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福晉胸口一窒,強自穩(wěn)住身形后,低頭行禮道,“妾身遵命。” 月上中天,四阿哥回到東小院時,蘇公公已經(jīng)爬上床睡了,擴建后的東小院引了一池水將前后的院子圍了起來,恍如一座湖中小島,人間桃源。 張保等人都自動在外間守夜,四阿哥自己換了寢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躺到僅剩了一半的枕頭上。蘇偉咕噥一聲,翻了個身,把大腿扔到四阿哥身上。四阿哥淺淺一笑,摟住他的腰,在他的下巴上啃了一口。 蘇公公皺了皺眉,緊閉的雙眼顫了兩顫,下巴上的濕潤剛剛離開,就一巴掌揮了出去,“看我廬山升龍霸!” 隔日,八爺府 由宮中回來后,八阿哥與八福晉一同在前院用午膳。 八福晉見八阿哥雙眼下的一片烏青,十分心疼道,“爺這些日子未免太過cao勞了,朝中的事兒再重要,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啊?!?/br> “多謝福晉擔(dān)心,”八阿哥微微彎了彎嘴角,“皇阿瑪又準備啟程北巡了,我估計還在伴駕之列,京中的事兒總得提早安排才好?!?/br> 八福晉點了點頭,隨即壓了壓嗓音道,“那,雍親王呢?” “四哥大病初愈,”八阿哥抿了抿唇,“更何況近幾年,皇阿瑪都沒有讓四哥隨駕北巡?!?/br> “這也算好事兒,”八福晉給八阿哥添了碗湯,“這一路伴駕最易得皇阿瑪看重了,爺一貫孝敬賢良,想是隨駕北上的大臣也都會看在眼里的。” 八阿哥輕輕舀著雞湯,沒有言語,半晌后才低低地道,“今年不同往時啊……” “貝勒爺、福晉,”守門的奴才邁進屋內(nèi),沖兩人俯了俯身。 “什么事?”八阿哥放下碗筷,看著來人道。 “啟稟貝勒爺,”守門的奴才將一張?zhí)舆f了上來,“雍親王妃派人送來帖子,請福晉和烏喇那拉氏格格過府一敘?!?/br> 八福晉微微蹙起眉頭,與八阿哥對視了一眼,揮手讓奴才退下,“四嫂是打了什么主意?難不成,她查出之前的事啦?” “福晉放心吧,”八阿哥語氣泰然,“沒有證據(jù),即便四哥、四嫂查出了之前的事兒,也不敢小題大做。烏喇那拉氏那兒,一旦說出來就是誅九族的大罪,別說她沒有那個膽子,就是有,四嫂也不會讓她說的。” “那四嫂是想——”八福晉眨了眨眼,“投石問路還是敲山震虎?” “無論是什么,福晉安心赴約即是,”八阿哥微微彎起唇角,“只烏喇那拉氏那兒,福晉要多注意些?!?/br> “是,”八福晉斂了眉目,低了低頭。 傍晚,八福晉帶著下人到了八爺府最偏僻的小院中。 嘉儀雖然受到冷待,但吃住上總不算虧缺,好歹還保留一點兒做主子的精神氣兒。 下人們將幾套新衣服并著兩幅頭面擺到了嘉儀面前,嘉儀坐在榻上,目空一切,看到八福晉也并未起身行禮。 “少拿一副清高的模樣對著我,”八福晉尋了一張椅子坐下,“你之前做了什么事兒,自己都忘了嗎?” 嘉儀面色一寒,似帶著刀鋒的目光刺向八福晉,八福晉彎了彎唇角,“你若當真想以死謝罪,也不會在這么個小院子里磋磨這些時候了?!?/br> 嘉儀抿了抿唇,目光轉(zhuǎn)向幾件新裁制的衣服。 八福晉輕輕支著下巴道,“這是我特意為你挑出來的,顏色、花色都最適合你這個年紀,再配上金絲文雀碎玉珠子的步搖,肯定光彩照人。” 嘉儀略有不解,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八福晉。 八福晉微微笑了笑,“你那個做了王妃的好姑母,請咱們明兒個過府作客呢。” 