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怎樣？”魏珠眼仁一翻，“只要你師父我還在這個位子上，那兩位小阿哥就得忍我、讓我、溜須著我。倒是雍親王府那位，確需小心應(yīng)付才是啊……”

    八月十五

    四阿哥與福晉從宮里回來，在后院也設(shè)了家宴。

    李氏帶著郭氏往福晉院里走時，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不禁沉聲道，“我可聽說，那個沈佳氏早半個月就開始各種折騰了，怎么沒見你準(zhǔn)備什么??？”

    郭氏抿了抿唇，兩手輕輕攥在一起道，“妾身蠢笨，不如沈meimei多才多藝，只做了兩身衣服，只要王爺別嫌棄就好?！?/br>
    李氏一聲輕笑，手上的帕子帶出一陣香風(fēng)，“那你可是要白費(fèi)工夫了，王爺?shù)囊率匙⌒卸加袑Ｈ斯苤?，等閑是不許旁人伸手的?！?/br>
    郭氏聞言低下頭，再未開口。

    福晉院里少有的熱鬧，幾個小阿哥被抱到一起，嘰嘰喳喳地吵成一團(tuán)。

    茉雅奇和伊爾哈照看著三個弟弟，也時時笑語殷殷。

    “王爺、福晉，看他們兄弟玩得多好，”鈕祜祿氏彎起眉眼道，“弘盼略微大些，只是如今還不懂怎么當(dāng)兄長呢。”

    福晉也彎起嘴角，目光追隨著自己兒子踉蹌的背影，“弘盼生性活潑，倒是弘昀格外沉穩(wěn)些，總像個小大人似的，我看弘時還是有些單薄，但精神倒不錯?！?/br>
    耿氏笑嘆一聲，看著福晉溫言道，“弘時讓妾身養(yǎng)的嬌氣了，等閑的飯菜不肯吃，非得餓一餓才好?！?/br>
    “哪能餓著孩子呢，”鈕祜祿氏接過話茬道，“jiejie要是放心，就把弘時跟弘盼放到一起，管保一個月就胖上一圈?！?/br>
    屋內(nèi)頓時一陣哄笑聲，可憐幾個小娃娃全不知自己成了人家的笑料。

    四阿哥也揚(yáng)起嘴角，放下茶碗道，“你們幾個都過來，讓阿瑪好好看看?！?/br>
    茉雅奇和伊爾哈領(lǐng)著三個小的走到四阿哥身邊，弘昀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弘時有些膽小地往茉雅奇身后躲，最無法無天的當(dāng)屬年紀(jì)最大的弘盼，蹬著小短腿就往四阿哥身上爬，一邊爬還一邊抻頭往四阿哥身后看。

    “弘盼這是找誰呢？”四阿哥拖住這個小胖墩，心情很好地墊了墊。

    弘盼站到四阿哥腿上，摟著四阿哥脖子，聲音糯糯地，話卻說的很清楚，“蘇公公，蘇公公不在?！?/br>
    一直沒吭聲的年氏，手上微微一頓，只聽四阿哥語帶笑意地道，“弘盼很喜歡蘇公公??？”

    “恩，”弘盼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蘇公公抱，跟弘盼玩，還給好吃的……”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鈕祜祿氏一臉無奈地接過話茬，“這孩子，整天就知道就往吃上使勁?！?/br>
    眾人又是一通哄笑，四阿哥捏了捏弘盼的臉蛋，彎著嘴角道，“那好，明兒個就讓蘇公公接你去東小院，給你準(zhǔn)備好吃的、好玩的?！?/br>
    “王爺也別太寵孩子了，”福晉看看弘盼，又低頭看向弘昀道，“跟你阿瑪說說，最近都識了什么字，背了什么詩？”

    “弘昀阿哥還這么小，就會識字背詩啦，”沈佳氏滿臉贊譽(yù)地道。

    弘昀紅了一張小臉，往四阿哥身前走了兩步，聲音有些小，“兒子最近，學(xué)了千字文，背了——”

