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恩,”伊爾哈擦擦眼淚,捏著被角躺下。 李嬤嬤嘆了口氣,揚手讓奴婢們都退了出去,“兩位格格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這福禍相依,再苦的日子也有過去的時候?!?/br> “是,勞李嬤嬤費心了,”茉雅奇低了低頭,又回身給伊爾哈掖了掖被子。 李嬤嬤抿了抿嘴唇,站起身將帳子放下,退了出去。 茉雅奇躺到伊爾哈身邊,伸手輕輕拍著她,伊爾哈繃著身子,死死地捏著杯子,抽泣了一會兒,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怎么了,伊爾哈?”茉雅奇也紅了眼睛,捏著帕子給伊爾哈擦眼淚。 “我剛夢到弘暉了,”伊爾哈嗚咽著道,“他一個勁兒地叫我,我想過去,卻又害怕。然后他就一個人走了,他平時就最怕孤單了,他一定想我去陪他……” “別說傻話,”茉雅奇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弘暉是個好孩子,又很孝順,他怎么會讓阿瑪、福晉再傷心一次呢。你是太過思念弘暉了,才會夢到他。” 伊爾哈抽了抽鼻子,深吸了口氣,“長姐,你說是不是我太多事了。我要是不整天嚷著出去玩,阿瑪興許就不會帶著咱們?nèi)デf子里了,弘暉也就不會出事了?!?/br> “這跟你沒關(guān)系,你別胡思亂想,”茉雅奇擦了擦伊爾哈的臉蛋,“世事難料,咱們誰都不想弘暉出事,這天降禍端,能怨得了誰呢?” 伊爾哈扁了扁嘴,忍住了眼淚,偏著頭看著茉雅奇道,“長姐,我現(xiàn)在除了阿瑪、額娘就只有你了。咱們跟阿瑪商量商量,我以后和長姐嫁到一處去好不好?伊爾哈知道,蒙古很遠(yuǎn)的,我不想一個人。” “傻瓜,”茉雅奇咬了咬唇,一雙眼睛閃得發(fā)亮,伸手捏了捏伊爾哈的腮幫子,微笑著道,“我是你長姐,我就算保護(hù)不了弘暉,也絕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br> 東路排房 一間陰暗的小屋里,一個血葫蘆似的人被綁在墻上。 蘇偉坐在一張方桌后,手里拿著毛刷子給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上顏色。 傅鼐站在血人前,手上拿著幾張紙拍拍那人的臉,沉著聲音道,“就這些了嗎?你給直郡王當(dāng)了這么久的探子,就知道這點兒東西?” “就這些了,就這些了,”受了刑的馬廉頻頻點頭道,聲音黯啞的幾乎無法辨別,“奴才只是見財眼開,直郡王那邊兒根本信不過奴才,他們的事兒從來不許奴才問的?!?/br> “你還知道他們信不過你,”蘇偉刷著顏料,冷哼一聲,“他們有沒有告訴你,你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樣?” 馬廉瑟縮著垂下頭,半晌沒有吭聲。 蘇偉眼神暗了暗,轉(zhuǎn)過頭去看向窗外,“以后,四爺府里就沒有馬廉這個人了?!?/br> 漆黑的夜色中,一聲壓抑的慘叫驚起了一樹的寒鴉。 八爺府,八阿哥在睡夢中忽地坐起,一頭的冷汗。 “爺,這是怎么了?”八福晉被驚醒,坐起身安撫地拍著八阿哥的背道。 “沒事兒,”八阿哥搖了搖頭,“只是做個噩夢罷了?!?/br> “爺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八福晉輕嘆口氣,“也是四貝勒府那邊事兒太多,咱們就隔著一道院墻,怎么也不得安寧?!?