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前院的會客廳改為王府正殿,擴建了門廊后,前墀周圍建了石欄。正路門、柱均以紅青油飾,每門金釘六十三,梁棟貼金,繪五爪云龍及各色花草。 “王府的正殿在民間有一個別稱,”四阿哥領(lǐng)著蘇偉邁進(jìn)門檻,正中的八仙椅已改為朱髹彩繪五色云龍寶座,座高八尺,廣十一尺,長九尺,座基高一尺五寸,座后屏風(fēng)三開,上繪五爪金云龍,“百姓都管王府正殿叫銀安殿,是由皇宮金鑾殿延伸而來,示意王爺之位僅在九五之下,十分尊貴?!?/br> 四阿哥抬腿邁上石階,坐到了寶座之上,蘇偉愣愣地站在正殿當(dāng)中,有些恍然。 “過來,”四阿哥拍了拍寶座另一邊,蘇偉立時把腦袋晃得像撥浪鼓。 “過來,”四阿哥沉了嗓音,雙眼微瞇,“別逼著爺在這兒就把你辦了!” 蘇大公公愕然面對四阿哥的威脅,內(nèi)心在寧死不屈與能屈能伸中猶豫了三秒,小跑著上了臺階。 “過來做好,”四阿哥伸手把蘇公公摟到身邊。 蘇偉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寶座的扶手,又上下墊了墊屁股,“有點兒硬啊,回頭讓人給你縫個墊子吧?!?/br> 八爺府 書房里是一派紅袖添香的溫存,嘉儀伺候在書桌旁,桃花一樣艷麗的雙眸中除了八貝勒,再裝不下其他人了。 “主子,”下人進(jìn)屋稟報,“納蘭揆敘大人求見。” “快迎進(jìn)來,”八阿哥停下筆,站起身。 嘉儀連忙福了福道,“爺有事要忙,妾身就先告退了?!?/br> “好,”八阿哥彎了彎唇角,“勞你在這兒陪了我一上午,趕緊回去歇歇吧。晚上時,咱們再一起用膳。” “是,”嘉儀抿著唇角又行了一禮,雙眼滿含著笑意隨侍女而出。 “貝勒爺對小主真真疼到心窩子里了,”侍女繡香扶著嘉儀穿過拱門,“這滿府上下誰都不敢輕看小主一分了。” “可別胡說,”嘉儀嗔了秀香一眼,“對了,我見貝勒爺最近總是心事重重,大體是朝中的事兒又不順當(dāng)了。趕明個兒,咱們請了福晉,往京郊承恩寺給爺求個平安符吧?!?/br> “格格真是細(xì)心,”一聲輕語打斷嘉儀的話,毛氏從路旁的亭子中站起身向嘉儀福了一禮,“不過,近來格格還是不要輕易出門為好。” “這是為何?”嘉儀微揚柳眉,與毛氏同走到石桌前坐下。 “格格有所不知,”毛氏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我聽下人說,西城泛起時疫了,傳染的極快不說,得病的都滿身起皰疹,說不準(zhǔn)是鬧了天花呢?!?/br> “怎么會?”嘉儀蹙了蹙眉,“京中流行種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應(yīng)該不會出大事兒吧?!?/br> “那誰知道,”毛氏嘆著氣搖了搖頭,“不過我聽說,這次的時疫十分邪性,倒不是每個接觸的人都能沾上,那些整天與病人接觸的沒什么大事兒,反而是離著挺遠(yuǎn)的人家發(fā)了病癥,與咱們以往聽說的都不同?!?/br> 嘉儀眨了眨眼睛,心下有了幾分猜測,那邊毛氏卻又壓了壓嗓音道,“對了,近來,福晉跟貝勒爺鬧了幾次脾氣了,總拿您的來歷說事兒,格格可得小心著些?!?/br> “我知道了,多謝jiejie,”嘉儀抿了抿唇,低頭輕嘆了口氣,手中的帕子被握的緊了又緊。 第254章 防不勝防 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中旬,八爺府 納蘭揆敘被迎進(jìn)書房,與八阿哥各自見禮后,對坐飲茶。 “齊世武日前已經(jīng)進(jìn)京,”納蘭揆敘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川陜有鄂海坐鎮(zhèn),倒還平靜,太子那兒也沒什么動作?!?/br> 八阿哥微微抿唇,將茶汁灌在冰上,“鄂海與齊世武相交甚深,想必是齊世武的親信,若不盡然,二哥也不會輕易讓他回京。” 納蘭揆敘聞言,長嘆了一聲,茶蓋在碗沿兒叩出脆響,“這次六部職權(quán)変更,太子可是撿了大便宜。圣上怕是還不知道耿鄂與齊世武俱效忠于太子,竟是讓他們接連掌了刑部與兵部?!?/br> “兄長勿須擔(dān)心,”八阿哥彎了彎唇角,“齊世武在西北掌軍本來掌的極好,皇阿瑪卻突然冒邊境生變的危險將其調(diào)回京城,可見已是有了戒心。朝中事物本就復(fù)雜,齊世武但凡有一絲異動,都會讓皇阿瑪忌諱。依我看,這刑部尚書之職,他當(dāng)不了多久?!?/br> 納蘭揆敘略一沉吟,微微點頭,八阿哥抿了口茶后又道,“至于兵部,咱們不是還有蕭永藻在嗎?” “貝勒爺言之有理,”納蘭揆敘低了低頭,隨即想起什么似的道,“既是如此,不如臣等推波助瀾一番?之前索額圖與朝中各重臣勾結(jié)的證據(jù)還在咱們手中呢,若讓皇上知道了耿鄂、齊世武、鄂海等俱是太子的人,必然引起圣上的恐慌,屆時——” “還不到時候,”八阿哥抿著嘴角,搖了搖頭,“要想一舉擊潰二哥的勢力,就得讓皇阿瑪深深刻刻地察覺到威脅才行。眼下,二哥剛出咸安宮,行事十分小心,齊世武等人也不敢有大的動作。等再過一陣子,朝中局勢穩(wěn)定了,托合齊他們有了接下來的打算,皇阿瑪開始感覺自己處處受制時,才是最好的時機?!?/br> 納蘭揆敘點了點頭,隨即微揚眉梢道,“那,雍親王處——眼下,年家已被劃到了雍親王門下,年羹堯更是提了四川巡撫,朝臣中也多有投靠的。若是,雍親王一心扶持太子,對咱們是十分不利啊?!?/br> 八阿哥聞言一聲輕笑,放下茶碗道,“四哥可不是個甘做賢王之人,他與二哥也不過是因利而聚,利盡而散罷了……” 納蘭揆敘抿了抿唇角,壓低聲音道,“貝勒爺,可是有什么打算了?” 吉盛堂 雞血了好幾天的蘇大公公,沒能一舉完成自己的商業(yè)帝國,反而很沒出息地在盛夏的酷暑中敗下陣來。 王相卿好笑地看著蘇偉趴在桌上吐舌頭,轉(zhuǎn)而讓人給他端了碗剛鎮(zhèn)好的酸梅湯來。 “我不喜歡夏天,”蘇偉捧著冰冰的湯碗,呼出口熱氣,“沒有空調(diào),沒有電扇,也沒有沙灘和比基尼……” 王相卿愣了愣,隨即選擇性地忽視掉某人的胡言亂語,“過幾天,史大哥就要回蒙古了,夏天香料不好保存,也不能一直耽擱……” “哦,那也好,”蘇偉灌了一口酸梅湯,“我打算把生意再鋪開點兒呢,回頭讓史大哥多收些皮料上來,等申文彥下一批——” “史大哥說,”王相卿打斷蘇偉的話,若有若無地苦笑了一聲道,“讓我跟他一起走,京城這邊讓杜宏留下來?!?/br> “?。俊碧K大公公后知后覺地直起身子,“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王相卿彎了彎唇角,看著蘇偉沒說話,蘇偉才有些窘迫地?fù)狭藫虾竽X勺,“我忘了,你是山西人。蒙古那邊兒,你們要忙的事兒也很多吧?” “是啊,”王相卿低下頭,“在蒙古做買賣跟在中原不一樣,很少有固定的城市和市集,我們都是帶著馬隊、駱駝隊馱著貨物進(jìn)入各個部落交換。我?guī)У鸟R隊主要是往科布多去,那邊形勢復(fù)雜,策妄阿拉布坦常與邊境發(fā)生摩擦。我不回去,其他人是不敢?guī)ж浳镞^去的?!?/br> “王大哥好厲害,”蘇大公公泛起星星眼,隨即又有些舍不得地道,“那你這一回去,我們是不是很長時間見不著面了。” 王相卿沒有說話,蘇偉有些落寞,垂著腦袋半天不吭聲。 “蘇弟,這是舍不得我?”王相卿歪了歪頭,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蘇偉鼓了鼓腮幫子,直起身子拍拍王相卿的肩膀道,“舍不得啊,從吉盛堂開始籌建,咱們就在一塊兒了。王大哥是最好的生意伙伴,最講義氣的兄弟?!?/br> 王相卿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也伸手拍拍蘇偉的肩膀道,“蘇弟放心吧,我就去科布多走一趟,保證很快回京?!?/br> 七月十八,八爺府 時近傍晚,后院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個身上滿是血痕的小廝被個婆子推到嘉儀的跟前。 嘉儀連往后面退了幾步,好在被繡香及時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 “烏喇那拉氏,”八福晉昂著頭走進(jìn)院子,“你是得了幾日寵幸,就不知東南西北了?還是心心念念著娘家,罔顧貝勒爺對你的看顧呢?” “福晉,”嘉儀征愣地看了看地上的小廝,又抬頭看了看八福晉,“我只是讓楊武給母親送點兒阿膠,沒有別的心思啊?!?/br> “阿膠?”八福晉一聲冷笑,“你娘家有四嫂這位王妃在,還會缺什么阿膠?我看你是得了什么消息,想借著娘家人傳到雍親王耳中去吧?” “不是的,我沒有,”嘉儀慌亂地?fù)u著頭,“真的只是一些阿膠而已,妾身對貝勒爺是一片真心的,怎么會——” “我倒聽說,”八福晉打斷嘉儀的話,面露寒色,“你這些天總在貝勒爺?shù)臅坷锼藕?,有時候外臣來拜見,都不知告退避諱,你還說你沒動什么歪念頭?” “沒有,福晉你誤會了,”嘉儀跪到地上,“妾身從來不敢參合進(jìn)貝勒爺?shù)恼聝褐?,有人來的時候,妾身都是一早回避的,福晉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沒有——”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八福晉瞪了嘉儀一眼,抬起頭道,“來人啊,給我搜!” “不能啊,福晉,”繡香慌忙擋到人前,“這是我們格格的房間,怎么能讓這么一幫人亂翻呢,福晉——” “大膽!”八福晉秀眉一豎,沖身旁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婆子上前拉住繡香就是一巴掌,緊接著一幫丫頭小廝就闖進(jìn)了嘉儀的臥房,將衣飾鞋襪翻得亂七八糟,床上的繡枕錦被也都被扔到了地上。 此時,嘉儀與繡香已經(jīng)都明白,福晉這次來根本就不是搜查什么證據(jù)的,只是尋個由頭羞辱她而已。 鬧騰了一個多時辰,什么都沒搜出來,嘉儀已經(jīng)哭腫了眼睛,繡香的臉頰也高高腫起,八福晉總算是滿意了些,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帶著下人施施然地走了。 凌亂的院落,大開的屋門,過往的奴才都偷偷瞄一眼這對狼狽的主仆,便低著頭跑了。 嘉儀癱坐在地上,半個身子都涼的沒有知覺了,才被人拽著胳膊扶了起來。 “格格,快別傷心了,”毛氏將嘉儀扶到屋內(nèi)榻上,又吩咐了下人收拾屋子,繡香也被遣下去上藥,“福晉的性子,滿京城都知道,您這么受寵,她怎么可能不管不問呢?!?/br> 嘉儀抿著唇角,珍珠似的淚滴撲撲簌簌地往下落,“等貝勒爺回來,我要告訴貝勒爺,福晉這樣侮辱我,我總不能一口氣咽下去!” “哎喲,”毛氏拉住嘉儀的手,溫聲勸慰道,“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她是福晉,您是格格,您要是和她對著干,不是自討苦吃嗎?