    “大點(diǎn)兒聲！”福晉的語氣帶了幾分嚴(yán)厲，弘昀小身子一抖，一時竟記不起該說什么了。

    “孩子還小，”四阿哥蹙了蹙眉，矮身放下弘盼，將弘昀抱進(jìn)懷里，“爺不喜孩子們過早開蒙，幼時本就該多玩玩、多鬧鬧，福晉也不要太過逼迫了?！?/br>
    “是，”福晉面色微變，略略低了低頭。

    李氏見狀，從旁插嘴道，“就顧著幾個小阿哥了，王爺是不是忘了咱們府上還有兩顆掌上明珠啊。伊爾哈最近學(xué)了月琴，等宴席過后，讓她彈給王爺聽聽?！?/br>
    “哦？”四阿哥眉梢一揚(yáng)，眼帶笑意地看向伊爾哈道，“咱們家二格格也有個大姑娘樣了。好，就彈給阿瑪聽聽?！?/br>
    “女兒才學(xué)沒多久呢，”伊爾哈沖四阿哥嘟了嘟嘴，又回頭瞪了李氏一眼，一派嬌嗔，“要是彈得難聽了，阿瑪可不許笑話我?！?/br>
    “好好好，”四阿哥連連答應(yīng)著。

    茉雅奇看著伊爾哈笑了笑，察覺到弘時越發(fā)往自己身后躲，連忙矮身將他推到四阿哥眼前，“阿瑪快看看弘時，別看小人兒一個，平時可精明著呢?！?/br>
    弘時兩只小手絞到一起，低下頭不敢看四阿哥。

    四阿哥只是笑笑，將弘昀放下將他抱起，“弘時怎么精明啦，跟阿瑪說說?！?/br>
    弘時嘟囔了兩聲，話說的還不利索，伊爾哈接過話茬道，“甭管什么東西到了弘時手里，那是絕對要不出來的。上次女兒想用塊兒綠豆糕換他手里的半塊白饅頭，硬是不干。最后挨個嘗了一口，才跟女兒換。”

    眾人聞言，又是一通哄笑，耿氏捂著帕子都快抬不起頭來了，弘時倒知道是笑他，直接扎進(jìn)四阿哥懷里，死活不出來了。

    有小兒們的趣事兒佐餐，這頓家宴倒頗為和諧。

    用過正餐，福晉讓人上了瓜果茶點(diǎn)，大家一起挪到院子里賞月。

    沈佳氏換了一身杏紅色鳳尾羅裙，手上一只五彩羽毛扇，伴著月色款款而來，沖四阿哥微一俯身道，“今兒是中秋，趕上王爺、福晉和jiejie們一同賞月，妾身愿獻(xiàn)丑一舞，給各位助興。”

    四阿哥放下茶碗，略帶審視的眼光掃過沈佳氏，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絲竹聲響起，沈佳氏翩翩起舞，綠腰青扭，姿態(tài)婀娜，手中羽毛扇隨著清風(fēng)緩緩打開，一股淡淡的香氣在眾人間慢慢飄散。

    四阿哥的眼神逐漸失了焦距，面前起舞之人變得如夢如幻，好似九天玄女下凡，美的讓人忘記了一切。

    月上中天

    蘇偉獨(dú)自躺在枝繁葉茂的棗樹下，呆望著一輪碩大的月亮，手旁擺著兩盤月餅，一盤福如東海，一盤花好月圓。

    中門響起了腳步聲，蘇偉倏地坐起，卻見小英子一步一頓地走了進(jìn)來。

    “怎么了這是？”蘇偉皺了皺眉，“宴席結(jié)束了嗎？”

    “結(jié)束了，”小英子垂下腦袋。

    “那王爺呢？”蘇偉站起身。

    “王爺他……”小英子囁嚅了片刻，壓下嗓音道，“王爺，去西配院了?！?/br>
    “哦，”蘇偉愣愣地站了一會兒，低下身撿了塊兒花好月圓的月餅干干地咬了一口。

    “師父，”小英子往前走了一步，嘴角扁了扁。

    “我沒事兒，”蘇偉重新坐到地上，兩手搭在膝蓋間，頭垂在陰影里，看不見表情。

    小英子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只好蹲下身，輕輕撫著蘇偉的背，“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聽說那個沈佳氏跳了一支舞，王爺又不是沒看過人跳舞，怎么——”

