對蘇公公的感情。在奴婢心里,蘇培盛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會為你而笑,但也會因你而傷。奴婢或許不能讓他開心,但是奴婢可以在他難受時給他一點(diǎn)溫暖,一點(diǎn)支持,一些貝勒爺永遠(yuǎn)也給不了的關(guān)懷?!?/br> 四阿哥愣了愣,半晌沒有說話。 入夜 四阿哥與蘇偉歇在了西廂房,蘇偉趴在窗邊一直看著正堂的蠟燭熄滅。 四阿哥不滿地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最后一把抱起蘇偉,扔在床上。 蘇偉抱著被子躲進(jìn)床里,壓著聲音嚷嚷道“我今晚要好好睡覺,什么都不做!” 四阿哥撫了撫額頭,“好,什么都不做,你快點(diǎn)躺好!” 蘇偉試探著躺在枕頭上,四阿哥擠進(jìn)被子里。 屋里沉默了片刻,蘇偉轉(zhuǎn)頭看向四阿哥,“你跟詩玥都說什么了?你可不許欺負(fù)她,人家還是個小姑娘!” 四阿哥暗暗地翻個白眼,“你把爺當(dāng)什么人了?我們之間還能說什么?這個詩玥和你一樣,沒大沒小的!” 蘇偉扁扁嘴“詩玥本來就直爽,你一個大男人別和小姑娘一般計(jì)較。” 四阿哥氣呼呼地翻個身,“詩玥,詩玥,你就知道詩玥,睡覺!” 蘇偉小小地笑了兩聲,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屋里就響起了低低的鼾聲。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憋氣地轉(zhuǎn)過頭,窗外透進(jìn)來的月光在屋內(nèi)形成一片微霜,白色的朦朧里,那雙嵌著紅色云紋的黑靴靜靜地立在角落。 第131章 離奇 康熙四十年 四爺府西配院 三月的寅時,天還透著紫墨色的濃黑。睡得云里霧里的蘇公公被窗外亮起的燈籠晃著了眼睛,無意義的嘟噥兩聲后,才極其憊懶地抻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 四阿哥臉沖著帳子睡得還很安穩(wěn)。蘇偉伸出個手指頭戳戳他的臉,看他家四爺無意識的皺皺眉頭,吃吃地笑了半晌。 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了腳步聲,正堂亮起了點(diǎn)點(diǎn)燭光。一會兒,他們家四爺還得上演一出偷龍轉(zhuǎn)鳳,在眾奴才眼皮底下從詩玥房中走出來。這樣的一夜過后,四爺府的所有人都須得正視西配院武格格的存在,詩玥也將從此邁入后宅女人的爾虞我詐之中。 思之于此,蘇偉低低地嘆了口氣,繞過四阿哥坐到床邊,穿好襪子,拎起那雙帶著別樣紅紋的靴子往腳上一蹬。 “?。 逼桨椎匾宦暭饨?,將守在門口的張起麟嚇得一蹦。屋內(nèi),蘇偉愕然地看著靴子前露出的白色襪尖。 “怎么了?”四阿哥昏頭昏腦地坐起身,眼睛還半睜不睜地瞇縫著。 “我,我,”蘇偉看著四阿哥不知道該怎么說,昨晚他的靴子還跟新的一樣呢。 “好好說話,”四阿哥捏捏眉心,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頭有點(diǎn)兒疼。 “我的靴子壞啦,”蘇偉哭喪著臉,把破了一個大洞的靴子舉到四阿哥跟前,“昨天還好好的呢,你看這破個大洞?!?/br> 四阿哥嫌棄地往后退退,隨意地?cái)[擺手,“壞了就壞了,回去爺找人給你做一車,有什么打緊的?!?/br> “這是詩玥辛苦了好久做的呢,我才穿沒幾天……”蘇偉不滿地嚷嚷著,隨即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四阿哥,“不會是你弄壞的吧,這屋里就咱們兩個!” “又胡說八道,”四阿哥一巴掌拍在蘇偉后腦勺上,“爺犯得著跟雙鞋過不去嗎?你那肯定是老鼠啃的!不是什么熏香的好料子,招了鼠蟲還敢怪在爺身上!” 蘇偉縮了縮了脖子,扁著嘴嘟嘟囔囔了一會兒,“不是就不是唄,那么兇干嘛,我的靴子都壞了……” 李氏院里 李格格慵懶地坐在鏡前,只著了件小衫,一張俏臉帶著微微的潮紅?!