/br> 八阿哥深深地吐了口氣,轉(zhuǎn)頭對八福晉道,“我聽說,四嫂還在病中,你明兒個備禮去四哥府上看看,要是有什么能幫忙的,就伸把手?!?/br> 八福晉愣了愣,皺起秀眉道,“爺怎么突然想起這些了?咱們與四爺府一貫是不怎么來往的,四貝勒那張冰塊兒似的臉,妾身一見就害怕。四福晉也不是個好相與的,這般莫名其妙地過去,八成又是碰釘子。” “我自有我的道理,”八阿哥躺下身子,閉上了眼睛,“皇阿瑪這幾日就回來了,你就算裝裝樣子,也得過去看看?!?/br> 八福晉抿了抿唇,猶豫了半晌才輕聲應(yīng)道,“是”。 直郡王府 隆科多坐在堂下,看著直郡王皺著眉頭站在窗口,“郡王,這起事兒,奴才本來不想插手。畢竟明相與您是多年的情分了,可這何舟的出現(xiàn),著實太過奇怪。奴才不得不為郡王擔(dān)心,這其中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直郡王緊抿著薄唇,轉(zhuǎn)過身道,“你既已猜出,本王也不必多加隱瞞。這回的事兒,本王是被自己人陰了。多好的一手一箭雙雕,既落實了凌普貪污的罪名,又讓皇阿瑪疑心了我?!?/br> 隆科多微微瞇起眼睛,思忖片刻道,“太子與郡王都被算計其中,看來必是第三方的人了。說來慚愧,這事兒與我堂兄鄂倫岱,怕是脫不了關(guān)系?!?/br> “何止如此,”直郡王冷冷一笑,“納蘭揆敘從頭到尾暗中指揮著整件事,若說明相不知情,我倒是真沒法相信了?!?/br> 隆科多蹙了蹙眉,站起身走到直郡王身后道,“那郡王打算如何?如今看來,八貝勒再不是從前般無聲無息了。微臣還聽說,阿靈阿因著十阿哥的關(guān)系對八貝勒亦十分推崇,早前廣善庫的事兒,朝中不少臣子已對八貝勒贊賞有加。此番下去,這皇子間的勢力紛爭怕是要改頭換面了?!?/br> 直郡王抿著唇,面色寒似冰霜,“納蘭家開始靠攏老八,我心里早就有譜。只是沒想到,他的心那么大,一個賤婢生的阿哥也想爭東宮之位?好,本王就暫時讓他一讓又如何,端看他拿什么本事坐上那個位子!” 十一月十六,圣駕回鑾。 宗人府呈上的折子如同敲碎初春冰面的石頭,朝堂上下只等水波涌動,傾瀉而出。 然,折子呈上去,卻如石沉大海。一連幾天過去,皇上都在南書房批奏,不見臣子,也不上朝。 四爺府里,一片暗沉,四阿哥埋首在書堆后,整日里不說話。蘇偉想勸諫,卻連自己心里這關(guān)都過不去。 事關(guān)多少條人命,事關(guān)弘暉的離去,誰能不怨? “此一事,關(guān)乎太子與直郡王,”張保坐在廊下,與蘇偉并肩,“索額圖倒臺,牽扯了那么多官宦,朝上還未歇過氣來,皇上怕是一時半刻不想再動了?!?/br> “這事兒動與不動,不是皇上一人說了算的,”蘇偉低頭咬著指甲,“咱們府上沒了世子,怎么能說翻過去就翻過去?若是皇上不給一個答復(fù),以后咱們爺怎么上朝,怎么在皇子中立足?” “可,”張保皺了皺眉,“皇上現(xiàn)在不見人,主子若是硬要上奏,怕是會驚動朝堂上下。萬一惹怒了圣上,只怕會引火燒身啊?!?/br> “主子不能去,那還有誰能去?”蘇偉拄著下巴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道,“福晉,讓福晉進(jìn)宮面見太后,或是貴妃也好,只要把事情鬧出去,皇上不理也得理,主子這兒也能借機上奏討說法了。反正福晉是女眷,又是弘暉的生母,于情于理,這事兒都不過分。” 