九月初四,雍親王府 王妃院落正廳,八福晉帶著嘉儀款款下拜,“弟妹攜側(cè)室烏喇那拉氏給王妃請安?!?/br> “弟妹快起,”四福晉彎了彎唇角,目光落到一身華貴裝束的嘉儀身上,“弟妹也是寬縱,怎叫嘉儀穿的這般艷麗?” 八福晉笑笑,拉著嘉儀一起坐下道,“嘉儀最得八阿哥的寵愛,這樣如花的年紀總該穿戴的好些才是。再說,四嫂肯把心愛的侄女嫁進八爺府,咱們總得好好待著,才不枉四嫂的一片心意?!?/br> 四福晉面色未變,一手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弟妹這樣說就太過見外了。如今,我只想嘉儀的肚子爭氣些,能早日為八弟誕下子嗣,日后自己也能有所依靠?!?/br> “這個四嫂就放心吧,”八福晉揚起唇角,看了一眼僵著身子,沉默不語的嘉儀道,“八阿哥寵愛嘉儀,正打算為她請封側(cè)福晉呢。” “真的?”四福晉狀似驚訝,看著嘉儀笑了笑道,“這可是件大喜事呢,也是弟妹心地寬宏……” 正說話間,詩瑤帶著兩名小侍女走了進來,給幾位主子擺上了茶點。 嘉儀恍恍惚惚的端起茶碗,就見詩瑤從食盒中端出一盤白糖糕放在了她手邊的茶幾上。 “我一貫最愛吃這白糖糕了,”堂上的四福晉帶著笑意道,“嘉儀與我口味相當,想是也惦記著。來,弟妹也嘗一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br> 八福晉看了看那碟白糖糕,又看了看嘉儀瞬間蒼白的臉色,動作微頓。 四福晉撿了一塊兒自己桌上的糕點吃了,轉(zhuǎn)而看向八福晉與嘉儀道,“你們怎么不吃呢?這糕點都要剛做出來才好吃,我們王府的大師傅有自己的秘方,這糕點上的糖漿都是添了作料的?!?/br> 嘉儀的臉色越發(fā)蒼白,身子虛軟的幾乎要滑下椅子。八福晉抿了抿唇,暗暗地瞪了她一眼,撿起一塊白糖糕慢慢咬進了嘴里。 “這就對了,”四福晉揚起嘴角,繼續(xù)看著嘉儀道,“你們家福晉都吃了,你也不要含蓄了,這是姑母特意讓人給你備下的?!?/br> “四嫂說的是,”八福晉拿起一塊兒糕點放到嘉儀的手,“別辜負了你姑母的一片心意,快些吃了吧?!?/br> 嘉儀愣愣地看了看手上的白糖糕,又抬頭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四福晉,終究張開了嘴。 四福晉微笑著點了點頭,揚起聲音道,“來人啊,把我準備好的禮物拿上來?!?/br> “是,”詩瑤從后一俯身,幾個侍女捧著四匹上好的蜀錦,五六個錦匣走了進來。 “喲,這繡工真別致,”八福晉起身摸了摸那幾匹蜀錦,轉(zhuǎn)頭沖四福晉行了一禮道,“這么多好東西,弟妹可不客氣了,多謝四嫂。” 四福晉彎了彎唇角,又沖嘉儀招了招手道,“嘉儀啊,你過來!” 嘉儀身子一僵,躊躇著站起身,慢慢走到四福晉跟前。 四福晉從手腕上擼下一枚碧綠朱絲扣的鐲子,直接套到了嘉儀的手上,“姑母不知你要封側(cè)福晉了,沒給你單獨準備禮物。這鐲子也算貴重,其中的赤紅朱粒最是難得,全當給你的賀禮了。不過,平時帶著要小心些,有些東西一旦碎了,就再也黏不起來了。” “是,”烏喇那拉氏嘉儀僵著身子緩緩下拜,四福晉沒有再多說其他,只吩咐詩瑤備膳,將兩人請到了內(nèi)廳。 王妃用膳的規(guī)矩較尋常府邸更多些,是以八福晉與嘉儀陪著王妃用膳時都是專門的侍女在伺候,繡香與八福晉的侍女都退到了門外,雙方互相看不順眼,繡香自己撿了一處避風(fēng)的地方站著。 “你是烏喇那拉氏格格的侍女嗎?”一個年輕的太監(jiān)繞到繡香的身前。 