再說,福晉鬧得這樣大,等貝勒爺回來,一準(zhǔn)聽說了。您還是穩(wěn)著性子,別讓貝勒爺以為您也是個咄咄逼人的?!?/br> 嘉儀抿了抿唇,略一思忖后點了點頭。 毛氏輕嘆口氣,忙叫人打了水來,伺候嘉儀洗漱。 夜色漸深,貝勒府里越發(fā)沉寂,凈了臉的嘉儀侯在窗口,卻遲遲不見有人前來。毛氏陪在一旁,看著嘉儀越發(fā)蒼白的臉色,捏著帕子掩去了嘴角的一絲冷笑?;▓@的燈籠亮起,有去前院打探消息的小廝,匆匆而來。 “怎么樣了?”繡香連忙把小廝帶到門口,“貝勒爺還沒回來嗎?” 小廝抬頭看看繡香,躊躇了半晌才輕聲道,“貝勒爺一早就回來了,在福晉院里用了膳,現(xiàn)在歇下了……” 嘉儀身形一晃,向后栽倒,毛氏眼明手快地匆忙起身扶住,“哎喲,格格,快坐下。” “小主,”繡香揮退了小廝,給嘉儀倒了碗熱茶,“貝勒爺興許還不知道呢,您要當(dāng)心身子啊?!?/br> 嘉儀緊緊抿著唇角,身子抖動了半晌,才哭出了聲。 “唉,”毛氏坐到嘉儀身旁,輕輕撫著她的背,“您也別想不開,這要是別的事兒,貝勒爺是絕對不會不顧及您的。只是,一牽連到雍親王府——我進(jìn)府的時間也不長,只聽下人們說,八福晉小產(chǎn)時就是貝勒爺跟雍親王斗得最激烈時。雍親王有太子幫襯著,咱們貝勒爺吃了很多虧,還曾經(jīng)被削爵拘禁,關(guān)進(jìn)宗人府大牢呢。這里面的事兒,一時半會兒真是扯不清。” 嘉儀靠在毛氏的懷里,流淚的雙眸漸漸露出一絲陰狠。 七月二十,京郊大糧莊 福晉生產(chǎn)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四阿哥讓人在院子里收拾出了產(chǎn)房,又接了幾位太醫(yī)和接生嬤嬤在莊子里住著。 福晉的身子自打弘暉阿哥去世后就一直不太好,這個孩子懷的也頗為辛苦,到了臨產(chǎn)的前幾天反應(yīng)更大,吃東西都很困難。 “王爺不用太擔(dān)心,”丁芪在書房里向四阿哥稟報道,“幾位太醫(yī)給福晉開了食譜,雖說吃得不多,但總能保存些力氣,生孩子時不會有大礙的?!?/br> “那就好,”四阿哥靠著椅背點了點頭,心下知道也是因著佳暉沒能當(dāng)上王府長史,讓福晉又生了悶氣,“回頭讓福晉的娘家人進(jìn)府陪著,有親人在,總能舒坦些?!?/br> “王爺考慮周到,”丁芪行了一禮,俯身告退。 “在莊子里生產(chǎn)行不行?。俊碧K偉搬了椅子坐到冰山邊兒上,“我總覺得回府里安穩(wěn)些?!?/br> 四阿哥伸手把蘇偉的椅子往自己旁邊拽了拽,“府里剛修葺完,味道太重,再說現(xiàn)在也熱,莊子上還能涼快些。朝廷里,眼下也挺消停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六部都蠻老實的?!?/br> “主子,”正說話間,張保進(jìn)了屋子,“張廷玉大人求見。” “還老實呢,來事兒了吧,”蘇偉瞥了四阿哥一眼,迅速把椅子歸位,帶好帽子站到四阿哥身后。 張廷玉進(jìn)了書房,額鬢滿是汗珠,蘇偉給搬了椅子,又上了碗涼茶。 “多謝蘇公公,”張廷玉向蘇偉點了點頭,把帶來的章折呈給了四阿哥。 “王懿?”四阿哥蹙起眉頭,“他怎么會突然參奏起托合齊了?” “微臣也很困惑,”張廷玉深吸了口氣,“不過,這個王懿一向秉公執(zhí)法,清正廉潔,如今他正任刑部給事中,想必是掌握了托合齊欺罔不法、貪惡殃民的實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