蘇偉一溜煙地跑去了福晉院里,張保想叫沒叫住,只得去書房稟告四阿哥。 四阿哥抿著唇,手里捏著剛剛擬好的折子,沉默了半晌,“福晉見不到太后的,不過讓她進(jìn)宮一趟也好,省得郁氣不解,一直提不起精神。你叫上庫魁跟著福晉進(jìn)宮,有了情況,以福晉的身子為重,就算強壓也要把她壓回來。” “是,”張保俯下身子,咽下一肚子的疑問,躬身退出書房。 福晉院里,詩瑤扶著福晉換衣服,詩環(huán)端著湯藥與參湯進(jìn)了屋子。 “主子,蘇公公只是個建議,再說又不用今兒個就去,”詩瑤看著面色蒼白的福晉滿眼擔(dān)心。 “我等不到明天,”福晉緊抿著唇,手拄著桌子,強撐住身體,“把藥和參湯遞給我,再把當(dāng)初孝懿先皇后欽賜的那副金頭面拿出來?!?/br> “主子,那副頭面多沉啊,”詩瑤皺緊了眉,“您這幾日才略微好些,能否進(jìn)宮還不知道呢,萬一——” “沒什么萬一的,”福晉打斷詩瑤的話,“我兒子不能白死,不管后頭到底是什么人,我一定要讓皇上給我個說話!” 福晉匆匆出了府,蘇偉沒能跟著,只身一人回了書房。 四阿哥負(fù)手站在廊下,蘇偉磨蹭地走過去,垂著頭道,“主子,我是不是闖禍了?” 四阿哥回身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就算福晉不去,爺也是要去的,這個時候再忍著,怎么對得起弘暉?!?/br> 蘇偉低下頭抿了抿唇,“張保告訴我,爺說福晉肯定見不到太后的,為什么?” 四阿哥面上露出一絲苦笑,“小偉,你記得皇額娘走了多久了嗎?” 蘇偉一愣,惶惶然地答道,“孝懿先皇后是二十八年,七月初十去世的?!?/br> “二十八年,是啊,十五年了,”四阿哥抬著頭看天,輕輕嘆了口氣,“爺還記得,爺與胤祚得了痢疾被關(guān)在阿哥所時,是皇額娘違抗太后懿旨,硬是跑去見了老祖宗,在蘇嬤嬤那兒為我求來了御醫(yī)?!?/br> “主子,”蘇偉眨了眨眼睛,猛地醒悟到了四阿哥的意有所指,“主子,德妃娘娘不會的,一定是——” “皇阿瑪回來幾天了?”四阿哥打斷蘇偉的話。 蘇偉垂下頭,心里涌上的酸澀難以抑制,若是德妃當(dāng)真惦念著與四阿哥的母子之情,與弘暉的祖孫之情,這上奏的話,就不用福晉挺著病體進(jìn)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嚴(yán)格來說,弘暉的死只是大虐的一部分~至于孩子嘛,肯定還會有的。 我之前說二阿哥、三阿哥都沒有了,是說歷史上的弘盼、弘時木有了,因為四阿哥一直沒去后院,到他們出生時都沒能出來,捂臉~~~這以后的孩子哪怕是一個母親,一個名字,也不是一個人了,當(dāng)然生母長幼都會變換了。 小蘇子這兒嘛,他將有更寬廣的舞臺…… 第189章 兩方交鋒 康熙四十三年 十一月 四福晉的車架到了宮門口,給永和宮遞了牌子,卻被告知德妃病了,不見人。 “主子,怎么辦???咱們直接求見太后,怕是不好吧,”詩瑤站在馬車旁,低聲對四福晉道。 四福晉抿了抿唇,微仰起頭深吸了口氣,“再著人去承乾宮遞一次,就說我要求見貴妃娘娘?!?/br> “是,”詩瑤福了福身,拿著牌子又往宮門而去。 跟隨在后的庫魁看了張保兩眼,張保輕輕地?fù)u了搖頭。 永和宮 清菊打發(fā)了報信兒的小太監(jiān),回身邁進(jìn)佛堂,德妃正跪在佛龕前默誦著法華經(jīng)。 “娘娘,”清菊走到德妃身側(cè),放低音量道,“小太監(jiān)來報,四福晉又著人往承乾宮遞牌子去了?!?