繡香惶惑地點了點頭,小太監(jiān)彎了彎唇角,指著不遠處的偏門道,“我?guī)煾赣性捦泄媚飵Ыo烏喇那拉氏格格,還請姑娘跟我走一趟?!?/br> 傍晚,八爺府的偏僻小院中,一聲尖叫伴著一地的脆響。四福晉送給嘉儀的手鐲斷成了四截,幾粒赤紅色藥碗滾落到地上。 “小主,”繡香將嘉儀扶到榻上。 “她要我死,她們也要我死,”嘉儀瘋癲地扯住自己的頭發(fā),“我不是有意的,是他設(shè)計害我,我不是有意的!” “小主,你別怕,”繡香按住嘉儀的雙手,“您忘了,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奔蝺x猛地安靜下來,隨著繡香的目光看向床頭擺著的紅綠瓷瓶。 “那位公公說了,”繡香壓低了嗓音,“只要咱們能照他說的話做,就保您安安生生地坐上側(cè)福晉。” 第268章 暗箭難防 康熙四十五年 九月初八,毓慶宮 太子獨坐在廊下擺棋,一陣微風(fēng)吹過,小初子將手中的斗篷展開披到了太子爺肩上。太子沖小初子笑了笑,又捂住嘴唇咳了兩聲。 “殿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衛(wèi)敏邁進院門,沖太子俯了俯身,“萬歲爺已經(jīng)定下北巡日程,托合齊大人的意思,想借著圣上離京的機會,與朝中僚屬通通心意,好方便日后行事。” “老四的事情才剛過,”太子慢慢落下一枚黑子,“京中正是戒備森嚴的時候呢,不急在一時。” “可是,”衛(wèi)敏略一躊躇,低下頭道,“雍親王中毒一事,雖說可能是八阿哥有心挑撥,卻也證實了雍親王與八阿哥一樣,對殿下暗藏的實力都有不小的了解。托合齊大人擔(dān)心,咱們?nèi)舨辉缱鰷蕚?,遲早會有腹背受敵的一天?!?/br> “本殿知道托合齊的用心良苦,”太子執(zhí)著白子遲遲未下,“老八費勁心機地摘掉胤禛的面具,為的就是讓我們兩個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如今想來,當初邵干府上的那名jian細,也確實讓我心驚。不過,今時不容往日,”白子被落到黑子旁邊,“本殿就算要防備胤禛,也斷不能讓老八逞了心意。更何況,無論是胤禛還是胤禩,都不過是握著些模棱兩可的消息而已。沒有本殿與臣子勾結(jié)犯上的實證,量他們也不敢冒著陷害太子的危險,對本殿怎樣。” “殿下,”衛(wèi)敏皺起眉頭,上前一步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托合齊大人也是希望為您盡早打算,畢竟,萬歲爺已經(jīng)年老——” “皇阿瑪春秋鼎盛!”太子轉(zhuǎn)頭瞪了衛(wèi)敏一眼,衛(wèi)敏身子一僵,立馬俯身下跪。 “索相勢敗已是前車之鑒,”太子收回目光,“本殿知道托合齊的忠心,只是本殿的實力大不如前,行事須得萬分小心。眼下,本殿與胤禛、胤禩漸成三足鼎立之勢,皇子間局勢穩(wěn)定下來,于本殿也是件好事兒。就煩托合齊多多安撫,讓眾人忍耐幾時。待時機成熟后,再行籌謀。” 衛(wèi)敏抿了抿唇,猶疑片刻后,終是俯身行禮道,“奴才遵命,奴才這就去回稟托合齊大人?!?/br> 看著衛(wèi)敏退出宮門,胖小初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太子微微彎了唇角道,“上位者從來都難順心而為,身不由己的例子比比皆是。有些時候,本殿也很疑惑,這個世間最難隨心所欲的位置到底有什么好爭的……” 雍親王府 東小院里,蘇公公很沒形象地趴在榻子上看賬本,時不時地因為某些高額進賬傻笑兩聲。 