    “沈佳氏！”蘇偉突兀地抬起頭，“王爺去沈佳氏屋里了？”

    小英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沈佳氏屋里，反正是進(jìn)了年側(cè)福晉的院子?！?/br>
    “有點(diǎn)兒不太對啊，”蘇偉嘟囔了一句，又慌里慌張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咱們?nèi)ノ髋湓嚎纯?。?/br>
    “師父，你還是別去了，”小英子有些著急，“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別去了……”

    “蘇公公！”好像老天故意要印證蘇偉的猜測似的，庫魁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進(jìn)來，“您快去西配院看看吧，出大事兒了！”

    “怎么了？”蘇偉被驚出一身冷汗。

    庫魁上氣不接下氣地緩了半天，張口就語出驚人，“王爺不見了！”

    第330章 半邊天

    康熙四十七年

    八月十五，西配院

    年氏面色鐵青地站在院子中央，各個屋子都點(diǎn)起了蠟燭，四處人影晃動。沈佳氏披著一件單薄的長衫，梨花帶雨地哭倒在年氏腳下，其余小院的主子們得到消息也都紛紛趕來。

    凌兮看著院里越來越多的人，起身擋到年氏身前，憤恨地扒開沈佳氏的手，厲聲質(zhì)問道，“你到底給王爺下的什么迷魂湯？人明明進(jìn)了你的屋子，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現(xiàn)在倒擺出這么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要不是我家主子擔(dān)心王爺過來探望，你是不是還打算瞞一晚上？”

    “妾身知錯了，妾身不敢了，”沈佳氏瑟縮著身子，哭的嗓子沙啞，“王爺只是多喝了幾杯，是妾身照顧不周。妾身只是想悄沒聲地把王爺找回來，沒想到整個院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李氏驀地蹙起眉頭，上前兩步對年氏道，“怎么會找不到人呢，王爺不是來了你們院子嗎？”

    年氏深深地吸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李氏道，“這事兒也是奇了，從福晉那兒回來，我是親眼看著王爺進(jìn)了沈佳氏的屋子。誰想到，我讓侍女去熬個醒酒湯的功夫，王爺就不見了。要不是凌兮送湯時察覺有異，她們屋里還打算瞞天過海呢。”

    詩玥站在一旁，斂眉思索后開口道，“是不是回東小院了？有沒有派人去問問？”

    “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年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可是，伺候王爺?shù)呐哦荚陂T外候著呢，連門房都沒看見王爺出去過。就算回了東小院，總不可能一個人也不驚動吧?！?/br>
    “這還真是怪了，”鈕祜祿氏擰起眉頭，臉色驀地一白，“莫不是有刺客潛進(jìn)來了？王爺會不會是被人擄走的？”

    耿氏在一旁搖了搖頭，“什么刺客能這么消無聲息地?fù)镒咭粋€人啊，外面可是有侍衛(wèi)層層把守的。我看，還是在王府里。今兒是中秋，奴才們難免懈怠了些，咱們再好好找找?！?/br>
    “小主，”眾人正說話間，采兮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蘇公公帶人過來了?！?/br>
    年氏略一蹙眉，卻見外頭猛地照亮了半邊天。

    “奴才蘇培盛，給各位小主請安，”蘇偉獨(dú)自邁進(jìn)院門，俯身行禮。在他身后，狹長的甬道上，是火把長龍，人影憧憧。

    一股風(fēng)雨欲來的緊張氣氛霎時間在眾人心中升騰而起。此時，一院子的小主、奴才才真正意識到，王爺失蹤到底是嚴(yán)重到了何種地步。

    “侍衛(wèi)們莽撞，還請小主們避居室內(nèi)，”蘇偉躬下身子，神情是少見的嚴(yán)肅。

    年氏避開門外晃眼的火光，目色深沉地盯了蘇偉片刻，轉(zhuǎn)身帶著李氏等人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