靶≈?,”喜兒端著水盆進(jìn)來,沾濕了布巾遞給李氏,“貝勒爺剛回正院了,好像早膳也是在武格格那兒用的?!?/br> 李氏臉色一寒,將布巾甩手丟進(jìn)銅盆里,兌著花汁的水濺了一地,喜兒嚇得一縮脖子。 “她是個什么東西?也配一聲格格!”李氏瞪了喜兒一眼,聲音帶著陣陣涼意,“都是你們這幫奴才勢利眼,這不過一夜呈寵,恨不得一個個上趕著扒上去!” “奴婢不敢,”喜兒慌忙跪下,“奴婢,奴婢只是聽了丫頭們嚼舌頭——” “行啦,”李氏偏過身子,打斷喜兒的話,“一大早晨的這般晦氣!” 春意漸濃,京城內(nèi)一片盛景。噶爾丹之亂平定,沒有連年征戰(zhàn),百姓得以休養(yǎng)生息,連城隍廟的集市都比往年更加熱鬧。然,國泰民安的表象下總有股股暗流涌動,隆福寺后身的馬家胡同里悄無聲息地開了間詩社,總有密實(shí)地掩著簾子的馬車進(jìn)進(jìn)出出。 三月末,圣上由皇宮遷入暢春園,各位皇子及文武百官轉(zhuǎn)至九經(jīng)三事殿聽政。東岳廟興修事宜總算有了一定進(jìn)展,皇上當(dāng)眾夸獎了胤禩一番,胤禩又將功勞歸給了裕親王福全。 四月初三,一大早蘇偉便領(lǐng)著小英子出了府門。兩人架著馬車,走了兩個多時辰,最后由朝陽門前拐進(jìn)了老君堂胡同。 小英子扶著蘇偉下了馬車,仰頭看一溜的青灰泥墻,“二師父,咱們干嘛費(fèi)勁巴拉地跑到這兒來找位老嬤嬤?。扛x給兩位格格挑的師父都是頂頂好的,聽說那刺繡的手藝,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 “行啦,”蘇偉打斷小英子的羅嗦,左右看著門庭,“我給兩位格格找的嬤嬤不是看有什么手藝,是看有什么秉性。這位嬤嬤本來是在翊坤宮當(dāng)差的,從前伺候宜妃,后來又被指去伺候和碩恪靜公主。據(jù)說作風(fēng)強(qiáng)硬,宮里資歷再老的嬤嬤都不敢指使她。有了這位嬤嬤調(diào)教,咱們府里的公主能有海蚌公主一半的厲害,以后嫁出去咱們就不用那么擔(dān)心了?!?/br> 小英子愣愣地點(diǎn)點(diǎn)頭,“哦,徒弟知道了?!?/br> 蘇偉恨鐵不成鋼地瞥他一眼,轉(zhuǎn)頭剛好看見了一位坐在臺階下的老人?!袄喜保K偉壓下身子上前道,“您知道從前宮里伺候的吳嬤嬤住在哪兒嗎?” “吳嬤嬤?”老伯吸了口煙袋,“知道,知道,我前幾天剛?cè)ゼ懒说靸x,宮中的貴人娘娘還送了不少東西來呢?!?/br> “奠儀!”蘇偉只覺天上雷聲轟轟,與小英子兩人面面相覷。 早朝,康熙爺聽了工部的奏報(bào),決定月中巡視永定河。臨朝上,下旨令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隨行。胤禛愣了愣,轉(zhuǎn)頭看看太子與大阿哥的方向,眉心微蹙。 回府路上,馬車中傅鼐陪坐,“奴才覺得皇上帶太子隨行,怕是意在阻止大阿哥再沾手永定河之事。最近因著惠妃娘娘的事兒,大阿哥的風(fēng)頭被壓下了不少?!?/br> 四阿哥抿了抿嘴唇,“或許是這個原因,但我總還是莫名地覺得怪異。太子已近而立,皇阿瑪卻愈加拘謹(jǐn)?shù)貙⑻铀┰谏磉?。胤禩被皇阿瑪看重,近來連十三也頻得皇阿瑪夸獎,如此大肆提拔眾位皇子,不是讓儲位更加不穩(wěn)了嗎?古人說圣心難測,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啊?!彼陌⒏缛嗳嗝夹模皇痔羝疖嚭熛蛲饪戳丝?,卻意外地看見一輛頗為熟悉的馬車遠(yuǎn)遠(yuǎn)而來。 “停車,”四阿哥的馬車應(yīng)聲靠在路邊。 駕車的小英子認(rèn)出了自家主子的車架,也連忙勒緊了馬繩。 “干什么去了?”四阿哥掀起車簾,問正跳下馬車的蘇偉。 蘇偉隨隨便便地一垂首,蔫蔫地對了一句“給主子請安?!?/br> “上車,”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嘴角卻蜿蜒出一絲笑意。 