靠在榻子另一頭的四阿哥,頗恨鐵不成鋼地放下手中的古書,敲敲蘇偉的小腿肚子道,“爺平日里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喝了?掙幾兩銀子就高興成這樣?” “賺銀子不高興還有什么可高興的?”蘇偉蹬了蹬腿,“這說明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比你攢私房錢的法子光明正大多了!” 四阿哥眉毛一豎,伸手拍了蘇公公屁股一巴掌,“爺都把賬本交給你了,你還冷嘲熱諷的!” “你少騙人了,”蘇偉騰地坐起來,“你給我那本帳根本就不全,你肯定還有其他的!” 四阿哥聞言一愣,有些訕訕地道,“爺在外面辦正事兒,總得有開支嘛?!?/br> “切,”蘇偉轉(zhuǎn)過頭,重新趴回榻子上,“我才不管你呢,你做你的貪官,我做我的jian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四阿哥哭笑不得地噎了半晌,轉(zhuǎn)而捅了捅蘇偉的腰道,“對了,你跟爺說說,你跟烏喇那拉氏計劃了什么?突然讓爺跟福晉保下她的命,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盤?” “你放心吧,”蘇偉蹭了蹭腳丫子,“就是后院女人的小巧,不會耽誤你的大事兒的,我可沒毒殺皇嗣的膽子,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br> 傍晚,福晉院中 詩瑤聽了傳話小廝的報告,點點頭后向屋內(nèi)走去。 內(nèi)廳里,福晉捻著已許久沒有拿在手中的佛珠,跪在佛龕前,默誦法華經(jīng)。詩瑤站在一旁,靜等福晉念完。 “家里傳回消息了?”福晉緩緩睜開雙眼,語態(tài)清冷至極。 “是,”詩瑤福了福身,“家里派人來報喪,大夫人染了急病,昨晚上去了。今早上屋內(nèi)幾個丫鬟,并廚房師父、雜役一共十二人,都因沒伺候好主子,各自發(fā)落了?!?/br> 福晉身子一晃,沒有言語,只閉上眼睛,默念了幾句佛號,才攙著詩瑤的手臂慢慢起身,“長嫂身體本來就不好,派人給八貝勒府送個兒信吧。嘉儀這個做女兒的,怎么也該哭一哭,盡盡孝心?!?/br> “福晉說的是,”詩瑤抿了抿唇,隨即有些猶豫地道,“不知王爺是怎么打算的,為何突然放過八爺府的那位呢?說起來,她才是罪魁禍首?!?/br> “王爺應(yīng)當有自己的謀算,”福晉被詩瑤扶到榻上,臉色已慘白如紙,“好在兄長幾個沒受牽連,能有此結(jié)果,我也沒什么好強求的了?!?/br> “主子身子不好,不要一直為這些事cao心了,”詩瑤為福晉蓋上毛毯,“弘昀阿哥年紀小,福晉就是為了孩子,也得多顧及自己的身體?!?/br> 福晉微微點頭,向后靠在榻上,沉默了半晌后,才緩緩地吐出口氣。 九月十三,圣駕起鸞,八爺府只剩了一應(yīng)女眷。 晌午時分,伺候過八阿哥的張氏從有孕的毛氏處走出,看著秋意濺起、百花寥落的后園,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正待穿過花園拱門時,一個縮著脖子的侍女匆匆而過,差點與張氏撞到一起。 “大膽!”伺候張氏的丫頭荷卉擋到張氏跟前,“走路都不看路的嗎?撞到小主還不跪下認罪!” “奴婢知錯,請小主恕罪,”侍女矮身跪下,張氏定睛一看,竟是烏喇那拉氏的貼身侍女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