    原本跪在地上的沈佳氏，左右看了看，也想爬起來跟著年氏進(jìn)門，卻被蘇偉冷聲喚住。專管暗房刑訊的兆佳氏恩綽見狀上前兩步。

    “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蘇偉聲音不大，卻讓院子里的丫頭嬤嬤們出了一身的冷汗，“以找到王爺為緊要，不用顧忌其他。”

    “是，”恩綽一揮手，身后幾個侍衛(wèi)一擁而上。

    沈佳氏面色一白，尖叫一聲連連后退，“別過來！誰都不許過來！我是王爺?shù)娜?，你們誰敢碰我！”

    幾個侍衛(wèi)動作一頓，沈佳氏驀地瞪大眼睛，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是德妃娘娘賞給王爺?shù)模鯛斀裢睃c(diǎn)了我侍候的。你們敢碰我，等王爺回來了，要你們的腦袋！”

    恩綽回頭看了蘇偉一眼，沈佳氏身份確實(shí)特殊，單憑德妃娘娘賞賜這一點(diǎn)，他就不得不顧慮三分。

    “沈小主，”蘇偉的話打斷了恩綽的沉思，“奴才也是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兒上，還稱您一聲小主。您要是識相，就把今晚的事兒交代清楚。只要王爺無恙，想小主也吃不了什么苦。可您若是堅(jiān)持執(zhí)迷不悟，就別怪奴才們不講情面了。未入玉碟、未登宗譜，您就算了進(jìn)了王府的門，也就是個伺候王爺?shù)呐尽＿@暗房里的器具，可從不會為一個奴婢輕上三分的?！?/br>
    沈佳氏身上一緊，止不住地顫抖，見侍衛(wèi)又來抓她，立時尖叫哀嚎，“你個死奴才！你是什么東西！放開我，！我是德妃娘娘的人，你們敢碰我——”

    恩綽沖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侍衛(wèi)堵住了沈佳氏的嘴，將她和幾個奴才一起拖到了院外。

    正堂屋內(nèi)，幾位小主分椅而坐，沈佳氏的尖叫讓眾人心下一緊，都不知不覺地出了一身冷汗。

    與沈佳氏同時進(jìn)府的郭氏，此時是連坐都坐不住了，撐在膝上的雙手，一陣陣禁不住地顫抖。

    耿氏捂著胸口，向窗外望了望，略帶擔(dān)心的語氣道，“王爺還沒找到，現(xiàn)在就處置了沈佳氏，也不知妥不妥當(dāng)?！?/br>
    “當(dāng)下以找到王爺為先，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鈕祜祿氏看了看一聲未吭的年氏，“我就說今晚的事兒處處透著奇怪，那個沈佳氏不過就挑了一支舞，怎就得了王爺青眼了？再說，王爺平時的酒量也不差啊，今晚才喝幾杯就醉了?，F(xiàn)在王爺突然消失了，她還支支吾吾地不說實(shí)話。若再不用上點(diǎn)兒手段，王爺要是出了什么好歹，誰能負(fù)責(zé)？”

    “meimei說得有理，”李氏低著頭，擺弄著腕上的鐲子，“就算人是德妃娘娘賜的，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娘娘還能包庇她不成？當(dāng)初，王妃把郭氏和沈佳氏交給我和年meimei，就是擔(dān)心她們不懂規(guī)矩，闖出禍?zhǔn)聛?。郭氏給王爺做的兩件衣服，我都因?yàn)椴环判慕o扣了下來。怎么年meimei倒這般不小心了？我可聽說，沈佳氏又蹦又跳地折騰了半個多月，年meimei就沒覺出什么不對勁兒來？”

    “是我疏忽了，”年氏直著身子，定定地望向門外，“等王爺平安回來，我自當(dāng)領(lǐng)罪?！?/br>
    院內(nèi)，

    “蘇公公，其他小主的院子都檢查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br>
    “蘇公公，后院的幾個門房都說沒有看見王爺經(jīng)過。”