傅鼐看了看,行禮后退下,上了小英子架的馬車。 “怎么又垂頭喪氣的?”四阿哥伸手捏捏蘇偉鼓鼓的臉頰。 蘇偉扁了扁嘴,把事情前后說了一遍。 四阿哥攏著眉頭笑了笑,“不就一個嬤嬤嘛,犯得著這么費(fèi)勁?” “我可是找了很久的,”蘇偉抬起頭嚴(yán)肅地道,“這嬤嬤能教養(yǎng)出海蚌公主呢,可惜就是命太短!” 四阿哥無奈地?fù)u了搖頭,“不是每個人都有恪靜的命的,恪靜是嫁到了外蒙,皇阿瑪最頭疼,最沒把握的地方,她的跋扈剛好補(bǔ)了皇阿瑪?shù)膿?dān)心。這嫁到其他部落的公主就不一樣了,她們?nèi)羰嵌既玢§o一般掌權(quán)奪勢,那安撫就變成挑撥了?!?/br> 蘇偉眨了眨眼睛,“那怎么辦?難道只能等著受欺負(fù)?” 四阿哥凝思了片刻,彎了彎嘴角,“你倒是提醒我了,恪靜的跋扈學(xué)不得,這為人處事的方式卻可學(xué)上一學(xué)。若是茉雅奇、伊爾哈能如恪靜一般睿智,定然知道因事制宜,威勢與柔弱都是女人的武器?!?/br> “那不還是一樣嘛,”蘇偉氣悶地撅起嘴,“福晉找的那些女師傅,一個個繡花、彈琴的,哪有什么睿智啊?” “你不要那么歧視女子的技藝好不好?這刺繡、琴藝都是修身養(yǎng)性的良器,中間不乏大智慧。只不過很多人把這些學(xué)的死了、悶了。只得了表皮卻把最重要的東西丟了,”四阿哥頗帶哲理地道,蘇偉摸摸鼻尖。 “不過,爺?shù)瓜肫饌€合適的人選,把她請進(jìn)府,調(diào)教調(diào)教茉雅奇、伊爾哈正正好,”四阿哥點(diǎn)著頭道。 “誰???”蘇偉瞪大眼睛。 四阿哥一笑,“你還記得當(dāng)初在承乾宮留在我身邊的最后一位乳母,李嬤嬤嗎?” 蘇偉愣了愣,“對哦,李嬤嬤!當(dāng)初還是她讓我給你值夜的呢。” 四阿哥點(diǎn)點(diǎn)頭,“李嬤嬤現(xiàn)在也出了宮,爺一直派人照顧著她的家里人,如今也正好讓她進(jìn)府享享清福。東路還空著那么多院子,就收拾出一間給兩位格格和李嬤嬤,教導(dǎo)格格的事兒都交給李嬤嬤負(fù)責(zé)。這離了西配院,她們兩個也能獨(dú)立些,你得空也可去看一看。” “真的啊,這樣好,這樣好,”蘇偉眉開眼笑起來,逗得四阿哥又伸手去刮了刮他鼻梁。 八阿哥獵園 四月時節(jié),京郊一片蔥翠,濃密的草木間,幾匹駿馬呼嘯而過。一枝利箭破空而出,略著樹梢飛過的野鴿子撲簌簌地掉落。 “好,八阿哥好箭法,”鄂倫岱勒住馬繩,拍手朗聲道。 “佟兄過獎,”八阿哥提起鴿子笑著道,“胤禩哪及佟兄的半分,不諳詩書,只能在這些粗野之事上下點(diǎn)功夫。” “誒,”鄂倫岱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八阿哥一起往回走,“咱們滿人是馬上打得天下,這怎么能算粗野之事呢。” 胤禩彎了彎嘴角,“如今是太平治世,需要的是如佟兄一樣的治世能臣。就如這次的東岳廟之事,若不是托賴佟兄的橫縱之才,胤禩哪能得了皇阿瑪?shù)馁澩??!?/br> “八阿哥太謙虛了,”鄂倫岱笑了笑,“我等都是為八阿哥的才能所折服,略進(jìn)綿薄之力而已。說起來,八阿哥在朝堂上也是不爭功利,白白地將所有功勞都?xì)w給了裕親王?!?/br> 八阿哥自嘲地一笑,“胤禩為晚輩,于公于私都該敬著肱骨老臣,亦如佟老、佟兄。而今,胤禩初承差事,只求無過,哪敢攬功啊?!?/br> 鄂倫岱略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恰在此時,有護(hù)衛(wèi)來報(bào),裕親王協(xié)張廷樞大人來訪。 四爺府 四阿哥與蘇偉商定后不久,李嬤嬤很快被接進(jìn)了府內(nèi)。作為四阿哥的乳母,連福晉對這位老嬤嬤都十分恭敬。 蘇偉讓人收拾著東路的院子,丫頭、嬤嬤的安排地?zé)峄鸪臁6髋湓褐?,異樣的苦澀猶如開封的陳釀,愈來愈濃烈地發(fā)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