/br> “唉……”德妃放下佛珠,長嘆了口氣,“到底經(jīng)歷的少,沉不住氣,皇上心意尚且不明,怎么能這個時候進(jìn)宮呢?” 清菊彎腰扶著德妃起身,語帶勸慰,“許是太過傷心了,四福晉畢竟就這一個孩子,又是嫡長子,長到這么大突然就沒了,一時沖動也是難以避免的?!?/br> “福晉也就罷了,”德妃輕輕搖了搖頭,“胤禛也不知勸著點兒,現(xiàn)下連朝臣都不敢貿(mào)然上奏,她一個女眷進(jìn)宮來能做什么?鬧到最后,若是傷了皇上的顏面,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嘛?!?/br> “娘娘說得有理,”清菊扶著德妃坐到榻子上,“那現(xiàn)下,四福晉已經(jīng)進(jìn)宮了,咱們該怎么辦呢?” 德妃捻了捻手里的佛珠,輕緩了口氣道,“你帶著我的旨意去截住遞牌子的人,就說貴妃事多,太后身子不好,不許她去打擾。若是有話,讓她改日到永和宮來說?!?/br> “是,”清菊俯身領(lǐng)命,復(fù)又略帶躊躇道,“可這,會不會有損四阿哥跟您的母子情分?。俊?/br> 德妃闔目片刻,將佛珠放到一旁,側(cè)了側(cè)身子道,“本宮做什么,都是為他們兄弟倆著想,老四會明白的,你且去吧。” 清菊抿了抿唇,低頭行禮而去。 宮門口,清菊帶來了德妃的旨意,四福晉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張保與庫魁見狀,慌忙上前道,“福晉,貝勒爺早就有此一測,您跟奴才們回府吧?!?/br> 四福晉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張保的話,直盯著清菊道,“額娘身子不好,兒媳自當(dāng)盡孝,不敢貿(mào)然前去打擾??勺鰞合钡囊彩亲鲱~娘的,弘暉尸骨未寒,本福晉想進(jìn)宮討個說法都不行了嗎?” 清菊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福晉,娘娘也有苦衷,也是為了貝勒爺著想?,F(xiàn)下形勢不明,福晉這般莽撞,只怕到時會適得其反啊。” “哼,”四福晉含淚而笑,“我的弘暉孤零零地離開了人世,謀害他的歹人卻逍遙法外。天理不公、法理不明,我還怕什么適得其反!” “福晉!”清菊沉下臉色,“這里是宮門口,多少奴才看著呢。您不顧及自身,總得顧及貝勒爺?shù)念伱?。正所謂,百善孝為先,福晉是大家出身,總不能公然違抗娘娘的旨意吧?奴婢勸您,還是盡早回府。等宮里有了消息,娘娘自會為世子討回公道的?!?/br> “福晉,”張保聞言又上前一步,低聲對四福晉道,“福晉,貝勒爺吩咐,一切以您身子為重,您跟奴才們回府吧。貝勒爺那兒已經(jīng)擬好了折子,肯定是另有安排的。” 四福晉偏頭看了看張保,又回頭看了看清菊,深吸了口氣,卻沒有轉(zhuǎn)身上馬車,而是繞過了眾人,徑直走到了宮門前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主子,”詩瑤流著淚,扶起搖搖欲墜的福晉,張保趕緊將馬車架了過來。 清菊垂首立在一旁,偶然與福晉四目相對,只聽得一句,“額娘的病,還有勞姑姑照料了。” 清菊慌忙低頭,再起身時,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 四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